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非在自宅的內室裡-以地為天斗-在地上畫以上星為陣-在星子的位置上擺上了 九華明燈-每一座燈格守著一個滅世的預兆-七燈七兆-一盞燈守著一兆-滅了任何一 盞燭燈都不行。
衛非坐在一旁護燈-心緒卻飄飛得老遠-已然不在燈上。
對於左容容的執著-他再也不敢掉以輕心-他相信無論阻擋在她面前的是神是人還 是鬼-為達目的-她會不惜一切地除去。
即使那個人會是他。
壁壘分明已是不可能改變的局面了-這使他不得不謹慎-以全新的態度來看待左容 容。當他如此想時-他心中柔軟的一隅裡-因她而蘇醒的情債-逐漸在僵硬的胸膛裡淡 淡逝去-即使他想挽留-卻也由不得他。
短短數月的繾縷情愛-已成了拖住他腳步的包袱。曾經-他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定力 -能抗拒上蒼所注定的孽戀-但一顆不受束縛的心卻仍融化在她的揚睫、燦笑和知解的 心裡-堅定不移的信念因她而改變了-他漸漸以為-世上並沒有絕對的注定與不能改變 -不論將遭受如何的挫折-只要他能堅持到底-絕不會失去溫煦的情愛。
但事實卻說明了-他正在失去中。
翻越雲山-千裡迢迢地來到人間等候了十年-到最後-換來的只是他悲喜夾纏的一 笑-令他愛她也不是-不愛她也不能。她可以把心隔得好遠-但他的心找不到任何一個 出口-發洩這似乎永不能痊愈的痛楚。這一點-她無法明白-她截斷了對他的眷戀-只 留下虛空。
打坐的衛非想起這點時-氣息不禁翻湧-他忙深吸口氣-揮去腦海裡的思潮-重新 對地上的明燈設下護印。
難以察覺的細微腳步聲竄進他的耳裡-他睜開眼-心底估量著那些腳步的輕重和夾 者的人數。一步一聲接近他的-並不是他所熟悉的商橋等人。
他躍下坐榻-將內室的門窗緊緊地關閉-防止任何流動的空氣進入室內而滅了燈火 。曲指算了算-他場首向外看去-臉上表情分不出是悲是喜。
當他打開房門走出宅外-地底六座石造大院前已聚集了大批手持兵刃的皇家禁軍以 及江湖中人-皆殺意熊熊地盯著他。
皇家禁軍會和江湖中人扯在一塊兒-只怕這是左容容搞的花招吧。衛非微微地苦笑 -再抬首望向遠處-兩名領人前來的禁軍守領和江湖人士面色青白僵硬地挺站著-他在 他們呆滯無生氣的眼眸裡讀出了不對勁-心底也瞬間明白了這些本該是互不相干的人們 -會不約而同找上他的原因。
他隨手攀折下一根草技-首先將草技射向禁軍的守頰-禁軍的守領被灌輸了強勁力 道的草技射穿了肩頭-止不住腳步地直退至巖壁上量厥。其余的皇家禁軍在守領失去知 覺後-一個個宛如傀儡般倒下。他正要再以同樣的手法對付那些江湖人士時-靜立原地 的其它人在領頭的人一聲令下-已拔刀一舉向他沖來。他歎了口氣-撩起衫抱走下台階 -加入向他湧來的人群。
衛非沒打算開殺戒-穿過層層飲阻攔他腳步的人群-直直向站在最遠處施發號令的 男子走去-沿途展氣格擋住向他劈來的刀劍-在人群的攻擊愈來愈緊密時-他才意興闌 珊地出掌。受了他一拿本該倒地氣絕或是暈厥的人-在倒地之後-嘴裡唯著血絲又蹣跚 地站起-不怕疼也不要命地繼續舉刀向他而來-即使被震斷心脈的人-也挨著不穩的腳 步-搖搖晃晃地朝他接近。
衛非盯著他們臉上無痛也無苦的表情-終於忍不下心-不願他們即使身子被毀敗- 受控的心神也要他們撐起身子向他進攻。他出手快速地奪下其中一人手中的劍-將凝聚 的劍氣直劈向遠處操控的男子-再轉掌將劍橫掃向其它仍站著的人-結束他們頑強不死 的意志-轉瞬間-一具具人體在他面前倒下。
