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上) 第三章
    百川綠柳映碧痕,十里東風喚花魂。  

    春日的暖陽,勻勻灑落在京兆皇城城道上,坐在太子皇輿裡的鐵勒,聆聽著車輿在  石鋪城道上轉輾的穩定節律,心神也恍恍地跟著節拍走。窗外的日光的粼粼光束,透過  車簾絲絲篩落了進來,他一手揭開車簾,迎面撲來的東風,將整座皇城-紫嫣紅的春意  帶至他面前,陣陣百花清鮮的香氣,像張初織好的香網將他攏住。  

    「大哥。」鐵勒低聲地喚,伸手輕推著側首睡靠在他肩上的臥桑。  

    方結束登上太子後首次的西巡與南巡行程的臥桑,自南巡結束後,就一路風塵僕僕  地奉旨趕回京,當鐵勒在京外的南向水域接駕後,臥桑一手將他拉上皇輿,並吩咐離蕭  將皇輿掉頭,不先返回翠微宮覆旨,反而是到另一個地方先去辦件家事,可是,或許是  由於一路上太過舟車勞頓,臥桑才上皇輿不久就陷入熟睡。  

    「我睡著了?」睡迷糊的臥桑睜開眼,話裡帶著濃濃的鼻音。  

    「有一會。」坐在太子的皇輿裡,身為陪客的鐵勒不但渾身不自在,更不習慣素來  與眾皇弟沒什麼交集的臥桑,累垮地睡在他的肩頭上。  

    臥桑睏倦地揉著眼,「到了嗎?」  

    「還沒。你看來很累,要不要先回太極宮歇著,明日再來?」鐵勒直視著他眼底下  的黑影,有些同情在入主太極宮後就一直忙個不停的他。  

    「不了。」臥桑瞇著眼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我已經很久沒去探視小妹了,再不去  看她,要是母后知道了,她一定又不會讓我的耳根子安寧。」  

    「皇后娘娘還不讓她回鳳藻宮嗎?」幾年前,皇后娘娘就把戀姬托給自家妹子嘯月  夫人教養,都好些年了,怎還不把她接回宮裡?  

    「聽離蕭說,這陣子為了後宮的一些紛爭,母后忙得分身無暇,所以小妹可能還得  在嘯月夫人那兒再住上一段時日。」臥桑愈想愈感慨,「她不回宮也好,接下來我大概  也會忙得沒空陪她。」同住在一座宮簷下,他居然還得把妹子托給別人照料,他們每個  人怎無時不刻不都在忙?  

    「大哥,南蠻的情況如何?」聽他話裡的意思,鐵勒不得不推測在這次的南巡中,  臥桑又和上回西巡一樣找到了一堆麻煩。  

    他沉思地撫著下頷,「南夷和西蠻兩大族不安分得很,我看再過幾年,他們就會造  反圖謀以脫離天朝的掌控,也許,我該開始考慮找人下去鎮壓住南方了。」  

    鐵勒的雙眸煥然一亮,「你屬意誰去?」  

    「不急。」他胸有成足地勾勾嘴角,「依我估計,南夷和西蠻真要成氣候,也還要  個三年五載,我只要在這些年間慢慢挑出人選就成了。」  

    鐵勒馬上又把目標轉向,「那西戎呢?你可有人選了?」  

    臥桑三兩下就看穿他的意圖,「把你留在京裡,你待不住?」難得才把他調回京一  陣子,都還沒靜下來多久,他又想往外跑?  

    「待不住。」他並不想掩飾。  

    「為什麼你總是待不住?」臥桑歎息連天地撫著額,一想到再這麼讓他兵戈鐵馬下  去,就怕他有天會因太過留戀沙場,將會永遠也定不下來。  

    為什麼待不住?他倒想問臥桑,有什麼值得留下來?  

    轉首看向窗外麗景無限的春城,在鐵勒的眼底,沒有半分眷念,觸眼所及的一切,  對他來說,全是陌生。  

    他所熟悉的,是荒山野嶺、漠際無邊或是千里雪原,七歲就被父皇送至北狄軍中接  受教育的他,怎麼也過不慣京兆的生活,在這裡,時間過得特別緩慢,春日好像永遠都  耗用不竭,一點一點地磨蝕掉他的心性。他若是想找事做,朝中早已有個睿智又責任一  肩挑的臥桑,他無事可做:想找人聚聚,每個兄弟都與他不熟絡,就連他自己的母后,  自他出生後便一直刻意地與他疏離,他無人可聚。  

    留在京兆這個色彩繽紛、大千萬象匯聚的花花世界裡,他就像尾上了岸的魚,極力  想跳脫,可又不得動彈,他所要的,並不是這片不屬於他的土地,他只想回去那片能夠  自在徜徉的大海。  

    他怎待得下來?  

