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ndy是卿舞去美國後取的名字。雖然現在回國工作,除了幾個非常親近的朋友,其他人已經習慣用她的英文名字。突然間一個似乎陌生,似乎熟悉的人叫著她「卿舞」,她竟然有些不習慣。這個人,當然就是仲文軒。
此時此刻的她正側著頭,從辦公室的窗戶中看著外面的仲文軒。他正在和一位同事討論著什麼,一雙狹長的雙眼充滿溫暖的笑意。他就這樣隨意而立,卻已經是卓絕不凡,渾身上下蘊含著男人內斂和成熟的氣息。再加上Versace的銀灰色西裝,擦得珵亮的意大利棕色牛皮鞋,這樣講究的穿著讓他顯得格外器宇軒昂。
卿舞對於服飾有著特殊的喜愛,所以一眼就看得出他的品位絕對不一般,從頭到腳都似乎有專人為他搭配,無論從顏色到布料的質地都一分不差!
卿舞又將視線挪到與他對話的女同事Tina的身上,Tina仰望著高大的仲文軒,臉上的紅暈連離他們那麼遠的她都能看清楚。可見這小妮子已經是完全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之下。
真是沒出息!她賭氣地想,如果是她就不會這樣花癡。
卿舞自嘲地扯扯唇角,今天早上還準備給這個新來的「插班生」一個下馬威,卻沒有想到這個插班生竟是她的初戀!該怎麼和他交涉是個值得琢磨的問題!說來奇怪,十七歲時候的事情曾經令她那麼尷尬,自己竟然會把他的樣子忘記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她幹嗎要記得他?她還記恨著呢!
她暗暗嘲笑自己,九年前的事情,你還計較什麼呢?雖然那個時候早戀的事情比較尷尬,可是你都記不起他的樣子來了,他恐怕也早就不介懷!
都市男女,事業擺第一,私情在其次。他如此年輕就有著如此成就,恐怕都是踩著無數的社會經驗才得到的,怎麼會不懂得這樣的道理?
卿舞歎了一口氣,她的名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想著想著,她突然發覺明明還在和Tina聊天的仲文軒不知道什麼時候抬起頭來,正好捕捉到她觀察他的視線,頗有研究意思地看著她微微皺起的眉頭。卿舞一陣窘迫,連忙抓起一支筆,裝作在寫著什麼東西,眼角卻瞥見他離開Tina,朝辦公室這個方向走來。
「咚咚咚……」
「進來!」卿舞大聲說,一邊不留痕跡地將剛才那張鬼畫符的紙揉掉,她還不至於笨得讓他當場抓贓。
「嘿!」仲文軒從容地走進她的辦公室,爽朗地同她打招呼,不客氣地坐在她辦公桌對面的皮椅上。
卿舞公式化地對他微笑,「仲先生!」
「文軒,」他的聲調有點僵硬,「叫我文軒。」
「呃!好的。文軒,今天剛來,適應可好?Tina應該帶你到設計部參觀了一趟?」卿舞盡量讓聲音顯得疏離。
顯然,仲文軒感覺到了她的目的,他的眸子閃爍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平靜。
「是的。」他似乎感染了她僵硬的神色,內斂地說。
那麼,你進來是做什麼的?卿舞努力不讓自己顯得不自在,「那麼你有什麼問題嗎?」
「我想,作為一個設計總監,我應該擁有察看設計資料的責任。所以請問可以將核電站的設計圖紙以及近來兩年的運行情況、資源報表等等做一個Copy,送到我的辦公室去?」
「當然!我會馬上讓秘書小文對核電站近期的資料做備份,送到你的辦公室去。」卿舞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卻納悶:他要那些資料幹什麼?他是絕對看不懂的。
仲文軒很明白她心裡在想什麼,但仍然不露聲色,「謝謝。」他簡短地回答,站了起來,這個動作讓卿舞莫名其妙地舒了一口氣。
隨即,她就責怪自己的懦弱。以一個設計總監的責任,她見過的場面比眼前的這個困難,詭異上百倍,然而從不怯場的她今天卻反應異常。
