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情郎 第五章
    就在小鎮上祭典慶祝活動過後一個星期,一個流傳了百年的詛咒又悄悄在這個寧靜許久的小鎮重新沸騰,所有鎮民都處在謠言四起、人心惶惶的疑懼裡。

    祭典新娘的傳說又開始被鎮民炒作起來,所有關於絕塵山莊的過往雲煙再度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這個小鎮大半鎮民賴以維生的沈家茶園和徐氏茶廠也漸漸感受流言的殺傷力,兩個權勢鼎盛的家族也陷入了一片不勝其擾的意外之中。

    鎮民們之間都在交頭接耳著聽來的流言,傳播著這樣的一個事跡:

    在一個星期前的某個深夜裡,有鎮民曾在通往絕塵山莊的那片小森林中見到了祭典新娘,根據鎮民的描述,傳說中的她仍身著一襲她最鍾愛的白衣白裙,發似流泉,衣若翩蝶,蒼白的美麗臉龐上有著抹不去的憂憐的哀愁,映照著她那格外冷若冰霜的氣質。

    鎮民們說,她並沒有攻擊任何人,只是她那閃爍著淡漠和陰森的眸底,似乎蘊藏了另場準備掀起的風暴。

    "簡直是荒謬無知!一群沒受過教育的鄉下人!"謠言傳開之後,首當其怒的便是沈家興。

    "沈伯伯,您先不要生氣,我相信這些空穴來風的謠言,時間一久就會跟著消失掉的。"向來溫文理性的徐子軒深思地說道:"目前當務之急是要穩住茶廠員工們的心情,連續幾日來茶園被嚴重破壞,再這樣子下去茶廠生意也會受到影響,到時候關於詛咒的謠言更會漫天飛舞。"

    "根本沒有詛咒這回事!這個傳聞全是那些沒受過教育的鎮民杜撰出來的。"沈家興整個人氣到跳腳,近乎暴怒的說道:"除了這個該死的謠言之外,我們沈家辛苦種植的茶園也遭到破壞,這下子難道要我請人日夜看守茶園不成?"

    "但是……如果不是祭典新娘在居中搞鬼,那-為什麼隔日清晨茶園裡會散佈著片片碎花白絹?傳說中祭典新娘的衣袖也是不染纖塵的白-"閒來無事坐在一旁的沈梅影嘴裡也忍不住開始犯著咕噥。

    沈家興凌厲無比的瞪了她一眼,"你不懂的事就給我少說兩句!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給我認真正經的找份事做,好好振作你的生活?"

    "爸,你-"沈梅影又生氣又難堪,索性閉上了嘴巴。

    從頭到尾都在一旁保持著緘默的沈荷影邊聽著他們的對話,思緒也跟著飄忽神遊起來。

    沈荷影冷眼凝望著她父親那處在暴怒中的嚴厲臉色,她的心底竟有份油然而生的快感。沈家興的痛楚和狂怒的表情無疑又挑起了她心中那把仇恨的火焰,也惟有在她看到沈家興是如何坐困愁城的時刻裡,她才會明白她對自己父親的恨意有多麼深刻。

    "沈伯伯,不管是您的茶園要暫停采收也好,或者是我們家的茶廠要暫時歇業,總之我希望不要因為這些事情而影響我和荷影的婚禮。"

    "這你放心,再怎麼說我都不會讓你和荷影的婚事就此停罷。"沈家興以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口氣說道。

    "是啊,徐大哥和荷影姐的婚事是咱們沈徐兩家在這鎮上這十年來的大事,說什麼都得辦得風風光光的。"沈梅影巧笑嫣然的說道。

    "梅影說的沒錯,我和荷影可以早點籌備婚禮,讓鎮民們把焦點放在我們的婚禮上,這樣茶園和茶廠才不致於老陷入詛咒的迷思中。"徐子軒關愛的眼神立刻投向始終保持沉默的沈荷影,笑著問道:"荷影,你怎麼都不說話呢?你是不是不想那麼早就舉行婚禮?"