數百條人命-血流也可以成渠的。
陣陣刺鼻的血腥味滲進衛非的鼻尖-習武是為防身而不是殺人的他-忍不住粗重地 喘息-胸口如翻江倒海般陣陣撕續-豆大的汗珠沁出額問-逼得他不得不席地而坐-護 起受創的元神。
從他選擇救世的那一刻起-他便無法殺人-殺人有違他的天運-因此每次面臨這種 場面時-他是能避就避-避不過則讓找上他的人受點傷。但這次-左容容居然派這種被 她符法操往的傀儡死土讓他開殺戒-她的這一步棋也未免太狠了。
他勉強站起-身上的素施被血漬染得鮮紅亮眼-又惹來他心房的一陣悸痛。他捂著 胸口-步伐沉重地走向左容容的宅子-在走至她的宅子前時-他又發現左容容已在宅前 布下八卦陣阻止他人內。
他稍作喘息-揮去額上的汗水-懶得慢慢去解她的陣法-一劍劈裂她宅前的土地- 隨手扔去剛殺了人的劍-步入因陣法被破而滿目瘡痍的院內。
當衛非一掌拍開左容容宅院的大門-等在裡頭的左容容在見他安然無恙時秀眉蹙了 蹙-但在瞧見他一身血濕後-菱似的唇瓣又泛起一抹笑。
她撫著小巧的下巴惋惜道-“我派出的人似乎是失敗了。”集結了皇家禁軍和頂尖 的江湖高手-也無法傷他一根寒毛。不過只要能逼得他親自動手殺人-她也很滿意了。
衛非脫去了帶血的外衫-走至她的面前執起她的下巴-眼底不掩怒意。
“你怎能對他們下符-”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戰事-她卻把一些無辜的人扯進來- 她怎能心腸如鐵-“我說過-我不會手下留情-既是不留情-當然也不會擇手段。”左 容容受痛地撥開他的手指-撫著下巴振振有詞地辯解-“那些人的人品-都沒好到哪去 。皇家禁軍者-我找來的多半是為皇家辦事而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至於那些江湖中人 -多年來殺人放火、好淫撈掠的事也做了不少。說起來-我這算是要你為世人除害。”
“由我來除害只會損傷我的元神-這剛好稱你的心是不-”衛非順著她的話捶敲。 殺人只會把他弄得元神大亂-他若要繼續施法對七星燈護印-只怕會添上一層困難。
左容容不置可否地聳聳後-“我無武功-自然要消滅你一點能耐。我可不願站在下 風。”若是她不動點腦筋消滅他高出她一截的本事-那她除了要與他斗智之外-她還得 斗力──她可沒那個本錢與他對打。
“除了消減我的能耐之外-你難道不是要我死-”衛非盛燃的氣焰徐徐消散-幽幽 的黑瞳裡換上了一層冷意。
左容容望著他的雙眼-被他的黑眸勾起了一絲痛楚。
她難忍地偏過螓首-一雙柔滑的小手按握成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我……不否認-畢竟他們就是我找來代我下手的人。”她仰首吸取大量的空氣進 人窒息得疼痛的心肺-本來意氣飛揚的聲音-此刻顯得悠遠黯然。
“做給我看。”衛非扳過她的身子-取下她發鬢上的玉簪-將它放至她的掌心。
“你……”左容容握著冰冷的玉簪-料想不到他也有逼人的一天。
“我要你不假手他人-親自對我下手。你若做得到-我無怨。”衛非的大掌覆住她 的小手-逼她將玉簪抵向他的胸膛-明亮的眼脾直鎖住她的雙眼。
“你以為我狠不下心-”左容容咬著唇-雙手被他兩掌暖烘烘地圍繞著。他的熱度 -自她的手臂直燙至她的心-在她心底翻攪個不停。
衛非笑得很蒼涼-“你還有心嗎-”
左容容不顧回答-偏過消臉-衛非手心熾燙的溫度直上她的眼底-淚珠顆顆溢出她 的眼眶。她以為只要她不抬手去拭-他便不會看見她憂心難捨的淚。
