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嬌 第五章
    可是事情並沒有冷滄浪預計中的順利,至少,他該把那些在計畫外的程咬金給先剔  除掉的。  

    已經挨刮一整個晌午的花間佐,想再度掩起雙耳免得又要遭到聽覺戕害時,一雙不  客氣的大掌又拉開他的手,用已經吼到有些破嗓的吼聲再轟他一回。  

    冷滄浪的氣焰直衝天頂,「派糧官們都在做什麼?怎麼會讓人把糧草給燒了?」竟  在大軍要開戰的前1日被人燒了糧,底下的人究竟是怎麼護糧的?怎可以在這節骨眼上  出這種狀況?  

    「我…,」兩耳嗡嗡叫的花間佐,茫茫然地晃著腦袋,一時之間還沒辦法讓聽覺恢  復正常。  

    「把他們都收押起來,待戰事定了後就全押回京兆受審!」砰的一聲,冷滄浪又抬  腳踹壞了一張無辜的座椅。  

    冷眼看他發洩了那麼久也是無濟於事,看不過去的野焰,終於挺身而出,一拳重重  地敲在他頭頂上制止他的暴行。  

    「你給我冷靜一點。」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光是叫嚷也沒用,現在最重要的是,得  趕緊查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王爺:.…」感激涕零的花間佐飛快地躲到靠山的身後。  

    野焰扔開捂著頭悶哼的冷滄浪,改而朝花間住勾勾手指,「查出是誰做的了嗎?」  

    「還在查。」花間佐無奈地搖箸頭,「不過派糧官已經初步估算出大略的損失。」  

    「說。」野焰深吸口氣,已在心底做好最壞的打算。  

    「連連幾場火勢下來,大軍的糧草預計還能撐上一個月。」接連在暗夜裡防不勝防  的幾把火,不但燒斷了他們的糧食,也燒亂了他們的軍心,更讓野焰準備要攻打伏羅的  計畫不得不停擺。  

    野焰的眉心驟然緊斂,「一個月?」時間居然這麼急迫?  

    〔一個月的時間怎麼夠?」心急如焚的冷滄浪又插話進來。「不要說我們沒辦法拿  下伏羅,這麼點糧草,就算我現在馬上修書請朝廷派糧,也不夠讓大軍撐到軍糧運抵西  戎!」  

    「你先別慌,讓我想想。」忙箸動腦筋的野焰騰出一掌,安慰地拍著他的頭頂要他  別那麼心浮氣躁。  

    「怎麼不慌..」冷滄浪兩手抓箸發,煩躁地在」旁走來走去,「十萬大軍都要吃  喝,若沒有了糧草,這要叫他們怎麼活下去..」  

    「滄浪。」野焰釋出一抹穩定人心的笑意,「我們先前已拿下幾座小國?」雖然遠  水救不了近火,但在那些遠水趕到之前,他還是可以去找來一些近水,來解大軍一時的  燃眉之急。  

    「十九座。」他隨口應著。  

    「有幾座是以畜牧和貿易維生的?」他還記得,有幾座小國還曾開城獻金以求他不  攻打他們,有這麼多大財主在,還愁會讓大軍餓肚皮嗎?  

    「十五座。」在回答完野焰的問題後,冷滄浪總算是定下了心神,也明白野焰會這  麼問他的原因。  

    「小花。」野焰迅速做出裁示,「馬上去叫參謀們分帶十五隊精銳人馬,兵分十五  路去借糧,務必在大軍把糧草吃光之前借到儲倉過來的軍糧。」  

    「聽見了沒有?快把話帶給參謀!」花間佐立刻拉著副官衝出帳外。  

    「倘若他們不願借糧呢?」冷滄浪還是很憂心,因為在他們攻下了他國的城池後,  在這種時候,有誰能夠不記前仇的來幫助他們?  

    「你以為……」野焰邪惡地泛著笑,「我為什麼要叫參謀們帶著精銳一塊去?」軟  的不行,他就來硬的,再攻他們一次城,看他們敢不借?  

    冷滄浪豁然開朗,「沒想到你的腦袋還挺行的。」平常看他悶悶鈍鈍,可愈危急,  他也愈異於常人的冷靜。  

    他咧笑著嘴,〔這就是我的官位會比你高的原因。」他這個驃騎大將軍可不是浪得  虛名的。  

    「我在想……」冷靜下來後,冷滄浪百思不解地搔著發,「究竟是誰能夠神不知鬼  不覺地進營來燒了我們的糧草?」營裡的守衛那麼森嚴,外人是怎麼混進來的?  