    "當然不是!"沈荷影似乎被他嚇了一跳,她連忙搖頭,"我只是在思索茶園的被破壞和祭典新娘之間究竟有何關聯。"

    沈家興從鼻孔冷哼了一聲,面無表情的說:"我說過了,不要費心去理會那種根本不存在的謠言,你還是多把心放在子軒身上,好好準備年底的婚事要緊,你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沈荷影低垂著眼眸,細聲的應諾道。

    "聽清楚就好。"沈家興接著以種不容反抗的威嚴鄭重地對屋裡的每個人說道,"以後誰都不許在我面前再提到那個愚蠢至極的詛咒,你們都得給我好好的記著!"語畢,他立刻走進餐廳裡坐定位置準備用餐。

    這是一種全然的權威!沈荷影在心底忍不住暗忖道。

    為了不使沈家興再度動怒,屋內所有的人都識趣的尾隨著他進了餐廳,不敢有絲毫的忤逆違抗。

    沈荷影神色木然的坐定好自己的位置,她凝望著父親那威嚴、不苟言笑的深沉臉龐,趙雪如那始終對她熱絡不起來的冰冷態度,還有沈梅影那張俏麗,仍寫著全然純真的女性臉龐時,她倏然有種想逃離這裡的衝動。

    尤其她只稍微微抬頭,便可看見身側的徐子軒眼底對她盈滿著憐愛和關懷,這更讓她有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她的回來或許真的是個錯誤。

    沈荷影目光複雜的盯視著滿桌子的山珍佳饈,卻忍不住在心底逸出一聲重重的歎息。

    沈荷影選了一個閒來無事的悠閒午後,獨身前往鎮上的市集和商店中心,想趁這個時候買幾個具有獨特風味的木雕品。

    當老闆娘看到她時,立刻便含笑的叫了她一聲沈小姐,看來這個小鎮傳播謠言和消息的成效的確十分驚人,回來這裡還不到三個月的她儼然成了鎮民們新的焦點話題。

    就在她來不及對老闆娘做出任何適當的回應前,尾隨在她身後的夏致遠就馬上跟了進來。

    "原來是夏先生,這次想買些什麼?你要不要看看我們最新的陶製品?完全手工燒窯出來的-"精打細算又會作生意的老闆娘顯然不想等他歇口氣,就開始一連串的推銷起來了。

    站在櫃檯旁的她眼神和夏致遠交換的那一剎那,心臟驀然加速跳動起來,她連忙避開他好似挑逗的視線,快步走入店裡的某個木雕供賞室。

    "瞧瞧你,你又下意識想逃開我了,是不是?"夏致遠邊研究著陶瓷上的細刻花紋,似笑非笑的說道。

    沈荷影的雙頰立刻緋紅成天邊的彩霞,慶典那個夜晚屬於他們的火熱記憶浮現腦海,這段日子以來,她游移的心思時常會飄浮到夏致遠獨特的男性魅力上,還有他那火熱的索吻,誘人的撫觸……

    沈荷影突然感到對自己的一股嫌惡,她用著一種似在宣洩什麼的口吻壓低噪音說道:"因為你的出現總會帶來一種壓迫感,霸道而專制,彷彿容置不了所有異己的人事物,固執得根本聽不得任何人的話。"

    "那是因為你已經被我深深的吸引,所以我所有的負面特質在你看來都顯得獨特而具個人魅力。"夏致遠雙眼亮熠熠的,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還有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傲慢與優越感。"沈荷影忍不住咕噥著反抗他一句。

    夏致遠起先是微微一愣,然後仰著頭大笑了起來,他們兩人的交談甚歡已經在店裡引起不少鎮民們的側目。

    沈荷影倏然感到一陣心慌,她深吸一口氣後說道:"我是真的希望我們能夠劃清界線,年底我就要和我未婚夫完婚,身處在這種作風保守、思想封閉的小鎮裡,與你再多攀談一句話都會惹來閒言閒語或橫生枝節。"

    "如果我有本事,有能耐讓你婚事辦不成呢?"夏致遠的臉龐霎時散發一種不容抗斥的堅決,"你真的要嫁給一個無法豐富你心靈的男人?"

    "如果我還有心靈可言的話。"沈荷影以著自己都快聽不見的細微聲音說道。

    夏致遠只是將濃眉一挑,用著怪異而複雜的眼神看著她,"我們一起離開這裡,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你想帶我去哪裡?"沈荷影幾乎快抑制不了想和他離開的衝動,但禮教和束縛仍教她要按捺住自己的情感。

    "你以為我會允許你拒絕我的邀約?沈荷影,我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夏致遠的口吻裡充滿著全然的霸道,"我的休旅車停在商店的後街,我給你一分鐘時間 走到那裡等我。"

    "如果我哪裡都不願意跟你去呢?"沈荷影微微抬 起下巴倔強的說道。

    "你只能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裝成若無其事的走到 我的休旅車旁去等我,另一個是讓我強拉著你的手走 出這裡。"

    "你-"沈荷影氣急敗壞的看著他,她知道自己絕對是拗不過他的。"好,我答應你,但是絕對沒有下次!"

