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隔日平安抵達法國。
盡情的倘佯在巴黎浪漫的氛圍裡,合約的事情很順利的簽完,而伴隨著服裝季的展開,她盡日周旋在時裝名流間。她很忙碌,她盡情玩樂,痛快的購物,在浪漫法國帥哥的陪伴下,愉快的度過數天。
原本,這樣的假期還會持續數天,原本,這樣的歡快還會維持幾天,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遠從海的那邊打來。
「嗨!好久不見。」
熟悉的嗓音讓她有一瞬問的怔忡,但他的語氣多了一絲絲的揶揄,令她有些不確定。「翟浩?」
「當然,不然還有誰?」
一樣的唯我獨尊,她真有些受不了這些翟家男人,就算他們真是人中龍鳳,也尊重一下地球上的其它人類好不好。
「翟律今晚大概沒空打電話給你?」雖然他的語氣溫和儒雅的可親,但她相信,他絕不是閒著沒事幹,找她閒嗑牙,
「哦?為什麼?」
他顯得有些驚訝。「你不知道?」
她腦海裡閃過幾種念頭,耐著性子問:「有什麼我該知道而不知道的事嗎?」
「翟律訂婚了,就在今晚。」他像是點了一根煙,話筒裡傳來打火機輕脆的聲音。「這是喜事,是不是應該高興?」
她呼吸一頓,如墜冰天寒窖,一股冷意自腳底升起,直冷到骨子裡,已模糊知道的事,在此時卻無比清晰。
他重重的吐了一口煙,一邊與她閒聊。「我以為你早知道了。」
「看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就只有我不知道?」她自嘲道:「為什麼告訴我?」
他低笑。「我堅持日行一善。」
語聲剛畢,話筒已經掛斷了。
去他的日行一善!這位翟少爺就算稱不上心如蛇蠍,也不是善良人類,他愛興風作浪,恨不得舉世皆亂。
而翟律,他居然想一手遮天,瞞天過海,把她送出國,不要她影響他的訂婚。
他真的訂婚了?儘管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但她還需要一個確定,要把人推上斷頭台之前,也要先宣判他的罪行吧!
當電話撥通時,她的心跳如雷鳴,面色冷峻難看,但聲音卻能甜美可人,原來,她也能如此奸猾。「嗨!」
翟律低笑了幾聲,如她記憶裡的一樣愉悅:「阿輕,聽到你的聲音真好。」
她咕噥軟語,聽來嬌嗲抱怨。「是你自己把我送上飛機的。」
他也有著無奈。「我的女人事業心強烈,我沒有別的選擇。」
她呵呵嬌笑。「我想明天回去。」
「看膩法國男人了?還是覺得你的男人最好?。」
他竟在迴避話題?!她顫顫低笑,握著話筒的手掐得死緊。
「律,你不想我嗎?」她刻意的誘惑,嗓音刻意的低柔,掩住越來越冷的寒意。
「真難得聽到我的小壞蛋這麼說。」他像被嗆到了,又是笑又是咳的。
「我明天就回去了。」她輕聲再重複。
「乖,你再多待幾天,我去那裡陪你,嗯?我們一起度假。」他的話裡滿是縱容,滿是寵溺。
電話裡的那端人聲吵雜,隱隱傳來有人叫喚他的聲音。
「翟律。」她的聲音阻止了他將要掛斷的電話,冷冷的、幽幽的道:「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麼?」
「……」那端是長長的沉默。
她一字一頓的說:「我第一恨的是欺騙,第二恨的是背叛。」
不等他的回答,她已掛斷了電話,全身再無力氣,重重的跌坐下來,她慢慢的曲著身子,雙手抱住膝蓋,將頭埋起來。
人最可悲的,不是別人欺騙自己,而是自己欺騙自己。
他欺騙她,而她竟傻傻的被他騙,這一切都是預謀,他執意讓婚禮繼續,所以安排她遠赴法國;等她回去時,一切木已成舟,他又要用什麼手段來留住她?他竟如此算計她!
自己該是看得最明白,想得最透徹的那個人,為什麼,偏偏是最執迷不悟的人?
