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度邂逅 第八章
    隔天,戚慕翔被喚人御書房見駕。

    在聽完戚慕翔辭官理由,皇帝歎了一口氣。「真的非得要這樣做嗎?」

    「是的。」戚慕翔看著付出二十多年的忠誠和友誼的君主。「倘若陛下沒和我成為兒女親家,或許尚不用那麼早引退,但是無論陛下多信任我,身為姻親國戚不該在朝任官,這種體制仍要建立,徹底防範外戚專權。」

    皇帝沉默一下。「朕明白了,朕會同意你的辭官,不過一旦國家有難,你還是得要回來幫朕。」

    「只要陛下一聲令下,慕翔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戚慕翔恭聲說道。

    「是嗎……」皇上吁一口氣。「沒想到朕聰明反被聰明誤,本想借你的力量防止盧家外戚勢力擅權,結果反而讓你提前辭官,我還打算讓你做到死咧。」

    慕翔笑笑。「陛下,盧右相應該很清楚自己的本分,請不用擔心。」

    「朕不擔心他,朕是擔心昭德那個小子,會被女人牽著走……」皇帝搖搖頭。

    「罷了,不過朕例相當期待荻蘭生出的小孩,相信應該是非常聰明的孩子。」

    戚慕翔低下頭,不敢看皇上。「但願如此。」他可不敢告訴皇上,荻蘭沒打算生下一兒半女的,宮家將來是要讓荻蓮或荻柏第一個女兒繼承的。

    接下來朝中數天發生幾件震驚天下人心的大事。

    第一件是威鎮將軍交出軍權,返鄉養老。

    第二件盧右相辭官,獲聖上恩准,贈送極豐厚的禮典。

    第三件……北方異族大舉侵關,邊疆告急,雁門關守關將軍居軒被誘落陷阱,掉進崖底失蹤,生死未卜。

    第四件原本辭官的威鎮將軍火急被召回朝廷,令他率領大軍到邊關,迎擊入侵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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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居軒失蹤的消息傳來時,荻蘭的反應一直很沈靜,事實上大過平靜了。

    連太子的反應都比她激烈,一直準備動身到雁門關去尋找他,不過皇上不准,所以只有派人不斷搜尋。

    她天天到冷官教刺繡,對每個『學生』,都相當有耐心,總是不厭其煩地解說示範,在她的帶領下,冷宮變成『熱宮』,再也沒有死氣沉沉,有的只是一堆女人的談笑聲,以及偶爾傳來被針刺到的驚呼及取笑聲。

    盧湘帶著兩名親信宮女來到冷宮,臉上帶著掩不住的興奮,但在興奮下,又有很深的哀傷。

    現在盧太子妃也經常到冷官來學刺繡,因為她發現和荻蘭在一起,可以學到很多東西。

    她來到正坐著低頭專心刺繡的荻蘭身旁。「蘭姊!」她輕喚道。

    抬頭一看是盧湘,荻蘭露出溫暖的微笑。「你來了。」她偏頭打量盧湘。「出了什麼事?你好像很高興。」

    「當然高興,剛剛探子回官來報,說我軍大勝,威鎮將軍即將班師回朝。」

    「真的?」荻蘭興奮地站起握住盧湘的手。「我爹爹打贏了,可以回家嘍!」

    「正是。」

    此話一出,所有冷宮的女人都歡呼抱在一起,說實在這些日子,大家都在為那些上戰場的兵士祈福,盼他們平安無事歸來。

    所有人都沉浸在歡愉中,盧湘則輕拉荻蘭衣袖,示意她出來。

    來到外頭的花園。

    「怎麼啦?」荻蘭好奇地問道。

    盧湘遲疑地望著她,臉上表情也變得凝重,不知該不該講出下面的事,但罷了,她終究會知道。「太子派去尋找居軒的人也回報消息了。」

    想到居軒,荻蘭的微笑立刻消失,她愣愣看著盧湘好一會,然後慢慢垂下眼。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她輕輕問道。