    他輕輕彈指,「內賊。」  

    「王爺!」才衝出去沒多久的花間佐,又像只鍋上蟻地急忙跑回來。「剛剛探子來  報,伏羅國的糧草也被燒了!」  

    冷滄浪睨他一眼,「是外賊吧..」是內賊的話,幹嘛要去燒伏羅的糧草,讓伏羅  跟他們一樣慘?  

    「小花。」野焰還是很胸有成竹,揚手輕問著沒把消息報完的花間佐:「小東西是  不是又來叫陣了?」大軍的命脈被燒了,他就不信那個女人不會來查清楚事實。  

    花間住愣愣地問:「你怎麼知道?」他都還沒提呀。  

    「她人在哪裡?」野焰不做多想地起身打點行裝。  

    「老地方,她在兩軍交界處等你。」花間佐服侍他著裝後,又去拿來他的長刀。  

    「滄浪。」在準備出帳前,野焰忽地停下腳步沉思了一會,而後又踱回冷滄浪的面  前。  

    「嗯?」他有些意外地看著野焰臉上難得出現的嚴肅樣。  

    野焰慎重地對他交代,「我若出了什麼事而不能坐鎮軍中指揮,你要記得,無論如  何務必要借到糧草和穩定軍心,並且在我回來前不要輕舉妄動。」  

    「出了什麼事……」冷滄浪、心中猛然一緊,「你想做什麼?」  

    「去揪出內賊。」  

    ***  

    「不是叫你別跟著來嗎..」  

    在趕往兩軍交界處的路途上,野陷不停地想把趕都趕不走的冷滄浪給叫回去。  

    冷滄浪硬是執意要跟到底,「在你說了那種讓人擔心的話後,我能不跟箸來嗎?」  野焰若是有個什麼差池,他要怎麼去向皇上交代?而他那些同是護衛皇家中人的兄長,  也一定會因他的辦事不力而狠狠修理他一頓。  

    趕不走冷滄浪,野焰才想拉大嗓門吼他兩句,但在轉身抬首時,他的雙眼卻銳利地  察覺到大漠上顯得有些不對勁的天色。  

    在這天候一日多變的大漠住久了,他也多多少少明白這裡的天候在每一時辰間的特  色,像此刻正午剛過的時辰,理應是晴朗無垠不帶絲縷雲彩,但在遠方的天空,卻飄來  了數朵飛飄得極低的細雲,遠望過去,若是不留心,還真會誤以為那只是席捲而過的風  沙。  

    他再回首看箸自己僅帶來為數不多的人手,不禁對自己的掉以輕心有些懊惱。  

    「小花!」野焰匆匆揚手召來跟在後頭的花間佐。  

    「在。」聽他叫得那麼急,花間住急急策馬來到他的身邊。  

    「立刻燃烽煙向留在大營的右衛求援,叫他快些帶右翼軍來支持。」他十萬火急地  下令,一手緊捉著花間住的肩頭,「還有,不管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守著滄浪,千萬  不能讓他出任何岔子。」  

    「知道了。」雖然不明所以,花問佐還是飛快地接捨命人照辦。  

    冷滄浪的眉心間凝聚著厚重的烏雲。  

    「野焰?」為什麼他要這麼做?為什麼他會突然如此看重他這個軍師的安危?  

    看著遠方的雲朵愈來愈接近,也愈來愈密集,初看時似雲的沙塵團團揚起,在晴空  中迤邐成四面包攏的飛沙高牆,風聲中,隱隱然的透滲出幽微的聲響,野焰方才知曉,  此刻他們真是立於危石之下的境地。  

    「看來大軍真的要暫時交給你看管了,不過只要有你在,我便能放心。」還有時間  ,他再側首殷殷向冷滄浪叮囑,「至於內賊是誰,這得靠你自己去查出來。」  

    「什麼?」還未釐清野焰的話意,他們已行進到兩國的交界點,而在他們面前的,  是正等著他們的粉黛。  

    靜坐在馬上柱等的息蘭,在野照他們已經停駒在前頭後,就一直等著粉黛的號令,  可等了半天,粉黛就只是抬首凝望箸天際,緊斂著黛眉不發一語。  

    「殿下,他們來了。」她小聲地提醒。  

    粉黛後悔地緊咬著芳唇,「我們不該來的……」可惡,帥印還在野焰的手上,這下  要叫她怎麼從這死地突圍?  

