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你應該去。」
徐子頤瞇起清麗的眸注視著他。她還沒告訴他她心裡的打算,他便已經替她決定好了。
他為什麼可以說得這麼的滿不在乎?難道他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特地告訴他這件事,是想要讓他明白她的處境跟為難,一方面,也是想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豈料他的反應竟然是笑。
有什麼好笑的?
這件事可輕可重耶,他怎麼會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為什麼?」她沉著聲問。
「嗯,去看看就好啊,也許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發展。」華元靖寓意深遠地道,壓根沒發覺她的臉已經覆上薄冰。
他可以想見,到時候她要是看見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當然,吃驚是絕大部份。
「什麼意思?」她端著茶徐緩走到他身旁。
「沒什麼意思啊。」現在可不能透露太多,要不然到時候可就不好玩了。
如此一來,他要老爸特地安排的相親,不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他想要給她一點驚喜哪。
「沒什麼意思?」拿在手上的茶杯隱隱震動著。「你到底在不在乎我啊?」
她要去相親耶?她要去面對一個很難搞的男人耶?為什麼他一點都不緊張?為什麼他的反應和她猜想的完全不同?
他要是有一丁點的在乎,應該會表現出強力的獨佔欲吧?
滿嘴說喜歡,可他表現在外的,卻讓她一點也看不出來她在他心裡的份量。
趴在沙發椅上的華元靖緩緩抬眼。「你生氣了?」
「不敢!」哼,他總算發覺了?
「子頤。」他低柔地喚著她,伸手將她拉到身旁。「別氣嘛,我只是說說而已,有什麼好生氣的?」
「如果我們兩個人身份互換,今天是你要去相親,而我的態度卻很冷淡、一點都不在乎,你會有什麼感覺?」雖是坐在他身旁,她卻故意拉開些許距離,不打算他貼得太近。
「你不會的。」見她靠到椅手旁,他索性爬到她腿上躺下。
「你就這麼篤定?」吃定她了?
「因為你愛我啊。」這一點把握,他還是有的。
「你就不怕我陣前倒戈?」
「你會嗎?」
「那可難說。」她故意轉開眼。「我哥說,我相親的對象,條件很好,個性又不錯,長得也不差,年紀輕輕就能夠管理整個集團,甚至還屢創佳績,算是相當難能可貴。」
「哦,既然這麼好,你當初怎麼會拒絕他?」原來他在徐照廷的心裡,評價有這麼的高啊?
「那是因為我跟他不熟。」她才沒打算跟一個不熟的人隨隨便便地結婚,那種行為對婚姻是一種褻瀆。
「那麼,只要你跟他熟了,你就會選擇他了?」他仰睇著她。
「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低下頭瞪著他。
「沒什麼意思。」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她不禁開始懷疑,兩個人的交往只是她的幻想而已。
「當然是。」
「那麼,就算我明天要去相親,你也不阻止?」她不是真的希望他阻止,而是希望他更少能夠展現出強烈的獨佔欲,然而他的態度竟是這麼的放心,實在讓她不由得懷疑他對她抱持的真心有幾分。
「嗯哼。」他要阻止什麼?他可是另一個主角呢,要是她打定主意不去,明天還有什麼戲好唱?
徐子頤緊抿著唇,把杯裡剩餘的茶往他身上倒。
華元靖立即起身,抹著一臉茶水,而她則冷哼一聲,快速地回到房間。
「你今天就一個人睡吧!」關上門前,不忘撂下這句話,還做了個鬼臉。
華元靖哭笑不得,倒也不惱。無所謂,到了明天,一切就要真相大白了。
他很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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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東酒店,頂樓歐式餐廳。
坐在臨窗的角落,傍著強化玻璃窗,儘管外頭正飄著雨,依舊可以看見街燈星羅棋布的華麗夜景。
徐子頤在徐照廷的陪伴之下,來到餐廳裡入座,這才發現餐廳裡空空如也。
「今天,他們特地包下餐廳,為的是有一個寧靜的環境。」徐照廷拿起水杯喝了口,簡單地解釋。
「嗯哼。」徐子頤不以為意地輕哼了聲。
寧靜的環境?也好,要是拒絕他時,在場人太多,她也會擔心傷到他的自尊。
雖然無法結為親家,但也不必因此與人交惡。
只是,他人怎麼還沒到?