    盧湘吞下喉頭的哽咽、「不、不太好,在居軒落下的崖底,找到了一堆帶血,被扯爛的衣服,及他的佩劍……」

    荻蘭臉色慘白地搖晃了一下,她勉強扶住旁邊的樹幹。

    「蘭姊……」盧湘擔憂地看著她。

    「沒事。」她深吸了好幾口氣穩住自己。「說下去。」她堅定地說道。「屍骨呢?有找到嗎?」

    「在衣服旁邊有一堆殘破白骨,」盧湘說完後,眼淚立刻掉下來,太子一聽完這個消息,立刻痛哭出聲,為他的好友哀悼,她不曉得荻蘭會有何反應,盼她能承受得住。「據探子回報,應當是讓野獸……咬的。」

    讓野獸咬了,屍骨無存?

    荻蘭整個人軟軟地順著樹幹滑坐下來,她眼神空洞地瞪著前方,然後兩行清淚緩緩滑下臉頰,她沒有哭出聲,淚水像止不住似的不斷從她的眼泊出。

    風吹過,樹上的葉子像荻蘭的淚水,不斷緩緩落下,落在她的發上,落在她的臉上,落在她的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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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了,出事了!西殿太子妃失蹤了。」那天黃昏,突然從西殿傳來這樣的驚叫聲。

    全宮半數侍衛隊立刻到處尋找,結果在西山頂崖邊找到西殿太子妃,昭德偕著盧湘立刻趕到。

    荻蘭穿著一身雪白,身上無任何裝飾,站在崖頂,風吹起她的衣角,整個人顯得靈氣逼人,好似落凡仙女般,現在正要返回天庭。

    「荻蘭,你怎麼不說一聲就出宮了呢?」昭德盡量維持平靜的語調向她喊道,其實心裡非常不安,自從盧湘告訴她居軒的事後,他就很怕會出事。

    自從知道居軒出事後,他心中便充滿了無限的懊悔和歉意,當初若是阻止居軒離京,並對他坦言他和荻蘭之間的夫妻關係不是真實的話,他可能就不會死在千里之外的荒山崖底,甚至屍首被野獸啃得支離破碎,連完屍都不可得。

    荻蘭表情平靜地轉過身子面對眾人。「殿下,這些日子……多謝你照顧了。」

    她那過於平靜的語氣反而駭著地,話中的絕決讓人心悸,他驚恐地想道,老天!她該不會真的要尋死,隨著居軒而去?難道,她對他的感情真有這麼深?深到願意為他殉情?

    昭德陡地明白這點,天呀!他做了什麼?原本以為他們只是互相有好感,但沒想到他們感情有那樣深!

    他以為讓居軒出京一趟,便會忘了這份「錯誤」的迷戀──他絕對不可以對「太子妃」有非分之想,為了保護居軒,為了避免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之前,先讓他離開,等他冷靜下來再回到他身邊,可是沒想到,他錯了!反而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

    雖荻蘭是他的妻子,他絕對有資格佔有她,但是他無能擁有,他恨自己,既然無法擁有,為何不坦然讓出?讓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一切都該怪他那該死的自尊。

    「荻蘭,你千萬不可以做傻事。」他大吼道,並欲衝向前,將她帶離開那個屋頂。

    「蘭姊,你快下來呀!」盧湘忍不住哭喊道,恨不得一刀殺了自己算了,早知會如此,說什麼都要瞞著。

    她舉起手制住他們。「不要過來,我沒事的,事實上,我現在很平靜,真的。」她以前所未有的溫柔眼神看著昭德。「殿下,請答應我一件事,希望你將來能做個好皇帝,要為黎民百姓造福,讓他們生活快樂,這是你的責任,千萬不可忘了。」然後她轉向盧湘。「湘妹,也別忘了自己的責任,輔佐殿下,是身為『太子妃』責無旁貸的責任,可惜……從一開始我就逃避了這份工作,希望你們別介意。」

    昭德快急瘋了。「別再說了,你趕快下來,你不想當『太子妃』,我也答應你了,你想進冷宮,我也成全你,總而言之,別想不開,我已經失去居軒,我不能再失去你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早被她的慧黠給擄獲,也將她視為好友,一個可以直諫無諱的良友,如今他們兩人若同時離他而去,今後又有誰來當他的明鏡?