她也站起來, 「仲……」話說了一半,突然看見他的下巴抽緊,眸子裡泛起了莫名的情緒,「文軒……」她懊惱地改口,「如果還有什麼問題,請儘管來問我或者其他工作人員,我們誠心地歡迎你加入我們設計部。」卿舞自認臉上的微笑完美無瑕。
「我會的。」他再沒有看她,轉身離開了她的辦公室,卻在門口停下,「今晚上Tina提議一起去酒吧,Jack以及很多組員都會去,我進來也是要邀請你一起參加。」
「噢。好的,如果我下班有時間,一定會參加!」
「那麼下班再見!」
望著仲文軒的背影,卿舞握緊了拳頭。要你通知?沒有想到他剛剛來了一天,就和其他組員表現得如此其樂融融?她不否認自己的情緒是很幼稚,然而她的焦慮卻更加因為她敏感地察覺到……
他不但會在事業上給她帶來影響,也許還有其他的許多方面。
不過,此時非彼時,現在的蔚卿舞已經不是十七歲了。
按下桌面上的電話按鈕,她對著聽筒對外面的秘書說道:「小文,進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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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鐘下班時間,卿舞將公務整理好,正要離開辦公桌,秘書小文跑了進來。
「Cindy!」小文一臉神秘,「今晚上的Party你會去吧?」
卿舞尋思一會兒,這次的聚會也許是一個變相的歡迎會,自己不去恐怕不太好。她從公事的角度上去想,第一天就得罪這個新來的設計總監並不聰明。
「去的都有誰?」
「我是肯定會去的!」小文二十出頭,小丫頭第一次看到浪漫小說中描寫的俊男,自然是情不自禁,就連在頂頭上司面前最起碼的沉穩都已經忘得一乾二淨。
卿舞啞然失笑,敲敲她的額頭,「你這個小妮子!」然後又問,「還有呢?」
「Jack已經說要去了,還有不少同事,Tina、Peter……」小文一一列舉,「啊!經理David也是要去的!」
「噢?」卿舞提起精神,「David也要去?」
她的頂頭上司對新來的這位設計總監竟然這麼重視?雖然有點奇怪,卿舞很快地就不再想了。
「我會去的,約定在哪裡?」
「新月酒吧,七點鐘。」
她知道這間酒吧,新開的,蠻有氣氛。略為思考,卿舞決定回家換下套裝,於是便離開了辦公室。七點鐘?她才不會先到呢!卿舞打算等到八點鐘再到。
兩個小時後,她開車來到新月酒吧門口,把車鑰匙扔給門口的服務生,走進大門。
一進門,卿舞就被天花亂墜的裝飾晃到眼睛。
只見整個天花板懸掛著各種樣式、各種顏色的燈,有的奇形怪狀,有的耀眼得都讓人看不清楚形狀。
迤邐蜿蜒的地毯由透明藍色的石頭勾勒出邊界,每一塊奇怪樣子的石頭下面都安裝著燈光,映得整個地板有如水族館般藍湛湛的。
卿舞踩著高跟鞋,優雅地走人人群,耳邊正在放著Madonna的歌,如果她沒有記錯,應該叫做「Don't Tell Me To Stop」。她的側面有一面巨大的屏幕,Madonna穿著帥氣的牛仔褲在長長的街道走著,音樂帶著鼓動人心的節奏「咚咚」地敲響著。
很顯然,當她一走進酒吧,不少人就把視線轉移到了她身上。經常出入這種成年人酒吧的卿舞很清楚自己的魅力和著裝品位。咖啡色的蓬蓬裙搭配著奶油色馱毛長帶,上身是齊胸口海螺色的絲質背心,恰好地露出她優美的胸線,上臂圍著褐色半透明的輕紗巧妙遮掩著香肩,細嫩的皮膚若隱若現,再加上腳上穿著Gucci的新款式三寸高跟鞋:Envy,這樣的她怎能不吸引男人的目光?高傲地一邊走著,卿舞避開那些熱烈的視線,尋找公司裡熟悉的面孔。
遠處Jack已經在向她打招呼:「嘿!這裡!」
卿舞點點頭,向那個方向走去。走進公司同事包下的圓椅,她一邊應接不暇地跟同事打招呼一邊悄悄地尋找仲文軒的影子。不是為他辦的歡迎會嗎?他怎麼沒有來?
