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牽紅線巧姻緣 第五章
    「私奔?這就是你想出來的法子?」

    潔霓面帶笑容,睜大了雙眼,美麗的明眸中閃爍著慧黠、靈動及無邪,她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

    「這、這怎麼行?絕對行不通的,」應瑋桓驚訝得幾乎合不攏嘴,可是潔霓那堅定的眼神漸漸在打動他。「不!你不會是認真的,你一定是在開玩笑!」

    瑋桓深深倒抽了一口氣,他完全想不到今天潔霓主動跑到應府來看他,而更令人驚訝的是,潔霓居然告訴他,已經替他籌劃出一條「萬全良策」,一定能讓他順順利利和小蠻共偕白首之盟,可是現在她說出來的計策,竟是要他帶著她「私奔」,這個主意真是太瘋狂了。

    稍等瑋桓的震驚平息後,潔霓很冷靜地告訴瑋桓,這是不得已的方法,因為應家對瑋桓防範甚嚴,沒有潔霓的協助,他別說出不了揚州城,就連家門也出不去,而潔霓要幫就幫到底,乾脆一路隨他到苗疆,幫他將小蠻娶回來。

    「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潔霓簡短而扼要的做了結論。「也是勢在必行的方法。」

    「潔霓,你、你是認真的?」

    「嗯,絕對認真。」

    「潔霓,這件事的後果你想過了嗎?」應瑋桓嚴肅地問。「就我的立場,當然所有的方法都值得一試,可是拖著你下水,我不能這樣做。」

    「這不算你拖我下水,是我自己跳下水的,」潔霓露出俏皮至極的笑靨。「再說,婚期將屆,新郎倌卻跑了,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多丟臉,而且你叫我一個人去應付那些三姑六婆的閒言閒語,我可受不了,所以你非帶我走不可。」

    「唉!不行的,此去苗疆有千里之遙,你一向在家嬌養慣了,哪受得了旅途上的困頓。」「桓哥哥,你這樣說就太小看我了吧,潔霓不悅地說。「別的不說,小時候咱們一起練劍、學騎馬,我可都比你強,還有我騎馬打『波羅球』的能耐,你是見識過的了,誰說我出不得遠門。」「潔霓,且不論你受不受得了長途跋涉之苦,」瑋桓還是覺得不妥。「要知道我們兩人私逃出走,我還沒什麼,你的名譽可就毀了,等咱們回來,那些說閒話人的口水保證可以淹死你。」「哦?照你這麼說,難道我自個兒留下來,那些人就不說閒話了?」

    瑋桓一時語塞,竟答不出話。

    「所以嘍,我走與不走,人家都要說閒話,」潔霓端起茶,啜了一口才說:「反倒是我一走了之,聽到的閒話還少一點哩!」

    「小霓,這都是為了我,才讓你受這一番委曲,」瑋桓歉疚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那就什麼也別說呀,」潔霓大方地笑笑說。「自小你不是也對我很好嗎?還記得那時候我哥哥到外地唸書去了,你就像親哥哥一樣的照顧我。」

    「小霓,我的確一直當你是個可愛嬌憨的小妹妹,」瑋桓心底也浮起和潔霓兩小無猜的記憶。「我爹作主為我和你訂親以後,我心裡一直就是怪怪的,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那個紮著兩根小辮、眸光清亮,跑過來拉著我的手,喊著要我給你買糖吃的小妹妹。唉!我怎麼和妹妹成親呢?」

    「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桓哥哥,」潔霓忽然又開起玩笑來了。「不過,當然嘛!我這醜小鴨哪比得上你心坎上那位千嬌百媚的公主。」

