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日寒梅 第五章
    三日後,元旭日服下聖丹。

    斜臥榻上,經過十二天冰浸火蒸的驅毒過程後,他的精神看來很好。這個認知讓梅棄兒放下心來。

    「體息一下,然後再開始驅毒,九天後你就會完全康復了!」梅棄兒端著一盅補湯坐在床邊,一口一口地餵給他吃。

    「梅兒——」嘴裡含著湯,他說話有些含糊。梅棄兒拍拍他讓他嚥下去再說話,「梅兒,如今我並無大礙了,你不妨回宮看看。如若可能,你還有機會挽回瓊花宮呀!」他很體貼,知道梅棄終究放不下瓊花宮。

    他能如此為她著想,她又豈能不為他打算?搖搖頭,她又餵他一口湯,然後才說道:「不,除非你的毒完全驅除,否則我是不會離開的。我不會拿你的命來冒險。瓊花宮比不上你重要。」

    「可是——」

    「別再多說了。」梅棄兒細心地替他擦拭唇邊的湯漬,「你該知道我說一不二的個性的。旭日,你也知道我永不回頭的性格。我不走回頭路。我決定的事,無論對錯,我都會一直堅持下去。何況,選擇你大概是我這一生中惟一正確的選擇吧!旭日,別再說服我了,我心意已定。而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配合我,快些把身子養好,那是對我最大的安慰了,你知道嗎?」她的眸鎖住他,掩不住那縷縷柔情。

    元旭日的唇角揚了起來。

    選擇你大概會是我這一生中惟一正確的選擇吧!她的聲音在她耳邊迴盪,久久不息,選擇他——他又笑了。

    MAY      MAY      MAY

    瓊花宮中展開了惡戰。

    閻門在送戰帖兩日後即出動包圍了舞霓山,十天後正式開戰,進攻瓊花宮。本來亢龍對瓊花宮也頗為忌憚,不過此次他得了靠山,所以不必再懼怕瓊花宮的毒。這次他定能殺了梅棄兒為妹妹報仇!

    瞧!有了高手的援助,戰果就是不一樣!才半日時光,瓊花宮人已是力不從心,且戰且退了。

    亢龍—柄奪魂刀使得虎虎生風,只聽一聲慘叫,瓊花宮又有一人喪生。這些小兵小卒他自然不放在眼裡了,他得意地笑著,飛身向瓊花宮大廳而去,「梅棄兒!拿命來!」

    大廳也處於混戰之中,處處有屍首,處處有爭鬥。掃視一圈,亢龍發現瓊花宮人似乎都是同一裝束,別說梅棄兒不在,似乎就連那個右護法都不在。想必是怕了吧?

    冷笑一聲,他大喝道:「梅棄兒!有本事滾出來與本座一戰!別為了逃命像個烏龜似的縮頭縮尾!梅棄兒!今日你是逃不了的!快快出來等死吧!你再不出來,你這些門人可都要死絕了!哈哈哈,梅棄兒你真的怕了?梅棄兒你這個鼠輩!快快出來受死——」正罵得起勁,卻被一陣急來的風給攔住了話頭。

    風過處一個身穿黑袍的女子出現在廳中。瓊花宮人一見到她立即撤身聚在她身周。

    閻門這邊的人見狀也都退回了亢龍身邊。

    那黑袍女子目光如冰似劍,她的視線投在亢龍身上,杏眸半瞇,有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只聽她如冰般的聲音傳來:「你就是閻門亢龍?剛才就是你在聲聲辱罵宮主?」

    她就是瓊花宮右護法緋瑤。三日前她為了對付閻門此次的挑戰而閉關研製一種秘毒,今日此毒就快完成時便聽屬下報告閻門已經攻上舞霓山。但她因秘毒即將功成而無暇分身加入戰局。適才秘毒練成,她急忙趕過來時剛好聽到亢龍不敬的話語。對宮主一片忠心的她怎能不怒?