    「為什麼?」息蘭一點也不明白她是怎麼了,「不是要找野焰算帳嗎?」卑鄙得派  人偷燒了他們的糧草,怎麼可以不來找他們算帳?  

    她搖搖榛首,「不是他做的。」  

    「啊?」不是野焰做的?  

    「是他們做的。」粉黛揚手指著已然快來到,並正將他們兩方人馬全都包圍的另一  支外敵。  

    「突襲?」  

    「我們全都中計了。」粉黛不甘心地承認,策馬來到野焰的身邊。  

    野焰也有默契地來至她的面前。  

    〔你的糧草也被燒了?」看了野焰與她相同的神情,粉黛不難推測出他們會被同時  圍困在這的原由。  

    「不然我幹嘛緊急停戰?」他沒好氣的回了句。  

    她朝那些人努努下巴,「那些是你先前沒滅掉的小國餘黨?」看吧,愛放生做個大  好人的下場就是這樣。  

    「我哪有那麼不濟?」小國的餘黨們老早就已經向他投誠示忠了,這些幹不是他的  漏網之魚。  

    「他們不是西戎人。」在把那些人看仔細了後,粉黛又發現了另一個突兀的疑點。  

    「他們全都是中原人。」察覺圍困他們的人有行動了,野焰連忙把她的印信扔還給  她,「拿去,動作快一點。」  

    「把它交給副將,快施狼煙向大營求援!」一拿回印信,粉黛就急著將它交給息蘭  並下令。  

    野焰躍下馬背,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扯下來,「來不及了,叫他們先保命要緊。  」  

    粉黛忙始首看去,發現將他們兩支人馬圍困的兵隊,已經開始在排陣準備架弓就蹲  射位。  

    「命所有人備盾御射箭,」她隨即向息蘭改了個命令,並伸手接過野焰遞來的盾牌  ,「你的後援什麼時候能到?」她的人來不及趕來救她,但說不定他的人能夠快快趕至  解圍。  

    「他們也趕不上,我們只能靠自己。」野焰攬緊她的腰肢將她拉來眉下,並且回頭  對也發現到狀況不妙的花間佐大叫:「小花,備盾就地找掩護!」  

    轉眼間,長箭在跪地的弓箭手手中齊聲脫弓,霎時,人們的雙耳除了只能收納箭嘯  聲外別妞查一他。第一批長箭在飛竄至天頂後,因受重力,隨即箭頭頓然一轉,如密兩  急急落下,落地時,在漠地上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沙塵,將所有人都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  揚塵裡。  

    在一波又一波不容人喘息的箭雨中,同心合力手抵盾牌,以避落箭的野焰和粉黛頓  時發現,幾乎所有的長箭都集中地落在他們這邊,反觀其它人,卻不是襲軍們的主要目  標。  

    箭兩方平息,沙塵也還未落定的時分,他們兩人同時撇下盾牌,分別起身向自己的  人大喊。  

    「帶著滄浪走!」野焰第一個要保住的人,即是可以代他指揮大軍的冷滄浪。  

    「走!」接令的花間佐咬緊牙關,強行將想朝野焰奔過去的冷滄浪捉來扔上馬,趕  在第二批落箭抵達前強行突圍。  

    「你一定要保副將萬全,能帶他走多遠就走多遠!」粉黛在野焰回來拖著她走之前  ,也不忘叫息蘭得護住軍中唯一能代她的人選。  

    「可是殿下你……」息蘭怎麼也挪不動雙腳。  

    粉黛拚命驅趕著她,「對方是衝著我和野焰來的,跟在我們身邊,你們會死得更快  —.」  

    「走了。」野焰沒空讓她留下來囉唆,硬拖著她找來一匹沒被箭雨射死的馬兒,在  乘上馬後,便帶著她策馬奔向另一個方向引開襲兵。  

    如他們所料,襲兵的目標具的只是他們,在他們開始奔逃後,圍困眾人的襲兵全都  放下長弓改換上長劍,放棄追逐分兩邊竄逃的其它人,集中地朝他們追來。  

    逃進漠地旱谷的野焰,在旱谷中拖延了讓後環能趕上的時間許久後,他本是打算從  旱谷的另一端繞過後頭的追兵,但不熟地勢的他,卻愕然發現等在另一端的,是一面高  然聳立的山崖,而在旱谷四處,也淨是攀不上的陡峭險石坡,並沒有其它可逃生的路徑  。  

    野焰跳下馬,低頭打量著前方地面上寬廣又深暗得不見底的深谷裂縫。  

    「小東西,下頭是什麼?」地面上沒地方走,他只好打起地面下的主意。  

    「古納蘭國的地底渠道。」粉黛回想了許久,才勉強憶起在千百年前這裡曾是地底  水源充沛的古納蘭國遺跡。  

    在身後的追兵馬蹄聲逐漸靠近時,他微偏著頭看向她。  

    「跳不跳?」若是跟後頭那些人對上了,他們兩個絕沒有勝算。  

    她很猶豫,「會死嗎?」這麼深,也不知道跳下去會不會摔死,也不知道能不能再  上來,還有,萬一他們被困在地底怎麼辦?  