    「你這伶牙俐嘴的丫頭,說著說著又拉扯上這些,」瑋桓被打趣的滿臉通紅。「揚州城的第一美人要是醜小鴨,那天底下的男人都要卯足勁去追醜小鴨了。」

    「還說人家打趣你呢,」聽了瑋桓的後一句話,潔霓也不免微帶羞意,扭過臉去說:「你不是也反過來打趣我。」

    「我可不是打趣,說的都是實話,」瑋桓從未見過潔霓這樣嬌羞無限的樣子,覺得十分有趣。「我看,景琛可要擔心了。」

    「我大哥有什麼事要擔心?」

    「當然要呀,一等我們的事曝光,你們家一定天天都擠滿了人,」瑋桓故意慢條斯理地說。「來爭相求聘江南第一美女嘍!」

    「桓哥哥!你還說這些,」潔霓的臉一下子轉成深深的酡紅,她抗議地捶了瑋桓的肩頭一下。「人家好心好意替你想法子,你一股勁地取笑我,哼!真是好心沒好報!」

    「唉!唉!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向你賠罪,」瑋桓對著潔霓一揖到地,口中不停地說:「好妹妹,你就原諒愚兄這一回吧。」

    「哼!我再也不理你了,淨是欺負人。」潔霓邊說邊低下頭,拿起手絹遮住了眼,看起來就像忍不住傷心落淚似的,其實卻從手絹裡偷瞧著瑋桓。

    「好妹妹,你別哭呀,」瑋桓果然慌了手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忙說:「妹妹,我再不敢了,以後我要是再取笑你,等明兒個你做了一品誥命夫人,叫老天罰我變個大錦雞,給你一輩子銜著皇封誥命,這樣好不好?」

    「嗤——」潔霓忍不住笑了出來,白了瑋桓一眼。「又胡說八道,只怕你要來替我銜著皇封誥命,你那位小蠻公主還不許呢,再說你就捨得她了?」

    「還說我取笑人呢,你這不也取笑我?」瑋桓伸出拳頭,故意說:「真該也給你一拳才是。」話沒說完,就和潔霓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潔霓笑了半天,伸手理理雲鬢,才問瑋桓:「那麼我和你說的事,就這麼決定了?一起走?」

    「不這樣也不行了,叫我留你下來受那種難堪,不只我,就是小蠻知道了,也會良心難安。」

    「那咱們詳細籌劃一下,什麼時候走、用什麼理由唬家裡的人、該準備些什麼東西……」潔霓慎重地說。「先訂個計劃,到時候才不會手忙腳亂。」

    不一會兒工夫,兩人就計議妥當,也訂下了三天後出發的時間表。

    「對了,我打算只帶著書僮進興一人,我和小蠻的事,他都清楚,」瑋桓提醒潔霓。「你呢?也該帶個人,一路上好有個照應。」

    「這好辦,我帶春纖好了,她愛玩得很,巴不得有出遠門的機會,絕不會洩漏機密。」

    「好!那咱們就這麼敲定了。」

    ******************

    從應府回來後的第三天,潔霓趁著到母親房中請安的當口,向她的兄長連景琛提出了要求。「大哥,上回我生病的時候,應家老奶奶曾經在菩提寺裡為我許了心願,」潔霓編了個景琛無法拒絕的理由。「現在我的病好了,正該去還願,總不能還麻煩老奶奶再為我跑一趟吧!」

    「喔,這你當然該親自去一趟,」景琛考慮了一下。「只是菩提寺很遠,在東城門外,你一個人去,我有些不放心。」

    「不妨事,應家老奶奶說了,許願的是她,她自己也該去向菩薩燒香還願,不過老奶奶近來身子骨有些酸疼,出不得遠門,所以要桓哥哥代她去,正好順路送我去。」

    「有瑋桓護駕是最好的了,」連老夫人大表贊成,指著潔霓說。「他們倆訂親以後,也沒什麼見面機會,去年瑋桓又到苗疆大半年,想來他們有些私話想背著人說,這兩天天氣又好,正該讓他們出去玩玩,白拘在家裡也嫌氣悶。」