曾經,她以為那份幸福就近在眼前,她就要永永遠遠的擁有下去,但居然,居然只是他設的一個誘餌,哄騙她吞下斷腸毒藥。
她想放聲痛哭,還想大醉一場,但她渾身顫抖的再沒有力氣,眼眶乾澀的分泌不出淚水。
原來,愛與恨的距離,近得只是一念之差,因為他,她嘗到了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滋味。
重重一咬牙,唇瓣滲出血絲,她用手抹唇,恨恨的,雙手緊握成拳,心臟一陣陣抽痛,疼得幾乎要爆了。「翟律,第一次,我這麼恨一個人,你居然讓我如此恨你。」
那個男人在她心上劃下的那道傷口,既深且痛,正汩汩的淌血。
第二天一早,她收拾好東西,拎著行李要離開了。
巴黎的清晨起著大霧,濕濕冷冷的籠罩苦街道,這個古老又現代的都市,優雅而滄桑,這是個適合出走的日子。
任她想了千百次,也沒想到他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打開房門,只見他一人靜靜獨立,一樣的卓爾不凡,一樣的英俊非凡,他的五官似刀削,刻著自製和壓抑,神情陰鬱冷漠,踏著巴黎的清冷蕭瑟而來。
終究還是躲不開。她閉上了眼,又慢慢的睜開:心像被鈍刀子割肉似的,一寸寸都疼。
他的壓抑憤怒迎面而來,字字冰冷痛心。「到底要我花多少的心血,你才能安心的待在我身邊?」
連坐一夜的飛機,他揣著怎樣又驚又怒的心情,果然得到最不想面對的結果,此刻,他再也壓抑不住排山倒海而來的憤怒。
他的痛苦來自於她的離開,而她的憤怒來自於他的欺騙。
她幽幽的,話中盡現冷意。「你不該騙我,不該背叛我,既然你有膽子做,就要有面對一切的打算。」
「我想對你溫柔,也想對你有無限的耐心,但是,你為何逼我至此?」
她逼他?這豈不滑天下之大稽!何其可笑,施暴的人竟是如此大言不慚的嘴臉。
見她一臉的又驚又怒,他低聲道:「你講點道理。」
「你要我講道理?你自己才是那個不講道理的人!」她氣得發抖,論不公平,他才是那個該被千刀萬剮的人。
「給我點時間,好嗎?」他的聲音放軟,甚至有些低聲下氣。
她冷冷的瞪著他,緊咬的唇瓣隱隱滲出血絲。
「只要給我五年的時間,我就可以不用顧忌任何人,不管是顧家還是翟家,我保證,我一定會娶你為妻。」
他愛她?為何他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人?她冷哼。「翟律,我不會等,一天都不會等,你選擇你要做的事,我也做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會一直傻傻的等你。」
「阿輕,我愛你。」
她一點都不領情。「我知道你愛我,你確實愛我,你的愛情就是算計我,逼我妥協,如此霸道,令我委屈犧牲。你不該意圖僥倖,想擁有權勢財富,又想要兼顧愛情,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他額上的青筋暴跳,這個女人正用她的方式在逼瘋他,知道她要求很純粹的愛情,所以,他機關算盡,只為留住她,但她依然決裂如斯。
一起沉淪吧!一起滅亡吧!