    亢龍本也正打量著她,但在聽到她口中吐出的話語後一陣惱怒,冷笑,「梅棄兒若不是怕了,又怎會半日不敢露面、不敢出聲呢?哼,若不是怕,她又怎會由著你們這些無用之輩前來送死呢?哼,分明就是縮頭烏龜!貪生怕死之徒!」

    梅棄兒不過如此,瓊花宮也不過如此罷了!

    緋瑤眸光更寒,手一揚,數道藍光便向亢龍飛去。她才不屑跟此等人打招呼,她自認有本事,那麼便閃開好了!還用她提醒?若閃不開,也怨不得她,誰叫他學藝不精?

    亢龍不愧學藝數十載,倒也閃了過去,閃過的同時口中又開始了譏諷:「怎麼?瓊花宮就只會暗箭傷人嗎?果然是鼠輩!」

    又是數道藍光,不過這次的方位可是上、中、下、左、右均有,緋瑤倒霉看亢龍如何躲避。她從不怕人說她是暗箭傷人,相反,對於那些說她之人,她是報以十分的不屑的。

    亢龍手中奪魂刀一舞,將暗器紛紛打落,刀尖一指直撲瓊花宮人,他要大開殺戒了!

    緋瑤足尖一點迎了上去,與此同時也將兩根狼牙棒取了出來。唇邊隱著冷笑,她倒要看看亢龍在她手下可還奪得了魂。

    刀棒相交時,亢龍一陣大驚。

    原來緋瑤手中的狼牙棒乃是磁鐵石所煉而成,亢龍的大刀正被它吸住,絲毫動彈不得。無奈中,只得棄刀以掌相拼。

    不過緋瑤可不是善良之人,另一根狼牙棒早已挾著陰風向亢龍的頭擊來。亢龍側首,卻已沒有時間躲了,只好以一隻手架向狼牙棒。手心一陣劇痛,鮮血在頃刻間湧了出來,並且迅速變成了藍色。

    另一手擊向緋瑤,趁她化解的工夫倉皇退了下來。看著手上的數十傷口,他狠狠地瞪著緋瑤,「賤人!」

    緋瑤一徑冷笑。

    不怕他辱罵自己,且看他如何處理傷口吧!她兵器上淬的毒可是她的獨門毒藥,看他手廢了以後再如何破口大罵?

    「賤人!你用何毒?」亢龍怒視,在看見緋瑤的冷笑後愈加憤怒,他看看受傷的左掌,一道藍線清晰地自傷處現出並且沿著手臂向上蔓延,雖然速度並不快,不過一兩個時辰後他的手臂恐怕是要廢了吧!「解藥拿來!」他大吼。

    「解藥?」緋瑤唇角微勾,嘲弄地重複了一遍,「你在向我討解藥?哈哈哈哈,你是求我嗎?為何我看不到誠意?」

    哼,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給的。殺我宮人無數,還企望我會給你解藥嗎?可笑!

    「賤人!解藥拿來!」又一次大吼。若非手上沒了大刀,此刻他應該是揮舞著大刀才對。真可惜,求人也不會放軟口氣。

    「呸!」緋瑤很優雅地啐了一聲,這大概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啐人吧!「沒了大刀的王八蛋!」她杏眼圓睜,破口大罵了起來,「怎麼著?老娘不罵人是因為老娘不想罵,你以為老娘不會罵呀!王八兔崽子!老娘就是不給你解藥!廢了你龜孫子的手活該!瞪!瞪什麼瞪!老娘還怕你瞪我不成?」她一揮手上狼牙棒,「有本事再來打呀!別是被那一招嚇破了膽子吧!」

