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彤和小桃兼程趕路,總算回到了金國境內,直闖了幾個開卡,不等守衛通報,就往奶娘所在的氈帳衝去。
進了氈帳,李向彤頓住了腳步。
「奶娘!你沒事……」
「彤兒,你總算回來了。」藍儀華端坐在床沿,慈祥和藹的笑說。雖然年近五十,但她看起來依然雍容華貴。
李向彤張大了嘴,走上前蹲在藍儀華面前,拉住她的手急問道:「奶娘,你不是病了?怎麼……是不是已經痊癒了?」不等藍儀華回話,她大聲怒罵小桃,「那個小桃,真是該死!瞧她把你的病情說得那麼嚴重,害我以為你病得不輕,可惡!看我待會兒怎麼修理她!」
藍儀華拍了拍李向彤的手,笑道:「別怪她,這是我故意製造的假消息,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希望你這丫頭能早點回來,別任性的往外跑。」
「奶娘!你怎麼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呢?」李向彤嘟起嘴。
「我要不這麼做,你還不知道要在外頭流浪多久。」藍儀華歎了口氣,「彤兒,奶娘明白,要你嫁給你不喜歡的男人是委屈你了,但是……」
她頓住,看著李向彤,眼裡有疼惜,也有企盼。
她憐惜這個從小就失去娘的孩子,為了補償自己不能和親生兒子相會的遺憾,她是真的將全副心思都放在李向彤身上。
至於她的企盼……
唉,時光荏苒,一轉眼二十多年過去,她萬萬沒想到老天爺竟會在她以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和親生兒子相會的時候,安排這麼戲劇性的變化。
「奶娘,不要提起那個男人了!他是個壞蛋,我死也不要嫁給他。」提起朱天風,李向彤趴在藍儀華的腿上,不悅的撒嬌。
「怎麼?你見過他了?」藍儀華的神情有掩不住的激動。
「當然啦!」
李向彤一心訴苦,避重就輕的把這些日子來的事說了一遍。
「你瞧,那個男人是不是很可惡?竟然聯合二哥一起欺騙我、利用我!哼,枉費他還是中原將領裡最驍勇善戰的一個,我看全都是浪得虛名,假的啦!」
事隔二十多年,第一次聽到有關兒子的事,讓藍儀華心情起伏,久久無法平復。
雖然李向彤將朱天風說得一文不值,但她還是聽得出來,經過這麼多年的歷練,她的兒子已然長成一個光風霽月的男子漢,一個不同於他爹的正人君子。
老天爺待她不薄呀!竟留給她這麼一個希望,只要能見朱天風一面,她死而無憾……
「彤兒,你老實告訴奶娘,你是真的不喜歡他,還是只是氣他?」藍儀華的聲音微微顫抖。
「這……兩者都有吧!」
李向彤皺著眉,努力思索著,還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思。
從討厭朱天風開始,到不自覺受他所吸引,她就常常處在天人交戰中。
然而,就在她以為他們兩人應該可以有未來時,卻又突然迸出這麼一個教她自尊受損的原因,難免心裡不太舒坦。
「我只是認為做人應該誠實點,他現在不告訴我他爹是誰,我以後還是會知道的嘛!紙包不住火,瞞著這種事有什麼用?你說是不是?奶娘。」
「他的身份是國王刻意隱瞞你的,而且你不也隱瞞身份去接近他?」
「奶娘,你怎麼和小桃一樣,胳臂往外彎啊!我才是你的女兒哪!」李向彤不依的說。
「那當然,你一輩子都是奶娘的乖女兒。」
現在,她還幸運的找回了一個好兒子。
藍儀華感歎不已,「好了,既然你現在已經回來,奶娘心裡的石頭總算可以放下。你見過國王了嗎?為了你,他這些日子也是擔心得食不下嚥。」
李向彤還沒來得及回話,國王的聲音便從帳外傳了進來。
「小妹,奶娘說得對,二哥這陣子可真是煩得頭髮都白了大半。」
身形魁梧壯碩的國王走進帳內,雖然整個人看上去威武十足,但是眼中流露的儘是疼惜。
然而,看到國王的李向彤卻是緊繃著臉,自鼻子裡冷哼一聲。