    荻蘭聽了,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謝謝殿下,只是真的很抱歉,我已經無法再待在宮中,我了心只想隨他而去呀!」說實在她也不捨,這些日子,他們都已成為無話不說的朋友了。

    「不!千萬別做傻事,想想自己……未來還有大好的人生,還有宮家坊……你不要了嗎?」

    這時太陽已完全落下,黑夜來臨,一輪明月高掛於空。

    無論昭德和盧湘如何勸,她都不為所動,不再說任何一字,對他們兩人鞠躬行禮,之後轉過身子,仰頭看著月亮,縱身往陡峭懸崖底跳下,一眨眼……白色的身影便消失在無際的黑暗……所有的哭喊吼聲盡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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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代「我數到一、二、三,你便醒過來,醒來後,你會回到這一世,並清楚記得所有發生的事,但是不會很悲傷,一、二、三。」陸羽輕聲說道。

    亞敏緩緩張開眼睛,望著四周,整個神情相當迷惘。

    「丫頭,你還好吧?」志奎急急問道,說實話,自從亞敏被催眠後,在指令下,慢慢回歸到過去,並講出從前小時候發生的事情,唯獨到了要突破到前世那一段時,她突然不再開口說話了,整個人陷入昏迷當中,完全不受陸羽所控制。

    昏迷了三個多小時後,她突然發出一些聲音,見到此景,陸羽立刻把握機會對她下清醒的指令。

    「嗯!」亞敏仍有些迷迷糊糊,搞不清楚人身在何處,她呆呆出了一會兒神,然後打了一個好大的阿欠。「我好睏,可不可以睡一會兒。」然後她翻個身,又繼續睡去。

    志奎呆了一下,然後他抓住老人的衣領,「她不會有事吧?」

    「應該不會。」陸羽露出奇特的目光。「只是剛剛看完前世的一生,這趟旅程的確太長了,難怪會那樣累,就讓她好好睡一會兒,一切都等明天再談了。」

    明天……當陸羽和志奎退開後,一個人緩緩將房門推開走到亞敏昏睡的榻邊。

    她側睡著,雙手交疊在臉旁,臉上表情是平靜的,通常經過這麼深沉的催眠,往往會睡上一天一夜,整個精神才恢復。

    他蹲了下來,一張俊臉上儘是無限的深情以及說不出的懊悔。

    她已經想起了一切……還有他了嗎?

    他心情複雜地望著地酣睡的臉龐,伸出手輕柔地愛撫著。

    若是她知道所有的真相後,還會原諒他嗎?他心中有說不出的恐懼,若是她不肯接受他,那他又該如何?

    他露出苦笑,將他的臉龐貼上她的,輕輕摩挲,她嚶嚀一聲,轉正身子,他愛戀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即使容貌已變,可是她的氣息、她的靈魂、一舉一動完全是相同,他的心完全領會到了。

    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吻住她的紅唇,愛戀地吸吮,注進他生生世世不變地愛,然後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前,長腿一伸,坐在榻旁,靜靜守在她身旁,直到她清醒過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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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來沒有弄懂什麼叫做「過度飽和」,但現在她明白了,如今她的腦中塞滿前世和今生兩種記憶,她覺得快爆掉了。

    真的有點後悔接受這項催眠,因為接受了前世的記憶固然滿足了好奇心,但同樣也接受了前世所領略到各種不同,而且複雜的情感,這點遠超過她現世的感情負荷。

    她瞪著鏡中的自己,搞不懂,怎麼會差那麼多?前世是個絕世大美女,怎麼這一世長得那麼普通,勉強可以用「清秀」來形容,前世是個會飛天,擁有蓋世武功的「俠女」,怎麼這一世都沒有,現世的體育成績只能算中等,前世她很會繡花,現世的她,家政分數雖不差,但是她討厭拿針線……唯一沒變的可能只有內在,無論是她的思想邏輯,或者是個性,倒是和前世不差。

    唉!對於前世擁有,而今世卻沒有的東西,她感到強烈的遺憾,既然曾經擁有過,為什麼不能繼續擁有呢?若是她擁有前世的面貌,她一定很快就可以交到男朋友……唉!唉!