    「賤人!」吼一聲,亢龍隨手抽了一把劍又迎上去,「本座定要把你這賤人的頭割下來方能消我心頭之恨!」生平只有他罵人,無人罵他,難怪頭一遭被人罵個狗血淋頭會受不住了。

    緋瑤舉棒招架,亢龍這次倒也學乖了,不肯再與她的狼牙棒正面接觸,以防重蹈覆轍。

    緋瑤功力並不如亢龍精純,她只是仗著些旁門左道的玩藝兒來攪亂亢龍的招數,但時間一長,緋瑤便明顯地落了下風。

    身形一轉,險險躲過劍鋒。她狼牙棒虛晃一招,便向後飄出一丈,立定後,她手下一轉,那兩根狼牙棒便消失了,手中出現了一根長笛。

    湊上唇邊,尖銳的笛音頓起——場中人都皺起了眉頭,笛音真是刺耳。瓊花宮人雖知曉這笛音所含的意義,但是也因它的難聽而面露厭意。

    緋瑤眸光流轉,掃遍全廳,將各人神色盡收眼底。唇角含笑,笛音驟變為輕盈悅耳之聲。知情者知道這是危險的前奏,而不知情者卻因為脫離了那刺耳的魔音而慶幸。

    殊不知,動人的表象下隱含的乃是血腥的殺氣。

    亢龍倒也聰明,心知瓊花宮人是不會在大難臨頭時還有心思吹笛子欣賞的,這裡面必有機關,於是提氣喊道:「小心中了毒計!」

    乍聞此聲,有人警戒,有人笑,笛音頓止。

    笑之人自是緋瑤.不過她的笑聲卻讓一種難以形容的怪聲響遮過去了。

    閻門之人更加小心。

    片刻之後,眾人都親眼見到了怪響的禍首。

    大廳之中,不知從何而來的蛇族將眾人團團圍住,並且蛇族仍自四處向這裡聚集。本是冬末之際,蛇族還不應出現的——不過這本是瓊花宮所養之物,況且身受笛訓,聽了笛音召喚,自然前來。

    這本是梅韻雪的遺物,梅棄兒懼蛇所以由緋瑤接手,沒想到幾個月後竟然派上用場。

    笛音又起,緋瑤催促眾蛇進攻。

    蛇隨音起,只見那條條柔軀纏上閻門之人,毒牙盡數展露。笛音愈加柔緩,蛇族的攻擊也越來越凌厲。

    刀光起,劍影紛飛,人蛇戰。但見蛇血四散,人血噴流。

    冷著眸,含著笑,吹著催命笛。但見纖指飛轉如蝶穿花。

    照此番下去,閻門之人很快要退下舞霓山了,勾唇又笑,緋瑤心中暗想,如此,待宮主趕到時她們已經護住了瓊花宮,然後再整點人手去報復閻門好了!誰叫他們竟敢興兵侵犯瓊花宮呢?

    算算時間,宮主應該快到了吧!那兩個宮人出去已經十天了,一去一回時間剛好差不多。等宮主回來,瓊花宮一定會好好的了。

    正想著,冷不防一道白影侵來,手中笛就被來人探手取去。

    笛音止,群蛇靜。

    緋瑤大驚,定神看去,身前一丈左右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男人。容顏俊美卻有幾分眼熟。不過此刻無暇去思考那些,她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白衣男子尚未說話,亢龍那興奮的聲音已響了起來:「焰堂主!您也來了?你——」

    白衣男子回眸掃視,眸光到處,亢龍的話便自動消了音。真該死!他暗罵自己,怎麼忘廠焰堂主的忌諱呢?他最討厭人家大呼小叫他的名號了。犯了焰堂主的忌諱,待除去瓊花宮後,他可得好好謝罪才是。否則焰堂主若一個不高興在堡主面前下他的菜碟,只怕下一個消失的就是閻門了!

    焰堂主?緋瑤尋思著,怎麼從沒說過呢?她又仔細地看著那位焰堂主,腦子裡忽地閃過一道靈光。

    這個焰堂主長得與兩個月前觸犯宮規的那個薜峰十分相似,只是,薜峰並不會武——這是碧琉說的呀!而且她也親眼看見了。

    這個人是他嗎?緋瑤疑惑了。若是,那他又怎會與亢龍一夥共同攻打瓊花宮呢?瓊花宮可是因他與碧琉才與閻門結怨的呀!

