賀蘭山
陰月堡位於賀蘭山南麓,早在冷卉娘當堡主時,便以陰狠悍猛的作風在江湖闖出名聲,後來冷卉娘暴斃,陰月堡沉寂了一段時間,沒人知道箇中詳情,只知陰月堡的新堡主上官邪在這兩年內開始聲名大噪,而他的處事風格蠻霸邪魅,比冷卉娘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敢招惹的人不多,除非是一些自視甚高、加上嫌命太長的人。
駱秋冥依然是一身黑衣勁裝與笠帽黑紗,如入無人之境的闖入陰月堡。
奇怪,令人聞風喪膽的陰月堡的守衛怎如此蹩腳?
這是駱秋冥輕易闖入陰月堡的惟一疑問。壓根沒有人攔得住他,雖說他的武功不弱,但也不至於個個都在幾招內就被他打得東倒西歪吧。
這麼不堪一擊的陰月堡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早就該被滅門了。
正困惑不巳時,耳邊乍然聽見絲竹的輕快樂音。他微擰眉,暗自咕噥著都什麼時候了,竟還在飲酒作樂?
看來大家都將陰月堡給吹噓過度。
他使出輕功躍上屋簷一路往樂音來處尋去。
來到一處花廳,樂音正由裡面傳出,駱秋冥探身想瞧個究竟,卻被突然出現的人影驚得往後退了一大步,下意識的出拳剛好格開對方的攻擊。
駱秋冥不禁訝異,竟有人可以在他無所覺的情況下靠近他,看來此人功力深不可測,莫非——是上官邪!
他聚精會神的與對方過招,兩人你來我往不分勝負。駱秋冥唇角微揚,他不曾遇過這般敵手,實在叫人興奮不已。
赤手空拳的比劃,他們算是平手,那如果出劍呢?他雖想著卻沒有抽劍出鞘,因為對方並沒有使用武器,所以他不屑佔人便宜。
看來他之前的猜測錯誤,陰月堡果真是臥虎藏龍。駱秋冥愈打愈好奇,揚眉想看清對方的模樣卻暗吃一驚。
是——女人!
一個閃神,那女子攻勢凌厲的逼近他,一手正欲揭去他的面紗——
「好了。臻兒,這不是陰月堡對待上賓的方式。」
慵懶低沉的男音傳來,那女子倏地停下動作,伸出手臂示意駱秋冥人內。
駱秋冥瞟了她一眼,隨即邁開步伐走進廳裡。
這女子的功力一流卻對裡頭的男子惟命是從,看來出聲的是上官邪,而他的武功是否更高?
駱秋冥緩緩踏進廳內,一入眼便是豪華奢靡的場景。一群女子跪地彈奏樂器,廳內百花盛開猶如仙境,一名男人正慵懶的斜倚在鋪著狐裘的椅子上,由著妖冶的侍女們餵著美食醇酒。他衣著華麗,黑髮輕垂,俊美不凡的面容上噙著笑意的斜睇著擅自闖入的人。
這是什麼情況?
駱秋冥心中詫異,他怎能保持氣定神閒的模樣,在他的堡裡出現不速之客時?
兩個男人對望了好一會兒,上官邪終於開口,「辛苦了,風塵僕僕的趕路很累吧?」」你知道我是誰?也知道我會來?」駱秋冥更詫異了,提高警覺的戒備著。
「這幾年竄起的年輕刺客,極天門的第一殺手,人稱殺神,我可是如雷貫耳,而你那招牌似的黑衣勁裝、笠帽黑紗,我想我還不至於錯認。更何況,日前我致函貴門主,厚顏的想締結姻盟,我猜莫名其妙的宮芸芸絕不會不動聲色,而要探我上官邪葫蘆裡在賣什麼藥,當然要請極天門的第一殺手出馬她才放心吧。」
他完全瞭如指掌!
上官邪是個可怕的人,若是為敵的話。駱秋冥擰眉深思。
「別太緊張,先喝杯酒吧。」上官邪伸手拿來一杯酒,手臂輕輕一揮,酒杯呈拋物線的飛至駱秋冥面前,他迅速出手接住,狐疑的瞪了上官邪一眼。
上官邪彷彿看穿他的心思,突然朗笑出聲,」放心,沒下毒。你一向這麼緊張兮兮嗎?真可憐,殺手的生活真不是人過的,」
去!竟開口消遣他。
駱秋冥怒然的仰頭一下而盡,然後不客氣的將酒杯回送給他,只見上官邪依然一副悠閒樣,完全沒有要伸手接杯的意思,眼見酒杯就要砸到他英挺的面容上,一隻手臂突然探出為他接下酒杯。
他望向那出手名喚臻兒的女子,注意到她寸步不離的守著上官邪。是什麼樣酌關係讓她無微不至的護著他?還乖順的聽從他的命令,更令人玩味的是,他們之間似乎——默契十足。
上官邪不躲、不接是因為他確信那女子會為他擋下,是什麼樣的關係讓他們女口此有默契?