「這裡好熱鬧!」她大聲對秘書小文說。
小文大聲回復:「什麼?我聽不見啊!」
卿舞笑著搖搖頭,拒絕繼續嘗試。大聲的音樂顯然阻擋了其他的聲音傳遞,卿舞好笑地想,或許酒吧總是這樣充斥著聒噪的音樂也是為了讓人們在這裡有一個隔絕的場所?
她對酒吧服務員一招手,點了一杯「Paris'』,然後坐在,Jack身邊。
「Paris?」Jack挑起眉頭,Paris是一半威士忌和一半蜜桃果汁兌成的飲料,就如它的名字「巴黎」一樣有著烈酒的墮落,也有著蜜桃果汁的晶燦甜蜜。
卿舞總是有著讓常人驚訝的選擇,彷彿故意不願意去重複別人的路。
「Cindy!」有人叫她。
卿舞回頭,看見她的頂頭上司David,四十歲的年紀,仍然有著英俊的輪廓,可惜中圍已經有了可疑的臃腫。聽說當年,他也是紅塵花場中的好手,然而現在英挺的五官卻有著說不出來的市儈。
「David,近來怎樣?」卿舞裝作熱情地打招呼,沒辦法,白領階層的女人也是必須要學會適當的圓滑。
「不錯,看見你就更好了!」他的眼睛讚賞地打量著卿舞上下,「幾個星期不見,你又漂亮多了!」
David雖然是名義上的經理,然而他卻絲毫不懂得任何工程業務,由於他的姐姐是高層人物,所以他也連帶地得到了個經理的頭銜。他和卿舞合作幾年,卿舞早就發覺他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所以設計部的大事小事都落在她的身上。David也很明白其中緣由,所以並不常插手她的決定。
所謂性騷擾也是分等級的,雖然David從來沒有對她動手動腳,不過看她的眼神也可以夠上意淫。
卿舞已經有了相當的應對手段,似不經意地一笑,轉過頭望向舞池,再自然不過。
音樂不知道什麼時候改變了,從剛才的Madonna轉到一隻熱烈的拉丁舞曲,頭頂的旋轉光球映得舞廳地板斑斑點點。
舞池當中,仲文軒優雅的身影突然映入了卿舞的眼眸,她手中的Paris驀地一搖晃,金碧燦爛的液體激烈地在水晶杯中旋轉一周,飛濺到地面上。
拉丁舞曲向來激烈,主題通常也非常的曖昧。
只見仲文軒的大手撫摸在女伴的腰部下方,另一隻手架在她的脖子後面,兩個人緊緊地貼在一起,連動作都是如出一轍,很纏綿地移動。他的腳步帶領著女伴,溫柔但是很堅定。只聽見音樂一個激烈地轉折,他猛地將女伴拋出,她如同一朵鮮艷的花朵在舞池中央旋轉,然後仲文軒優雅地一伸手,那個女人就如同跌落紅塵的仙子般落入他的懷抱,她的嘴唇和他的嘴唇只有一寸之隔。
舞池周圍有著一瞬間的安靜,所有人都在盯著喘息的兩個人,也包括卿舞,她不知道他的舞跳得這麼好。然而她比別人更早地回過神來,低頭汲一小口Paris,卻突然發覺今天的它絲毫沒有以往的甜蜜。
「Waiter!」她第一個叫出聲音來,打破了其他人的沉寂,「再拿一杯Paris來,告訴調酒師,多加一些蜜桃汁。」她皺著眉頭說。