衛非望著她姣美的側臉-忽然在手上施加力道-逼她把卷於刺進他的胸膛。
“衛非……”左容容慌急地轉首向他-抵抗著他的力道-拼命想拉回就要刺進他胸 膛的簪子。
衛非對她的呼叫充耳不聞-兀自拉著她的手將簪子刺向自己。
“放開我-衛非……”不敵他力道的左容容-淚水滴落至他的手掌上-在他已把簪 子刺進胸口-鮮血將胸前的衣裳染上一層紅暈時-她聲嘶力竭地大喊-“不要-”
衛非的動作因她哀傷的喊聲停了下來-左容容拋開手中的簪子撲向他-忍不住顫抖 地環住他的頸子-將臉龐埋他的懷裡低聲喚位-披散的濃密發絲-密密地環繞著他們。
“我們兩人……何苦刀刃相向-”衛非撫著她的發神傷地問。他不想殺她-她也無 法對他動手-就算最後有了勝負-也只會落得兩敗俱傷──勝的人也許能完成使命-卻 也敗了一顆心。
左容容泣不成言-也知道這是一場凌遲-因為千絲萬縷的溫柔纏綿總會在她脆弱時 跳脫出來-讓她不想放開手-但一日比一日強烈-直推她往前走的滅世使命-又令她不 許去挽回。她能擁有的已經不多了-他不能在她全部失去前。逼她將這最後剩余的一點 結束-徹底奪走。
“忘了你我的使命。”他抬起她的臉龐拭去晶瑩的珠淚-輕聲地向她請求-“我們 只當相愛的左容容與衛非好嗎-”
“不行……”她撫面搖首-掩不住溢出指間的淚-蓄積多日的哀傷全然傾洩-不能 收拾。
“容容。”衛非歎息地將她的淚水全都收納在胸前-感覺她的淚一點一滴地漫透他 的心。
“你也知道-命運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就再也不能回頭了。”她自他的懷裡仰首 -攤開一雙潔白無暇頻頻顫抖的手-“你看-我已經愈來愈控制不住自己-即使我想冷 靜下來-可我的雙手卻停不下來-腦海裡似有人催促著非要我去完成它。我已經變了。 ”強烈的使命感宛如冬眠後醒來的春樹-一寸寸地峰峰勃發-讓她斷不了也揮不去纏繞 在腦際的滅世欲望。
衛非猛然低首掠住她的唇瓣-在她的唇上嘗著她淚水滑過的味道-兩手探人她濃密 的發裡-將她的發絲纏在指尖上往下輕拉-讓她不禁仰起頭承接他的吻-便咽的話語和 愁緒都消失在他的唇裡。他的手緩緩落至她胸前-在她心口處結著護印。
察覺不對勁的左容容推開他的唇-才想問他時-他又點了她的穴-不讓她隨意移動 。
“衛非-”左容容抬不起不聽使喚的四肢-迷惑地張大眼眸。
衛非愛憐地吻吻她的唇-退開她的身邊-字字清晰地告訴她-“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既不從命-我也不要你從命。”
她無法控制-但他能。她滅世的欲望可能是無窮無盡地大-而他救世的欲望卻是如 此渺小-甚至他的心境己演變至與初時想救世的理由大有不同。
“等六月二十四我的生辰一到-你有再多護印也擋不住我。”左容容看著自己胸口 的護印-哺聲輕歎。
“離你的生辰尚有七日-擋得了你這一點時間-已足夠換我先來下功夫。”衛非漫 不經心地說著-退離她遠遠的-沉下心神恢復方才被她弄亂的元神。
“我的行動已完成大半-你再怎麼補救也改不了局勢。”再過七天她就能將七兆全 都召喚至人間-他救一兆便要花上許多心力-如果七兆同時降臨-他就算再如何有能耐 -也無法一口氣連救七兆。
衛非反而笑開了-“我的行動才正要開始。”
“衛非-”左容容心神不寧地盯著他自信的笑容-覺得他的笑容太過有把握-有把 握得像是視死如歸。
衛非閉上雙眼徐徐地吐納-將兩掌放至胸口-口中哺哺地念著咒詞-每念一回-他 額上冒出的汗珠就愈多。