    景琛對於母親素來百依百順,此刻當然不便反對,況且他根本也想不到,潔霓這一回竟準備搗一個天大的鬼,於是也笑著說:「好吧,就讓瑋桓帶你出去逛逛吧!我先說了,可不許你欺負他。」

    「多謝娘,多謝大哥,」潔霓喜上眉梢,也顧不得景琛在取笑她,趕忙再補上一句:「菩提寺一向清靜慣了,多帶人倒反攪亂佛門淨地。」

    「慢著,不帶人可不行,」景琛一揮手,以堅定的口吻說。「且不說你和瑋桓兩人單獨出遊會惹人非議,就是到了菩提寺,也得有人照應茶水、沐巾才成。」

    「我也沒說不帶人,只是不想帶太多人去,那不是活像在誇炫奴僕多的暴發戶了嗎?」潔霓吐了吐舌頭。「依我說,就只帶春纖一個人,反正我們只去燒炷香,很快回來。」

    「這個——」景琛隱隱覺得不妥。「春纖一個人怕照顧不來。」

    最後還是連老夫人為潔霓解了圍。「景琛,我看依她吧,潔霓難得和瑋桓出去一遭兒,帶了一大群人,他們有什麼話也不能好好說,你別盡做殺風景的事,讓你妹妹在背後罵你了!」

    「娘——」潔霓紅了臉,抗議地喊了一聲。「我和桓哥哥才沒有什麼話不能當著人說呢!」

    「哈哈,還是娘有先見之明,」景琛大笑著說。「就依你吧,只帶著春纖一個人去好了。」就這樣,連府的這一關總算神不知鬼不覺的矇混了過去,不過,應瑋桓那邊卻沒有這麼順利了。

    因為小蠻的事,瑋桓的父母對他防範甚嚴,一聽說他只帶一名書僮興兒到城外的菩提寺,立刻大搖其頭,雖然經過瑋桓解釋說是和未婚妻潔霓一起去,應氏夫婦仍是不敢冒險。

    「爹、娘,這次真的只是和小霓去燒個香就會回來,求您兩位老人家點個頭吧。」

    「要去可以,你把鄭才、錢盛、財旺這幾個人都帶著去,」應老爺嚴峻地說。「要是只帶著興兒一個人的話,你連大門也不許出。哼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些什麼。」

    「桓兒,你爹也是為你好,」應夫人擔心他們反目,委婉地勸說。「菩提寺遠得很,多帶幾個人幫忙拉馬、駕車,又安全又有人服侍你,豈不是好。」

    瑋桓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實在也找不出反駁的話,一跺腳埋怨著說:「老是拿我當犯人看,悶也給悶死了。」

    「哼!你還有臉說呢?全怪你自己,」應老爺怒斥著說。「你以為我喜歡派人寸步不離地盯住你?想想看,打你從苗疆回來,都說過、做過些什麼?為了個苗疆妖女,連父母之命也不顧了。」

    「好了,老爺,都是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應夫人忙打圓場。「再說為了這事老爺氣也氣了,打瑋桓也打了,現在他的心思都放回連姑娘身上,老爺何必再提這舊事泥?」

    「由不得我不提,生出這逆子來,叫我怎不生氣?」應老爺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要不是這半年來看他夠緊,他還不私逃去找那苗疆妖女,真到那一天,叫我這張老臉往哪擱?更不用說向連家怎麼交代了。」

    「老爺別再生氣了,」應夫人陪笑著說。「咱們瑋桓不會是那麼糊塗、不明事理的人,瞧他最近不就和連家姑娘走得挺近的嗎?這樁婚事不會生變的。」

    「嗯,夫人,依我看還是早些讓瑋桓完婚吧,」應老爺突然說出驚人之語。「只有他平平順順的成了親,我這一顆心才真正放得下。」

    「老爺說的極是,這件事真該替瑋桓早些辦妥,咱們倆也好早日抱孫子!」

    瑋桓在旁聽得又驚又急,全身冷汗直流,雙手不停地搓著,偏又想不出什麼法子,突然應老爺注意到他那副不安的樣子,斥了一聲:「你不安安分分站好,在幹什麼?又想惹什麼事?連家姑娘號稱江南第一美人,我們做父母的聘了這麼個才貌雙全的媳婦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老爺,瞧你!才這會兒工夫就罵了兒子兩、三回,哪像個做老子的樣兒?」應夫人心疼兒子,忙說。「再說瑋桓大約是聽說要給他完婚,歡喜過頭了,又有什麼可疑的?」