愛,它以最殘忍的方式在切割他們。
「你真狠。」
「我不會活的這麼苟且,這麼沒有尊嚴,要讓你和另一個女人來施捨愛情給我。」淚,靜靜淌流,她放縱自己流淚,為了這個她刻骨銘心愛著的男人。
他黑眸裡是一片陰鬱深沉,像最深處的海洋,滲不進一縷的陽光,陰陰沉沉的要持續到天地盡滅的那一天。
「翟律,你放了我吧!」她平靜的說:「用不了多久,我們都會遺忘這一切,再強烈的愛情也禁不起時間的考驗。我們不該有交集的,你放我走,我不會怨你,但是再這樣下去,我會恨你。」
他的黑眸裡有風暴、有絕望,他的氣勢壓抑死沉,只差一步,就是死蔭之地了。
「阿輕。」他念著這個深刻在骨頭裡的名字,粗嘎深沉。「我放不開了。」
她歎氣。「那我會恨你。」
她說到做到,因為徹底的瞭解她,所以,他打個寒顫,輕輕抱著她,像懷抱一個易碎的瓷娃娃。「為什麼你要把我們逼到這種地步?我的人、我的心都在你這裡了,你還要什麼?」
她冷冷一笑。「全天下的男人沒有死光,我還可以找到對我更好的男人,你放了我,對我才是最大的仁慈。」
他倒抽口氣,惡狠狠的盯著她。「柳輕,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他收緊了雙臂,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
他憤怒而絕望,將她壓倒在地,用最激情、最狂野的方式來挑起她的每一寸神經,他瘋狂的舔吻,要她的每個細胞、每寸肌膚都被他佔領。
面對他的蠻力、他的激情,她沒有力量去對抗。
所以,她不願意響應他,她沉默安靜,消極抵抗,閉著眼,她讓意識抽離整個身體。
她費盡每一絲心力去對抗,卻像大海上的一葉扁舟,就要沉淪滅頂。
「該死的,柳輕,你該死,你敢再躲看看!」
下巴傳來的劇痛讓她回過神來,只見他狂怒的眼,燃著熾人的火焰。「哼!你以為裝死有用嗎?」
他咬牙切齒。「不許你躲,即使下地獄,我也要拖著你一起走。」
她又有了生氣,黑白分明的美眸裡燒著怒火。「好,你要玩是不是?我陪你玩。」
她響應他,用最誘惑、最激情的方式,玲瓏的身體貼著他扭動,纖手在他身上遊走,惹得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心跳越來越快。
身體像有自己的意志,緊緊交纏,而兩對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對方,不放過一絲最細微的情緒,在彼此的眼裡都看到了不願退一步的堅持。
兩具身體結合產生了律動,他的黑眸緊緊攫著她,她的子勾著他的後腦勺,恨恨的不迴避,也不退縮。
事後,他緊緊的抱著她,對她卻感到遙遠,一股悲哀悄然而至,身體這樣狂野的需求彼此,心卻用決裂的方式在遠離。
最愛的人,往往用最殘酷的方式在傷害彼此。
夜深時分,她只感到身子被懸空抱起,方要睜眼時,熟悉的唇安撫的親著她的眼皮,她又安心的繼續睡著。
他抱著她移動,打開了陽台門走出去,
夜風太強,她甚至感到一絲的寒意,她瑟縮了一下,身體突竄起一種異樣的驚懼感。
她終於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他同夜空一般漆黑深邃的眸,而天空中的緊星近在眼前,彷彿觸手可及,下一秒,她才發現自己的處境。
他緊貼著陽台的欄杆,而被抱在懷裡的她,身子竟是懸空著,身不是十幾層樓的高度。
她嚇得臉色煞白,幾乎尖叫,觀著身下的繁華街道,這一摔不粉身碎骨,也要命歸黃泉了。
她一向懼高,此刻更是怕得全身發抖,兩手緊緊的摟著他的脖子,心跳如雷鳴。
「你到底要幹什麼?」
她搞不清楚他的用意,她只有一條小命,還有大好的人生,她玩不起這種死亡遊戲。
「刺激嗎?」
「你……你快放了我。」
他的面容冷峻陰沉,緩緩勾起一個笑。「被懸空的滋味不好受,記住現在的感覺,這就是我心裡的滋味。」
順從他、安撫他,不要在此時和他硬碰硬!她的手緊握成拳,渾身因害怕而瑟瑟發抖。
「我們一起往下跳怎麼樣?」