左容容駭然地張大眼大叫-“你在做什麼-”
衛非愈念愈急-手掌也愈深按進胸膛-一道鮮血自他唇角潛潛流下-他緊閉著眼繼 續-直到雙膝重重跪落-再也無法撐住身子-他仍不罷手地要把法術完成。
“住手-快住手-”左容容淚汗交加地喊著-拼命想阻止他-但受制的身子卻無法 動彈。
衛非終於撒開放在胸前的雙掌-兩手撐在地上調息換氣-不時嘔出血水。
“你這是何苦-”左容容看著他的模樣-恍然明白他做了什麼-更是止不住淚。
“我……”衛非勉力撐起身子-喘息地靠著花桌-抹去嘴角的血絲-“我以性命來 護大唐-我若死-大唐將有違天運永不滅-我若生-大唐則循天運漸盡。我的生死-將 使你皆滅不了世。”
衛非將命賭上了-無論他是生是死-她都無法達成心願-他們也不需再互相殘殺- 也不必再將彼此視為對手。
左容容痛苦地閉上眼-萬萬想不到他竟以生命來阻礙她-而她心底的反抗意識因他 的行動而更上層樓-有了更進一步滅世的渴望。
“如此一來-你還有勝算嗎-”他走近她的身邊解開她的穴道-為她整理著散亂的 發絲。
“你把命借給人世-這個人世真這麼值得你犧牲-”
究竟這個民不聊生的時代有什麼是他非要犧牲自己夾救的-“它不值得。”衛非搖 首輕笑-眼眸流連在她清麗的臉蛋上-“我只是想救一個女人。”
左容容難以理解地看著他唇邊的笑意-不懂生來救世的他竟覺得這人世不值得救- 心中也為那個可以讓他捨命相救的女人泛起濃濃的醋意-更為愛了他許久的自己覺得不 甘。
她難以忍受地紅了眼-心頭泛起陣陣冷意-冷得將她還為他溫暖的心也凍傷了。
他除了愛她之外-還愛上了哪個女人-那個女人居然比她和這個人世都重要-衛非 的手輕滑過她酸楚的眼畔-接住她清然落下的淚。
“只要能讓她多活一刻-要我拿性命來換-我也甘心。”
被衛非在身上下了護印的左容容-這七日來一直待在宅子裡等待。
望著窗外一朵朵浮出水面的蓮荷-左容容的心情更是急迫焦躁不已-恨不能快點解 開身上的護印-快點完成她想做的事。
衛非的那一席話不時在她耳畔轟轟地響起-讓她對他最後的眷戀也煙消雲散-取而 代之的是翻湧而起的濃烈護意-幾乎讓她失去理智。
這些日子來-她恍如走在日夜邊緣-時而軟弱時而堅強地在明與暗之間徘徊。她的 腳步若往前一步-人世間便是明光萬丈-往後一步-人世間便將墜入黑漆混飩中。在明 與暗的邊緣行走時-她有太多的機會可以殺衛非-可是總因心疼難捨而無法對他下手。 她以為-他遲遲不殺她-是因為他心底有著與她相同的理由-可是現今他變了-而她也 變了。
從他們再相見-她便毫無保留地把赤裸裸的愛意雙手奉上給他、十一個月過後-換 來的卻只是兩人間的對立-而他要救世的理由-還只是為了一個女人-一個她連名字也 不知的女人-那個女人居然比他要救的人世還重要-這教她情何以堪-她努力積壓了七 日的妒意和不甘-在南風拂過地面-第一朵蓮荷綻放時-衛非在她身上所下的護印隨著 蓮荷彌漫的香氣而破解-掩抑不住的怨妒自她的體內濤濤地傾洩而出。
冷了心的左容容-對自己的使命不再有遲疑和猶豫-破封印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便 是將自己深鎖在房內作法呼喚滅世的七兆。
衛非在宅子裡守了七星燈七日-而在最後一盞九華明燈的護印就快大功告成時-密 閉的內室裡揚起了陣陣涼風-地上的七盞九華明燈隨著驟起的風勢一明一滅-火苗被吹 得眼看將熄。
定坐在旁的衛非訝然地睜大雙眼-被這陣無名風吹得。動房劇烈地跳動。