「怎麼?二哥,你也懂得關心我這個做妹子的嗎?或者,你只是擔心我這一走,你無法和中原皇帝交代?」
「這……」國王對他這個咄咄逼人的小妹向來沒轍。
「說不出話來了?要不要我幫你說呀?」
李向彤瞪大眼走上前,雙手叉腰,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
「二哥,你真是太過分了!自作主張替我安排親事也就罷了,反正為金國犧牲嘛,我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她愈說愈氣,直逼向國王,害他後退了一步。
「可惡的是,你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朱天風就是城平王的兒子?我有你這種吃裡扒外的二哥,難怪會被許配給這麼一個自私的男人!哼,我這輩子要是過得不幸福,全是二哥你害的!」
「小妹,你才回來,火氣也別這麼大。」國王心虛的試著解釋。「事實上,二哥也是擔心你聽到未來夫婿的身份會有所反彈,畢竟對於大哥的死,你一直不太開心,不是嗎?」
「你為了怕我生氣鬧事,所以就打算什麼都不說,想讓我嫁到中原去再自己發現真相?你們男人呀,沒一個好東西!朱天風是這樣,你也是這樣,全都是為了自己著想,為什麼就沒人替我想想呢?」李向彤愈說愈覺得委屈,想到不平處,小嘴一扁,眼眶禁不住泛紅。
這下子國王可搞不定了。
不要緊,有個人一定可以替他安撫小妹。
國王連忙對著帳外道:「我說妹婿,火燒眉毛了,你要不要進來替我說幾句話呢?」
「什麼?」
李向彤的眼淚都還沒來得及掉下,朱天風便彎著身子走進帳內。
她像看到鬼似的倒抽一口氣,用顫抖的手指著朱天風,「你……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你有必要這麼驚訝嗎?」
朱天風不經意的掃過坐在床沿的藍儀華,為她那驚顫的表情而微蹙了一下眉頭。
而後他氣定神閒的對著李向彤說:「我是來此提親的,想必你早就知道了。」
「你來提親……看你的樣子,老天,原來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你早就知道我在騙你了?」李向彤跺腳,「原來如此,所以你才跟蹤我和小桃回來,是不是?可惡的傢伙,那在青峒縣時你為什麼不乾脆戳破這一切,還在我面前演什麼戲呀!」
「演戲的是你,不是我。一開始我只是懷疑你的來歷,沒想到我派人詢問過國王后,才發現這出乎意料之外的真相。」
「你真的派人調查我?」
可惡,她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沒想到早就讓他識破了所有真相。
李向彤繃著小臉走上前,直把鼻子都要湊到朱天風眼前了,她咬著銀牙,小聲問道:「我問你,你是不是知道我是金國公主後,才和我……你想先造成事實,好確定這樁婚事不會有變卦,是不是?你這個自私自利的小人,你怎麼能這麼對我?」講到後來,她忍不住憤怒的大聲指責他。
「你想太多了。要知道,你的個性雖然急躁了點,但還算心地善良,當然更重要的是,你是個讓人無法抗拒的女子,孤男寡女同處一個屋簷下,我就算是柳下惠,也很難不動心。」朱天風並沒有因為她的指責而惱怒,反而實話實說。
「你……你給我閉嘴!」李向彤熾紅著小臉,跳起來一把-住朱天風的嘴,羞愧得想找地洞鑽進去。「你這個男人有沒有一點羞恥心呀!這裡還有別人,你是沒看到嗎?」
國王尷尬的咳了一聲,「小妹,如今木已成舟,這可全是你自個兒造成的,二哥我也幫不了你,你還是認命的嫁吧。」
「你住嘴啦!這一切全是你惹出來的,你不要跟我說話!」李向彤遷怒的吼著。
國王深深歎了口氣,對著朱天風滿懷歉意的說:「妹婿,事實就是如此,不是我故意隱瞞她離家出走的事,而是……唉,我這個妹子野成這樣,只怕將來還會給你帶來不少麻煩。」