    「我想離京,去哪都好。」他伸手關上窗,將那些嗅不慣的香味全都隔擋在外。  

    「若是閒得無聊也悶得慌,你就多去父皇和西內娘娘面前走動走動,不然就多去看  看那些皇弟也行。」臥桑朝天翻了個白眼,很懷疑他是打哪來永遠都用不完的精力。「  你待在京兆的時間太少了,老在外頭平定那些小族也不多回宮聚聚,不怕會忘了回家的  路嗎?」  

    他冷聲諷笑,「家?」宮城皇苑裡會有家?那是普通百姓才能作的夢。  

    輿下車輪匆地一個顛簸,車輿震頓的嘈雜音律頓時蓋過車內的低語,而臥桑,也索  性裝作沒聽見他方纔的話。  

    「殿下。」車輿緩緩停行,抵達嘯月夫人府上時,離蕭恭謹地打開車門。  

    「到了,咱們走吧。」臥桑準備下車時,不忘朝身後坐在原位八風吹下動的鐵勒招  手。  

    鐵勒淡拒,「我在這等就成了。」他有自知之明的,只要是聽聞過他的戰功或事跡  的人,都不會想見到他,怕他一出去,被嚇著的人恐會比歡迎他的多。  

    臥桑皺皺眉,不容反對地一把將他給拖下來。  

    「等什麼呀?跟我一道去。」他太缺乏與人來往交流了,再這樣下去,他會把他的  性子給悶壞的。  

    老遠就見到太子皇輿的來臨,嘯月夫人府上的家僕們,早已整齊列隊在府門前迎駕  。  

    「參見殿下……」迎上前來接駕的門房管事,在見到臥桑身畔的人時,結實駭了一  跳,「刺王?」這個揚威在外對朝有功,但也同樣殺名頗具的皇子,怎會大駕光臨?  

    在門房管事以及其它的家僕眼中,鐵勒很明顯地感受到自己不受歡迎的程度,這讓  他原本就已緊攏的一雙劍眉,也因此更加靠近眉心。  

    「夫人可在府內?」臥桑適時地開口,飛快地打散那些朝鐵勒射去的不友善視線。  

    「回殿下,夫人訪友去了。」門房管事恍然回過神熱情款客,「來人,快迎殿下進  府,立刻派個人去通知夫人回府!」  

    「行了、行了,都別忙也別招呼了,我們只是來看十公主而已。」臥桑揚手打發他  ,伸手拉了拉鐵勒,「走這邊。」  

    鐵勒不語地跟在老馬識途的臥桑身後,令人眼花撩亂的富麗府景一一在他眼前掠過  ,隨著臥桑在府內找人找了一回,卻沒有找到人後,他腳跟一轉想要打道回府,但不死  心的臥桑卻拉著他繼續再找,直找至府後的花園去。  

    未到花園,清揚的笛音順著東風悠然滑過他的耳際,鐵勒聽著聽著,忍不住停下腳  步。  

    「是小妹吹的。」臥桑笑著回首看他,「長年在外,你很少與她見面是吧?」  

    「嗯。」上回他離京時,她不過才七、八歲而已,他對她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那  個時期,在臥桑的帶領下,繼續走出穿堂、穿過假山,迎面而來的笛音沒有歇斷,鐵勒  抬起頭,在青蔥翠綠的草地上見著兩個女孩,一名正在蕩鞦韆的紅衣女孩,動作放恣隨  性,在見著臥桑時危險地頻揮著手,另一旁,坐在椅上接受樂官指導吹笛的白衣女孩,  見著他們的反應只是微微揚眉,隨即又冷淡地把視線挪開。  

    「野的那個是沁悠,靜的,是戀姬。」臥桑在他耳邊大略地為他介紹。  

    鐵勒的黑瞳裡盛著錯愕。他沒料到,所見到的會是個快至年少的豆蔻,他原以為,  她還只是個身長不到他膝蓋的孩子而已。  

    臥桑搔搔發,對戀姬方纔的反應有些頭痛。  

    「她又長大了不少。」一晃眼就又變了,她怎麼愈變愈冷淡?才十歲出頭的她,應  該是還不到女大十八變的年紀啊。  

    自臥桑的眼裡、話裡,鐵勒可看得出臥桑對這個么妹滿滿的憐愛之情,這讓他不自  覺地想要走開,想迴避這些不屬於他的東西,對於那個多年不見的小妹,長年在外的他  只覺得陌生,除此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臥桑匆地開口,「代我照顧她。」  

    他意外地回過眸來,不解地端視著臥桑臉上再正經不過的表情。  

    「我就她這麼個親妹子而已。」臥桑淡淡地補上。  

    「你還有七個皇弟。」雖然其它七人皆與他不同母,但也還是他的兄弟。  

    「只可惜那七個皇弟都離我離得很遠。」他的笑聲聽來像是自嘲。「父皇常說,我  很自私,自私到對我的皇弟們都沒什麼兄弟情。」  

    鐵勒挑挑眉,「自私那倒未必,你只是很忙。」若是離得遠就算自私,那他不也成  了沒手足情的同道中人?  

    「或許吧,但我與皇弟們皆疏遠卻是個事實。」每個皇弟見到他,不是怕他念,就  是怕挨刮,除了鐵勒外,好像沒什麼人敢靠近他。  

    鐵勒並不打算上當。「小妹這事,還是交給心細的老四或老五較妥當,我不懂得照  顧人。」要不是別有企圖,臥桑怎會無端端的把這事交給他?  