    「我就怕他收不了心,還記掛著那苗疆妖女。」

    「不會的,咱們瑋桓倒不是那樣的不孝子,」應夫人憐愛地看了看兒子,慈藹地說。「瑋桓也站得久了,要沒什麼事,讓他回房裡去吧。」

    應老爺點點頭,轉頭對著瑋桓沒好氣地說:「聽見你娘的話了,還不下去!」

    「娘,菩提寺燒香的事,」瑋桓以求援的目光望著應夫人,小聲對母親咬耳朵。「我有些話想單獨和小霓說,帶太多人怕不方便。」

    「哎,你這孩子,早晚小霓是你媳婦,到時候有多少話說不得,」應夫人笑瞇瞇地說。「現在就這麼一時三刻也等不住?好吧,依你吧,你想怎麼樣就怎樣。」

    「可是爹那邊——」

    「放心,有我呢!你安安心心的和小霓去玩一天吧。別記掛東記掛西的了。」

    瑋桓大喜過望,對著母親做了個叩頭的手勢致謝,應夫人笑著努努嘴,讓他回房去了。

    ******************

    為了做樣子,應瑋桓和連潔霓兩人一路還是先往東城的菩提寺走,兩人都騎馬,大唐民風開放,在京城長安不只在街市上常常可見年輕的情侶、夫婦攜手同游的親暱畫面,更由於與北方胡族交往頻繁,許多上流社會的仕女也喜歡騎馬,騎馬時換穿胡服,更蔚為時尚。

    江南比較保守,但還是有不少仕女喜歡騎馬出遊。

    瑋桓和潔霓兩人並轡聯騎,春纖和瑋桓的書僮興兒反而是坐在馬車上,因為必須照顧行李,兩騎一車沿著大道徐行,愈往東南方向走,人煙就愈見稀少。

    出城不久,菩提寺淡青色的尖塔遠遠籠罩在一門雲霞般的晨霧中。「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瑋桓漫聲低吟了杜牧的一首「江南春」,一股即將去國離鄉的愁思漸漸湧上心頭,對著潔霓說:「從小看慣了江南風光,從來也不覺得有什麼特殊,現在臨去依依,竟發現自己有多捨不下家鄉。」

    「桓哥哥,你又不是不回來了,」潔霓駐馬停步,以閒談的口吻說。「此去雖是不告而別,但是等你和小蠻公主重會之後,再等個一年半載,伯父、伯母氣消了,你就可以大大方方帶著新婦返家,到時候你攜著如花美眷,賞游勝景,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小霓,我真服了你,」聽見潔霓嬌俏的言辭,瑋桓的心情不禁開朗許多。「好像沒有什麼事會讓你心煩似的,總是見你對每件事都這麼樂觀。」