    突然視線落在唇上,奇怪,她的嘴唇怎麼微微發腫,一醒來麻麻癢癢的,好怪異,難不成在睡覺時,被蚊子偷吸了血?

    她走出浴室,來到客廳,這時她小舅以及陸羽兩人都已坐定位,並以期待的神情看著地。

    也不曉得是不是經過催眠知道前世後,她幾乎可以很敏銳的感覺到週遭人和她在前世的關係,沒想到前世是親人,這一世仍有可能還是親人關係……這可能就是緣分吧!

    她看著陸羽,已經知道他是誰。「你前世是皇帝,也就是我公公,我曾經擋住刺客救了你的命,對不對?」

    陸羽點點頭。「沒錯!正是如此。」

    志奎不可置信地望著老人。「你……前世當皇帝?」

    「小舅你則是他的兒子!你也當過皇帝。」

    「啥?」一時之間,他完全反應不過來。

    亞敏一本正經地看著他。「而且還有個更不幸的消息要告訴你,前世……我是你老婆。」

    志奎整個人跳起來。「不會吧!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他大叫道。

    陸羽和亞敏動作一致地搖頭。

    志奎瞪著亞敏,一種極怪異的感覺升起,然後他拉起亞敏到一旁,再次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不是和那個怪老頭聯合起來騙我?」

    亞敏忍不住笑。「我說的是真的,唉!小舅,我知道你的感覺,相信我,我和你一樣不好受……會不會覺得很『噁心』?」

    「會。」

    「我也是,不過老實跟你講,我們沒有發生任何性關係,這樣說,你有沒有好點?」

    「有……不!但哪算什麼夫妻,該不會我真的是同性戀?是你的情敵?」志奎大叫道。

    亞敏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她記起早先陸羽對他們說的話。

    「其實也不能算是,只能說你是我和我的情人之間最大的絆腳石。」

    「你紅杏出牆?」他若有所悟。

    「……」

    「喂!你們兩個把我當隱形人?」陸羽的聲音插進來。

    「啊!對不起。」

    他們兩人立刻坐回原位。

    「我還以為你會很沮喪。」陸羽深思地看著亞敏。

    「我為什麼要呢?」她問道。

    這一問,反而讓陸羽呆住,他舉手搔搔頭。「我想前世你是以那種方式離開人世,應該會覺得很傷心、覺得很不平衡……」

    亞敏端起茶啜了一口。「先致開這些不提,我很好奇,伯伯您是怎麼找到我的?還有為什麼要讓我想起前世?這一切應該都是有緣故的吧!」

    「的確是有的,不過在我說明前,我想先將你死後所發生的事情說出來,希望能對你有所補償。」

    「死後的事?」她表情變得相當怪異。「好吧!請說,我想知道這樣對我有什麼彌補?」

    志奎再也忍不住,因為從剛剛到現在,這兩人的對話,他完全不懂,實在受不了啦!「夠了,你們兩個能不能把事情從頭到尾講一遍,我已經快抓狂了!要不……」他抓住陸羽的手。「既然我和你們兩個前世都有關係,能不能讓我也接受催眠,讓我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亞敏把他拉回來坐下。「不!小舅,你想知道的我會告訴你。」她以難得的嚴肅態度說道。

    「可是……」

    「你就先忍耐一下,讓我先和陸伯伯把一些事弄清楚,好嗎?」

    看到外甥女的表情,他嚇了一跳,亞敏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更堅決,而且全身散發前所未有的傲氣,讓人想拒絕都不行。「好吧!」

    於是陸羽開始敘述宮荻蘭死後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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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荻蘭跳崖一年半後,居軒奇跡似的活著回來。

