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簾掀起,兩雙黑眸盈然相對。
他緩緩站起身,一瞬也不瞬地凝視她。
她沒有開口,也沒有笑容,和他面對面的剎那,她腦中一片空白。
時光彷彿靜止,地球也停止轉動了。
站在一旁的王威,被這一幕給震住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無法抑制驚訝地來回看著兩人,這種氣氛……
他望向那位掀簾而進的女子,老實說,他的心仍為她的美麗怦然跳動不已。這位就是「楓花」台柱,竹廂的廂主?!
氣質典雅、清麗,穿著一襲湖綠的旗袍,將那婀娜窈窕的身段完美的展現,渾身上下感覺不到任何與艷麗、風騷有關的字眼,倒像從三零年代上海貴婦淑女像走出來,這樣的一個女子,很難讓人會相信她是在風月場所工作的。
而這兩人一碰面所產生的火花,令與他們同處一室的他,雞皮疙瘩都不自覺冒出來,大驚人了!
毫無疑問,這名女子正是老闆要找的,而也直到這一刻,才明白為何她會讓老闆變得那樣失常。
她夠格!
雖萬般不情願,也明知會被殺頭,可在所有人化為石雕前,他不得不輕咳出聲打斷。
「老闆,我先去外頭守著。」
他的話像是一把剪刀,將那緊繃咋喳兩半,兩人都從恍然中恢復過來。
「……去吧!」
唔!那低沉沙啞的聲音是他老闆發出的嗎?輕輕點個頭,連忙走出去,不敢與他倆同處一窒。
盧靜竹往旁移了一步,讓那名男子離開,這裡——就只剩他與她了。
奇異地,她竟不若先前的心慌意亂,緩緩綻出一朵溫柔的微笑,走到他面前。「好久不見了。」
她已經很確定——他認出她了,甚至是為了她而來。
說完那句話後,她沒有再開口,拿起放在,一旁電磁爐上的鐵茶壺,將熱水倒在青綠色的茶壺,開始洗起了所有的茶具,他則靜靜凝視她,看著她所有的動作。
她變了,不再是記憶中那竟冠年華的少女,而是一位美麗成熟的女人。
美的讓他忘我。
美的讓他呼吸窒住。
美的讓他——只想不顧一切衝向前擁住她,為她擋去所有的困難和傷害。
洗完所有茶具後,她拿起桌上的茶罐,用茶匙挑了些許的茶葉,放進青壺中,再倒迸熱水,氤氳白氣充斥在兩人之間。
隔著煙氣望著她,更多了一分清靈,她那獨特的靈秀並未依歲月稍減,反而更勝幾分,只不過那雙總是閃著慧黠、笑意的黑眸,如今只基他心疼的沉靜。
「你……好嗎?」他開口說了一直放在心底十幾年的一句話。
她抬起頭,目光澄然望著他。「我很好——」她頓了一下。「我在報章雜誌上都有看到你的報導,你現在有很了不起的成就。」
她有注意到他的訊息?!他有點不敢相信,一股喜悅刷過了他全身。「沒想到你——還記得我?」他低聲說道。
她輕輕點頭,端起茶壺將新泡好的茶倒迸茶海中,然後再將茶注人間香瓶並倒扣在茶杯中,緩緩遞到他面前。
「先喝口茶吧!」
輕輕啜了一口茶,那獨特的芳香緩廠所有躁動的神經,也讓他冷靜下來。
「我是從劉雪梅口中知道你家發生變故。」他定定望著她說道。
劉雪梅?聽到這好久都沒聽過的名字,她的心微微一震。
「……離開致淳後,我就再也沒跟她聯絡過,她好嗎?」
「應該是不錯吧!她丈夫是致淳的教務主任……」說到這,自然提起參加校友聚會的經過。
聽到他居然當著眾人之面回掉優良校友的頒獎時,她竟笑了,眼中的光彩奪人,令他不禁看呆了。
「你真的當著眾人面前那樣說?」她試著在腦海中築起那個畫面。
「是的。」他想多看她笑,希望能再看到過去那個陽光少女。
「他們的臉色不都很難看?」當年的師長著想起當初自己是怎樣錯待一個在理化學上很有天分的學生時,不曉得會有何反應?有種錯看好戲的遺憾。
「他們看起來想恨不得把我給千刀萬剮似的。」他以難得的開玩笑語氣說道。
多奇異,這情況完全跟他假想不同,他倆竟會像好久不見的老友般,如此平和的說著話、話家常?