「是的,小姐。」年輕的服務員讚賞地看著眼前的佳人,即使皺著眉頭依然如此魅惑。
舞廳的音樂再次響起,仲文軒走下舞池,向卿舞等人的方向走來。
Jack一記響亮的口哨,身後一片人鼓起掌來,卿舞也意興闌珊地做了做樣子,卻發覺仲文軒若有所思地穿過人群望著她。
怎麼?看出她的不由衷了?卿舞連忙坐正,更加激烈地拍了兩聲才罷手。卻沒料到,他更加變本加利地向她走來,「卿舞,來得這麼晚?」
「小文告訴我是八點鐘,我還以為我來早了呢。」卿舞假裝驚訝。
「是嗎?」他垂下眼睛,卿舞沒有看他眼睛中閃過的精光,他其實早就知道她晚到的原因。這個彆扭的女孩……不,是女人了!不管她從十七歲到二十六歲的改變有多麼的大,卻還是這般彆扭,口是心非!他微微地笑。
「不過,今天你是主角嘛!」卿舞故意用恭維的嗓音調侃,「名副其實的主角。」她瞥了一眼舞池,示意他剛才精彩的舞技。
他點點頭,這個女人越是表面上平靜,心裡越是不平靜。於是,他很紳士地躬下腰,拉起她的手,「蔚小姐,您有興趣與我共舞一曲嗎?」
卿舞愕然地看著他,他在幹什麼?同事之間最忌諱調情,他是想讓她下不了台吧?報復剛才她稀疏的鼓掌?
旁邊的同事都興趣盎然地望著眼前的兩個人,一個溫文爾雅,一個熱烈如火,而他們望著彼此的眼神充滿了挑戰,似乎並不尋常。
「唉!」卿舞一臉委屈,「我今天穿的鞋太高!真是不好意思。你也不想讓我扭到腳腕吧?」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笑意卻沒有傳達到眼睛裡。
「沒關係。」仲文軒似乎並沒有察覺出她故意推托,讓他出醜的意思。他抬眼回視著她,眼眸中帶著一種說不清楚的深邃,彷彿他能夠看清楚她的每一絲想法。
這樣的眼神讓卿舞愈加不悅,索性把她的手拉出來,仲文軒似乎沒有讓步的意思。
他變得霸氣多了,雖然掩蓋在溫文爾雅的面貌下。然而,旁邊的人看不清楚其中緣由,納悶地看著他們之間的動作。
把手還給我!卿舞無聲地瞪著眼前英俊的男人。
仲文軒驀地一笑,蘊含著無比感情的眼眸忽地讓卿舞的心停跳一拍。隨即,他將她的手輕輕鬆開。
還好!卿舞暗自鬆了一口氣,看看四周,同事們並沒有過分察覺他們之間的波濤洶湧。
她可不想被人誤會在搞什麼辦公室愛情!
仲文軒不露聲色地繼續與她交談一會兒,自然地轉向其他人,不一會兒同另外一位女士步入舞池。
卿舞望著舞池中他迷人的身影,也不由得讚賞起來。這個男人已經擺脫了少年時代的青澀,不見他像以前一樣愛揶揄別人。現在的他依然優雅如同貴族,進退適宜,完全是一個成功的事業型男人,深邃內斂的一舉一動具備了吸引任何一個女人的條件。倘若不是因為年少的事情,她也是有可能……
想什麼呢?卿舞恥笑自己!