朱天風毫不介意,看著李向彤紅透的小臉,心中有股暖意。
「這些日子來我對她的個性已有了認識,她的反應早在我預料之中,國王,你不用放在心上。」
「說得也是,其實早在我提出和親這個要求時,就知道會引起中原朝廷的質疑,但是冤家宜解不宜結,雖然仍有幾個親信反對,我還是決定這麼做。現在,眼見事情即將有個圓滿的結局,我本來也該放下心,只是……」國王同情的拍了拍朱天風的肩。「妹婿,我現在反而有些擔心你的生活會不會被我這妹子搞得天翻地覆。這樣吧,我承諾,日後若是你真的忍受不了她,看在我的面子上,派個人送她回來,我不會責怪你的。」
「二哥!」李向彤氣急敗壞的跳腳。
國王走到李向彤面前,語重心長的說:「小妹,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跟著奶娘讀了這麼多中原的書,這個道理你也該明白。別任性,嫁妝和行李我都替你準備妥當了,選個日子,你就和妹婿回中原去吧。」
「二哥,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要趕我走?!」李向彤瞪了國王一眼,轉而向藍儀華不依的說:「奶娘,從小你就最疼我了,你跟二哥說說好不好?我不想嫁,我想一輩子都留在你的身邊孝順你。」
釕從朱天風進帳後,藍儀華神情激動,讓淚水濡濕的眼睛沒有片刻離開過朱天風身上。
她的兒……她的兒呀!當年她離開時,朱天風才三歲不到,如今竟然長成如此器宇軒昂的男人!
這真是老天爺賜給她最好的禮物……
「奶娘,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見藍儀華神色有異,李向彤擔心的問。
「沒事……奶娘沒事。」藍儀華深吸口氣,試著平復情緒。「彤兒,你乖,奶娘累了,想休息,你就和……你二哥他們出去吧。」
「奶娘?」
「小妹,奶娘為了你,這些日子來吃睡都不安穩,你就讓她休息一下吧。」國王提醒著李向彤。
「這……好吧。奶娘,對不起,都是我不好,讓你這麼擔心。你先睡一下,晚點我再來看你。」轉過身,對著朱天風,李向彤可就沒有好臉色了。「喂,你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走?」
看著藍儀華激動的神色,朱天風的濃眉又不禁蹙了起來。
這個婦人,他是否曾經見過她?
「喂,叫你走,沒聽見啊?」
在李向彤的催促下,朱天風只好跟著離開了氈帳。
就在眾人走到帳外的一-那,藍儀華強忍多時的淚水便不受控制的滑落臉頰。
親生兒子就在眼前,她卻無法相認,事情發展至此,是幸或是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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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彤坐在自己的氈帳裡,用力梳著一頭烏溜溜的長髮,不悅的嘀嘀咕咕。
「真是的,沒想到全世界的人都站在朱天風那邊。事情搞成這樣,看來我還真的是非嫁不可了。」
想到此,心裡也不知是甜還是酸。漫不經心的才將長髮綁成辮子,就聽見帳外傳來一陣吆喝聲。
李向彤好奇的走到帳外一探究竟。
只見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一群金國勇士及中原侍衛,分別手執金槍,正在彼此廝殺,放馬馳騁。
由國王領頭的金國勇士,各個孔武有力,高頭大馬,長長的辮子無損其英雄氣概,金槍揮舞,虎虎生風。
而由朱天風領軍的侍衛隊也不是省油的燈,金戈鐵馬,挺著長矛向前直衝,聲勢驚人,毫不遜色。
李向彤看得心驚。老天爺,他們該不會一言不合打起來了吧?