止不住這陣不知打哪吹來的風勢-衛非忙去掩著就快被吹熄的火苗.但他護得了這 盞燈-便護不了另外一盞-就在他分身乏術時-置在六盞燈中央的首燈評離了他的希望 -火苗黯然熄滅。
為首的九華燈火苗一滅-剩下的六盞燈火立刻一盞一盞地熄滅-頓時內室陷入一片 黑暗。黑暗中的衛非咬牙算出首燈一滅後-七兆中的第一兆水禍已經出現-遠在千裡之 遙的長江立即潰堤-他迅速地將其它六盞燈重新點燃-傾盡所有的力氣一掌擊散了徘徊 在上頭的風勢-並把紊亂的元神─一分給剩余的六盞燈助燃火苗-心力盡瘁地一口氣繞 住其它六兆。
一鎮住六兆-失盡了力氣的衛非仰首直直地朝後倒下-大量地嘔出鮮血-喘息不止 地蜷著似被四分五裂的身子-倦累的眼瞳在見到六盞九華明燈皆持續瑩瑩燃燒後-才稍 稍放下心。但見著熄滅的首燈-他又忍不住憤怒。
他在氣息和體力稍微恢復後-馬上去找那個造成長江潰堤的罪魁禍首。
左容容正因怎麼也無法召喚出其它六兆暗自生氣-帶著一身怒意的衛非-身上源源 散出的真氣在未抵達左容容的宅子之前-已纓狂掃破壞過他行經的每一處-恍如地震般 造成六扇門地底漫天撼地的搖晃。左容容在間歇的震搖中並沒有特別的恐懼和驚慌-識 趣地退至宅子的一角-等待衛非到來。
宅子的大門瞬間被狂猛的氣勢震碎-衛非站在門邊瞇眼凝視已經解開他護印的左容 容。
首次見衛非大動肝火的左容容-杏眸難以移轉地注視著他那不曾出現在她眼前的戾 氣。
“能讓你如此震怒-是因長江潰堤-”她眨了眨眼回神-猜測著。
衛非難掩怒意地握緊她的手腕-“你招來的水鍋-”
她讓長江兩岸成了一片水鄉澤國-她怎能那麼狠心了“對。還有六兆等著我呢。” 左容容輕聳香肩-笑意淡淡地提醒。
衛非聽了馬上使勁地拉近她-怒意難忍地揚起右掌。
左容容一運地仰首不語-靜靜等待他的手掌落下。
看著左容容安詳自在的面容-衛非差點沖動地想落掌拍向她的天靈蓋。他在空中硬 生生地止住手-免得鑄下會讓他懊悔一生的大錯。但在見到她竟在他收回掌時露出絲紛 的笑意-他的大掌迅捷地落至她纖細的腰肢上提起她-一手抬起她的臉龐-惡狠狠的將 唇印上她帶著嘲弄笑意的唇瓣。
左容容不掙扎地任他發洩怒火-朦朦朧朧地感覺他的吻勢緩了下來-理不清的怒意 和愛意散布在他的吻中-使得他的吻又苦又澀。為什麼他的吻走調了-因為她不是他最 想吻的那個女人-她反感地皺眉-想推開他時卻在他的吻中嘗到了血的味道。
血的味道-左容容輕推辟地-察覺他的臉色出平常來得蒼白-印堂也略微發黑。她 轉手握住他腕間把脈-才發現他已散盡元神-只剩一身習武得來的內力和意志力支撐著 他。
她訝愕萬分地放開他的手腕-“你阻止的不只一兆-”他是不要命了嗎-居然把元 神耗得不剩半分-沒了元神-那他跟凡人有什麼不同-“沒錯。你個必再對其他六兆下 功夫-六兆已被我鎮死。”衛非得意地在她耳邊低語-一點也不對自己的所為感到碗惜 。
“當年諸葛亮為國積勞成疾-最後連命都沒了-今生你還要重蹈覆轍-”她緊捉著 他的衣領-眼底寫滿了擔憂和不捨。
“你在關心我-”衛非輕刮著她柔嫩的臉龐-看她眉心緊緊地為他蹙著-他的憤怒 漸漸地沉澱下來、嘴角輕揚起一抹笑。
左容容撤回雙手-轉過身避開他會令人沉溺的笑意-也對自己不爭氣的心感到生氣 。他把元神耗光了不是更好-這樣一來他就不是她的對手了-他現在充其量也不過是個 武林高手而已。她為何還要關心他的身心會有多痛-她又何必有那種心疼感-她握緊了 拳回首迎視他-“我沒有-我是怕你現在死了會壞了我的大事。”她要毀大唐就絕不能 讓他死在這個地方-她得讓他照著她的計劃一步一步來。