    被識破了,這小於愈來愈精明了。  

    「慢。」臥桑慢條斯理地拉住轉身要走的他,「為什麼你總是站得遠遠的?」  

    「我不擅與人交際。」果然露餡了,就知道他別有目的。  

    「她是你妹子,自家人需要什麼交際?」臥桑不滿地伸出兩指用力彈著他的額際。  

    鐵勒不予置評,不著痕跡地拉起了一道與他們隔離的防線。  

    可是臥桑並不打算放過他。  

    「知道嗎?你比我還不敢親近自家人。」要是再不拉個家人到他的身邊絆住他,只  怕流浪慣了的他,就像具鳥形紙鳶,一個不注意,他就將會飛向青蒼外,再也回不來他  們的身邊。  

    「不敢?」鐵勒著實覺得這兩字刺耳。  

    「可不是?」臥桑無法看穿他在怕些什麼,「是西內娘娘不要你太親近我們這些兄  弟嗎?」他這個國務繁忙的太子,跟眾兄弟不親還說得過去,但鐵勒怎麼也跟他一個樣  ?  

    「不是。」提及這個話題,他更加不想多談。  

    臥桑壞壞地轉了轉眸心,一掌用力地拍在他肩上,「總之,那個丫頭就交給你了,  我得先回宮見父皇和母后。離京這麼久,也不知太極宮裡又堆了多少國務等我回去處理  。」  

    「大哥……」他忙想推回去。  

    「你留下來陪她。」臥桑伸手指著他的鼻尖,對他擺出了太子的架子,「這是為兄  的命令。」  

    鐵勒不滿地僵鎖著眉心,奸半天,才不甘地撇著嘴角。  

    「是。」強人所難,或許,這才是臥桑的本性。  

    目送他得逞遠走後,鐵勒轉身看了看戀姬,見指導她吹笛的樂官一時之間還沒有收  課的打算,他找了棵樹靠站在樹下等待,入侵眼簾的滿園沁綠漾漾的春意,讓他看了便  有些惱,索性閉上眼等待。  

    「二哥。」踩在草面上細細碎碎的腳步聲朝他走近後,平淡的女音在他面前響起。  

    鐵勒張開眼,頭一回聽她喚他,他有些聽不慣。  

    她轉首張望,「大哥人呢?」怎麼來了一會就走?他甚至沒和她說上半句話。  

    「他回宮了。」燦陽綠影猶在他的眼前跳動,試著集中黑眸裡的視線,並在驅走了  過亮的光影後,他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樣。  

    她一點也不像臥桑。  

    發如黑玉膚白似雪,不笑的她,清淡冷艷,像株梅。在她身上,他怎麼也找不著臥  桑的身影,若不是臥桑事先說了她是小妹,他會誤以為,一身細緻風情的她,是走失人  間之仙。  

    高掛天際的紅日,一如多年沙場所窺無並二異,但此刻在這片高牆內,春光甚好,  不知人間何世,無憂也無愁。  

    她是適合在這地方生活的。  

    不知怎地,愈是看她,鐵勒益發覺得……她淡漠的眼神有點像自己,而這感覺,拉  近了不少他刻意拉隔出來的距離。  

    「再吹一曲好嗎?」當鐵勒回過神來時,他聽見本來還盤算著該找什麼話題對她說  的自己,放軟了聲調這麼向她開口,而在話一出口後,連他自己也有些訝異。  

    「二哥喜歡聽?」戀姬微揚起黛眉,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意,悄悄出現在玉容  上。  

    他有點猶豫,不久,在她期待的水眸下朝她頷首。  

    「嗯。」應該會吧……他想,他會試著去喜歡的。  

    ???????????????????????太子臥桑親赴西戎與南蠻視察  關外形勢三年後,天朝以北的北狄烽煙燃起,北狄外族興兵侵入邊城,聖上派遣定威將  軍率神風大軍遠征,神風大軍苦戰年餘北狄才稍息戰火,戰後,太子臥桑代聖上出巡北  狄,歸來書表上諫,天朝以北邊關需有大將派駐,以鞏國境。  

    聖上答允了此諫,並要求臥桑推薦出適派的人選,而臥桑的首選,即是曾駐營北狄  多年的鐵勒。  

    手中的聖諭,此刻握起來的感覺有些冰冷,一如眾人看向他的眼神,和長久以來他  們對待他的態度。  

    下了朝的鐵勒,一手緊握著方才在朝上接下的聖諭,步伐疾快地步出朝殿,殿廊上  的眾臣,在見他走來時,紛紛收聲下語噤若寒蟬,有默契地讓出一條路讓他通過。在走  至殿廊的僻靜之處後,鐵勒停住了腳步,腦中不斷回想著,父皇在殿上應允臥桑的諫言  時,自高處俯睨他的目光。  

    在父皇洞悉的雙目裡,他清楚地明白,此次再將他遠派北狄,美其名,是父皇倚重  他能征善戰的能力,實際上,是父皇想藉此讓他遠離朝政核心。  

    功高震主、權大壓主、才大欺主,是為人臣三大忌。  

    為了太子,也為了自己的天下,父皇,容不下他。  

    在他麾下伴隨他征戰多年的老軍師,曾這麼對他說過。一身光芒不亞於父皇與太子  臥桑的他,無論對這個國家再怎麼有心,也斷不能傾盡全力,否則總有天,他將會成為  天子眼中不除不快的心腹大患。  