    正思索時,只聽那焰堂主一聲冷冷的號令:「大開殺戒,不留一個活口!」

    血戰又起,這次可不是單打獨鬥了,而是重複了緋瑤未來之前的那場大混戰。

    笛已被奪,失去指揮的群蛇在混戰中漸漸退去。瓊花宮人又陷入危險中。緋瑤一邊招架著敵人的攻勢,一邊發射毒粉、暗器。

    不過似乎都失去了該有的效用。

    緋瑤急了,眼看宮人一個個在血戰中倒下,她心如火燎。宮主若再不回來,瓊花宮——她是無力保住了!

    這時,廳外又掠進兩個人影——正是派出去的宮人!

    緋瑤大喜,「宮主呢?」一邊應付著襲來的刀劍,一邊分心去問。宮人回來了,那麼宮主也該到吧!

    宮主若回來了,那麼局勢就不同了。

    那兩名宮人抽出各自兵器也加入戰局,其中一個回道:「右護法,我等誓死守衛瓊花宮,絕不退卻!」

    緋瑤微怒,「宮主呢?」她又喊。

    另一話音低微地回道:「右護法,宮主她——她不肯回宮!」

    「什麼?」緋瑤一驚,心神一震的同時行動緩了一緩,臂上立刻多了一道傷口。宮主不回來?那麼瓊花宮——她一陣頭暈,不經意間看到那個焰堂主瞭然的眸子。

    「你知道?」她看著他,手上的狼牙棒並未停止舞動。

    扯出一個輕笑,焰堂主算是給了她一個回答。同時心中對她也起了一絲憐憫之心,她真有點兒可憐,一心護主卻慘遭「遺棄」——她那個主子也真有點不配她如此對待。不過,憐憫也只是剎那間,一閃而過。他深知,「對敵人慈悲就是對自己殘忍。

    何況,他也是奉命行事而已,哪怕她死在他手下,也怨不得他。因為他也是有主子的人。

    「你怎麼可能知道?」她喃喃而語,沒防備到身後有人——亢龍在她身後狠狠地擊了她一掌,一口血噴出,她竟笑了,頓悟似的說:「其實你們想殺的是宮主,滅瓊花宮只是一個過程。」

    焰堂主又笑了,算是回應。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倏地抽身而退,看看廳中猶自苦戰的宮人,她微歎一聲。伸手一揚,白霧在廳中炸開一片,成功地隱住了她的身形。焰堂主反應極快地擊了她一掌。最後一掌。

    又吐出一口血,強忍住胸口的氣血翻騰,她向山下飛掠而去。

    那些人的目標是宮主,她要去報告宮主,宮主要有所準備才能全身而退,整個瓊花宮在她看來也比不上宮主重要,何況瓊花宮這次在劫難逃了。哪怕她在宮中,她也無力回天,她救不了瓊花宮。

    不過,她能留著殘命去回報宮主,只要宮主安好,死傷再多人她也不會覺得可惜。所以,她逃離了瓊花宮。

    宮主沒有回瓊花宮來救護她們,她不怪宮主。這件事也不會影響她對宮主的忠心。宮主是她的信仰,就算背棄一切,她也不會背棄宮主。宮主是她永遠的主!

    所以,宮主不可以出事!她一定要撐著,留著命去見宮主!

    「唔!」氣血猶在翻騰,她又吐出一口血。看來,這一路上她要一直吐著血了。她笑著——宮主!屬下來了!