    「本來嘛!人生何必太嚴肅,輕鬆一點又何妨,」潔霓笑著說。「難道還真的要『生年不滿百,長懷千歲憂』?那豈不是太苦了?」

    「哈哈哈!說的也是,咱們走吧。」瑋桓在馬上仰面大笑,拉緊轡頭,策馬向前急馳。

    「桓哥哥,當心,別摔下來了。」潔霓大聲警告,自己也急急追趕上去。

    瑋桓卻是童心大起,遠遠地回頭喊著:「小霓,你不是自誇騎術如何了得嗎?那就來追我吧!哈哈哈——」

    「好!看我不趕上你才怪!」

    潔霓一提韁繩,那匹雲賽駒立時像箭一般激射而出,轉眼間,只剩下一個淡淡的紫衣倩影,遠遠馳在遙遠地平線上。

    他們兩人比騎術不打緊,卻急壞了坐在後頭馬車上的春纖和興兒,駕車的興兒生怕出事,急得大叫:「少爺、連姑娘,當心吶!摔傷了可不是玩的呢!」

    「小霓,咱們要不要上菩提寺坐一坐再走?」

    「我看這樣來不及,桓哥哥,我們今天一定得越過『迷月津』才行,」潔霓皺了皺秀眉說。「要不然你、我家裡的人一到晚上就會發現咱們倆不見了,以我哥哥掌握江淮水陸運輸的勢力,很快就會追上我們了。」

    「你說的對,我們必須兼程趕路才行。」

    於是不再閒話,兩騎一車急急向前趕路,同時為了怕暴露行跡,他們也特別挑小路走,以避人耳目,一路上走得很順,還不到傍晚時分,他們就抵達了南來北往極有名的一處驛站「迷月津」。

    瑋桓停了馬,讓大家在迷月津略事休息,也讓馬兒補充飲水、食料,同時和潔霓商量行程。「這裡是南來北往必經之地,市面比較繁華,旅店多,也比較潔淨,」瑋桓徵詢地問:「今晚是不是就在這兒一宿?」

    潔霓當機立斷地說:「不能在這裡停留,我大哥在這裡設有轉運站,只要飛鴿傳書就可以叫人截住我們了。」

    「那就再往前走一段,要是腳程快的話,可以在天黑以前趕到『七里瀧』,到那裡再住店吧。」

    「七里瀧?」潔霓好奇地問。「好新鮮的地名,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小地方,一般只有錯過了迷月津的少數旅客會去那裡投宿,」瑋桓解釋說。「不過那裡有兩道天然泉水,一是冷泉,一是溫泉,冷泉泡茶、溫泉沐浴,倒還算有趣。」

    「好吧,那就再趕一段路,到七里瀧再休息吧!」

    春纖和興兒兩人雖是又疲又累,卻不敢反對,四個人匆匆喝了茶,胡亂用了些點心,就起身趕路了。

    在七里瀧待過一夜,第二天瑋桓起身,正要去檢視馬匹、車輛時,大驚失色的發現前一晚才仔細繫好的兩匹馬和那輛豪華馬車,全都不見了,瑋桓愣了好半天,才想起該去告訴潔霓,他愁眉深鎖的出了旅店附設的馬廄,正要走進旅店大門,卻在門口碰上了笑吟吟的潔霓。

    「小霓,不好了。」

    「咦?出了什麼事?桓哥哥,你的臉色這麼難看。」潔霓已經換下胡服,改著漢裝,一襲素淡的布衣布裙,全身不見任何的簪環首飾。

    瑋桓不由得又是一驚,指著潔霓顫聲問:「小霓,你、你這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啦?」潔霓低頭看看自己,忽然笑了起來。「我今天又不騎馬,當然是這樣穿嘍。」

    「還說什麼騎馬呢?咱們的馬讓人給偷了。」瑋桓垂頭喪氣地說。

    「喔,原來你是為了這件事才這麼頹喪,」潔霓笑了。「放心吧,馬沒丟,是我一早起來,讓興兒去把馬、車都賣了。」

    「你將馬、車都賣了?」瑋桓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那咱們靠什麼走到苗疆去,難不成一路用兩條腿走了去?」