    他沒料到,這天竟來得這麼快。  

    三年前自北狄被調派回京之時,他還曾想過,君臣父子一場,父皇未必會絕情至此  ,只是軍師的話下無道理,他若要在朝中生存,那麼他就非得稍減鋒芒不可,他也知道  ,無論早晚,父皇都會看出他刻意隱蔽的實力。  

    因此這三年來,他一面不斷尋找戰場以擴大統馭的領地,並一步步地逐漸將西內大  明宮納為已有;另一面,則在檯面上繼續與父皇虛與委蛇,為的就是想在父皇掌握的大  掌朝他探過來前,開拓出一片屬於自己的疆域,好掙得一片他可倚恃而外人不可動搖的  江山,否則,他遲早會落個被削勢奪權的下場。  

    只是一壁提防著狡猾如狐的父皇,他卻忘了要對側眼旁觀棋局的臥桑留神,在不知  不覺間,臥桑早已看穿了他的目的,並趕在父皇察覺前先一步動手,逼使他不得不放棄  這些年來在西戎以及國內的經營,奉旨遠放至北狄,再次投入先前因他們而棄守的領域  中,回至原點重新來過。  

    一跤失足,頓失所有。  

    浴血沙場的大將,賈其餘勇奮力拚搏,永遠也不會是勝者,置身幕後的權力主宰者  ,才是最終獲得甜美戰果的贏家。  

    倘若這是不變的真理,那麼這些年來的賣力賣命,究竟是為了什麼?是不是在父皇  與臥桑的眼中,他就只是個意圖奪位的野心分子再無其它?  

    「老二。」下了朝後,就一直跟在他後頭的臥桑打破廊上的寧靜。  

    餘憤仍在鐵勒的眼中躍動,他忍斂下氣息,緩身回眸。  

    「你不問我?」臥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忍抑的臉龐。  

    「問什麼?」他刻意來追打哀兵的?  

    「舉薦你的原因。」  

    鐵勒冷笑,「清除異己,不就是父皇和你的一貫作風?」  

    怕他在北狄的勢力坐大,便轉移軍權調他回京再改派去西戎:眼看西戎就將是他的  囊中物了,又趕緊將他調回京內閒置,現下他在京中羽翼將成,當然得快快再將他逐至  烽煙四起的邊疆!  

    看來,在鐵勒的眼中,他已成壞人了。  

    「好說。」臥桑愛笑不笑地扯扯嘴角,「但我的用意並不只是如此。」他不得不趕  在父皇之前開口,若是父皇擅自派用別人去北狄,他不放心,非得要北狄讓鐵勒能夠一  手掌控,這樣他才能安心。  

    「恕我無暇奉陪。」鐵勒懶得理會他的理由是什麼,長腿跨過他身旁就要走。  

    臥桑一握揪緊他的手臂,「你上哪去?」  

    「我與人有約。」他早就和戀姬約好了,只要他一下朝,他就過去聽笛。  

    臥桑微瞇著銳眸,在他臂上的力道也加重了些。  

    「誰?」他竟有擱在心上的人?在京中,他不是素無掛礙的嗎?  

    鐵勒反感地皺眉,「何時起,你變得和老四一樣多疑?」難道他就非得把自己攤在  臥桑面前,讓臥桑查得一清二楚,這樣臥桑才能對他安心點?  

    「我只是想知道你會在乎的人是誰而已。」能讓鐵勒在乎的人太重要了,他非得找  出來不可。  

    「我誰都不在乎。」臂膀被他握得有些發疼,鐵勒稍一使勁就將他甩開。  

    「是嗎?」臥桑不疾不徐地揚掌再度將他攔下。「我想,你應該會在乎我接下來要  說的這件事。」在他起程去北狄前,最好還是先把話挑明了,這樣他也能夠大抵有幾分  譜。  

    他挑高了劍眉,「哪件事?」  

    「這回離京,我聽說了某件很有趣的事。」臥桑拉來他的掌心,以指在上頭寫下了  四個字後,繼續接道:「為了證實這件事,所以我才會耽擱了回來的時間。」  

    臉色驀然劇變的鐵勒收緊了拳,動作緩慢地迎向他眼底的精光。  

    他壓低了嗓,嘶啞地問:「你知道多少?」他怎會知道?是誰洩漏出去的?  

    「夠多了。」臥桑聳聳肩。  

    冷汗滑過他的額際,「父皇也知情了?」在他這種眼神下,他不得不懷疑,父皇就  是因為知情才刻意想將他逐出朝政。  

    「不,我並不打算告訴父皇。」出乎意外的,臥桑並沒有他想像中的落井下石,反  倒與他站在同一陣線上。  

    極度錯愕間,鐵勒怔怔地看著他自適的笑,在臥桑故意朝他眨了眨眼後,他有些意  會,下禁再次前前後後地思索起,臥桑會舉薦他去北狄的用心。  

    不一會,恍然大悟的鐵勒瞠大了眼眸。  

    「你……」臥桑竟然……要幫他對付父皇?  