    「下頭有水聲,應該不會。」他側耳聆聽了一會,有把握地對她微笑。  

    「野焰。」知道除了眼前這條路外別無生路可走後,粉黛忽然對他笑得很燦爛。  

    「嗯?」他疑、心四起地盯著她的笑瞼。  

    「我們可能要相依為命一陣子了。」她伸手捉來他的臂膀,並且怕怕地用力抱緊他  。  

    他想掰開她的手,「為什麼?」這種姿勢怎麼下水?抱著一塊死嗎?  

    「我不會游水。」她這輩子見過最多的水,也僅限於木桶裡的洗澡水而已,可是她  又不能在木桶裡學會游水這項技能。  

    野焰簡直氣急敗壞,「你們女人怎麼那麼麻煩?」都快沒命了,她還扯後腿?  

    她也有滿腹的委屈,「我是在大漠土生土長的嘛!」她哪跟他一樣,是從那個水脈  豐富的中原地帶來的。  

    「捉好。」他無奈地仰天長歎,環緊了她的腰肢後,便趕在追兵抵達前帶著她往下  跳。  

    當花間佐獲得出口大營出發趕來的右翼軍奧援,並命右衛帶著他們回頭攻打襲兵後  ,他又在右翼軍中撥出一隊人馬,爭取時間地追上襲兵追逐野焰的方向,想要快點來為  野焰他們解圍,可是,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來到旱谷捉拿下被他們圍困在裡頭的襲兵後,花間佐並沒有找到野焰的身影或是屍  體,而慢了一步才來到的冷滄浪,則是直接持著一把刀去向那些障犯逼問野焰的下落。  

    〔王爺,」從冷滄浪的口中得知野焰跳下去後,花間佐嚇白了一張瞼地趴在深谷前  對下頭叫喚。  

    「殿下!」也帶人趕來的息蘭,更是淚眼汪汪地趴在花間住的身邊,不斷朝下搜尋  粉黛的芳蹤。  

    冷滄浪扔去了手中的刀,慢吞吞地踱至那道裂縫前,蹲在一邊研究箸下方深谷的深  度。  

    「喔,滿深的嘛。」雖然看不見底,但聽得出來地底有強勁的水流,而那兩個人,  可能早不知被衝到哪去了,看樣子,派人下去搭救的法子是不行了。  

    花間佐心慌意亂地拉著他的衣袖,「軍……軍師,這下該怎麼辦?」  

    「右衛擺平了那些人了嗎?」對於野焰的處境,冷滄浪並沒有那麼著急,反而先問  起他們還有沒有後顧之憂。  

    「右翼軍將襲軍全都擄獲了。」雖然這場突襲沒造成多大的損傷,也逮著了襲軍,  可是他們卻失去了主帥。  

    「殿下……」息蘭不死心的叫喊聲,一聲聲地傳進冷滄浪的耳裡,打斷他此刻非常  需要思考的情緒。  

    「別嚷了。」冷滄浪賞了她一記白眼,〔這谷底深得很,任你叫破了喉嚨他們也聽  不見。」  

    「那……」息蘭不知所措的絞扭著十指。  

    他對她攤著手掌,「你可有這一帶的地底圖?」看這個深谷的外表並不是天然的,  有著人為雕鑿的痕跡,說不定只要能找來古時所遺留下來的地圖,就有可能找到野焰他  們的行蹤。  

    「沒有……」她連這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他聳聳肩,「那就只能想別的法子和看他們的運氣了。」  

    花間佐多慮地盯著他的神情,他怎麼還能那麼冷靜?冷靜得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這一點也不像只要為了野焰的一點小事,就能驚天動地的他。  