    「桓哥哥,我說你這人沒心眼兒,」潔霓撇撇淡紅色的櫻唇笑說。「我那位大哥不但聰明,而且心眼兒比千年老狐狸還多上一萬倍不止,想逃過他的追蹤,非得多用點心思才行呢!」

    瑋桓茫然以對。「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想想看,咱們騎出來的兩匹馬可都是萬中選一的良駒,加上一部豪華馬車,走在道上可有多引人注意,」潔霓點醒他。「從江淮到廣東,無論是船、陸運,都在我大哥的掌握下,咱們這麼大搖大擺的趕路,我大哥的耳報神多著呢,用不了兩天准找著我們了。」

    「啊呀!我可都忘了。」

    「所以我叫興兒去賣了馬、車,另買了一輛外表普通的馬車,從今天起咱們四人都乘車,」潔霓籌劃已定地說。「還有,桓哥哥,你這身衣衫太光鮮了,也得換一套布衣,這樣就不會引人注意了。」

    「對!小霓,你真聰明,不愧是女中諸葛,」瑋桓佩服地豎起了大拇指。「要不是你一起來,恐怕我一個人也到不了苗疆。」

    潔霓得意地一笑,說:「現在你知道帶著我一起來,大有好處了吧。」

    ******************

    而這時候揚州城內的應、連兩家,就像滴進了水的滾熱油鍋,沸沸揚揚地炸了開來,應瑋桓的父親氣黑了臉,在家又跳又罵,將妻子埋怨了整整半天。「都是你!說什麼依他、依他,現在可闖出禍來了,」應老爺暴怒地叫著。「他自己一個人跑了不打緊,居然把人家連姑娘也給架走了,這、這成何體統!」

    「老爺——」應夫人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又想讓丈夫息怒、又擔心兒子的安危。「我看還是快加派人手去找吧,說不定瑋桓並不是私逃,而在城外山裡迷了路,唉!也不知他現在是不是平安無事?」

    「哼!到現在你還護著這逆子,他有今天全是讓你寵的,」應老爺的胸口劇烈起伏,顯然惱怒至極。「瑋桓這逆子架走了連姑娘,等一會兒連家要是上門要人,看咱們拿什麼給人家?」

    「對了,老爺可不能等著連家的人上門來,」應夫人突然想到,以興奮的語氣說:「咱們得先登門謝罪才行,還有,連家在江淮沿途都有轉運站,耳目眾多,瑋桓若往苗疆去了,或許托連家少爺找找,很快就能找到他們了。」

    「唉!家門不幸,我只好厚著臉皮去向連家請罪了。」應老爺歎了一聲,喚過僕從伺候更衣,急急忙忙上連家去了。

    到了連府,應老爺奇怪的發現,連府上下平靜如常,一點也沒有小姐走失的驚慌氣氛,不但廝僕對他的態度如往常般客氣,也沒有人臉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他暗暗納罕:難不成是潔霓已經回來了?