    瓊花宮的大廳中,緋瑤留下的白霧正淡去,那白霧正是她剛研製出的毒。不過此毒只不過是煙霧彈罷了,它們的功效也只是助緋瑤逃走而已。

    「焰堂主!要不要去追她?」亢龍問道,「縱虎歸山,恐有後患啊。」

    「閉嘴。」輕輕地斥呵,竟讓亢龍再不敢開口。焰堂主輕輕地笑了,「她活不了多久的。她的內傷不輕,也許在見到梅棄兒後,她就不行了。真可惜。」是啊,真可惜。

    「可惜什麼?」亢龍不受教地又開口。

    焰堂主沒有理他,只是回身打量了一眼那混戰的戰局。他笑了。一炷香內,瓊花宮全軍覆沒。「沒事了。」他輕歎,身形掠起,也下山去了。但他絕不是去追緋瑤的。亢龍在身後叫嚷,他也只當沒聽見。亢龍只不過是他主子的一步棋而已,如今棋已下過,用他不著了。

    至於下一步棋,他也不知道如何走,因為主人還沒下令呢!又輕歎一聲,他聞到自己身上有一股血腥味。待會兒得先洗個澡,換件衣服再回家,否則碧琉會追問的。他想著,再長歎一聲,他覺得有愧於她。碧琉啊——

    MAY      MAY      MAY

    七日後,大功告成。

    旭日山莊上下歡騰,在這高興的時刻,梅棄兒卻準備離去了。元旭日看著她的舉動,並不想勸止她,反之,他也要陪她去呢。

    「不行,旭日,你該知道為什麼的!」梅棄兒不讓他去,她知道自己此去會面臨什麼。也許是一場生死搏鬥,也許是一片死屍與廢墟,她怎能讓他去看到這些呢?他的世界太過單純了,他沒有處在江湖,不知道江湖上的險惡。

    「因為我不會武?」元旭日反問,「你怕我會成為你的負擔,還是怕我受到傷害、遇到危險?梅兒,難道你自己去,我就不會擔心嗎?」

    「總之,你不許去!」梅棄兒不想浪費時間去解釋、去說服他,因為到最後她反會被他說服,而那卻是她不願見到的。

    「梅兒——」

    「不許去!」        

    「梅兒——」

    她向莊外走去,他則在後邊追著。

    忽然,前邊傳來了喧嘩的人聲:「刺客!刺客!」

    然後,她看到一條黑影向他竄來,而他身後是一大群護院。她下意識地攔在元旭日前,內力已暗動掌中,預備將刺客擊下。

    近了——她瞇起眼。

    那刺客似乎是——右護法緋瑤?

    她一身血跡,行動也稍遲,似是受了重傷。難道,瓊花宮真的毀了?她的心一陣抽痛,飛掠而起直奔緋瑤而去。

    受傷的緋瑤正是自瓊花宮中殺出一條血路而前來報告情況的。她見到梅棄兒後終於將一顆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宮主——屬下無——能,沒有辦法保——保住瓊——花宮。請宮主,降——罪。」她的臉蒼白無血色,而唇下卻染滿血跡。她似是受內傷吐過血。

    梅棄兒搖頭,「你沒有罪——緋瑤!你沒有罪!」她何德何能,竟有如此忠心的下屬,而如此忠心的下屬若不是因為她的兒女私情,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宮主——」緋瑤笑了,「宮主第一次叫屬下的——名字呢!宮主的聲——音——好好聽!屬下——可不可以請——宮主再叫一聲?屬下——」

    「緋瑤!緋瑤!」梅棄兒失聲大叫,「是我對不起你!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該請你原諒的也是我!緋瑤——你怪我吧!你罵我吧!緋瑤——有罪的是我啊!緋瑤!」若她有淚,此該怕是早已淚流成河了吧?