聽到他能借此一報當年錯待之仇,她也為他感到痛快,「真希望我也能親眼看到那模樣。」她輕歎道。
他定定地望著她。「我也希望你能在場……畢竟當年就只有你信任我、支持我……若不足因為你,下會有今大力我。」他輕輕說道。
氣氛開始有了微妙的傳變,她臉上笑意漸褪。取而代之的是慎重和平和。
「你今天所擁有的一切。全是靠你自己胼手胝足開創出來。」她伸手取壺欲為兩人添茶水,不料他卻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嚇得她差點打翻了茶壺。
「告訴我,你有什麼困難?我會盡所能幫助你。」他有些急切地說道。
她緩緩低頭。「我沒有困難,謝謝你的好意。」將手從他的掌中抽開,將熱水注入青壺中,展開下一回合的輪泡。
「若沒有困難,為何選在這個地方工作?」他無法抑制怒氣地低吼道。
她沒有馬上回話,只是靜靜凝視青壺,半晌,她將茶水倒出。
她不卑不亢地說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也許在你眼中,這只是一份賺男人錢的不入流工作」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煩躁地打斷。
「不是的話,又為何要我換工作?」她輕柔卻又不失犀利地反問道。
他無言以對。
「目前雖過著日夜顛倒的生活,但日子對我而言還算平順。」她的語氣並尤任何怨對和個滿。
「是為了錢而待在這兒嗎?我可以給你,」他傾身向她。
她搖搖頭。「錢不是問題……很多事就是這樣……這是我的選擇,就這麼簡單,」她輕輕轉動茶杯,低頭聞著那香氣。
什麼叫「很多事就是這樣」?這樣的回答他無法接受!「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選擇留在這兒?」他不放棄地追問道。
她不安地動了動,他的逼問比黃逸民更來得有魄力,也令她難以招架,輕輕啜了一口茶。「這是我個人的事,與你無關吧!」她給了個釘子給他。
莫名的沮喪和怒氣再也抑不住的,冒了起來,他霍地站起身,一把拉住她,將她扯離椅子,不顧一切將她擁進懷中。」不!跟我有關,我無法忍受你在這個地方糟蹋自己!」他心痛地低喊。
沒想到他竟會抱住她,而他抱她她是如此的緊,她的臉頰緊緊貼住他的胸腔,他的心跳和男性化的氣息緊緊包裹住她,令她虛軟,腦袋一片空白。
她的沉默,以及一股淡淡芳香飄進他的鼻中——是她那細柔的髮絲所散發,他才意會到自己做了什麼?懷中所抱的軀體是如此柔軟、溫熱,他的手掌環住她的肩膀,在他的大掌下,她顯得如此嬌小、纖細,彷彿一捏就會碎了。
多久了,在心底幻想幾千萬次將她擁在懷中的景象,全都沒有在這一刻那樣真實,他全身的血液和細胞全活了過來,強烈的情感淹沒了他,讓他忘卻一切。
他低下頭,輕輕抬起她的臉,她的眸光一片朦朧、水盈盈的,無法克制,用食指輕輕畫著她施著淡妝的臉頰,那柔膩細緻的觸感,讓他眷戀不已,一次又一次的摩娑。
臉頰上的輕癢,透過神經流竄到她身體每一寸肌膚,酥癢、微刺令她微顫,胸口如蝶翅般的輕拍。
從沒想過他可以這樣真實的觸碰她,那是奢想,一個髒污的小混混怎麼有資格觸碰尊貴的公主?那充滿黑垢長繭的手指怎能撫摸那細白似雪的肌膚?
而——他現在能!而公主也肯!
但——為什麼能?公主為什麼肯?
現實如冷水般潑醒了他,苦澀盈滿他整個心胸,他像被釘刺到般縮回了手。
因為——他是出錢的客人,所以「能」!
因為——她……職責所在,所以「肯」!