不是說好七點的嗎?都過了七點了耶,真是的,一個不守時的人,真是令人厭惡到了極點。
她窩進鬆軟的沙發椅,斂眼欣賞窗外夜景,壓根不管華元靖會不會赴約。他要是不來,她還樂得輕鬆一點,而且可以藉這一點拒絕這門惹人心煩的婚事。
既然不想來,就別來了,她還想要早點回家呢。
正忖著,眼角餘光卻瞥見一抹頎長的身影。他身穿一襲正式黑色西裝,裡頭搭了件寶藍色素面襯衫,踩著行雲流水的步伐走來,過長的瀏海迎風微微飄動,十足的雅痞。
她以為除了威廉,不會再有人比他更痞了,想不到……正輕笑著,緩緩地抬正眼,雙眼不由得一直。
威廉?竟然是他!他居然來了!
徐子頤喜出望外,沒料到他滿嘴不在乎,但卻來到現場,只是,她有告訴他地點嗎?
不管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這個舉動表現出他對她的重視。
她笑睇著他,等著他走近,要問他為什麼來了,然,身邊的大哥卻站起身,對他伸出手。
「元靖。」
咦?她錯愕,回頭瞪著大哥。
大哥怎麼會認識他?等等,大哥叫他什麼?元靖?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華元靖笑容可掬。
「沒關係。」徐照廷也回之一笑,回頭拍著妹妹的肩。「子頤,這位就是元靖,子頤?」
徐子頤瞪大眼,澄澈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直瞪著華元靖。
靈魂像是被定住一樣,整個人恍惚得說不出半句話。
除非威廉有雙胞兄弟,否則,眼前這個人絕對是他。
換句話說,他騙她。
他欺騙了她!
啪的一聲!響亮的巴掌聲火辣辣在凝滯的空氣中炸開。
「子頤?」徐照廷傻眼。
華元靖吃痛地閉上眼,微張唇扭動下巴,緩和燒燙般的痛楚。
哇,這跟他想像的有些不同。
原以為她看到他,會開心的衝向前來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豈料,她給的竟是一個火辣的巴掌。
痛得他嘴都麻了。
「我終於明白了。」她冷哼著。
發覺她的臉色不善,華元靖才發覺大事不妙。「子頤?」啊啊,難不成她誤會了?
「原來你一直在耍我。」心裡的疑惑總算是真相大白了。「我總算知道你為什麼要騙我了,那是因為你在報復我,對不?!」
難怪他老是有事瞞她,難怪他老是滿嘴謊言,難怪他昨晚壓根沒打算阻止,甚至還鼓勵她一定得去,因為他根本就是在等看好戲,等著看她的反應,好大聲的恥笑她!
謊言!從一開始就是個大謊言,她早該發覺了,但卻寧願沉溺在謊言之中!
「喂,你在做什麼?你為什麼動手打威廉?」突地,有人自不起眼的角落裡跳出。
「艾薇?」華元靖瞪去。「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知道你今天要相親,所以就買通餐廳的人。」然後溜進來。
「艾薇,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對你,我只有兄妹之情而已,你何必老是纏著我?」華元靖搖動著下顎,感覺口中慢慢滲進腥味。「對了,是不是你在子頤面前亂說話?」
「我又沒說錯,我只是告訴她,你是一個有婚約在身的人。」
「那是我的事,要說也輪不到你。」舔了舔口腔,確定裡頭破了個洞。「你要是再這樣,我會告訴艾英。」
「幹麼告訴他。」艾薇不滿地扁起嘴。
華元靖無力地閉上眼,懶得再理她,正打算好好跟徐子頤解釋,卻發現她不知何時離席了。
「子頤!」他快步追上。「子頤,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是!你是!如果不是,你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你的身份?!你根本就是記恨我拒絕這門親事,所以刻意接近我、戲弄我,而現在看見我錯愕,你滿意了嗎?!」她聲嘶力竭地指證他的復仇計畫。
徐子頤緊抿著唇,清麗的臉是不加掩飾的憤怒,淚水在清澈的眸裡打轉,在落下之前,她轉頭就走。
「子頤!」華元靖忙要追上。
「等等,你們還沒告訴我,你們之前認識!」徐照廷扣住他,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好意思,這件事,我會慢慢地跟你解釋,但是先讓我跟她解釋吧!」華元靖甩開他的手,往外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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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處,止不住的淚水像是斷線的珍珠項煉般地掉落,徐子頤無力地倒進沙發椅裡,任由深深的悲哀包裹住她不斷地往下掉。
騙她,他真的在騙她。
從認識開始,他就不斷地以各種謊言欺瞞著她,就只是為了等到這一天。
就說了,明明已經取消的婚約,怎麼會如此堅持?原來這是他籌備已久的計畫最後一幕,若不上演,那麼他運籌帷幄這麼久,還有什麼意義可言?