    「軍師。」他伸手輕碰盯著下方出神的冷滄浪,「戰事還未結束,軍中若沒有了王  爺……」  

    「兩軍同時軍中無帥,諒伏羅國沒膽子在這情況下繼續與我軍交戰。」冷滄浪轉首  朝息蘭身旁的伏羅副將陰險地一笑,〔對不對?」  

    「對……」正因失去主帥而頭疼的伏羅副將,也不得不承認這場戰事得全面停擺。  

    「好了,接下來就是他們了。」對眼前的狀況處理完後,冷滄浪站起身,兩眼直定  在那些把野焰他們逼得跳下深谷的人身上。  

    「我們?」面對那張已經惱怒至頂點,反而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臉龐,降犯們紛紛捏  了把冷汗。  

    「敢動天朝的皇子?」冷滄浪森冷地扳扳兩掌,「你們說,我該拿你們怎麼辦才好  ?」  

    ***  

    「野焰想拿下西戎?」  

    在大雪紛飛的京兆,方與門下食客商議國事完畢回府的舒河,站在書房的門畔邊脫  下身上沾了厚雪的大麾,邊問著那個來到府內等他已久的懷熾。  

    「現在他只剩一個伏羅國還沒收拾掉,西戎其它小國都已經被他一統。」坐在爐火  旁烤暖身子的懷熾,研究完手中的密折後向他報告。  

    將大麾交給下人後,舒河關上門扉杜絕第三者的干擾,揉了揉疲憊的臉龐,來到他  的身旁坐下。  

    懷熾愈想愈覺得可疑,「我想不通,老八為何會不奏請聖諭就對西戎動兵?他不是  一向都不好戰的嗎?」  

    三位駐守邊關的大將軍中,鐵勒是出名的好勇鬥狠,而霍韃則是不戰則已,一戰即  震驚四座的典型,唯有生性溫和的野焰,最是不愛興兵操戈,可是他卻在太子宮變之後  突然變了心性,不再靜默地駐守向來平靜的西戎,反而出人意表地主動挑起戰火。  

    難道野焰不想安分的過日,也不想競逐太子之位,而是跟他一樣,已經選好了明主  準備投奔?  

    「他是在為某人鋪路。」舒河安適地坐靠在椅背上,眼神悠遠地看著窗外款款飄飛  落下的瑞雪。  

    「誰?」果真如此,但,就不知野焰將是敵還是友。  

    「律滔。」舒河早已把野焰的心看得透徹。  

    「五哥知道這事嗎?」懷熾的眼眸黯淡了下來,但他很快地甩去眼底的那絲遺憾。  

    「他怎可能不知道?」這麼多皇子中,他最不會掉以輕心的人,就是神通廣大的律  滔。  

    世情變得那麼快,宮中的濤浪也一波波的打來,若是沒點本事,任誰都會被濤浪給  掩卷,因此想在太子之爭中站穩陣腳,律滔定是在多年前就和他一樣為了今日而在籌畫  ,如同他拉攏懷熾這名能手,律滔自然也不會放過野焰這股助力,所以野焰將投奔於誰  ,律滔不會毫無章譜,相反的,律滔應是很篤定才是。  

    若政治遊戲是一場人人都得被迫參與的弈局,那麼,他和律滔都不是場邊的觀棋者  ,肩負重責的他們,都無權看身事外,同時,他們也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那名策動群屬  效忠的棋王。  

    「既然五哥已經多了個幫手,那麼我們便不能再慢。」懷熾說著便起身準備進宮,  「我再去對南內的那群老人施壓,叫他們盡速做好抉擇擁你為太子。」再讓那群老人在  南內的太子人選上做琢磨,那麼這場宮爭他們就趕不上了。  

    舒河抬起一手,〔這事不急,先急老八的事較為要緊。」由誰出任南內的太子人選  ,都還可以緩上一緩慢慢地去商量,只是那名新的加入者,以他的急躁個性來看,再不  阻止他可就來不及。  

    他不以為然,「就算野焰要投效五哥好了,他也構不了什麼威脅。」這麼多年來,  也不見野焰成過什麼大事大業,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老八是個大患。」舒河不但相當看重他,還很以他所擁有的天資和資源為戒  。  

    懷熾止住了手邊的動作,表情顯得有些意外,「怎麼說?」  

    「他的光芒一直都被耀眼的鐵勒和霍韃給蓋過,其實,他的實力並不亞於他們。」  除了他和律滔之外,恐怕就連皇上也不曾對野焰多看一眼,也不曾詳加思考過野焰到底  在宮爭中具有多大的殺傷力。  