    "我很難跟你保證會沒有下次。"夏致遠露出一個邪氣十足的笑容,彷彿所有的計劃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沈荷影悻悻然的轉過身子,順應著他的要求走出後門,直往他休旅車的方向走去。

    從這一刻開始,她心底清楚明白的知道,在夏致遠的面前她永遠沒有獲勝的機會。

    約摸二十分鐘不到的光景,沈荷影和夏致遠已經置身在通往絕塵山莊的那座小森林內。

    夏致遠以著最快的將休旅車停好,引領著一路上悶不吭聲的沈荷影穿越一串長長的灌木叢窄道,抵達了一座氤氳裊裊,完全未受人工污染的原始湖泊。

    沈荷影一點也不想掩飾自己的讚歎和喜悅,她的唇畔漾著一抹淺淺的笑,"你是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

    "這裡是個人煙罕至的地方,那些鎮民們駭於祭典新娘的傳說,所以連帶這個紅森林也成了通往絕塵山莊的禁地。"說到這裡,夏致遠仍不忘自我解嘲一番,"我真是何德何能可以買到擁有一個古老傳說的屋子,和一個虛無縹緲的美女鬼住在一起。"

    "你也相信祭典新娘的傳說?"沈荷影的反應則是微微一愣,訝然的問道。

    "我當然不會去相信這種傳說,不過這個傳說存在倒是讓鎮民們將絕塵山莊視為不可靠近的地方,甚至把我這個絲毫不理會詛咒傳說的新任屋主,當成是特立獨行的怪人,我也樂得過這種獨來獨往省得和別人打交道的日子。"

    "看來你很喜歡也很能享受這種遺世獨居的生活?"沈荷影微仰著頭笑著問他。

    "你也一樣不是嗎?否則你為什麼會願意回到這個封閉保守的小鎮來?"夏致遠的眼神倏然變得深沉,他愛憐而心折的說道:"看來把你帶到這裡讓你遠離那些鎮民們的耳目是對的,在我面前你顯得輕鬆自在多了。你知不知道你笑起來的樣子很美?"

    沈荷影不自在的想要迴避他那太過灼熱的視線,她清清喉嚨指著湖畔旁的一幢小木屋問道:

    "那麼那幢小木屋呢?連它也是你所擁有的嗎?"

    夏致遠聞言立刻大笑了起來,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開懷大笑過了,眼前這個小女人似乎重新為他帶來了歡愉。

    "那棟木屋廢棄在那裡許久了,不過我閒來無事時就常來整理它,現在裡面也算得上是舒適整潔,要和我一起進去看看嗎?"

    沈荷影無言的點點頭,算是默許了夏致遠的邀約。

    在她和夏致遠進入那棟略嫌破舊的小木屋後,沈荷影立刻發現小木屋裡的傢俱雖然有些殘舊,在週遭環境卻顯得舒適可人,看來夏致遠的確是對這個地方下過一番整理門面的功夫。

    "這裡的環境相當幽靜,你常來這裡做什麼?"沈荷影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來這裡看書或是寫稿子,當然-"夏致遠有些尷尬的聳聳肩,"有時候無所事事的話,就乾脆一個人喝酒宿醉到天明。"

    "這就是你總是滿身酒氣和滿臉鬍渣的原因?"沈荷影的口氣倏然變得有些咄咄逼人,"你想逃避生活,逃避另一個更真實的自己?"

    夏致遠的臉色驀然變得深沉陰霾,眼神和語氣霎時也粗暴冷硬起來,"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難道你不也是這樣才回到這個小鎮?我們同樣擁有一段痛楚傷懷的過去,不是嗎?"

    沈荷影深吸一口氣,並沒有被他的慍怒給嚇住,"我和你不一樣,你來到這個小鎮是想逃避你的傷痛,我是回來面對我的傷痛。"

    "這就是你有時候顯得悒鬱寡歡,更增添你異常神秘感的原因?"夏致遠嘎啞的語音低沉得彷彿是另一個世界裡傳來。

    沈荷影被他特有的男性嗓音挑逗得心醉神迷,"那麼你呢?想逃避你那不想再去振作的生活,還是想逃開你失敗的那段婚姻?"