而她,上當了。
所有的情愛都是他計畫中的一部份,而她卻笨得不願張開眼,任由他隻手遮天地玩弄她。
漏洞百出的謊言,她怎麼會一點都沒發覺?
啪的一聲,大門被人打開,徐子頤如驚弓之鳥般地坐起,胡亂地抹去臉上橫陳的淚水,努力地武裝起自己。
「子頤、子頤!」華元靖一進屋便著急喊著,轉進客廳,見她就坐在那裡,總算放下心來。「還好你真的在家裡。」
太好了,他還怕她會想不開呢。
「你來做什麼?是想看我會不會做傻事?」她撇了撇嘴,冷哼著。「不會的,我才不會因為一個騙子而傷害自己,那一點都不值得!」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他快步走向前。
「走開!我不想聽你解釋,把我給你的鑰匙交出來,然後滾出我的房子。」她退了一步。
「子頤!你聽我說,我接近你,是因為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拒絕婚事,但是在阿邦的店裡遇見你,並不是我刻意安排,那是……」
「難怪你叫阿邦叫得很順口,那是因為他是你的朋友,對不對?你要從他那裡知道我的資料,難嗎?」這麼說,鄭威邦也是共犯了。「威廉……不對,華元靖,是我笨,笨得相信了你的謊言,但無所謂了,都過去了,你受創的自尊心也該癒合了,是不是可以放開我了?這件事到此結束,從今以後,你我互不相干,也請你別再來找我!」
「我還沒解釋完,你聽我說!」華元靖難得動氣地吼著。「我沒從阿邦那裡知道你的資料,你應該很清楚他是絕對不可能洩露客人資料的!而我,一開始接近你,或許真的是有企圖,但我可以發誓,我是真的愛上你了,就因為這樣,我才要求我爸再替我安排一次相親!」
見她不斷地往後退,他只好快步往前。
「不要再過來,你要是再過來,我就跳下去!」她跑出陽台,一腳跨上欄杆。
不要再說愛她,那全是謊言、謊言!
她不要聽、不要聽、不要聽!
「子頤!」他猛然打住。「你過來!」
「只要你離開,我就過去。」她放聲咆哮著,斜飄的雨打在她的身上,暈濕了她的衣服,也打濕她的發,更模糊她臉上未干的淚痕。
「你先下來,你下來,我就走!」他咬了咬牙。
「你先走!」
華元靖無奈地歎了口氣。「子頤,我明天再來看你。」
他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的,早知道她會這樣誤解他,一開始,他就應該對她開誠佈公才對。
「把我的鑰匙留下來。」她喊著。
他自口袋裡掏出鑰匙,擱在客廳的茶几,便消失在玄關外。
徐子頤粗喘著氣息,直盯著客廳,確定聽見關門聲,轉頭看著下頭,好一會,確定他走過警衛室,走到馬路上,抬眼直瞅著自己,她才緩緩地跌坐在陽台上,抑聲低泣著。
淚眼模糊地朝下頭探去,發覺他還站在對面路角,渾身早被雨打濕,然他依舊昂首不動。
他到底還打算怎麼戲弄她的心?
何必弄一些小動作,動搖她的決心?
被騙一次,可以說是不小心,再被騙第二次,那就是天誅地滅了。
她不想把自己的人生搞得這麼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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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憊起身,一頭亂髮散披在後,徐子頤沒有上妝的臉,憔悴得可憐,雙眼腫得像核桃一樣,臉頰明顯消瘦。
到底是第幾天了?為什麼心底的痛楚絲毫沒有減輕的跡象?
是誰說時間可以沖淡痛苦的?
無力地倚在床頭櫃邊,看著一旁大哥留下的字條,她卻連拿起來看的氣力都沒有。大哥每天晚上都來陪她,什麼話也沒多說,只是靜靜地坐在她的身旁,什麼也沒問,讓她覺得安心許多。
但是,只要天一亮,莫名的空虛感便如浪般地席捲而來。
這個屋子,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的?又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靜的?她幾乎忘了一個人住時的感覺。
瞪著天花板,突地,電話鈴聲大作。
她斜睨一眼,使盡全力才拿起擱在床頭櫃上的話筒。
「喂?」她虛弱地出聲。
明明剛睡醒,為什麼她會覺得這麼的疲累?