    「他有實力?」懷熾坐了下來,有些疑惑地推敲著他的話。  

    「你會看不出來,那是因為你的眼光只放在鐵勒和霍韃的身上,卻忽略了一直默默  在西戎耕耘的他。」舒河拿來桌上的密折,以指輕點著上頭已被野焰攻陷的國名。「現  在的他,在連番攻下那些一小國後已經戰歷大增,只要他重整西戎小國投效雄獅大軍後  的軍力,在經歷和兵源都充足之後,那麼他便可急起直追鐵勒的北狄大軍。」  

    他撫著額,「果然是個大患……」不聽舒河分析,他還真的遺漏掉了這個會成為他  們眼中釘的大敵。  

    一旦他投靠了律滔,那麼東內的勢力一定會迅速壯大起來,而連太子人選都還未推  出的南內,無論是在整合上和勢力的集結上都會比東內慢,更會因此而佔下風。」再不  做點動作,情勢就會大大不妙了,他可不願當個輸家。  

    「我得想辦法拖住他,不能讓他一統西戎。」懷熾立刻有因應之道。  

    舒河懶揚著劍眉,「怎麼拖?」  

    「先去向聖上密告老八無故對西戎動兵,光以不請聖諭就私下動兵的這條大罪,就  足以讓他被綁回京兆受審。」野焰錯就錯在性子太急了,就連興兵掀戰這種事要先向皇  上通報都給疏忽掉了,這就已注定了他的致命傷。  

    「那樣做太明顯了,聖上頭一個就會懷疑起你的居心。」舒河不同意地搖首,「就  算聖上真要治他的罪,律滔和皇后娘娘也一定會力保他,此計不宜。」  

    「不然還能有什麼法子?」  

    「你怎都不想想老八的錢是從哪裡來的?」表面上不能進行,不代表不能在私底下  暗做手腳呀。  

    「錢?」怎麼會突然提到這個?  

    「雄獅大軍再怎麼驍勇善戰,總也要吃喝吧?」舒河笑咪咪地提醒他,「十萬大軍  的軍糧又是打哪來的?」  

    「從……」他沉吟了一會,而後恍然大悟,「東內暗地裡資助的。」  

    舒河直接下達終論,「那就去斷了柬內的生計,只要來個釜底抽薪讓他失了後接,  看他還能拿什麼來一統西戎?」  

    只要教唆他門下的食客大臣們,暗地裡去對東內的大臣們所經營的事業連根拔除,  那麼到時東內就形同一個空殼,再也無力資助必須供養十萬屬下的野焰,而野焰的雄獅  大軍也將因此而斷糧,如此借刀殺人又不會直接去觸犯到皇上引來懷疑,這方式才是上  策,往後更可以徹底除去雄獅大軍,不會再夜長夢多。  

    懷熾緊蹙著眉,對這個計畫滿是猶疑,「但我聽說南內的老人們,已經派人去燒過  他的糧草一回,雖然他已先去向別國借糧緩下了斷糧之虞,但若在東內的後環抵達西戎  前再一次對他斷糧,你不怕……」  

    「怕什麼?」  

    「野焰和整支大軍都會死在西戎。」只怕那些先前被野焰攻下的小國,都會群起地  反攻野焰,而那時,失去糧草而兵弱馬瘦的雄獅大軍,根本就沒有辦法對抗那些小國,  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舒河淡淡地笑了,「那麼東內就將少了一股助力,而這樣,不正好對我們南內更加  有利..」  

    懷熾的氣息猛地一窒,「你要……犧牲野焰?」  

    「不可以嗎?」他微偏著頭,笑意盈然地反問。  

    因為天冷,書房內燃起烘烤的爐火火勢燒灼得更旺盛,但即使靠得爐火那麼地近,  懷熾卻流下冷汗來。  

    他早就知道君主之路是條血腥之路,也知道歷朝歷代的皇家裡,不乏兄弟們手足相  殘的例子,而在投奔舒河之前,他也審慎地考慮過一旦面臨那局面,他該如何自處?是  該狠下心來,還是該惦念著兄弟間的情誼放他們一條生路?  

    只是,他沒想到它會來得那麼快,單單的一個紙上談兵,就輕易地決定了一個兄弟  的命運,而他,就連點頭,或是搖頭的餘地也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箸它發生。  

    舒河坐在爐火邊,拿著那張密折湊近火苗,面無表情地看著竄上來的火舌緩緩地舔  噬著紙卷,煥發出紅艷中帶著青綠的焰光,最終在爐內化為灰燼。  

    他慢條斯理地拍淨兩掌,「要怪,就怪他不該生在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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