    眾人的震驚可想而知。

    居軒掉落崖底,身受重傷被敵寇擄了去,由於身上傷太重,整整修養了半年才痊癒。

    在這段期間,有個女子一直在他身邊無微不至照料著,後來才知道她是遼國公主,為了報恩,也為了要忘掉那個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人,所以他同意娶她,成為遼國的駙馬。

    他原本打算一輩子都不要再回到京城,可是當他發現遠國有大舉入侵中原的意圖時,他沒有多加考慮,立刻決定回中原,而他的妻子在幾經考慮之後,毅然決定拋棄一切,和他一起回京,倘若有可能,他們希望能阻止這場戰亂。

    可是在重逢驚喜後,卻聽到震人心肺的事實──太子妃宮荻蘭為他跳崖殉情。

    由於宮荻蘭以太子妃的身份為情跳崖自殺,對王室而言,是個羞辱,未尋獲屍體之故,所以只有立一個空塚,沒有建造任何陵墓,也沒將這份消息傳出,只有朝中人知道,一般平民百姓斷不可能聽聞。

    這項消息有如青天霹靂,他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忘了她,甚至認為自己經不再迷戀她,可是當他得知她竟因為他的死而跳崖時,她的死亡,讓他心神俱碎。

    當他站在她跳崖的西山頂時,只有一個念頭,只想隨她而去。

    這次昭德太子和其它人有所防備,及時拉住他,不讓他尋死,並告訴他要為目前的妻子以及肚子中的孩子保重,逝者已矣,一切留待追憶。

    活下來的居軒,則有若失去靈魂,行屍走肉痛苦地過完了一生。

    說完後,陸羽沉重地歎口氣,只因為他前世一時的決定,卻害苦了兩個人,甚至也害了他自己的親生兒子,因為昭德對未能成全他們兩人,始終抱憾於心,是他!造成了這一悲劇,讓所有人都不好過……所以他今生要來還債。

    亞敏聽完後,整個人完全沉默下來,久久不語。

    「你、昭德太子及居軒,你們三人關係大密切,因此這項『遺憾』比任何事都還深刻在你們的記憶深處,影響到你們這一世的處事方式,對戀愛的態度,像你……」陸羽看著志奎。「是不是到現在還沒辦法和一個女子安定下來?」

    志奎點點頭。

    「這就是因為你一直認為虧欠居軒和荻蘭,只有自己得到幸福,所以這一世你一定要等到他們兩人都得到幸福,你才會找到真正的另一半。」因果循環,就是這麼一回事。

    過了一會兒,亞敏打破沉默,她看著陸羽。「你遇到我們兩個,那另一個?」

    「居軒?事實上,他是我這世的兒子,所有的事情可以說都是因他而起。」

    有著荻蘭記憶的亞敏,立刻吃驚地張開嘴巴,不會吧!

    陸羽點點頭,「你說的沒錯,為什麼我要費那麼大的神來做這一切,當然是有原因,就聽我慢慢說吧!二十幾年前,我的兒子才六歲時,便深受夢魘困擾,和別的孩子不同,無法同他們一道玩耍,眉宇間沒有小孩的純真和無邪,每到夜晚,總會用淒厲的聲音嘶喊道:『原諒我,我不是有意負你,你要原諒我……』一夜復一夜,從未終止。」

    聽到這,亞敏整個心深深震動了,難道……她忍住滿腔的問題,繼續聽他述說下去。

    陸羽搖頭苦笑。「我們對此完全束手無策,因為當他清醒過來時,完全不記得他曾經夢過什麼,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他十歲時,我帶他到全美最富權威的心理醫療機構,尋求協助,在醫生建議下,他接受了催眠,才發現他還保有前世的記憶,比一般正常人都還深刻,而我也在催眠下知曉前世所有的一切,也領悟到,前世身為皇帝,欠了許多債,其中一項便是自作主張將你許配給我的兒子,讓你不快樂,甚至讓你為情尋死。我為了保護自己的王朝,不知踏過多少人的生命,甚至奪去別人的幸福;前世的我毫無所覺地離開人世,而這一世卻發現,我前世所為影響到這世,其中受害最深的竟是我的兒子……因此為了我的兒子也為了自己,所以我立誓要還債,而他則立誓要終其一生找到你,他深信你也轉世了。」說到這,陸羽輕歎口氣。「經過十八年的搜尋,我們踏遍世界各地,終於找到了你,我必須要將我前世造成的過錯做一個彌補。」

    「彌補?」

    「因為你前世是帶著愛人逝去的心痛抱憾而去的,而這種遺憾和心痛,會影響到你這一世的戀愛和婚姻。」陸羽嚴肅地說道。

    出人意料,亞敏開始笑,先是淺淺的笑,最後竟大笑出聲,其它兩人都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不知她為何有這樣的反應?