    「我可以為你保守這個秘密,只是……」眼看他明白了,臥桑笑了笑,神秘地朝他  勾勾手指要他湊近。  

    他擰緊眉心,「有什麼條件?」他就知道沒有不勞而獲的事。  

    「我有兩個條件。」臥桑朝他採出兩指,「一是,你必須和我一樣守口如瓶。二是  ,將來你得幫我一個忙。」  

    「將來?」他不急著勒索?  

    臥桑將目光看得很遠,「我並不貪心,因此我不急著把籌碼用光。」對於未來這個  未知數,他沒有全然的把握,他必須為自己留個萬全的後路。  

    「我答應你。」鐵勒沒有多加考慮,實際上,他也別無選擇。  

    談妥了條件後,一直沒死心的臥桑再把先前的話題兜回來。  

    「老二,告訴我,你與誰有約?」  

    「小妹。」為了臥桑的托付,這三年來,他只要一有機會,就往嘯月夫人的府上跑  ,即使偶有戰事在外,只要他能回京,縱使停留的時間再短,他也不忘去看看她。  

    臥桑的臉色當下變得陰晴不定,不安在他的眼底四處流竄。  

    「別再去了。」  

    「你在防我什麼?」他一怔,像被看穿似地忙架起防禦的心網。  

    「很多。」臥桑撇開眼眸,一股寒意自心底直竄上來。  

    當年,他怎會想用親人來拖住鐵勒總是留不住的腳步?原本他還以為無論是誰,都  無法突破鐵勒藩籬高築的心房,誰也進不到裡頭佔有一席之地,因此那時,他只是抱著  姑且一試的心態而已,可是手足這麼多,他什麼人不挑,怎會失策地用上小妹?  

    都怪他的一時興起,事前他該想清楚的。  

    說他小人心度君子腹也好,說他是杞人之憂也罷,可是他就是覺得不安,或許是因  為總是孤僻獨行的鐵勒首次有了重視之人,又或許是因為,這些年下來……戀姬變得益  加煥采美麗。  

    「她是我妹子。」大抵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的鐵勒,掛下了臉,不著痕跡地掩飾起自  己的真正心意。  

    臥桑不斷搖首,「人是會變的。」現在他或許會這麼認為,可是只要時間一久,他  接觸戀姬的機會愈多,到時他能不能把持住,沒有人知道。  

    他的面色無改,口氣不以為然,「你未免也想得太多了。」  

    「我只是未雨綢繆。」臥桑抹抹臉,「就要出征去北狄了,軍中還有很多事等著你  去辦,收收心吧,日後,別再去見她了。」  

    鐵勒微微一怔,聽出來了,這次不是規勸也不是善諫,是警告。  

    「起碼……讓我去跟她道別。」收下警告的他,暗暗握緊了拳心。  

    「去吧,早點回來。」臥桑並不想太不近人情。  

    在鐵勒離開廊上時,靜立原地許久的臥桑抬起頭,轉身看著鐵勒遠去的背影,隨後  也跟了上去。  

    ***  

    翠色的樹叢盛住一季的夏意,點點綠影在枝啞間躍動。  

    戀姬伸出一手,指尖輕巧地滑過眼前黑墨色的濃眉,倚坐在樹下熟睡的鐵勒,眉峰  動了動,下一會又恢復了平緩,見他還沒有醒來的意思,順著他的臉,她的指尖繼續在  上頭漫步遊走,輕輕躍過飽滿的天庭,落至高挺的鼻樑,然後,一把將它捏住。  

    「二哥。」她忍著笑意,出聲想喚醒這睡到恐有窒息之虞的男人。  

    早在她的腳步聲出現在草地時就已經醒來的鐵勒,不理會她的呼喚,依舊閉著眼裝  睡,在氣息不太順暢時,揮趕蚊蟲似地拍開她的指尖,再順手揉了揉鼻子。  

    望著他再接再厲睡下去的睡臉,戀姬不禁揚高了黛眉。  

    有這麼好睡嗎?是因為此次回京的路途太過勞累,還是因為剛下朝,連朝服都來不  及換掉就急忙趕來這裡的他,被朝上那些官員或政事弄得太煩了?  

    「二哥。」她不氣餒地再推推他的肩頭,「別睡了,每回你來見我就是睡。」每次  他來,都不在府裡坐著等她,反而跑來樹下邊睡邊等,她也知道在裡頭,他是坐不住也  待不下,府中那些總是對他投以異樣眼光的人,已經夠惹他厭的了,更何況嘯月夫人還  是精明的角色,光是應付她也夠煩了。  

    一直在腦海裡盤想著臥桑在殿廊上的那番話,故而不想面對她的鐵勒,在她的推促  下,好半天,總算如她意地張開眼。  

    瑩瑩白亮,迤邐在地的素白裙擺首先映入眼,他的黑眸順著她的衣裳往上移動,在  移至她臉上的那一刻,他的雙眼走失在眼前依舊相似,可又截然不同的面容上。  

    在碧波傾漾中的盛夏裡,她是一縷映亮人眼的新雪。  

    泛著訝異的黑眸,不穩定眨了眨。他有多久沒回來了?時光怎又俏悄在她身上走得  這麼快?幾個月不見,他明確地感受到她的成長,一向不愛笑的她,此刻正噙著一朵笑  ,微偏著螓首瞧著他,一身嬌麗的姿采,取代了從前那個初展芳華的清麗少女。  