她的臉色又變,只見他面容嚴肅,令人辨不清他話裡的真偽。「翟律,你這是謀殺。」
他微微一笑。「別怕,我會陪你一起跳。」
她一咬牙。「我不想死,我還沒有活夠,我還有大好人生要揮霍享受,我不要做你的陪葬。」
「我最欣賞的就是你的倔強和脾氣。」他自嘲一笑。「而我最恨的,也是你的倔強和脾氣,只要你能妥協一點點都好。」
他的手微鬆,她的身體住下滑,她忍著不尖叫出聲,兩手死死的環住他的頸項,她無助彷徨,只能緊緊的攀附他,而她的依賴居然讓他有了一絲笑意,他的手又鬆了一分。
「翟律!」她驚叫。
他穩穩的抱住她,讓她又回到他安全的懷裡。
「可愛的阿輕。」他低笑,雙臂牢牢的將她摟在懷裡。「我怎麼會對你放手。」
她臉色煞白,滿臉淒惶驚懼,控制不了的顫抖傳遍全身。
「可憐的阿輕,你嚇壞了。」他低低的笑聲是愉悅的,指腹溫柔的撫觸她的臉,抱著她又走進了臥室。
他是魔鬼!是瘋子!當他愛上人的時候,除非你夠強壯到可以消受,否則,就要有下地獄的覺悟。
她瑟縮在他的懷裡,身體還殘存著剛剛命懸一線的恐懼,彷彿大病一場,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她很害怕,她只是個凡人,她怕死了。
他輕聲安慰,像安撫小孩般,溫熱的唇一遍遍刷過她的唇。「別怕,我在這呢!」
「阿輕。」他低聲呢喃,在她耳邊,一遍又一遍。
「你還是這樣子可愛。」無數的吻落在她的眉,她的眼,還有她的唇,低低的笑聲顯得溫暖,回異於陽台上那個男人、
「你這瘋子。」怒氣終於將力氣凝聚起來,她恨恨的將拳頭打在他身上,淚水居然淌了下來。「你太過分了,你這個霸道自私又冷血的男人,誰允許你這麼對我,誰讓你這麼做。」
淚水一旦流出就控制不住,痛苦、哀傷、悲憤一古腦兒的發洩出來。「我不要你了,不再愛你了,憑什麼任何事情都依著你!你去娶你的老婆呀!我不要碰一個結婚的人。」
「不許。」他低吼,一把壓住她。「不許你離開,不許你不要我,不許你把感情收回,你只能有我……」
熱切的唇尋求著她的,她切切的哭了出來,拳頭仍一下下的落在他身上,她的激動燒灼了他的心。
「阿輕,別哭,我聽了難受。」他只是抱著她,任她打,直到她打累了,他低低的在她耳邊輕說:「你乖,別哭了,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了,唉!阿輕。」
「我會恨你。」她的臉上交錯著淚痕、
「或許你會更恨我。」他一咬牙,一股鑽心的疼,疼到了骨子裡。「但是……我絕不會放開你。」
當一個男人用愛意纏繼愛你時,你在天堂,當他對你說寧願你恨他時,表示他已決心負你至死。
他們回到了台北。
日子在一種壓抑又有點怪異的氛圍下度過、
他很忙,忙得昏天暗地,數日不見他是常有的事。各報章雜誌透露出來的訊息,以及顧家的婚事延期的消息,各種謠言揣測滿天飛。
翟氏家大業大,翟律雖然有絕對的優勢和能力,但各方反對的聲音和動作也足以令他焦頭爛頡,疲於奔命的去滅火。
柳輕將更多的精神和體力消耗在服飾店裡,光是籌畫兩間分店同時開張,就忙壞她了。
憑藉著翟律的人脈關係,服飾店的生意興隆,她又簽下了兩位設計師,而剛自法國簽下的名牌代理權,也已展開一連串的後續工作。
她是翟律的情人,這個身份就足以引起軒然大波,而她善用這樣的關係,成了絕佳的廣告。她不自命清高,那是她應得的,她得確保自己在往後的人生裡能有優渥的生活條件。
一天,難得看到他,他的眼睛篩滿血絲,身上壓抑著煩躁,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在見她的那一眼,眼裡的黑暗更甚。
「過來。」
此刻的他,像頭暴躁的雄獅,她不想惹火他自找苦吃,所以,她配合的偎進他的懷裡。
她渾身僵硬,心裡一旦抗拒一個男人,連身體都拒絕他。
她沉默的抗拒還是惹火了他,他咬牙切齒道:「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鬧?他以為她只是一時驕縱任性?