天呀!天呀!怎麼會這樣?這是多諷刺的一幕,莫名的憤怒和失望席捲了他,光是想到,在他之前,有無數的男人都能,而她也肯。
他就有種想殺人和毀掉眼前所有一切的噬血衝動。
「……告訴我,包你出場得要忖多少錢?」他咬牙切齒地問道。
他的話像是巴掌般,把她整個人從迷亂中打醒,她臉上血色緩緩褪去,取而代之是震驚的蒼白,有些踉蹌的往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
他已成功、徹底的羞辱她了。
看到那備受打擊的表情時,他就後悔了——他不該出言傷害她的,見她轉過身背對他時,他幾要伸出手,求她原諒……
可「事實」還有「自尊」同時阻擋了他,令他說不出口。
心好痛!她忍住不讓手去觸碰胸口,輕輕深吸口氣,有憤怒、羞辱以及更多的……悲哀和無奈,微仰起頭,將淚水逼回眼中,不讓它流下。
絕不在他面前流淚。
喉嚨有點梗塞,可她還是開口了,聲音清冷無情緒。「我的服務並不包括與客人出場,以及從事任何——性交易的行為。」待轉過身面對他時.她臉上的表情已是冷淡。
性交易?她說的真白,令他畏縮了一下。
「如果你有這樣的需要,或許該換個地方,『楓花』並沒有提供這樣的服務。」儘管她竭力克制,可仍掩不了話中的嘲諷。
他嘴巴開了開,想說些什麼,後來又作罷,他閉了閉眼睛。「告訴我,得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讓你離開這裡?」他低啞著聲音說道…
她眼光飄向他身後的某一處,靜了半晌,「毋須任何代價,因為——我、不、走!」
Ψ Ψ Ψ Ψ Ψ
血!紅色的血流了滿地,慢慢地往她所站立的地方流過來。
不!不要!
她不停地往後退,可那鮮紅腥臭的液體卻如影隨形的跟著她,直到她再也無路可退,那血爬上了她的腳,然後淹沒她全身。
淒厲的尖叫在夢中響起。
盧靜竹霍地從床上坐起,胸口急促地起伏,幅度之大,令她整個胸腔像要被扯裂似的。
看一眼鬧鐘,離她該起床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她起身走到窗前,拉開窗簾,鮮紅的夕照令她想起夢中的情景,飛快地將簾子合上。
體內的力氣好像流失了一般,她順著牆壁慢慢滑下來,抱住膝蓋,想要抗拒那從心底發出的惡寒,她閉上眼睛,沒有任何眼淚滑下,因為那玩意兒早在八百年前就干了。
天!她何時才能擺脫那血的記憶?
何時——
Ψ Ψ Ψ Ψ Ψ
「……據我們調查得知,『愛麗絲』一直在酒店、俱樂部這些地方工作,如今,她與幾位……嗯!算是過去的同事,在五年前共同創辦了『楓花』,擁有『楓花』五分之一的經營權……她在業界的風評算不錯,頗富神秘性,有無數高官富豪都曾想包養她,可全被婉拒了,呃——原因不明,近來她多半處理『楓花』內部的財務工作,只有偶爾才露面招待一些熟客,」
「我們會調查過她這所以不換工作的原因,多半是與金錢有關……」說到這,調查員停了一下,用輕蔑的口吻說道:「除了愛錢外,又有什麼原因會讓女人下海?」
「你只要報告,毋須評論!」聲音如鞭子般劃過空氣,令調查員噤若寒蟬,吞了口口水,看了一眼坐在桌後的男人,要命!這男人一開口,整個室就充滿迫人的壓力感,趕緊收斂情緒,繼續用公事化的語氣報告。
「我們發現她每個月都要匯出十幾萬給人……」
「給誰?」
「呃!四個不同的帳戶,據郵局小姐說,她這樣做已經持續好幾年了。」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嚴厲的面容皺起了眉。
「為什麼?」
調查員深吸口氣。「目前還不得而知……因為調查還沒完,而您要我們先報告……」
「她是為了錢才下海嗎?」
「可……可能是!」
「那為什麼有人要花大錢包養她,她卻拒絕?」他不懂,真的不懂,她可以輕易從男人手中獲得一切——只要她開口,可她為什麼還要待下來,而且還待那麼多年!