旁邊的David湊上前來,「你和仲文軒相處得如何?」
「很好啊。」卿舞想了想笑道,「我相信我們可以合作得很愉快。」
「呵呵!」David精明的眼睛裡一道精光閃過,「我也是很看好他的!仲先生真是一個既有才能,又有能力的人。你在組裡一向很有人緣,要好好照顧他!」David多加囑咐道。
卿舞連忙點頭笑道:「當然!」可是她卻在心底狐疑。即使David讚賞仲文軒,可是剛才的這番「囑托」也太超乎尋常。以他的脾性,很少讚賞別人。怎麼會對一個新人這般重視?幾乎有點拍馬屁的嫌疑了。
她望向四周,不少女生被他迷得頭昏眼花,而身邊的上司今天也如此奇怪。卿舞突然覺得仲文軒的到來給她的整個生活都染上了一層詭異,而這樣的感覺……她並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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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公不作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Party結束時已經半夜十二點了,天忽然下起雨來,害得卿舞踩著三寸高跟鞋無比顫巍地走在地面上。倘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等到鑽進車裡,卿舞才發覺車子啟動不起來了。
很顯然,服務生停車完畢後並沒有把門卡好,電都漏光了。不幸中的萬幸,至少這輛車子還沒有丟。然而……現在可好!等她踩著這雙可以列入國家級危險的鞋子走到車站,她大概也該摔斷脖子了!更何況,她可捨不得把一雙Gucci鞋子泡在水裡。
唉!怎麼辦?此刻的公主特別需要屠龍王子的幫助。
然而,惟一剩下的一個屠龍王子,竟然是仲文軒!
「親愛的Cindy小姐,請問你需要在下的幫助嗎?」仲文軒瀟灑地站在露天停車場裡,哪怕是這麼簡陋的地方,他仍然看起來瀟灑不凡。
在卿舞眼裡,他調侃的臉從來沒有這麼讓她討厭過!她立刻擺出小女子的笑容笑道:「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的車子啟動不起來了。」
「怎麼?蔚小姐擁有核工程和電子工程雙項學位,不會連一個引擎都搞不定吧?」他一邊揶揄一邊拿出自己的車鑰匙輕輕地搖晃在手裡,叮咚作響。
可惡!卿舞氣得要咬碎一口銀牙,不過表面上還是可憐兮兮地微笑,「沒有辦法,電池沒有電了。如果你能夠幫我啟動的話……」
「唉!」仲文軒竟然學著她剛才假裝的懊惱神情,「我沒有帶連接線來!你說這可怎麼辦?其他的同事都已經走了。」他兩手無辜地一攤,深邃的眸子蕩漾著笑意,悠閒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那……」很明顯,她今天惟一能夠回家的方法,就是搭他的車子了。不過,她不願意厚臉皮地說出來,尤其是在他面前。
午夜的風涼颼颼的,細細的雨絲落在卿舞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驀地讓她哆嗦起來。
「唉!」仲文軒暗自在心裡歎氣:她仍然是這麼倔強,絲毫不認輸!
仲文軒發現他在她的面前就如九年前般絲毫沒有抵抗力。雖然這個女人變得這麼的強,這麼的聰慧,這麼的吸引眾人的目光,每當他看到她咬著下唇,裝作不在乎的堅強模樣,他的所有心房就全垮了下來。
他脫下西裝外套,給嬌弱的她披上,卿舞驚愕地抬起頭來。
「不用的,我不冷。」卿舞撒謊,臉上泛起一層可疑的紅暈。
「上來!」仲文軒打開他的車門,命令道,絲毫不管她臉上彆扭的神情。
卿舞知道再堅持下去就顯得矯情了,所以她也聽話地進入他的車子。
車子退出停車場,進入街道。街道上的霓虹燈讓車內兩人的沉默更加明顯。
「車前箱裡有紙巾,你用來擦一下吧。」仲文軒偏過頭,看著她略顯狼狽的樣子。
「嗯,謝謝。」卿舞感謝他這個時候的體貼,拿起紙巾擦乾淨身上的雨水。
「你是最後一個離開?」她打破沉默,想找個中立的話題。
「嗯。」他簡略地回答,「你家住在哪裡?」
「噢!」卿舞這才想起要給他指路,「前面左轉,第三個路口右轉……」她的心情不知為什麼緊張了起來。
似乎感覺到車子裡的氣氛不對,仲文軒打開CD,第一首歌曲竟然是《昨日重現》!