    亞敏邊笑邊喘氣地說道:「伯伯,您怎麼能那樣篤定前世的事會影響到我這一世的姻緣?這從何說起?」

    「因果輪迴,環環相扣,前世所造成的因,必在這一世結果,你帶著傷痛和遺憾逝去,這一世對愛情將不會那樣輕言接受,所以我才會說你的『宿怨』會影響到你的姻緣。」他不懂這麼嚴肅的事,她怎麼不當一回事?

    「你兒子呢?」志奎可是相當想見到這個悲劇男主角。

    「他在等我完成你的記憶……他想請你原諒他,他想對你說出曾錯過的話,他打算明天再和你們碰面。」

    「總之,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做的?」亞敏喃喃地說道,原來如此大費周章,只是為了要讓他能夠道歉?

    亞敏站起來,走到窗前,她看著外面片刻,確定腦中的思路都已歸位,將所有事情做個整理後,方轉過身子面對他們。「明天,我就可以見到他了嗎?」

    「是的。」陸羽露出微笑。「他叫陸正堯,今年二十七歲,是個計算機博士,為人聰明、內向又體貼,你一定會……」

    亞敏舉起手制止他講下去。「別再說了,也別亂牽線,這世是這世,我不想跟前世址上牽連;總之,明天我們就做個了結吧!將前世結下的『宿怨』淨化乾淨吧!」說完她站起身,告別離去,而志奎則留下來接受催眠,去看他的前世。

    渾然不覺背後有道充滿深情的目光正緊緊跟隨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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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的記憶真的會影響到今世嗎?

    在志奎開的骨董店前,亞敏抱著膝看著夜空出神地想道,多巧呀!今晚是十五,月亮又亮又圓。

    可能有吧!

    有一部電影不是曾經這樣演過,在偶然的催眠當中,太太發現自己前世的死亡和現世的丈夫有極大關係,前世兩人也是夫妻,不曉得為什麼,太太被人謀殺,之後丈夫也被人殺死,兇手不知是誰,而這一世,他們共同想起了這件事,也發現那個兇手仍存在他們之間,所以兩人之間有了嫌隙和猜忌,為了解開謎團,利用催眠方式抽絲剝繭,誤會解清,在這一世抓出真正的兇手──一個已活了近百的老人。

    故事是那樣不可思議,如今居然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也同樣覺得不可思議,但也覺得莫名的悲哀,難道人,真的要不斷活在輪迴當中?

    從陸羽口中,得知「他」飽受前世記憶之苦──從六歲開始。那……在這麼長的成長歲月中,他都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不斷地在找尋她,想向她道歉?

    天呀!怎麼會這樣?一想到他受了那麼多無謂的折磨,她好心疼。

    正當她在沉思之際,突然可以感覺到有道熾熱的視線黏在她的身上。

    她抬起臉迎視,對街站了一個男子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是他!是那個前幾天幫助她制伏歹徒的美男子!她驚喜地站了起來。

    可是當兩人視線相接的-那,她便認出對方是誰?天呀!她艱難地往後退一步,沒想到他就是「他」!

    難怪他會突然出現在她身邊。

    儘管面容已不同,但這一世的地,依舊帥氣逼人,充滿男性魅力,讓人移不開眼光。

    喔!不公平!為什麼她就沒有奪人的美貌?她要求也不多,只要有前世的百分之十就很滿足了。

    陸正堯癡癡地凝視著她,昨天,他整整守在她身邊一天,在她清醒前離開,經過近千年的輪迴尋找,總算在這一世遇到她,他多想衝過去擁住她,想當面向她道歉,想對她說出遲了一千年的話,可是他不知道在她聽完所有的事情後,還能原諒他嗎?