她冷笑。「你要什麼服務?上床?做愛?」
他白牙森森,陰陰低笑。「你將我們的關係又回到原點是不是?」
「當然,不然還有什麼?只要再一個月,我們的合約期限就到了,那時候,你也留不住我了。」
他額上青筋暴跳,繃緊的下巴顯示了他的耐性已瀕於臨界點。「柳輕,你該死。」
他轉身就走,「砰」的一聲,重重關上房門。「老李,備車,現在就走。」
「啊!」眼見少爺氣得臉色發青,知道柳小姐定又給他排頭吃了,老李忙起身。「是是。」
從窗外,看到他的背影昂首闊步而去,又是一個重重的摔車門聲。
這樣就被她氣走了?
今天的他也太不禁氣了。
「阿輕,你的電話。」妮可用嘴型說「翟律」兩個字。
「告訴他,我現在在忙,等我有空再打電話給他。」
在妮可「嘖」的笑聲中,柳輕又重複了一次,話剛講完,就見妮可吐了吐舌頭,可見翟律先掛斷了電話。
「阿輕,你又給翟大少排頭吃了?」自上次看到翟律後,妮可徹底的站到了他那一邊,一個見色忘義的女人,根本不知道翟律那男人有多恐怖。
她聳肩,不搭理妮可的調笑,又埋頭整理衣服。
「歡迎光臨。」妮可面帶甜笑,招呼一個剛進門的女顧客。
柳輕坐在櫃檯前,自然的抬頭看了一下來人,這一眼,讓柳輕一怔。
她很美,美到令女人都失神的地步,不禁讓人讚歎造物主的偏心,她雍容優雅,冷靜溫柔,眸子清澈明亮,她必然有一個好出身,方能培養出這樣的氣質。
她美目流轉,一眼便看到了柳輕,在她的眼裡有評占、有淡定、有意外……還有其它的,沒等柳輕細看,她已往店裡掛著的服飾看了去。
那女子的美麗也令妮可驚訝,一回神,已知道這是一個大主顧,忙親切詢問:「小姐,想要什麼樣的衣服?」
「我要一件特殊、獨一無二的晚禮服。」她的話音清脆溫柔。
聲音很奇妙,總能讓人在第一時間就對聲音的主人有了主觀的判斷,這嗓音顯示了說話人的好教養和風範,而聲音只是她最微不足道的一種。
「有的,我們有今年剛到的新款,絕對獨一無二。」妮可笑咪咪的展示著新衣。
這批衣服是柳輕自法國帶回來的,她對自己的眼光有絕對的信心,獨特的設計,輕柔的質感,代表著不菲的價碼,多由明星或名媛千金來購買。
她打量完衣服後說:「很特別,可惜高貴不足,帶不出場面,平常朋友宴會時倒是可以穿。」
聽到這眨多於褒的評價,柳輕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看完了架上的衣服後,她指著一件珍珠粉色的緞面小禮服道:「就給我那一件吧!」
「小姐要試穿嗎?」這麼大方乾脆的客人很少見,看來來頭不小。
「不用了,那件完全合身。」
這位小姐極有眼光,知道什麼是最適合她的,柳輕也能確定,她穿那件衣服確實能穿出獨特的韻味。
「還要不要看看其它的衣服?。」
她搖了搖頭後,蓮步走向櫃檯,對柳輕一頷首。
「柳小姐。」她微微一笑。「我是顧意柔,我想和你聊聊。」
顧意柔,一個不能遺忘又難以忽略的名字,當她雍容華貴的站在那時,她就該知道,她和翟律一樣都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
在這樣一個笑得溫柔婉約的美人面前,再多的敵意都升不起來,柳輕也回以微笑。「當然,請往辦公室裡走吧!」
「律說,你是一個美麗而有吸引力的女人,今天親眼看到你,我覺得他講得太含蓄了。」
她說謊,翟律絕不可能在她面前提到自己;但她一句話就挑明了來意,也說清了和翟律之間的關係。
柳輕也微微一笑。「翟律從來沒有說過你,我倒要好好的說說他。」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有這個好處,話只要點到為止,不用撕開了臉面說,彼此就該心知肚明。
翟律從沒在柳輕面前提及顧意柔,也隱隱有保護柳輕的意思,知道這層利害,就算顧意柔不高興,也沒有流露出分毫,
「那我就直說了,我一向喜歡直接一點,我覺得那可以省掉一些沒必要的誤會和時間。」
「我也喜歡直接。」柳輕平靜道:「殺人一刀了事最痛快了。」
顧意柔愣了一下,也輕笑出聲。
「好,快人快語,那我就直說了。」她緩緩道:「我們的婚禮早已經在籌備了。」
「我很清楚,我會是翟律的妻子。」她說得很平靜,沒有驕誇,只是篤定的訴說一個事實。「我是翟律最合適的對象,而他,也是最配我的男人。」
這女人說的是事實,不用搖旗吶喊,她那身無可比擬的自信光華,已經真切的說明了她的存在。
因為翟律,她得背多少的黑鍋,他一徑把她往絕路上趕,她卻無力脫逃,他當初為何要招惹上她!