    他看得出神,吹在草上的嘶嘶風韻,在他耳際空曠地迴響著,不知何時起,前一刻  臥桑還殘留在耳畔的耳語,已被掀起的清風吹拂至遠方。  

    「那花……」驚艷的眼瞳止定在她的臉上,他抬手指向她耳際,那朵與她人花相映  的不知名的小花。  

    「啊,這個?」戀姬伸手摸了摸耳畔的花兒,「沁悠簪的,好看嗎?」  

    鐵勒沒有回答,修長的指尖驀地探出,勾滑過她的面頰,來到耳上為她調整花朵的  角度。  

    她怔忡了半晌,經他指尖碰觸,耳畔微微溫熱,她抬起眼睫,明眸望進他深藏下語  的眼中,發覺他看得是那麼地專注出神,但,不知他是看人抑看花。  

    「二哥?」當他的手指停頓在她的面頰過久時,她輕聲提醒他的發呆。  

    他回過神來,急忙收回掌心別過眼。碰觸過她的指尖有點熱,好似叢星火盤旋在指  尖,不肯離去。  

    心虛無端端地躍上心頭,像只素來隱身在黑夜裡的魑魅,忽地被拖至白日中,忙要  藏躲,但卻欲避無從。  

    欲避無從?他想躲避什麼?沒這回事的,不會有這回事的。  

    在今日臥桑對他發出警告之前,對於小妹,他沒有過半分逾越,他當她是個能讓他  真正掏出心來疼寵的親人,可以接受他滿腔無處放的愛意的人,因為自他有記憶以來,  他就沒有半個親近貼心的人在身邊,她不知道,他有多麼感謝當年的臥桑為他打開了道  門,將她領了進來,讓她成了第一個走進他無聲的世界裡的人。  

    以往,自母后身上,他所得到的永遠都只是冷漠與疏離,在父皇面前,他得不到像  對臥桑一般的重視,其它的皇弟自幼則與他不在一起,所謂的手足之情,在他離開了那  麼多年後也淡薄得很,也因此,那些親情與知心,他從不奢望,因為他這只四處棲息的  飛鳥,有家,等於無家。  

    但在也跟他一樣長年處在宮外的戀姬走進來後,因她,生命增添了溫煦與柔情,他  的記憶裡不再只有沙場金戈,每當他回京時,他多了個等待與他相聚的人,多了個不想  與他討論朝野政事,只想待在他的身旁與他作伴的戀姬。  

    她和他一樣,長年離宮孤單慣了,也因此更能越過他心中所高築起的藩籬,當他們  這兩個話不多的人聚在一起時,即使不開口說話,只是坐在一塊靜看著庭中的園景,即  使方才聚首就又要分離,他也覺得心滿意足。與她相處久了,他總是狂放在外的戾氣收  減了不少,雙眼也因她而變得溫柔,她是他荒漠心靈裡的小小綠洲,也讓他格外地珍惜  這個真正貼近他的女人。  

    他想保有她,他更想……「二哥,你有心事?」戀姬擔心地拍著他的臉頰,直看著  他四處游轉的眼眸。  

    「我要離京了。」鐵勒避開她的碰觸,平穩地把話說出口。「今日我來,是來跟你  道別的。」在來見她前,這句話,他輾轉許久也下知該如何向她開口,可是此刻,脫口  

    卻變得容易。  

    她眼中有著掩不住的失望,「你不是才剛回京?」他怎都沒有歇息的一天?不是剿  賊滅匪,就是去勘查形勢,朝中大將比比皆是,為何老是要指派他?  

    「父皇要我到北狄去。」他盡力裝作沒看見她的失望,公事公辦地告訴她。  

    「我去和父皇說。」為他深感不平的戀姬驀地站起身,拉攏了裙擺就要走。  

    「是父皇親自下旨的。」他拉回她,按著她在身畔坐下。  

    哪次不是父皇下的旨意?  

    戀姬仰起螓首,看著他習以為常的表情。她想,鐵勒可能對自己的事毫無所覺,他  不知道,這三年來他出宮離京的次數有多少,父皇一派再派,不考慮到他,也從沒想過  他會累、會倦,每回他拖著疲憊的身子來這裡看她,即使他不說,她也可以自他眼底下  的那片暗影裡知道,他早就身心俱疲。  

    「下回你何時返京?」失望過後,她不捨地拉著他的衣袖。  

    「不一定,或許幾年後。」鐵勒緩緩拉開她的小手,將它擱回她的裙上。  

    「幾年?」敏銳的她,多心地想著他方纔的舉動。  

    「這次,我是奉命長期派駐北狄,何時能返國,誰也說不得准。」他之所以會不敢  對她開口說又要走,就是怕眾兄弟不黏只和他親近的她會難過,可以想見,他這一走,  她就會變得更孤單。  