「這……還不得而知。」
「你們還要幾天才能調查完?」坐在辦公室另一側沙發上的王威問道。
「要……」調查員掐指算了一下。「要再一個禮拜,因為這位小姐的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所發生的事,尚未完全找出來,」奇怪,為什麼他說完這些話後,有種想拔腿就跑的衝動。
「也就是說,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造成今日這樣的情況?」他沉聲問道。
「應該是的!」
一陣靜響。
啪!卷宗合上的聲音差點讓人跳起來。
「一個札拜後,我等你的完整報告……要不!你公司的招牌準備被砸了!」
調查員表情僵硬著。「是!我們絕對會盡力而為,不會讓您失望的,」
待調查員離去後,王威看廠看他的老闆,只見他又拿起桌上的卷宗翻看,眉頭是愈來愈皺。
「呃!老闆,我先告退了。」他想盡快遠離暴風中心點,不過話說完後,卻沒得到任何反應,再一次看向老闆,這回,他臉上只有迷惆還有……傷痛。
王威不再開口,默默轉身開門離去。
Ψ Ψ Ψ Ψ Ψ
藍羽菲有一頁沒一頁翻著服裝雜誌,心不在焉地瞄著上面的照片,即使重複翻了好幾次,也都沒有發覺。
直到看見王威走下樓梯,雜誌立刻往旁邊一丟,整個人像彈簧般奔到王威面前。
「怎樣?風哥哥情況如何?肯出來吃東西了沒?」羽菲著急地問道。
王威的回答是搖頭,她頓時像洩了氣的皮球。
「他——還是把自己關在那個小房間中嗎?你到底有沒有勸他嘛?」
「嗯!」王威歎口氣。「他說若是我再叫他吃飯,他就要把我炒魷魚。」
「沒關係!他炒我就未雇你,你不用怕。」
「謝謝你啊!你真是善良呀!」他無法抑住嘲諷他說道,看到這乳臭未乾的少女裝出一副大人樣,就令他想笑。
她皺皺鼻子。「對了!風哥哥有沒有跟你說什麼?」自他昨晚下班後,他已經把自己關在那房子一大一夜,理都不理人,連她去叫他出來,都被他喝退,害她委屈斃了,「他到底有什麼煩心的事的嗎?」
「或許是最近一件併購案進行的不順吧?」他眼神閃爍他說道,他哪能老實說出她的未婚夫正為其他的女人煩心?
少女柳眉秀氣地皺起,歪頭打量他。「是——這——樣——嗎?」她拉長語調說這。「為了一家司就把自己關在房問不吃不喝嗎?」她不是笨蛋,她能嗅出不對勁的地方。她開始來回踱步,「你知道嗎?我已經很厭倦你們把我當小孩子一樣看待。」走到王威面前。
「看看我!我十八歲了,已經可以明白許多事!」
他吞了口口水,不用看也知道十八歲了,成熟的體態及那年輕奔放的香甜氣味,在在都提醒了這一切,壓下成熟男子被這樣年輕女子吸引的騷動。「我相信你已經可以明白,可是——老闆若想讓你知道,他會對你說的。」他把視線移到她上方,暫時移轉注意力。
她挫敗的想扯頭髮。「就是因為他老把我當小孩子看,什麼活都不跟我說、有煩惱也不會跟我分享。」羽菲咬著下唇,眸中泛出水光,「你知道我有多想跟他分享一切,想與他…起承擔所有的煩惱與痛苦……我不要看到他鬱鬱寡歡的樣子,可是——他眼中總是沒有看到我長大。」
她的話令他動容,在瞭解自己做了什麼之前。他伸手將她拉迸懷中,像爸爸哄小孩一樣,輕撫她的頭髮。「乖!別哭!遲早有一天,他會看到你的成長與美好。」他跟在羅璇風身邊多年,也幾乎是一同看著她長大,看到有如毛毛蟲慢慢蛻變成一隻美麗的小蝴蝶過程,總是計他感到驚奇不已。情感上他是完全支持她的,可——他卻也是親眼見到老闆如何被那盧靜竹引出那前所未見的一面。
盧靜竹是老闆的過去,而在對過去未完全了結之前,是不可能會有未來,他的理智明白這一點,所以不管是為了老闆或藍羽菲,他都會盡力協助處好盧靜竹的事。
他從口袋抽出手帕,為她擦去淚水。「別忘了,你是他的未婚妻,結婚後,你們會有一輩子的,即使想叫他不下看你也難難,他一定會看到你對他的愛。」
「會這樣嗎?」少女抽噎他說道。
「有耐心點,」他溫柔他說道。
少女輕輕點頭,在他安撫的懷中找到了安心,伸手緊緊抱了他一卜才鬆開,令他不禁有種莫名的失落感。
「我知道了,我會耐心等到他看見了我!」她堅定他說道。
「這才乖。」他笑著揉亂了她的頭髮,不料此舉引來少女的橫眉堅目。
「喂——別說風哥哥沒看見我長大,連你也是……每次都把我當小孩於看。」
「咦?有嗎?」他露出尤辜的表情。
「有呀!哪有人喜歡摸人家的頭。」她嘟起嘴巴。
他微微一笑。「笨蛋!這是疼惜你的意思。」
「你看,又來了!告訴你,只有小孩子才會用到『疼惜』這兩個字!」
「是!是!那你說該怎麼講呢?聰明美麗的小姐?」
「咽……」
Ψ Ψ Ψ Ψ Ψ
送走了王威,原有的輕鬆好心情也漸漸黯淡下去。
羽菲站在緊閉的木門前面,手上端了一杯熱牛奶,猶豫要不要敲門,可又怕聽到他的拒絕。總是這樣,她對風哥哥總是愛懼交加.跟在他旁邊,是既甜蜜又膽戰心驚——因為老抓不到他真正的想法和感受。
可是跟王威在一起就不同,他就像個大哥哥,可以讓她無所懼釋放淘氣那一面,但——他卻無法像璇風一般,可以讓她心跳加速、呼吸失調。她知道自己該有耐心一點,風哥哥能想通出來最好,可一想到他那未進食的胃,她就難受……不管了!