“你既知道我的生死會壞了你的大事-為什麼你還要招來七兆-只要有我在-那七 兆對大唐的天運起不了作用-你只會讓百姓們的生活更水深火熱。”滅世的七兆就算全 都湧現-但他既已把命給了大唐-大唐的國運便不滅-她的行動只是徒增百姓們的苦難 。
“百姓之苦是你的錯-你錯在不該拿性命與我賭。我若是讓七兆同時來臨-百姓們 會死得較快速且不痛苦。”
左容容反把責任推給他。她早說過非滅世不可-可他偏偏要用比她更激烈的手法來 阻止-害苦了百姓他要怪誰-衛非冷聲向她警告-“不許再拿百姓的性命兒戲-大唐的 命已系在我身上你要斗法就跟我斗。但我先向你言明-你所做的一切將會是徒勞。”她 要玩什麼小把戲都無所請-但就是別玩人命。現在的他可能及不上她-但他修習了二十 來年的武功照樣可以阻止她。
“你以為你把命借給大唐-我就斗不過你-”左容容沒把他的警告聽進耳裡-反而 很有把握地笑著-“我有千百種方法可以壞你的事。”這幾天來-她早想出了該如何讓 他把命收回來-不再借給大唐。
“喔-”衛非不以為然地揚眉。
“例如-用這種方法。”左容容巧笑情兮地自袖中拿出個冰瓷小瓶-在衛非來不及 阻止下-迅速地將瓶中的藥丸仰首眼下。
“你服了什麼-”衛非搶下她手中的小瓶-神色大變。
她指著他的心-“與你體內相同的毒藥。”她倒要看看他的心底到底還有有沒有她 -只要他對她仍有一絲愛戀-那麼她便穩操勝券了。
“不成功你便要自盡-”衛非眼眸冰冷-一顆心被她尋死的舉動輾成碎片-焚燒成 灰。
“不是自盡-我是為了成功才服毒。”她搖搖頭-再拿出另一個小瓶倒出一顆藥丸 -將藥放在掌心伸向他-“你我身上中了同一種毒-而解藥只有一顆-你若要活下去- 現在就可以來拿。”
衛非盯著那顆藥丸-“你呢-”他服了-那她呢-只有他一人得救有什麼意義-“ 我會在初一毒發身亡-你再也不必擔心我會滅世-這場棋你就永遠地勝了。”左容容淡 淡地告訴他-也學他把自己的命賭下去。
“胡鬧-”衛非氣壞地搶過她手中的藥丸-一把攬緊她的腰-強行要把解藥塞進她 的口中。
左容容緊抿著唇不肯服藥-並掙出他的懷裡-但她才跑了幾步便被衛非攔腰抱起- 將她的身子緊按在床上-並只手握住她的兩手按只在床頭-以身量的優勢逼她乖乖就范 -想把解藥喂進她的口裡。
“放手……”左容容閃躲著他-賭氣地咬著唇-直把唇瓣都咬破了-才使衛非無可 奈何地罷手。
面對性子比他還烈的左容容-衛非歎了口氣-放開箝制她的手-捧著她的臉頰柔聲 勸慰-溫柔地把藥湊到她的唇邊。
“聽話-把解藥服了-別拿你的性命兒戲。”他什麼都能陪她玩、與她賭-唯有她 的性命不行。
“唯一的解藥若被我服了-你必死無疑。”左容容以指畫過他俊美的臉龐-沒想到 他對她拿自己性命來賭的反應這麼激烈-心底不禁流過一絲暖意-也更加不想取藥。
“我還有藺析-藺析八成已煉出了我的解藥。”藺析說能做得出解藥就一定做得出 -何況他有足夠的內力可以在毒發時抵擋上一陣-而她只是個柔弱的女子-倘若毒性一 發作-她根本就撐不住。
左容容還是不答應-“藺析被我困在陣內-就算他已煉出解藥-不能出陣的地也趕 不上你體內發作的毒性-他救不了你。”
“我無所謂-你比我還重要-快把解藥服下去。”他活不活得成要看天意-但她活 不活得成-卻全在他的一念之間。他無法坐視她在毒性發作時-緩緩地痛苦死去。
聽著他似是有情的話語-左容容難受地緊咬著唇-瞅著他溫存的眼眸-原本建立好 的心防又被他的溫柔擊毀。
衛非俯下身-輕吮著她滲出血的唇瓣-讓她清晰的神智變得模糊起來。
“你何必在乎我的生死-”她按著他的唇問-不肯讓自己敗在他的柔情安意裡。