主僕抑或是——情人?
好奇的盯著上官邪,瞧見他拉住餵他吃水果的女子,邪笑的舔上她的唇。
不,如果是情人,怎能容許他要娶別人,並無視於他與人當眾調情?
回過神,駱秋冥暗自惱怒自己的多事,他們是什麼關係干他何事,於嗎傷腦筋?
想起了來陰月堡的正事,駱秋冥開口問:「為何你突然動了想娶宮芸芸的念頭?你該知她——」
「豪放淫亂?」上官邪接下他的話,然後大笑不已。「你也是男人,怎會不知我為何要娶她?」
駱秋冥困惑的皺眉,他是真的不懂,如果懂何必多此一問。
「女人啊,能讓男人銷魂到不想起身那才夠味。我久聞宮芸芸的放浪,才對她有興趣,真想試試那雌兒的床上功夫,就不知是她拆了我的骨頭還是我拆了她的骨頭。」
哼!一個輕佻風流,一個放浪縱情,兩人倒是挺配的。
駱秋冥撇了撇嘴,又見他伸臂攬著一名妖冶的女子,旁若無人的啃咬著她的雪頸,引來女子一陣嬌笑聲。
這活色生香的一幕瞬間刺激著駱秋冥,什麼時候他才能和心愛的女人有這般親暱的碰觸?
他的靈姐姐呀!這輩子難道都沒有接受他的一天?
煩悶的將思緒再拉回,駱秋冥沉聲問道:「你和冷卉娘是什麼關係?」
上官邪臉色一僵,推開賴在他懷裡的女人。「對我而言,那只是一個死人的名字。你問她做什麼?」
「她殺了我父親。」
「原來又是一個想尋仇的人。可惜,我跟她無關,抱歉,不能充當你復仇的對象。臻兒,幫我送客。」上官邪不客氣的下達逐客令。
望了眼臉色難看的上官邪,駱秋冥雖不知他和冷卉娘到底有什麼牽連,但他感覺到上官邪不會騙他,因此他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等到鹿臻兒帶著駱秋冥出去後,上官邪突然咆哮一聲,讓一群陪侍的女子嚇得花容失色。
「爺!」
「滾!全給我滾!」
該死的!
他最痛恨的回憶又給挑起了,「冷卉娘」三個字教他頓時怒火攻心。
他以為他可以忘記的,偏偏記憶緊緊盤旋在腦海。
痛恨的咬著下唇,嘴裡頓時傳來淡淡的血腥味。上官邪冷冷一笑,將心裡的怒氣全壓抑下來,伸手拿過酒壺斟了杯酒,一仰而盡。
鹿臻兒靜靜的佇立在門外,看著他強自壓抑的痛苦,忍不住喟然出聲。
駱秋冥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的趕回秀林村。
還未進入秀林村村口,遠遠的他便見到一列迎親隊伍。這迎娶的隊伍似乎寒愴於些,只有四名轎夫一名媒婆。
花轎經過他身邊時,他忍不住瞧了一眼,好奇著是哪家的閨女肯如此委屈於這麼寒酸的迎娶?
不過,坐在轎內的新嫁娘一點也不在乎,反正——她壓根沒有絲毫的喜悅。
花轎離開了秀林村,來到城裡的霍府,照理說男方家應該要熱熱鬧鬧的迎接花轎才是,但霍府卻異常的冷清,花轎由側門抬進去,穿過庭園,來到一座小院前,媒婆才掀開轎簾牽著覆蓋紅綢蓋頭的新娘進房。
「駱姑娘,一切簡便,你就委屈些。原本娶妾自是不能用大禮迎娶,加上霍少爺的正室並不同意納妾,所以霍家就更不敢鋪張了。不過,既然進了門,你也算是霍家的媳婦,我想霍家不至於虧待你。你坐著等新郎涫,我們先走了。」巴婆婆說完,隨即離開了。
花靈的淚水悄聲的落下。
沒有風光的正式迎娶、沒有擺席宴客,她簡直像是偷偷摸摸的進門,但誰會在意?村民只要能將她這帶來恥辱的禍害早早嫁掉就大快人心,誰會為她感到委屈?何況——她也沒什麼好計較了。
只是,見不到三郎一面,她的心裡感到很空虛。等他回來後,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從今以後是真的相隔兩地,永遠不再有牽絆了。
而他——會忘了她吧?
「唉!」
無奈的輕歎聲響起,迴盪在清冷的新房裡,更添愁意。
駱秋冥發狂了!