    他站在懸崖邊,一動也不動盯著下面,神情憔悴,耳邊斷斷續續傳來昭德大子的聲音。

    「聽見你死的消息,她的動作太快,我們都來不及攔住,所以……」

    接下來,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字進得了他的耳中。

    他慢慢轉過身,看著這個曾是他最敬愛的人……「為什麼你沒有好好照顧她?她是你的妃子呀!為什麼?你是她的丈夫呀,為什麼沒有好好珍惜她?為什麼?」

    他臉上灰白痛苦的表情,讓昭德太子嚇了一跳,好像回到多年前一般,他向他質問為什麼不好好愛惜那隻鳥的情景……昭德大子愧疚地搖頭,他哽咽說道:「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你要罵我也行,你要打我也行,我都不會說什麼,只要你能原諒我,我不該在明知你們彼此有情愫之際還讓你離開,離開不能解決問題,我錯了……」

    他聽了更是痛不欲生,怎麼會變成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他倏地向昭德大子跪下。「不是你的錯,千錯萬錯都是我……是我不對,是我害苦了所有人,是我……」男子漢大丈夫向來不輕言落淚,但現在……她死了,死了……為了他殉情而死……原本以為已嘗盡了心痛的感覺,誰知不然……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徹底忘了她,誰知不然……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堅強地繼續活下去,誰知不然……她為他殉情,他為她另娶……他踉踉蹌蹌爬起來,歪歪倒倒走到懸崖邊,打算以死亡謝罪還有要趕去追尋她,不管黃泉九重天,他都要尋到她,請她原諒他。

    早有防備的昭德一把撲過去,將他壓倒在地,不讓他做出傻事。「不准你也跟著她去死,若是你想跳下去,我也會跟著你跳下去的。」昭德死命抱緊他。「你就算不為我想,也要為你的妻子想,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呀,你不可以任性棄她們而去,聽到沒?這一生負荻蘭一人就夠了,不要再負其它人,聽到沒有?」昭德在他耳邊大吼道。

    這些話一點一點滲進他已麻木毫無靈魂的軀殼中,是呀!他今生已負了一人,還要再負其它人嗎?

    但是,他活下去又有什麼意義?難道要面對永無止盡的愧疚和思念嗎?

    她對他這份以命相許的深情,該怎麼回報?此生不償,要等來世嗎?

    他慢慢轉過頭,焦距漸漸清晰,看到一張傷心的臉蛋,是他的妻呀,微凸的肚子……他未出世的孩兒呀!

    是的,他此生就只能這樣活了,他還有責任呀!荻蘭,等我。來世我一定會加倍還你這筆情債,一定會的。

    他雙手握緊趴在地上,背上的昭德仍緊緊壓著他,抬起頭,望著天空,無論上窮碧落,轉世幾次,他都要找著她,他要彌補她!他對天發誓。

    如今總算……隔著一條馬路互相凝視,誰也沒開口,亞敏可以感受到過去看到他時就會產生的悸動,再一次在現世出現……該死!別又來了,她趕緊壓抑下,不!她不會讓前世的事情來干擾到這一世。

    因為這樣一點都不合理。

    當她發現他打算橫過馬路走向她時,她跳了起來,並大聲對他喊道:「別過來,我打算明天才要跟你說話的。」

    他愣了一下,然後退了回去,他不發一言地看著她,表情充滿莫名的悲傷。

    看到他那個表情,她整個心都揪起來,老天,別這樣呀!

    她強忍心中屬於宮荻蘭的那一部分想衝過去安慰他的念頭,咬咬牙,她轉過身子走回店內,用力將門關上,視而不見地盯著前方,不過當她回過神轉過身子時,已經不見他人影。

    不清楚浮在心中的那股情感為何?失望還是鬆口氣?或者是憤恨?她已經搞不清楚。

    罷了!一切都等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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