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馬旭從床上坐起來,順手把枕頭豎著墊在背後,然後打開窗戶,他的床緊挨著窗戶。他用手支撐著半跪起來,凝視著房內的畫架、顏料、書櫃、畫好的一幅幅晝。兩天前發生的一切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稍散,相反,更加密集地積鬱在馬旭的心頭。
「丁玫,玫瑰的玫,玫玫……」他在心裡重複著這個名字。
他感到了深秋寒冷的氣流正透過他半敞開的襯衣掠動他裸露的脖頸。窗外傳來男男女女的說笑聲,這讓他想起不久前的大學生活,他清楚地知道,在校園裡的男男女女真是其樂無窮!
他起來洗漱時還在想,為什麼那幾個人的名字我都不去想,只想丁玫,她的氣息,她的話語,她的芳香,她的微笑…… 他看了一會兒自己未完成的畫,覺得沒有心思繼續畫就毫不猶豫地拉開門上了街。
他要去沖縉雲山旅遊的膠卷、洗照片。
丁玫覺得有種聲音促使她把自己的內心全部坦露出來,這聲音來自哪裡?來自一個男人的愛?來自馬旭?她大舒了口氣,她坐在椅子上,更緊地摟緊一本厚厚的書,彷彿這厚書要逃掉似的。
然而她還是沉重地搖了搖了頭。她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深沉而又情感豐富的男人,這是一個讓她著火讓她燃燒的男人,這種人是不多見的,讓人刻骨銘心的。
想到這裡,她的內心一陣慌亂,馬旭的身影又出現了。她竭力控制思維不想這些,於是,她拉開抽屜,把所有的信件都拿出來,一一平展在桌上。這是父母從美國寫給她的信。「不要在國內談戀愛。」她默默地想著這個父母的叮囑,既簡單又複雜,如果繼續下去,她將怎樣呢? 也許只有想起還在大洋彼岸的父母,丁玫的心才能偏離馬旭的影子。她走到了鏡子前站定,從那裡,她看到了一張既美麗又痛苦的臉。
你願意和你的父母團圓嗎?她問鏡子中的女人。女人肯定地點點頭。女人說,我一直為此做著努力。
那你願意放棄馬旭這樣的小伙子嗎?丁玫想著這個問題,不敢問鏡子裡的女人。她忽然扭過頭,怕鏡子裡的女人反問自己,她害怕這個問題。
多麼不可思議,她看到了自己在過去歲月裡所擔當的沉重角色,她是那麼有目的地向前奔,而從不去顧及身邊的那些鮮活的愛。
現在,她是在上班,她必須停下這些思維中的一切去坐到辦公室去,乖乖地翻譯資料。
天空灰濛濛的,空氣濕艇轆的,像要下雨。
丁玫推開窗仰望天空,她真盼望能下場雨,她喜歡雨落在身上的感覺,細膩潤滑,和青春的肌膚融為一體。她的腦海裡在編熾著一些奇異的圖景,而那些資料她看它們就如同是看一堆符號。
電話鈴響了,她望了一會兒電話機沒有去接,她的電話是極少的,而她辦公室的林燕是個電話狂,每天對接各種電話樂此不疲。這不,林燕又興沖沖地拎起了電話。
「喂,你好,請問找誰?……在,請稍候。」林燕一轉身:「丁玫,你的電話,一個男的。」
「喂,我是丁玫。」她意識到自己心裡有些忐忑。
「是我。」
「啊,你好。」僅一句話她就聽出了他的聲音。
「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啊!」
「你確信自己不會把我當作別人?」
「是的。」
「為什麼?」
「很簡單,因為……印象深刻。」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
「玫玫,想不想早些看到我們那天拍的照片?」
「當然了。」
「我已經洗好了,都挺不錯的。」
「你現在在哪裡?」
「在解放碑。」他的聲音有點怪,又說:「我剛才來過你們單位了,說你們那裡是保密單位,不讓沒有證件的人進來。」
「真的嗎?那你幹嘛不打電話給我?」丁玫笑著說。
「你們那個門衛阿姨好凶,不讓我打電話。」
「不會吧,可能是你的打扮把她嚇著了。」丁玫大笑。
「玫玫,笑啥?我想早點見到你,你到我這兒來,我的畫室。」然後他告訴了丁玫詳細地址,把電話掛了。
下午時分,天空更加灰暗,潮濕的空氣中有一股發霉的味道,正在徐徐漫開。幾乎是從下午上班開始,丁玫就在盼著下班。以裡究竟怎麼想,也很難講清楚,只是什麼心思也沒有,桌上攤了一堆要做的事,但整個下午半個字她都沒寫出來。 當真下班了,她又遲疑起來,這念頭只是一瞬間便過去了,她知道自己不能不去見馬旭。
都走到街上了,她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儘管仍有一些不安的情緒在左右著她,但有一種更加強烈的東西緊緊地抓著她,迫她去完成這件事,這是她無論加何也擺脫不掉的。
走在路上,她一個勁地想馬旭的畫室是個什麼樣子,也今天會穿什麼衣服……她對重慶不太熟悉,所以找了好半天才在大坪找到了他說的那幢房子。遠遠地,她看見了他,依然那郊遊那天的打扮,大紅色的阿迪達靳T恤,洗得發白的牛仔褲。
「我們先去吃飯,我請你吃豆花飯。」馬旭還未及丁玫站穩就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走,「就在前面。」
就這一句話,又讓他們繞來拐去地走了有一刻鐘。在一個路邊的小店裡吃了這種又麻又辣的豆花飯,倒是極素,而且便宜的驚人,兩人大吃大喝才花了七元錢。
席間,丁玫一直含笑不語,馬旭不停地說,甚至說到兩歲時的事,兩歲時父母從瀋陽支援大西南,到重慶來工作了。當他說的差不多,吃得也差不多時,丁玫才告訴他,自己還是第一次吃這種豆花飯哩!
馬旭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跟我在一起,你會有很多個第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