    戀姬聽了,滿心期待他再次歸來的期盼,霎時被衝散不留痕跡。  

    「我會叫大哥多來陪陪你的。」見她的玉容愈變愈冷,他忙著補救。  

    她別開他的手,「不用了。」大哥和父皇根本就是同一掛的。  

    「小妹。」他歎口氣,「在這若是覺得寂寞的話,就回宮去住吧,皇后娘娘很想念  你的。」其實她早就可以回宮了,可是也下知是否因這些年來眾人對她的冷落,讓她變  得下喜歡親近任何人。  

    「我不怕寂寞。」要是回去那座宮井裡,只怕她會更寂寞難挨,那種皇家生活,她  不想過。  

    他指著她的小臉,「那幹嘛板著臉生悶氣?」每回她不愉快時,她就面無表情,這  習慣簡直跟他是一個樣。  

    剔透的明眸直看進他的眼底,將她多年來的不滿發洩出來。  

    「我只是很討厭父皇把你當成下人般使喚。」他又不是什麼尋常人或是普通武將,  就算再怎麼戰功彪炳,父皇也不必如此利用淨盡吧?  

    鐵勒怔了怔,不想承認地別過臉。  

    「他是君,我是臣。」就連他也不明白父皇那麼倚重他的原因,或許父皇是希望,  藉由他的這雙手,來為臥桑這名將來的天子打出一片天下吧。  

    「若是如此,那麼他還有八兒臣,為何非得要你不可?」她傾身靠至他的面前,質  問地與他眼眸齊對。  

    吹拂在他臉上的氣息,絲絲撩人,香氣襲來,在他平滑如璃的心鏡上,似扶風的弱  柳輕輕點水而過,漾出圈圈漣漪。  

    望著如此明媚的容顏,他的意志不禁違背他顫顫動搖,在忐忑的心跳聲中,他忍不  住想問自己……他真的,不曾有過妄念嗎?  

    他有的,他只是不想說也不想承認而已,他沒愛過人,也不知該怎麼愛才是拿捏妥  當,已經不只一人曾對他說過,他對戀姬的寵愛,已遠超過了兄妹之間該有的限度,但  他充耳不聞,有時,他甚至不希望戀姬是他的妹子,反正,他也不怎麼想當個兄長,他  只是想和她在一起……戀姬的美麗,令人難以抗拒,戀姬的貼心,令他不想保護自己,  離京在外,他想的、夢的,都是讓他眼中有了暖意的戀姬,這讓他不只一次懷疑著,這  真是所謂的兄妹之愛?不,兄弟姊妹……這個關係不夠近,不夠滿足他,可是它卻也是  最安全的。  

    臥桑的話,迷迷糊糊中又再出現在腦海裡,暗示著他般,一聲又一聲反覆地質問著  他……雖然,他曾理壯地告訴臥桑他沒有,絲毫妄念也沒有,可是他也知道那是欺瞞,  那是他不願讓臥桑將他的秘密看得太清楚,在他心底的答案不是這樣的,可是他總是告  訴自己不要去想,別去把他對戀姬懷有的感情分析得太清楚,然而,此刻對臥桑的話愈  是深想、愈是想否認它,也就愈跟著暗示走,並開始沉陷下去。  

    像個圈套。  

    當鐵勒再一次想不著痕跡的躲開她時,本來不想戳破他的戀姬終於開口。  

    「二哥,你在躲我?」當她看向他時,他閃閃爍爍,接近他時,他會刻意地想避開  ,他到底是怎麼了?  

    「我只是不習慣離別這種場面。」被看穿的他有些心慌,忙著站起身,「我走了,  我還得趕回宮,你好好保重,別給嘯月夫人添麻煩。」  

    「你會不會回來看我?」戀姬忙不迭地起身站在他的身後問。  

    鐵勒停下了腳步,思絮如雪絮亂飛,在動搖的意念中,他竟覺得軟弱,不曾如此刻  這麼失去定念質疑起自己過。  

    他不敢回頭。  

    「會不會?」得不到他的回答,戀姬不死心地微微揚高了音量。  

    「不會。」他咬咬牙,逼自己冷峻、斷然的否決,像是在對自己否認。  

    急切的步子踩在蔥綠的草地上,唏唏簌簌,他走得那麼快、那麼急,就像是背後有  惡鬼追索著,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如此倉皇失措。  

    他在怕什麼?  

    奉母命來邀貴客入內喝茶的沁悠,在草皮上沒找到另一抹貴客的人影後,好奇地推  推站在原地發呆的戀姬。  

    「刺王走了?」真是稀奇呀,每回來看戀姬不看到日頭下山不會離開的鐵勒,今日  改習慣不跟她膩在一起啦?  