「翟律還要負很多責任,他肩上的重擔不是你能想像的,翟氏家族龐大的企業,還有幾萬個員工的生計,都得仰賴他,而你能給他什麼?」她句句挾槍帶棍,但語音輕柔和緩。
顧意柔優雅微笑。「柳小姐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其中的利害,只有婚姻能確保獨一的地位,愛情能維持幾年呢?而女人的青春是不會回頭的,你說是不是?」
從翟屏玉出現的那時起,柳輕就知道,翟家容不下她,因翟律的愛戀,她撇下那層顧慮,而現在,顧意柔的出現,卻徹底粉碎掉那僅存的希望。
她第一恨的是欺騙,第二恨的是背叛,第三恨的則是受氣。翟律是她最愛的男人,他犯了其中一個,她尚且不讓他好過,更何況是別人。
柳輕紅灩灩的唇慢慢揚起。「顧小姐未免太有自信,婚禮不是一延再延了嗎?」
顧意柔那抹淡笑凝固在臉上。
柳輕緩緩的說:「翟律對我著迷的像著魔,光憑這一點,你就不一定能坐上翟夫人的位子。」
她的眼睛微瞇,再無那份優雅篤定。
柳輕又道:「我沒有顧小姐的風度,絕對容不下其它的女人,任何女人都不行。」
顧意柔的臉色變得煞白,只一瞬,又恢復那種淡定自信。「柳小姐,看來我小看你了,翟律選上的人,果然與眾不同。」
見她舉步要走,柳輕喊住了她。
「顧小姐,請等一等,那件晚禮服送給你,我相信只有你能穿出它的美麗。」
她微微一笑,依舊是氣質嫻雅的千金小姐。「不用了,你也是做生意的人,不該做賠本生意,我會付全額。」
「這店是翟律投資的,店內的開舖由他付帳,將一件衣服送給他的未婚妻是理所當然的,你不用為我心疼。」
顧意柔臉色微變,但迅速的被隱藏住了。「好吧!那謝謝你了。」
望著她優雅舉步離開,柳輕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只覺得疲累一湧而上。
顫意柔兼具家世、美貌、修養、智能於一身,她有最強力的後盾,有來自娘家和翟家的支持;而她柳輕,在他們眼裡,跟一隻螻蟻沒什麼兩樣,最大的籌碼就是翟律對她的感情。
但是,他打的是坐享齊人之福的算盤,權勢和愛情,他一個也不肯放棄。在他最激烈狂愛的時候,他都不肯為她放棄,未來的數十年間,她又怎麼有信心翻轉局面?
為了一個男人,她讓自己落入了怎樣艱難的局面,為了爭取這個男人,她得打多少戰役,才能贏得幸福,她得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守住這份幸福,悠悠此生,她得怎樣心力交瘁……一想到此,她不由為之心寒。
媽,我不會再步上你的後塵,絕不。
終此一生,守著一個男人偶爾的興之所至,等著一個不一定會出現的人影,讓自己落入世人的訕笑中,何等可憐,何等悲慼。
「請坐吧!」
待他坐下後,柳輕細細的打量他,有一、兩年沒有看到他了吧!