沒有敲門.她就在外面輕喊:「風哥哥,是我,我幫你送牛奶來了。」
靜——
有些頹喪,想轉身離去,可不甘願的感覺是那樣強烈,咬住下唇,伸手試轉門把,意外地——沒鎖?想來是王威剛剛離開時忘記鎖上,顧不了許多,大著膽子推開門走進去。
室內一片黑暗,眨了好幾下眼睛,才能約略看清裡面物品的輪廓,這裡是風哥哥的臥室,她很少進來,因為想到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會成為這間臥房的女主人,就會羞窘,基於少女的矜持,她自不會輕易踏迸。
他在哪兒?
若不是他手上的東西反射了微弱的光,她還無法看到沐浴在月光下的他。
他坐在窗欞,只有一腳頂著,另一條腿則修長伸著,一向冷凝嚴肅的臉,在月光照耀下,多了一層朦隴,甚至……看起來是脆弱的。
脆弱?!這個字眼躍進她腦海中,令她嚇了一跳,世界知名的輪胎大王,在商場凌厲毫不留情的羅璇風會有脆弱的一面?哈!一定是她眼花了。
她搖搖頭,將所有的胡思亂想甩掉,再次定眼望向他,他的眼睛望向窗外的某一點,遙不可測,而在他手中是一頂安全帽,看到那東西,她的臉立刻垮下來。
那安全帽……打她認識羅璇風起,那帽子便與他不離身,她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像寶貝一樣留著它在身旁,他已沒再騎摩托車,別說外皮刮痕纍纍,又舊又髒的,裡面泡綿更是硬掉、扁平、破碎,早失去了保護腦袋的功能,詭異的是,他把它放在床頭,好像沒有它,他就無法人睡。
而教她最嘔的是,當她問起那安全帽對他的意義時,他總是以一句「很重要」帶過,除此之外便不肯再說什麼,有一次,她曾好奇的拿它把玩,不料他臉色大變,用力搶過安全帽,並嚴厲喝罵她,不准她再碰!
那是他頭一次對她那樣凶,她都嚇哭了,事後他向她道歉,還不忘警告她——以後不可以再碰了。
從那時候起,她就知道,那安全帽對他是該死的重要,而她若不想惹火他,就離那頂鬼帽子遠一點。
而現在的他,抱著帽子,有些失魂落魄地望著外面,令她無來由感到驚慌,天!這陌生人是誰?為什麼她覺得他離她好遠,遠到再也不能觸碰。不!她不要!
「風哥哥……」她壓抑驚慌的輕柔聲音在室內迴盪。
有一會兒,她以為他沒聽到,可後來,有若慢動作般,他緩緩轉過頭望向她,令她的心急速跳動,有片刻以為他會發脾氣,可——他似乎對她視而不見。
鼓起勇氣,走到他面前蹲下,仰頭望著他。「風哥哥……」
他低頭看著她一會兒,然後視線落到她手中端的牛奶,她屏住氣息,他表情變了,幸好——是她所熟悉的溫和,而不是生氣,讓她如釋重負。「喝個牛奶,讓胃裡有點東西吧!」她柔聲說道。
他動了動,將手中的安全帽放下,拿過杯子,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謝謝!」他低聲說道,語氣充滿了疲憊,一邊喝著牛奶,眼神則依舊望向窗外遙遠的那一頭。
儘管他待她像對孩子一般,可她已很滿足了——因這是他對她獨有的溫柔呀!但——何時才能把她當大人看呢?她充滿企盼地望著他,何時,他才能發現她己能力他分憂解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