當他趕回家想見見思念多日的人兒時,竟愕然的發覺花靈已出嫁!
才短短八天,她竟將自己嫁了出去!
而花轎才剛抬走一個時辰,莫非——剛剛擦身而過的花轎裡就坐著花靈?
該死的!早知道他就該劫花轎了。
「三郎,你生什麼氣?花靈出嫁是一件好事呀。」看他勃然大怒的模樣,緹兒忍不住心中的惱怒抱怨出聲。
「你住口!就算——就算靈姐姐要嫁人也該等我回來,怎能——」天殺的!讓他措手不及。
「花靈說要趕在你回來之前出嫁,否則你一定會阻止,要是一直嫁不出去,她就等著當老姑婆了。」緹兒瞎編著謊話,她就是搞不懂三郎幹嘛那麼在乎花靈,真是讓人看了就有氣。
從沒見過姐弟粘成這樣的,幸好這回是趁他不在的機會完成這樁婚事,否則在他的阻撓下,花靈鐵定嫁不出去。
「三郎,今天是花靈大喜之日,你該為她高興。」緹兒放緩了語氣,走近駱秋冥身邊哄著。
高興!他都快發狂得想殺人了,哪還高興得起來?
沒想到花靈竟為了躲他,趁他遠赴賀蘭山時決定了婚事,難道她真的排斥他到這等地步,巴不得離他遠遠的?
就算她無法接受他的告白,也不該連姐弟情分都割捨吧?他們曾是相依相偎的好姐弟呀!過往溫暖的回憶,難道她都不留戀?
「她嫁到哪?」
「城裡的霍家,聽說家財萬貫——」
駱秋冥憤然的捏碎杯子,讓緹兒愣得連忙住了口。
他的靈姐姐——
那美很耀眼的笑靨,蠱惑他、溫暖他的笑容,什麼時候才會再為他綻放——
花靈坐在床沿沉思,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迅速的接近,她連忙抹乾兩頰的淚水。
這人——是新郎!
不知為何,一股恐慌攫住她,讓她慌亂的微微發抖。陌生的男人,她就要屬於他了!想來就讓人怕得冒冷汗。
門被打開了,一個身影迅速走進來,連喝交杯酒、掀蓋頭的禮儀都沒有,他猴急的拉住那發顫的柔荑搓揉著,一面發出淫笑聲。
「呵呵!我的好妹妹,終於盼到你了!」
咦?這聲音——
「費了好大的勁才將你娶進門,來,哥哥親一下。」他粗魯的掀去蓋頭,傾身想吻上花靈的嫩頰。
「啊!是你!」
花靈連忙躲開他,嚇得整個人縮到床裡。
怎麼會是他!那個在竹林裡想輕薄她的人!
好可怕!那一天的夢魘又籠罩心頭,她不敢置信的猛打哆嗦,沒想到自己竟會自投羅網的送人虎口。
「是呀!就是我。你想不想我呢?」霍泉笑得得意洋洋,一個撲身又抱住她。
「放手!」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霍泉的女人了,還耍什麼脾氣呢?」他強親著她,嚇得花靈猛力抗拒著。
倏地,一個念頭閃過,她叫道:「莫非——莫非那些流言是你故意放出的?」
「呵呵!我很聰明吧!你就不知那一天見面後,我日日夜夜難忘你姣好的容顏,所以我去打聽你是何家姑娘,然後中傷你;如此一來,你就如甕中之鱉,跑不掉了。」
「你齷齪!」原來那些流言是他惡意製造的,好一步步的將她逼到他身邊。
是呀!惡毒的計謀。讓她的名聲毀於一旦,讓眾人恥笑她的放蕩,最後再扮演好心人不嫌棄的娶她。
而她,竟不知不覺的照著他的計劃走。
「別再裝聖潔了,女人一旦上了床不都狂野得很?來,讓我瞧瞧你淫蕩的一面——」霍泉低下頭又想親她,但她不斷扭動身體掙扎著,這激烈的反抗卻引發他的征服欲。
「好辣的女人!我喜歡。」他緊抓住她揮舞的雙手,傾身壓上她的身體。
「不!救命!誰來救救我!」
「你哭、你叫呀!呵呵——」
「你放我走!」
「說什麼傻話?好不容易到手的女人,豈有放手的道理?你乖乖,等會你就會樂得緊抱住我不放。」霍泉邪邪的笑著,一隻大手急切的撩起她的裙子。一想到等會他將享受到無比的歡愉,嘴角不禁咧笑得開開的。
不料,淫笑聲卻在瞬間變為慘叫,花靈困惑的睜開眸子,只見他不知為何跌落到床下。
「好痛!」霍泉撫著腰哀叫著,抬起頭破口大罵:「你、你什麼鬼東西呀!沒見大爺我正要好好樂一番嗎——哎喲!痛呀!」他的雙臂被反折在後,痛得眉頭皺成一團,冷汗直胄。
花靈瞪大眼瞧著他的狼狽樣,此時才發現他是被一個怪異的人抓住。會說怪異,那是因為來人整張臉被黑紗覆蓋,完全看不清他的面貌。