「子頤。」
「哥,你放心,我很好,我明天就可以上班了。」她必須堅強一點,不能再讓他擔心。
「子頤,沒關係,身體比較要緊,覺得可以了再上班。還有,記住,一定要吃飯,我準備了一些飯菜,你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電話那頭,是徐照廷滿滿的關愛。
「我知道。」閉上眼,發覺電話那頭沒有聲音,她不禁覺得有異。「哥,還有事嗎?」
「沒什麼事。」
「才怪,你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總覺得好像有事瞞著她。「哥,難不成是華家有什麼動作?」
那一天之後,哥並沒有跟她說華家那頭到底有什麼打算,也不知道這門親事到底真正取消了沒,她知道他是怕她擔心,所以絕口不提,但他不說,不代表什麼事都沒有。
「也不是,而是……」他有口難言地頓了頓。「你記住,今天千萬別出門,要是有人按門鈴也不要開,我要過去的時候,我會先打電話給你。」
「哥,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沒事,你記住我的話就對了。」話落,隨即斷訊。
她狐疑地皺起眉頭,總覺得事情不單純,索性撐起搖若柳絮的身子往客廳移動,習慣性地打開電視之後,隨即感覺外頭有點嘈雜。
不解地推開落地窗,走向陽台,卻見下頭的路上滿是SNG的車子。
在她開窗的瞬間,下頭的人立即拿起攝影機和相機,鎂光燈閃爍個不停,而底下的記者更是一個個拿起麥克風,她想也沒想地躲進屋內,關上落地窗,就連窗簾也拉起。
她怎麼會成了媒體追逐的對象?
徐子頤無力地跌坐在沙發椅上,突地聽見電視裡傳來聲響,她緩慢地抬眼,水眸瞠圓。
「子頤,不要誤會我,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我接近你,純粹只是因為我喜歡你,我真的是很愛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電視螢幕裡,是華元靖特寫的俊臉,看得出來他為情所困,眼窩深陷不修邊幅,而在她耳邊迴盪的則是他再深情不過的告白。
不管記者問了他什麼,他的回答只有四個字:我很愛她。
「他在幹麼?」她喃喃自語著。
突地瞧見旁邊的跑馬燈出現:華家大少東華元靖,心繫長宇小公主,為情所困,為愛消瘦,真情告白只盼挽回美人心。
畫面回到主播台,下一刻則是掉到SNG連線,出現的畫面,則是剛才她走到陽台的一幕。
天,那是她嗎?
好醜!
她趕忙轉動遙控器,驚覺每家新聞台都在播放這則新聞。
最可惡的是,竟然連自家電視台也參了一腳。
她聚精會神地瞧著,這才發現他竟是接受長宇當紅主播的專訪!
有沒有搞錯?負責新聞部的不是杜心月大表姊嗎?她不是最疼她的嗎?怎麼會發出這則新聞?
雖然不是Live,但也絕對是這兩三天的事。
她從來不在媒體上出現的,因為有哥和大夫姊會幫她,而這一回,竟是大夫姊出賣了她。
華元靖到底是怎麼收買大表姊的?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炒作這則新聞,對他而言到底有什麼意義?想要給她致命的一擊嗎?不可能,要是如此的話,大表姊絕對會阻止的。
不對,這專訪不是今天的,至少是昨天以前的,那麼,就代表大哥一定知道,可是他為什麼一直沒說?反倒是直到剛才才打了通古怪的電話給她?
她一直沒踏出房門,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悅地攏緊眉頭,轉大音量,想要再聽清楚兩方的對話。
在一問一答之中,他簡單而簡潔地解釋著,裡頭不乏是他和她誤打誤撞的認識過程,還有他的無心傷害了她,其實他是真的愛上她,但一直找不到好的時間點跟她解釋,最後安排了見面,原本是要給她一點驚喜,豈料卻被她誤會得更徹底。
鏡頭裡,看得見他的深情款款,也看得見他的後悔懊惱。
她的心,稍稍地動搖了。
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只是想要再挖一個陷阱,誘使她住下跳,徹底地將她擊潰而已。
關上電視,她惆悵地閉上眼,拒絕再聽到任何聲音。
她恨他,不想再看到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可是……忍不住偷偷地再打開電視,多覷了幾眼他深情的告白。
糟,她中毒極深,還是忍不住想要再相信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