“因為我的心底有你。”衛非將她的小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兩眼瞬也不瞬地俯看 她明麗的臉蛋。
“但我已無你。”她便著聲-硬是逼自己吐出虛偽的謊言。
“無我……也罷。”衛非愣了一愣-忍著心底深深的絞痛-深吸口氣再把藥湊至她 眼前-“既是無我-你更該服藥。”
無他也罷-他一點也不在乎她是否愛他-左容容噫著淚揮開他的手-背對著他蜷縮 著身子-將臉理在床上的錦被裡-讓溜出眼眶的淚被錦被吸取-不肯再讓他看到她任何 一顆淚。
“容容……”衛非挨在她的身邊輕搖著她-接觸她的手掌-感覺她正壓抑地顫抖。
“要我服解藥可以-你必須跟我去一個地方。”左容容將臉埋在被子裡-以悶悶的 聲音告訴他。
“去哪-”衛非自她身後擁住她顫抖的身子-靠在她的頸間汲取她發間似蓮又似荷 的香氣。
“喪神山。”
衛非心神一震-雙手將她環抱得更緊-呼吸與心跳混亂激烈-與她的交融在一起- 氣息久久無法平復。
“倘若我去了-你就一定會服解藥-”他啞聲在她耳邊問-感覺她的身子瑟瑟地抖 了一下。
“我會。”
衛非毫不考慮地應允她的要求-“好-我去。”
他的應允令左容容錯愕、她忙不迭地轉過身來-盯著他平靜的眼眸。
“你可知我要你上喪神山的企圖-”他不可能不知道上那座山會有什麼後果-他怎 能答應得那麼爽快-“我知道。”衛非在她愕然的唇上印下暖暖的一吻-坦然自若地笑 著。
“喪神山乃喪神之處-也是我要滅你之處-這樣你還願意去-”左容容干脆把要他 上山的目的全說出來。
“你要我去我便去。但你得答應我在上山之後立即服解藥。”只要她肯取解藥-上 那座山又何妨-“成與敗-在喪神山上便可一著定江山-你不再考慮考慮-”左容容被 他平靜的表情和心思弄胡塗了。他的行徑太反復無常了-一下子為了阻止六兆而怒火滔 天-一下子又為了要她取解藥而願上山棄世人不顧-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沒有必要 。”衛非將她抱至身上-捧著令他深深著迷的嬌顏。“你考慮了十年-決定以滅世來普 渡眾生-而我考慮了十月-決定以救世來渡一個女人。我下了決定-既不後悔也不會更 改。”
“你要去向你的朋友們道別嗎-”她趴在他的胸口輕聲地問。側耳聆聽他的心跳聲 時-她仿佛聽見了海洋的聲音-既廣闊而又空虛-不像從前能安定她情緒那般沉穩-令 她忍不住環緊他-覺得他似乎已經離她愈來愈遠了。
“不需要-日後他們會明白。”衛非沒有打算去向藺析等人道別-怕那四個人會有 強烈的反彈。
“我得去向我哥道別-感謝他這十八年來的養育之思。”左容容猶放不下左斷-她 必須親口向左斷說明-讓視她為心上肉的左斷了解她離開的苦衷。
“我今晚在山上等你。”衛非平靜地撫著她的發-閉著眼-疲累的模樣像是快睡著 了……
“衛非。”左容容點著他的胸口-把快睡著的他又叫醒-“剛才為何不殺我-”
“我要你活著。”他簡單地回答-氣息漸變得均勻。
“你的心好難捉摸……”她真的不懂-他要她活著-那他就是打算上山送死-到了 喪神山之後-她自有法子把他將命借給大唐的法給破了-而一旦他死了-他又要怎麼阻 止她滅世-衛非揉著她的發-“到最後-你會了解我的用意。”
“告訴我-能讓你付出一切在所不惜的女人是誰-”
左容容心中仍糾著一個擰心的結。
“今晚你便會知道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