「放手!我快痛死了!你到底要做什麼?這是我的洞房花燭夜,你是哪來的冒失鬼?」又是一聲骨頭喀啦響,霍泉的慘叫聲再次響起。
「呃,我知道了,你想上那女人吧?你饒了我,我就算當烏龜都認了!」
他的胡言亂語惹得來人氣憤不已,眼見他拔出劍就要霍泉當場血濺三尺——
「不!你不能殺人!」
花靈不知哪來的勇氣,她跳下床阻止。雖說這個面戴黑紗笠帽的人不知是邪是正,但他在危急當口救了她,也算是恩公,所以她不能眼睜睜的看他殺人,那是犯法的事。
她抬頭看著他,雖然瞧不見他的臉,但她感到灼燙的目光緊瞅著她,她微微一愣,感到全身發軟。「放了他吧——」
「是呀是呀,放了我吧!你想怎麼樣都隨你。」霍泉伏跪在地哀求著。
他冷冷的收下劍,但還是氣憤難平的一腳將霍泉給踢飛出去,他撞上門板,當場昏厥過去。然後他轉身將一臉呆滯的花靈摟在懷裡,像來時無聲無息的離去。
莫名其妙的被救出來,花靈心裡滿是困惑,但她敏感的察覺對方身上籠罩著一股嚴肅冷冽的氣息,因此她壓根不敢出言相問。
今晚就像是一場惡夢,她險些就將一生葬送在虎口裡了,幸而有人及時搭救。她的命運算來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呢?
如果三郎知道了,會有何反應?心疼她還是惱怒她?
好些天不見他了,不知他好不好?
思及差點被玷污了身子,她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陣哆嗦。
如果不是有人相救,那她現在豈不讓那人逞了獸慾?光想就讓人寒到骨子裡去。
察覺到她的顫抖,他微一擰眉,腦海裡浮現她掙扎哀求的無助樣,那該死的傢伙竟如此欺壓她,而她肯定嚇壞了。
他突然勒停馬,憐惜的將她顫抖的身子擁進懷裡。
「你——你做什麼?」又一個登徒子!
面對他的舉動,花靈先是一愣繼而開始推拒著。「別這樣,我當你是恩公,你別——」
她轉頭怒斥著,卻讓身後的男人瞧見她那雙哭腫的眼睛以及驚駭的神情。他的心緒澎湃洶湧,無法漠視她所受的驚嚇和傷害。
明明是出嫁,為何搞成險些被霸王硬上弓!這其中出了什麼問題?難道她不是自願出嫁的嗎?
可是緹兒說——
「求你放開我,我只是一個弱女子,什麼都沒有了,別再傷害我——」花靈害怕的哭了出來,沒有辦法再承受一次傷害,現在的她像是驚弓之鳥,隨時隨地都會崩潰的。
瞧著她那嬌弱可憐的模樣,心口激盪起驚濤駭浪般的情愫,他再也克制不住的收緊雙臂,急切的吻上她。
「嗚——」她真的將豺狼虎豹當恩人了!
他的吻愈來愈熾烈放肆,花靈一惱,奮力的推開他。
「不准再碰我!」
她的怒吼讓他微微一僵,接著他嘲諷出聲,「既不許你的『丈夫』碰你,也不允我這『恩公』吻你,敢情你是在為誰守身?」
「你——」
花靈猛然住了嘴,因為他的話。
為誰守身?為了誰——
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因她從沒有想過要愛人、要嫁人。這幾年,村裡有許多人上門來求親,但她想也沒想就拒絕,也沒想過自己已然二十三了。
二十三——該是兒女成群了,但,她從沒想過嫁人生於這件事。
為什麼?
沒有期待?沒有幻想嗎?還是她的心早已失落?
天啊!一直不敢坦然面對的事實一一浮現面前,逼她不得不去正視。
她以為自己可以忘了他,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卻不知情苗早已盤根錯節,愛得不可自拔!
她的三郎——
好想他!想得心都痛了,好想好想呀——
「我要下馬!」她怒叫道。
他沉默著,不解的望著她,片刻後,緩緩的放她下馬。
「謝謝你。」花靈朝他道了聲謝,然後轉身帶著堅決和渴望的心情朝著秀林村的方向走去。
她要等他!她要見他!
她的三郎!她的愛——
掀開面紗望著她走遠的身影,駱秋冥悄聲的尾隨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