「住手!」她急急的衝到兩軍之間,高高揮舞著雙手喊道:「不要打了!不准再打了!」
兩軍對峙,危險萬分,李向彤突兀的行徑讓眾人嚇了一跳,幾名將士紛紛勒住韁繩,頓時駿馬長嘶鳴叫,場面一片混亂。
「小妹!危險呀!」國王正和朱天風交手,立刻大吼,「你在做什麼?還不快點離開!」
李向彤還搞不清楚狀況,以為二哥要傷害朱天風,氣急敗壞的叫道:「二哥,住手!不准你傷害他!」
朱天風眼見李向彤不要命似的直朝自己疾奔而來,索性單手策馬上前,順勢攬住李向彤的纖腰往上一提。
李向彤尖叫一聲,難堪的趴在馬背上,剛剛才綁好的辮子已然松亂,一頭長髮披洩而下,整個人狼狽至極。
「朱天風!你幹什麼?快點讓我下去!」
朱天風微揚嘴角,自信的掉轉馬頭,不顧週遭人們驚訝的眼光,直往外圍馳騁而去。
「喂,你這是傲什麼?!」李向彤驚呼。雖然從小在馬背上生活,騎術也堪稱一流,但像這樣倒栽蔥似的掛在馬背上還是頭一遭。
朱天風置若罔聞,在眾人停馬的目送下,揚長而去。
塞外風光綺麗,大草原茫茫一片,只見朱天風的駿馬在其中奔馳。來到兩人初次見面的小河邊,朱天風才停下馬。
李向彤被顛得七葷八素,一屁股跌下馬來。
摸著疼痛的屁股,她還不忘撥開臉上散亂的頭發怒道:「朱天風,你是瘋了嗎?把我帶到這裡來幹什麼?想綁架我?」
朱天風閒適的下馬,輕拍馬屁股任由駿馬自行去河邊喝水,他則在大樹下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躺了下來。
「你我的婚事已成定局,綁架你不過多此一舉,我又何必這麼做!」
李向彤氣呼呼的走上前來,雙手叉腰。
「說得真是好極了!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跟我二哥打起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好歹也看在我的面子上,和我二哥和平相處才對吧!」
「我們不過是一時興起,彼此較勁一下罷了,你想太多了。」
朱天風說得輕鬆,李向彤卻火大了。
她用力踢他一下,「你搞什麼?什麼遊戲不好玩,玩這個?你知不知道我二哥乃金國第一勇士,一把長槍耍得出神入化,你萬一被他所傷,那可怎麼得了?」
聞言,朱天風眼中有藏不住的柔意。
「你真的這麼關心我,所以剛才才不顧危險的企圖救我?」
「我……我只是不想鬧出人命……」李向彤紅著臉又踢了他一腳,「收斂一下你那張討厭的臉,總之,我是為了大局著想,可不是單為了……」
話還沒說完,朱天風便一把將她拉倒在胸膛上,熾烈的唇隨即印下。
和風吹來,令人微醺。潺潺小河,似一條銀白項鏈。
長長的草似乎就要淹沒兩人,朱天風撫探的大掌直襲而入,很快的,便惹得李向彤嬌喘吁吁。
「喂……你想幹什麼?」衣衫紊亂的李向彤跨雙頰紅暈的抗議道:「我先聲明,我可不要在這裡喲!」
「為什麼?難道擔心有人偷窺?」
「你少激我!你忘了嗎?就在這裡,你曾經和溫麗娘露天苟合,我才不要和她一樣!」李向彤在他的胸膛上用力捶了一下。
「你是我的妻子,不可能和她一樣。」
「誰……誰是你的妻子呀!我又不是一定非嫁你不可。」
「是嗎?怎麼我聽來你像是在吃醋?」
朱天風將她推倒,再次用那溫柔的強悍征服了李向彤。
兩情繾綣,如膠似漆。
至此,在天地為證下,就算李向彤再不承認自己的感情,也只是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