卿舞幾乎嗆了一下。真是萬事諸不順,連音樂都這樣詭異!
「真沒有想到你喜歡英文老歌。」她訕笑著,轉移情緒,不讓他看出她的尷尬。
「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突然問起,聲音在暗夜中顯得有些瘖啞。
「呃,有幾年了吧。得到學位後就回來了。」卿舞停頓了一下,「你呢?」
仲文軒眼神中閃過一道深邃的光芒,「你知道我後來也出國了?」
卿舞彷彿吞了一隻雞蛋,「不……我的意思是……我當然不知道你出國。我的意思是,你是什麼時候為公司工作的……」該死的,為什麼自己看起來似乎智商減半?
「噢。」光芒迅速消失了,這讓他的臉龐看起來竟然有點像是失望,「也是幾年前吧。」其實早在大學,他就已經插手公司的執政,但是他並不打算告訴卿舞他就是集團的第二繼承人。
車子停在卿舞的公寓門口。卿舞下了車子,走到公寓門前。轉身,她看著也一起下車的仲文軒,說:「不用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仲文軒點點頭,「好,晚安。」
他的雙手插在西裝口袋裡,雨水浸潤了他黝黑的發,也讓他的眸子顯得格外的深沉。
卿舞驀然地知道,他有心事!
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她甚至幾乎都忘記了他的存在。然而此時此刻,她卻發覺自己對他的肢體語言仍然有著驚人的瞭解。
卿舞剛要轉身,突然又聽見仲文軒說道:「小舞,這麼多年來,你好嗎?」
暗夜中,他的聲音如同浸滿了雨水,潤滿了不知名的感情,聽起來幾乎都是沉重的。卿舞知道,他問的是九年前的事情。
自從他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她一直都迴避著這個話題,裝作他們之間誰也不記得當年的那場風波。然而,他突然地,簡簡單單地一句話,打破了所有的偽裝。
他為什麼還要提起呢?
半晌,她轉過身子來,看著眼前的男人,穿著亞曼尼黑色西裝的他看上去是那麼的性感迷人,只是他這個時候的眼神,深邃而且近乎渴望地看著她,讓他看上去顯得格外的憔悴。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落進他沒有繫好的絲質襯衫領口,蜿蜒地流下他的胸膛。
卿舞突然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迷戀,久違到她幾乎要忘記。她的手在顫抖,發在風中飛揚,已經忘記保持優美的笑容,她愣愣地看著他,眸子中帶著不知所措。
仲文軒抬起手來,為她歸攏好淘氣的髮絲,輕輕地說:「告訴我,這麼多年,你過得好不好?」
他的語氣委婉、淡然,但是充滿了沉重和疼惜,讓卿舞莫名地感動。
一向反應靈敏的她彷彿感染了他此時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她該怎麼回答他?
他剛才的那一個動作,讓他的領口開得更大,而她的視線就這麼直接地落在他掛在脖子上的那串粉紅色的鑽石項鏈上。極其細薄精巧的白金鏈子掛著一個項墜,而那個項墜是由不同切割的鑽石組合而成的,形狀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幾乎被震動了,卿舞驀地覺得喉嚨深處有一點哽咽,幾乎說不上話來。把震驚的視線拉開那串項鏈,她看著面前的他,一字一句地說:「很好,我過得很好。」
「那就好。」仲文軒專注地看著她,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這樣,我就放心了。」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那個背影,就如九年前的那個夜晚,男人的步伐堅定而優雅,然而在雨中卻顯得格外……頹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