    夏致遠的身子倏然一震,兩道濃眉深深的糾結在一起,"沒想到你連這個都可以知道,看來這個小鎮的確沒有秘密可言。"他露出了一個慘淡的笑容後,繼續說道:"沒錯,我的確是有個失敗的婚姻,我和我的前妻是在演藝圈認識的,那時的她還是個默默無名的小演員,我同樣的也是個三餐不繼的小編劇,基於同樣對藝術的執著和喜好,我們在一起不到半年就結婚了,結婚那年我們才二十一歲,天真的以為婚姻生活就是人生的全部。"

    "那麼後來呢?你們又是怎麼離婚的?"沈荷影不禁聽得入神了。

    "後來她多了許多在媒體上曝光的機會,再加上她本身的優越的條件,她於是日漸走紅成了大明星,至於我-"他仍舊是一派滿不在乎的模樣說道:"後來也開始慢慢走運,在邁往成功的過程中我只花了四年的時間,編了幾出賣錢又賣座的戲,寫了好幾本銷路不錯的小說,二十五歲時的我竟也成了所謂的暢銷書作家,不過也因此我和她之間因為工作的關係日漸疏離造成溝通不良,在去年我的二十六歲生日過後,我們便簽下離婚協議書。"

    "現在在你眼前的我是個還不到二十七歲的青年人,然而對生命的鬥志卻連個七十二歲的老年人都還不如,我現在才明白原來邁向成功只需要短短的四年,一次的失敗卻可以讓你未來四十年都活在深淵中。"

    沈荷影彷彿格外能夠感受那股悲哀,不知怎的一股痛楚就襲上了她的心頭,她的眼眶剎時一片模糊。

    夏致遠一旋過身子便遇著了她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怎麼?你這是在為我流淚?我並不需要你的同情,你沒有必要為我哭泣。"

    "對不起,我-"就在沈荷影連忙抹去淚水的同時,冷不防一雙強硬堅定的手臂便將她狠狠的摟入懷裡!

    夏致遠的頭顱俯了下來,以粗暴的近乎強勢的姿態攫獲了她的櫻唇。

    沈荷影忿忿地用力推開了她。夏致遠對她這突如其來的反應,也顯得既震懾又慍怒,他鐵青著一張臉,嗓意中有著微慍的怒意:"為什麼要拒絕我?我以為你也一樣沉醉其中的,不是嗎?"

    "我沒有和你一樣沉醉其中,請你不要妄下定論,你-你剛才差點強暴了我!"沈荷影的胸口正在劇烈喘氣,天曉得!她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說的出這樣口是心非的話。

    這句話果然成功的挑起了夏致遠的怒意,他臉色鐵青的慍視著她,他的語氣森冷的彷彿來自地獄:

    "該死的你,沈荷影!你非得用這種尖銳苛刻、言不由衷的話,才能扼止你也深深被我吸引的事實,是不是?"

    "我沒有言不由衷,也沒有被你吸引,我沒有忘記我是個有未婚夫的女人,從頭到尾不過是你在一廂情願。"天曉得她要多麼努力的撐住自己,才能說出這句話。

    夏致遠的臉色愈發鐵青了,"你的意思從頭到尾都是我在死纏著你,你根本沒有正眼瞧過我一眼?"

    沈荷影強迫自己正視他似乎盈滿無數痛楚的男性臉龐,決定快刀斬亂麻,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和夏致遠再有任何牽連和瓜葛了。

    "夏致遠,不要再自欺欺人,你怎麼會傻得以為我會拒絕掉徐家這麼好的一門親事,而和你這個成天游手好閒的酒鬼在一起?"說到這,沈荷影強烈的感覺到自己心底的痛楚,如果可以她真的願意代替他承受這種言語的刺痛與傷害。

    "這就是你的真心話,原來你從頭到尾都把我當成一個不折不扣的酒鬼,一個人生已經作廢,沒有任何出息的廢人,是不是?"夏致遠憤怒而激動的緊緊抓著她纖細的肩頭,近乎暴怒的問道。

    沈荷影的淚水伴隨著心痛與煎熬潸然落下,但她知道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打退堂鼓。

    "沒錯,但你就真的是這樣,不是嗎?你這個外地人來到這個小鎮之後,成天過得儘是醉生夢死的宿醉生涯,只會逃避自己的人生和理念,這個小鎮不是你躲藏自己的地方,你是一個必須回到世界的正常人,不是只能窩在這個偏僻小鎮的通緝犯!"

    "你現在是在趕我離開這個小鎮,你恨不得我快點離開免得壞了你和徐子軒的好事,是不是?"夏致遠突然放聲大笑,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我雖然是個不事生產、不圖振作的酒鬼,但萬萬也沒想到自己會討人嫌到這個地步!"

    沈荷影不敢回視他一眼,她知道自己只要稍稍看他一眼,便會流露出許多她極力隱藏自持的感情,她又怎麼能夠將他束縛在這個窮鄉僻壤裡,讓他成為一輩子都鬱鬱不得志的醉漢?