    「他只是來向我道別。」來不及收拾滿臉落寞的戀姬,拖著腳步緩緩走回他方纔所  靠坐的樹下,一手撫著早已失去他體溫的樹幹。  

    沁悠邊問邊盯著她失魂落魄的小臉:「他又要離京?」不妙,戀姬的表情讓她看了  竟會覺得……有種古古怪怪的不妙感。  

    戀姬朝她點點頭,坐至方才鐵勒所坐的地方後,也學起他常仰靠在樹幹上抬首望向  遠方的姿勢,不斷猜測著今天在朝上,鐵勒是否是受了什麼挫折,或是有人對他說了些  什麼話,所以才會讓他的舉止異於以往。  

    「你愈來愈像鐵勒了。」把她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後,對於她的戀兄情結,沁悠只  能仰天翻翻白眼。  

    「我們一點也下像。」聽了她的話,戀姬下禁下意識地排斥這個說法。  

    「我說的不是長相,而是你們什麼事都往肚裡藏的個性。」這種悶在肚裡又不說出  來的個性最差勁了,一個鐵勒就算了,沒想到還有個一模一樣的翻版。  

    戀姬斂緊了黛眉,不知道鐵勒竟在不知不覺間影響了她這麼多。  

    沁悠直指著她的鼻尖數落,「瞧,我就說你們很像吧,現在你又悶在肚裡想些什麼  了?」  

    她壞壞地揚起一抹淡笑,「改天,我介紹幾個皇兄給你,這樣你就不會一天到晚胡  亂猜測別人的心思。」整座府裡吃飽太閒的人就數她了。  

    「你要為我說媒?好啊。」沁悠無所謂地見招拆招。「你有什麼好人選?」  

    「我三哥或四哥如何?」她首先扔出兩個前鋒任她挑選。  

    葛大姑娘不屑地搖首,「都不對胃口。」一個到了夏季只會中暑,一個笑臉冷心的  ,不行,資質都太差了。  

    「五哥呢?五哥人不錯。」戀姬再隨口提出一個,等著看她還有什麼推翻的理由。  

    「那個兩面人?」她聽得頻搓著兩臂直打哆嗦,「謝了,姑娘我可消受下起。」  

    真挑剔,只好端出王牌了。「那大哥……」  

    不待她說完,沁悠就急著先搶白,並扳著手指數算著。  

    「太子太忙,誰嫁了他誰准當深閨怨婦,老六古板無情趣可言,老七有個親親表妹  了,老八、老九都太嫩了點。」她的把關條件是很嚴格的,別以為是皇子她就會放水。  

    戀姬發現她漏了一個,「二哥呢?」想來想去,鐵勒應該是沒有什麼好挑剔。  

    「你會讓我選他嗎?」沁悠斜睨著她,刻意說得別有用意,忍不住想藉機試探一下  。  

    「什麼意思?」她聽得明白,但卻不戳破,只裝作並不明白。  

    「沒……」沁悠將話含在嘴裡低低咕噥,「不是那樣就好。」  

    戀姬朝她拍拍身旁的位置,「太挑剔是會嫁不出去的。」將來嘯月夫人會頭疼了,  不過衝著國戚的身份,應該還是會有很多人搶著要她才是。  

    「放心吧,我娘才捨不得我嫁哩。」沁悠下以為意地聳聳肩,一屁股在她身旁坐下  ,腳邊卻踩到了一隻金色印信,「咦,這是什麼?」  

    「是二哥的。」戀姬看了上頭篆刻了一個刺字後,忙挪開她的腳,拾起後小心地掏  出手絹將它拭淨。  

    「怎麼會掉在這?」真大膽,居然把皇上所賜的招牌隨處亂丟。  

    「應該是他方才打盹時掉的,我送去給他。」她一手將它放進袖裡,說著就起身要  走。  

    沁悠揚手攜下她,「叫下人拿去就成了。」東西又不是她掉的,她那麼著急幹嘛?  

    戀姬卻拉開她,「他才剛走,應該還追得上的。」  

    「戀——」沁悠伸出去的掌心動作慢了點,所捉到的只剩佳人離去的香氣。  

    眼看著戀姬小跑步地消失在草地那一頭,先前的那陣不安,又開始在她的心頭發酵  。  

    她直搔著發,「糟糕,難道不是我想太多?」不會吧?他們是兄妹哪。  

    身後匆地一陣輕響,招去了沁悠的注意力,她回過頭,對於來者甚是訝異。  

    「太子?」他沒待在太極宮裡,一聲不響的溜來這裡做什麼?  

    臥桑看了遠去的戀姬一眼,隨後轉身正色地向她拜託。  

    「看著戀姬,讓她離鐵勒遠一點。」就算鐵勒有心要遵守諾言,但是戀姬不肯合作  那也是白搭。  

    她聽得兩眉都高高聳了起來。看來多心的人……並不只是她一個。  

    上道的沁悠,見他把話說得那麼白,也不想在這時裝作不懂。  

    「刺王不是就要離京了?」她可以理解臥桑下想鑄成大錯的心情,可鐵勒人都要走  了,還防些什麼?  

    「他總有回來的一天。」近日無憂,不代表並無遠慮,為他們好,還是得先為將來  預防一下。  

    沁悠沒想到他看得這麼嚴重,「需要這麼草木皆兵嗎?」說得好像他們往後不能再  做兄妹似的,在她看來,鐵勒對戀姬的兄妹情可是很多的。  

    「他們倆太像了,會被彼此吸引也是理所當然,這只是遲早的事。」臥桑煩躁地吐  了口大氣,兩眼微瞥向她朝她施壓,「懂了嗎?」  

    沁悠懊惱地皺著柳眉。真是,皇家的人就是這副德行,請求到了最後,就變成命令  了,讓人想不答應都不行。  

    她歎口氣,「知道了,我盡力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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