    「宮主——宮主不要自責——哇!」緋瑤又吐出了一口血,她的氣息更加微弱。

    見狀,梅棄兒以自身功力為她平息紊亂的氣血。

    「不——宮主不要浪費——功力!緋瑤——不值得——」她想推開宮主,不要宮主浪費功力在她一個將死之人的身上,然而她已無力去推。

    「不!」梅棄兒堅持將內力輸給她以護住她的心脈。

    「宮主——緋瑤以後不能——在宮主身邊伺候了——宮主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呼——」她喘著氣,又看著元旭日道:「你就是——元旭——日?宮主——就麻煩——麻煩你照顧了——她——宮主她其實很——很需要人照顧的——你照顧宮主——緋瑤來世做牛——做馬以報——大恩——」宮主是深愛他的吧?那麼希望他能為宮主帶來快樂。但願今後宮主能脫離煩惱,永遠快樂。宮主受的苦夠多了,也該苦盡甘來了。但願這個男人能做到這點。

    「緋瑤!」梅棄兒喊著,「你不要說話了——我一定救你——我一定把你救好!」是,她不讓緋瑤死,緋瑤是這世上惟一對她忠心的夥伴啊!緋瑤不能死——

    「沒用的——宮主——緋瑤快不行了——緋瑤知道——緋瑤最放不下的——就是宮主——宮主要小心——滅瓊花宮的人似是——是衝著宮主來的——宮主以後要小心——小心閻——」

    話未說完,緋瑤的頭垂了下來。急探鼻息——一縷香魂隨風逝。

    「緋瑤!」梅棄兒喊了一聲,雙眼翻白向後倒了去。昏了。

    「梅兒!」元旭日接住她,讓她躺在他懷中,「梅兒!」

    「莊主——」元青喊道,「這位姑娘的屍體——」

    「抬下去,放到雲閣,等梅兒醒來再安排後事吧!」元旭日吩咐完後站起身抱著梅棄兒走向房中。

    梅兒該休息一下了,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煎熬,她的身心都消損了不少。先是為了他,再來又為瓊花宮煩心,而今又傳來噩耗,並且親見屬下死在面前。

    她心裡,不知有多麼難受呢!

    抱著她,剛邁出幾步,見她的眼睛睜開了,接著就掙扎著要下地,「緋瑤——緋瑤呢?我要見她!」

    她抓著他的袖子,焦急地問,她要見緋瑤!

    「青叔找人把她抬去雲閣,你想見她不急在一時,梅兒,你先回房休息。」元旭日攬著她,想讓她回房。

    「不行!緋瑤需要我在她身邊。我要去。」說著,她掙出他的懷抱,向雲閣方向騰空掠起,她要見緋瑤。

    MAY      MAY      MAY  

    到了雲閣,發現緋瑤根本沒在,她四處尋找,在閣外才見到由四個人抬著的緋瑤。她躺在一塊木板上,很安靜。

    梅棄兒揮手讓人把木板放下,她走過去抱起緋瑤的屍體,告訴其餘的人:「回報你們莊主,就說我把緋瑤帶到後山安葬了。」

    回身,不管他人反應如何,此刻她眼中心中只有緋瑤。緋瑤是為她而死的。緋瑤本可以放棄瓊花宮自己逃走的,可是為了她,緋瑤留在宮中力拒強敵,在身受重傷後還趕來這裡告訴她有危險。

    緋瑤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而她對緋瑤付出過什麼呢?沒有人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別人的付出,而自己卻不付出的。她應該要回報緋瑤的。

    後山積雪尚未完全融化,梅棄兒以內力將一塊石上的雪花捲去。緋瑤的屍體就放在了石上,然後收拾來不少枯枝幹柴堆在她的屍體周圍,在山風吹拂下,梅棄兒對著她跪了下來。

    打亮火折子點燃乾柴,看著火焰逐漸將緋瑤吞沒。

    本想葬你於地下,卻又不忍你屍受萬蟲啃嚙之苦,也不忍見幾十午後你肉身腐爛生蛆。以火化你肉身,你會怪我嗎?