    於是,她索性再度將心一橫,硬著心腸刺激他道:"沒錯,而且我還看不起你,如果你想讓我看的起你,你就趁早結束掉這種醉生夢死的生活,想辦法重拾你從前的光彩和自信。"

    夏致遠又笑了,笑得既悲哀又痛苦,"沈荷影,你再次讓我見識到你的天真和無知,你以為你剛說的事很容易就可以實現?如果有那麼容易的話,我就不會過著這種成天喝醉、自欺欺人的生活。"他用著一種仇視般的眼神瞪視著她,粗裡粗氣的對她吼道:"你滾吧!沈荷影,我一點都不需要你,也請你以後別再我面前自抬身價,或裝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話甫落,夏致遠憤怒的轉過身子準備離去了。

    沈荷影流著痛楚而有口難言的淚水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她是那麼明顯的感受到他的痛楚和怒意,也知道自己已經深深的刺傷了他的男性自尊。

    當夏致遠快步走出小木屋重重的拉上大門,沈荷影獨自一人蜷曲在角落裡,四周的空曠和漆黑緩緩聚攏過來,包圍住獨自在痛飲這種艱澀和苦楚交集出的感受裡。

    月色透過破缺窗戶的一角投射在她蒼白的臉上,她的淚水像決堤的洪水般,淹沒了因為情殤而抱頭痛哭的她。

    就在一個月後,茶園裡的風波已息,沒有任何人再去探究茶園內的損失究竟是人為造成或者真是傳說中的"祭典新娘"所為。

    時間就在平穩的生活和規律的作息之間緩緩流逝,平靜無紋得幾乎激不起一絲波紋。

    這兩個星期以來,沈荷影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渾沌昏沉的狀態中,胸口時常感受到一股快要窒息的感覺。

    這樣的情緒完全來自她對夏致遠悚息難安的感受,她不敢去分析壓在她胸口的沉重情愫究竟是什麼,她根本承擔不起這樣的結果。

    尤其是在她和徐子軒的婚事已完全敲定在過完年之後。

    然而,日子愈久她心底的惆悵也就愈發鮮明,她這才明明白白的體會到自己愛上了夏致遠的事實!

    焦惶不安和朝思暮想的情緒不時煎熬著沈荷影的心,她甚至開始後悔,也痛恨自己居然對夏致遠說了那麼尖銳而苛刻的話。

    這些日子她顯得心不在焉的,甚至有股想和夏致遠天老地荒的荒謬感受,這感覺瘋狂的折磨著她,或許她真的該再去找夏致遠一次,除了跟他道歉那天苛薄至極的話語之外,她還想跟他坦白她對他的感情。

    如果夏致遠也願意,或許他們可以一起離開這個小鎮,到外面的世界一起去體驗和闖蕩,去開創他們的嶄新生活。

    敲定主意後,沈荷影特意選了一個她情緒狀況最好的下午,穿越過那片通往絕坐山莊的紅樹林,為的不過是想再見到夏致遠一面,對他坦承自己最真實的感受。

    沈荷影佇足在絕塵山莊前面,但全然不見夏致遠的身影,於是她鼓起全部的勇氣趨身向前,輕聲的詢問正在灌溉花木的老伯:

    "請問住在這裡的夏先生呢?"

    "夏先生?"歐吉桑仰著頭思索了一下,才恍然大悟的說道:"是不是那個總是喝得醉茫茫、不修邊幅的中年人?"

    "是的。"沈荷影連忙點點頭。

    "他回台北去了,臨走之前找到了我幫他修剪花木和打掃屋子,還一次結清了我的工錢。"

    "回台北去了?"沈荷影的心倏然一緊,像被人狠狠抽走什麼東西。

    歐吉桑繼續修剪花木,一邊說道,"是啊,他還是和一個打扮得非常時髦的漂亮女人走的,也沒交代什麼時候會回來。"

    "他人巳經走了……"沈荷影整個人空洞洞的,嘴裡無意識地反覆這個結論。

    沈荷影滿心悵然的旋身離去,不斷在心底咀嚼著方纔她所得到訊息。

    行經紅森林時,她才在嘴裡嘗到了濕濕鹹鹹的味道,原來是淚。

    她輕輕闔上雙眸,晶瑩剔透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簌簌落下。

    夏致遠是天上的謫他,亦是謬斯之子,他懷著滿身耀眼的光彩降落人間,她知道終有一天他會帶著眾所讚歎的才華重返天地。

    而她卻只能像個毫無出息的小鎮姑娘一樣嚶嚶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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