他老了。
外表比他的年紀還老,五十四歲而已,就已經雙鬢斑白,臉上刻畫著歲月的痕跡,還有一條條憂慮的線條,而他那發福的身材,顯出不健康的身體。
那記憶裡曾是身材頑長,溫文儒雅的男子,因在商場上打滾,那份書卷氣質已經消失無蹤了。
「阿輕……」他開口欲言,又悵然的住口了,
室內陷入尷尬的沉默中,柳輕歎口氣,揮不掉心裡那種疲憊,自母親去世之後,彼此只有偶爾在一些商界宴會中碰面,他這次主動來找她,只怕也是抱著目的而來。
「有什麼事?」
再見到這個小女兒,柳文新也是感慨,從她身上看到了她母親的影子。自柳輕長大後,她對他一向淡漠,父女問的感情稱不上熱絡,而她母親去世後,父女倆幾乎形同陌路,他都記不清她有多久沒叫他一聲爸了。
「怎麼不來看看我,我們都好久沒見了。」
她謹慎的看著他。「你可以直接說明來意,沒必要還說這些話。」
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你怎麼這麼說話。」
瞥見她漠然又帶著嘲弄的臉,他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聽說你和翟律交往。」
果然,最糟糕的臆測成真了,他懷著什麼目的而來?又是為翟家人做說客?翟家真是神通廣大,不惜動用到這層關係。
「嗯。」
女兒冷淡的反應沒有打擊到他的決心,他道:「我們有很多生意都是和翟家有關,你……」
「你是不是要勸我別和翟律來往了?」她打斷他,剛送走一個顧意柔,現在又來一個,她還有多少力氣可以和他們打交道?
「不是不是……」他忙搖手,激動使他的臉發紅。「我知道翟少爺很喜歡你,只要你順著他,他什麼事都會答應你,只是一個名分而已,又何必計較那麼多,只要他的心放在你身上就好了。」
她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繼續說著,「顧家的政治勢力太大了,和翟律才相配。翟家那種家族,不是我們這種人家配得上的,你只要好好討他高興即可,這是你飛上枝頭的大好機會。
「你可以生一個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翟家也就睜隻眼閉只眼過去了。阿輕,我是為你好,只要跟著翟律,足夠你一輩子不愁吃穿了。」
她重重的跌坐下去,久久,都說不出話來,原以為不會痛的,原以為她對這個父親,已經修練到金剛不壞之身了,但是,巨大的空茫痛楚還是迎面而來。
她的父親居然勸她做別人的小老婆,只要牢牢的抓住男人的財富就好,她想笑,仰天大笑,她還想哭,放聲慟哭,但是,她發不出聲音,既笑不出也哭不出。
「阿輕,名分算不了什麼,你只要牢牢抓住他的心,等哪一天他掌握大權,你還有可能再當上翟夫人,你不要再做一些無謂的堅持……」
那串音浪一陣陣的傳進她耳朵,她越來越無力,舉世蒼茫,竟只有她一人踽踽獨行。她曾以為獲得的那一點點餘溫,可以讓她緊緊抓住,但原來……原來竟是讓她陷入無底深淵前最後的光亮。
「阿輕,你聽到了沒有?」
「是不是像媽一樣。」她終於找回了聲音,卻低沉沙啞的像個老嫗。「終此一生,抱著希望,最後又抱著絕望進墳墓。」
他的臉孔變得煞白,粗喘一聲,最後,勉強地開口,「她……她跟我的時候就知道我結婚了……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你是這麼跟她說的嗎?」
他一窒,面孔一陣青一陣白。「我沒有虧待她,所有她用的、穿的,都是最好的。」
她的蒼涼感更甚。「你當養了一條狗嗎?給她好吃的、好喝的就好了。」
「你……你怎麼這麼說話!」他微惱。
她揮了揮手,聲音更形清冷蕭瑟。「你走吧!我很累了。」
「阿輕……」
她撇過頭,不想再理睬他。
「你好好考慮吧!人啊!還是握在手中的東西最實際,你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不要再作不切實際的幻想。」
直到聽到他的腳步聲離開,她終於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一個接一個的浪潮打來,她再堅強,也是滿身的創傷,沒想到她最親的人,也是逼迫她最深的人。
地輕聲低語,「媽,你當初也是這樣的煎熬吧!最後,你做了決定,你後悔了嗎?」
室內一片靜寂,沒有人回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