    在火光中映出梅棄兒微笑的臉。

    跪在你面前,權當做還你生前對我的忠。跪在你面前,權當做送你的禮節。跪在你面前,我梅棄兒一生跪天跪地不跪人,惟一的例外就是你,我的姐妹緋瑤。

    看著火焰的跳動,梅棄兒的臉上浮現了妖異詭魅的笑,「緋瑤,以梅棄兒的生命發誓,梅棄兒會為你報仇的。」

    聲音迴響在空中,如同她的意志一般堅定。

    「梅兒——」遠處傳來元旭日的喚聲。

    她回頭,所有的妖異氣息在看到他的身影後全數斂去。他是她的天,她人生的支柱呵。

    很快,元旭日也來到她身後,看到她跪在緋瑤身前,他知道緋瑤對於她的意義了。

    「你想為她報仇?」沒等到梅棄兒有所回答,他又接著說,「我聽到你發誓了。」笑一笑,他又道:「我不攔你,可是你能陪我回一趟棲霞嶺嗎?我想帶你見我娘和義父。好嗎?」

    「我——」她遲疑著,緋瑤的仇還沒有報呢,她如何能輕鬆地與旭日同去棲霞山拜見元母與義父呢?

    「梅兒——」元旭日握住她的手,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面對他,「我知道你想為緋瑤報仇,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何必急在一時呢?再說,閻門是一個幫派,而你失去瓊花宮以後只是獨自一人,這叫我如何放心呢?」他停住,看梅棄兒似乎依舊守著自己的念頭,他又道:「若是十二日前,我——你若回了瓊花宮,大概便沒了這些煩惱吧!都是我的錯,怪我不好。梅兒,你責怪我吧,我無話可說。若你仍想去閻門,那叫青叔陪你去吧,青叔武功不錯,有他在,我也放心。」

    「你——」梅棄兒看著他,不知如何解釋,又不知如何說起,「我不怪你呀!我——你——唉!」她歎口氣,貝齒咬住了櫻唇,愈咬愈緊,唇上血絲滑下。

    「梅兒廣他低呼一聲,雖看不到面紗下如何,但是自紗上滲出的血跡,他似乎猜出發生了什麼事了。他急急地撩開面紗。果不其然!一根手指強行塞入她的齒下,解救出可憐的唇瓣。他心疼地說:「下次想咬就咬我好了,何必拿自己出氣呢!」

    梅棄兒與他對視片刻。垂下頭,她決定順著他了。再不順,只怕他又會自責,而她,偏偏捨不得他。想來他也是一番好意。他是真的擔心她才會想要元青陪她的,他是真的牽掛她的。有他如此的關切,她還能違逆他嗎?

    再抬頭,對著仍滿臉心疼與自責的他嫣然一笑,「我聽你的。」

    他怔忡了,耳邊她柔如絲的聲音迴繞著,似乎是蕩進了他的心中。一絲又一絲,一環又一環,將他的心填滿——        

    他以為她仍會堅持己見的,沒想到她竟會放棄。

    回望,也望進她的眸,望進心靈深處,然後他看到了一個為他而溫柔的女人,一個為他而執著的女人。

    梅棄兒——已為他癡狂。

    閉上眼,他不知做何感想。

    梅棄兒伸開雙臂摟住他,依在他身上輕笑,「怎麼?你不相信我y我真的願意同你回棲霞山了。」

    是,只要有他的地方,她一定會去。因為他是她生命的陽光啊!她是一個缺少陽光照耀的女人,她的生命因為有他才會多彩多姿,有了他,她的生命才有了「圓滿」這個詞的存在。

    為了他,有什麼不可以呢?

    再說,緋瑤的仇她還是會報的。待拜見他的親人後,她會尋個時間到閻門報仇的,她一定會的。

    所以,此刻便順著他吧,何必讓他再提心呢?

    元旭日伸出手將她擁緊,清亮的眸望向遠處,冬日已到盡頭,春天的氣息越來越近了。

    「春天就快到了。」他輕歎。

    懷中的梅棄兒動了動,然後接了一句:「可是寒氣猶未散去呀!」    

    聽聞此言,元旭日露出一個輕笑。

    是呀,春雖近了,冬的寒氣卻仍未散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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