    「親家老爺,請喝茶,用些粗點心,」一名清俊的小廝送上茶點,恭恭敬敬地說。「我家少爺馬上就來。」

    「小管家,府上、呃、府上這兩天沒什麼事吧?」應老爺試探性地問。

    「親家老爺的意思是?」

    「呃、我的意思是、這個、這、府上大小都安好嗎?」應老爺覺得很難措辭。「沒發生什麼吧?」

    「回親家老爺的話,家主人托福,一切都好。」

    「哦?這就好、很好。」應老爺更納悶了,他實在瞧不出是潔霓回來了,還是這名僕人不知底細,或者他在故意隱瞞。

    「是應世伯來了嗎?」一聲清朗的聲音從束著杏黃絲條的幃幕後傳了出來,應老爺才抬頭,就看一丰采飄逸的連景琛瀟灑自在地走進了大廳,對著應老爺一揖為禮。

    「連世侄,近來聽說你除了兩淮鹽業,又在巴東開發鐵、銅礦,真是少年英發,年輕有為。」

    「世伯過獎了,」景琛微微一笑。「世伯今日屈臨寒舍,不知有何見教?」

    「我、這個、」應老爺不安地搓搓雙手,重重地吐了口氣,才說出來意。「唉!家門不幸,出了瑋桓這逆子,我今日實在沒臉來見世侄。」

    景琛早知應老爺的來意,朗聲說道:「應世伯是擔心瑋桓和舍妹出遊,至今未歸吧?」

    「景琛,我、我實在是愧對令尊、令堂,」應老爺面帶慚色。「一切都是老夫家教不嚴,才讓瑋桓這逆子闖出如此大禍。」

    「世伯何出此言?」景琛平靜如常地說。「其實他們兩人是未婚夫妻,一同到南方去玩個幾天也不打緊,想來外人也不致有什麼閒話,只是一等他們回來,倒須立即完婚才是。」

    「景琛,你的意思是——」應老爺驚疑不定的看著景琛,張口結舌。

    「世伯,瑋桓帶走潔霓的事,暫時不宜對外宣揚,您和伯母也無須驚慌,我已經派了人沿途去找他們,今天有消息傳回,說他們昨天下午曾經過『迷月津』,相信不久就可以截回他們了。」

    「啊!是嗎?這可太好了。」

    應老爺想不到連景琛的動作這麼快,心底不由得佩服,難怪他年紀輕輕就闖下這麼大一片事業,果然有異於常人的精明幹練。

    「世伯,截回瑋桓與潔霓不難,只是小侄有一事不解,」景琛的眸光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瑋桓和潔霓已經訂了親,不日就可完婚,為什麼他們兩人還會做出離傢俬逃的事,莫不是——」

    應老爺聽出景琛的話意,是疑心應家有悔婚之意,才讓瑋桓帶著潔霓私奔,他苦笑了一下,心想如果景琛知道真相,是瑋桓心有別戀,愛上了一名苗疆蠻女,而綁架潔霓逃走的話,不知他會怎麼想?也不知到時候這門姻親是不是還結得成?可是眼下事態嚴重,似乎也不容他隱瞞了。景琛看著沉默的應老爺,心中疑慮了。「世伯,莫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不便向小侄說明。」

    「不是的,只是這件事、唉!我實在沒臉向你說明,」應老爺遲疑著,但還是半吞半吐的都說了出來,最後他歎著氣說:「總之,都是老夫教子無方,才讓這逆子做出這大逆不道之事,唉!倒是連累了府上小姐受驚受累了。」

    「竟有這種事!」景琛乍聽之下,先是生氣瑋桓移情別戀,置潔霓於不顧,可是仔細一想又發現應老爺的推論破綻百出,潔霓是他的親妹妹,她的性格景琛最清楚,要綁架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是潔霓提出去菩提寺燒香的事,又刻意不要多帶僕人,當時就很可疑,而且根據他派出去找潔霓、瑋桓的人回報,一路上他們兩人似乎還有說有笑,潔霓可不像被強迫的樣子。

    「世侄,你放心,這件婚事我們應家既然已經下了聘,就絕不會悔婚,老夫絕不容瑋桓那逆子任意妄為。」

    「世伯言重了,小侄並無猜疑貴府之意,」景琛覺得這件事大有文章,但此刻又不便與應老爺多談,於是只竭力安慰地說:「他們兩人大約也走不了多遠,此去苗疆沿途都有小侄的產業,我已傳令各轉達運點細心查訪,相信很快就會找回他們。」

    「要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應老爺承諾地說。「我回去之後立刻預備,一等他們兩人回來,就安排迎娶連小姐過門。」

    「此事不忙在一時,」景琛精明地說。「現在最重要的事,還是先將人找回來,此事小侄自當盡力,請世伯、伯母及府上老太太放心。」

    「那麼多仰仗世侄了,老夫回去靜候佳音。」說完應老爺就告辭回去了。

    但是連景琛卻沒有想到,他發下的追查令竟無半點效果,潔霓和瑋桓兩人就像一片輕煙似的消失的無影無蹤,在七里瀧之後,景琛的探子就再也打聽不到他們兩人的任何一點訊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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