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夜寒,霜落。
寒者肅殺之氣是非不分地斬去萬物生氣,唯獨寒梅依舊挺直桀驚不屈的姿勢,硬是刻意在愈是寒霜滿天時綻發一抹淺紅,點綴銀天白地的一色景象。將軍府,梅園中,株株淺紅點點,其間或許摻有幾朵白梅,一樣傲世獨佇,一樣無懼嚴冬天寒。
「寒梅傲世勞勞立,佳人冷眼靜靜觀;清酒獨飲幾回醉,此中可曾片刻歡……」字句鏗鏘的吟詩聲,敲開以萬籟俱寂堆砌在梅園裡的靜謐,讓側身坐在曲廊欄杆上獨飲黃湯的人,柳眉蹙起不悅被人打擾清靜的波瀾。
「別煩我。」鳳嫦娥頭也不回,頂多垂下執壺的手,停住以唇就壺的喝酒舉動。「滾!」
「姑娘家這麼喝酒……」來人面對她的怒氣壓根兒不放在眼裡,不但毫無懼意,甚至煞有其事的搖頭。「不太好。」
「不走,我一箭射穿你的腦袋。」
「呵呵呵,我該說好怕嗎?風將軍,或者我該喚你一聲不久後將過門的愛妻、娘子,還是夫人?」
「墨凡庸,你來此若是為了說廢話就請滾!」
喝,竟然知道他是誰?「唉唉唉。」墨凡庸像唱戲似地連歎幾口大氣。「這天底下敢娶后羿將軍的人不多哩,若不是聖上賜婚,我怎敢高攀。」
「皇上尚未下旨,你別自以為是。」。
「可這算盤早在皇上心裡打妥,近月內定會下旨賜婚。」
「明日面聖,我會奏明皇上,請皇上打消這念頭。」今生今世,她早立志不嫁,否則就不會以女兒身縱橫沙場數載,過著男人般的戎馬生涯。
「有這麼簡單?」他可不這麼認為。
「你也不想娶我,何必自討苦吃?」
墨凡庸聳聳肩。「這也沒辦法。聖上賜婚,一是為了拉攏皇族與朝臣的關係,二來是只有以賜婚為名,才能從內部壓制我爹的野心。你知道的,我爹野心極大,若不是遲了時勢發兵,他不會位居人臣;而能監視我爹,甚至在他老人家意圖謀反之際一舉鎮壓的最佳人選,當然就是縱橫沙場、功績彪炳的后羿將軍你了。」
「你甘心娶我?」
墨凡庸學她坐上同一側的欄杆,以便兩人對視,恰然自得地欣賞眼前醉佳人美艷的姿容。
無關情,也非因愛,美人嘛,任誰都會想多看幾眼。「我無意涉入政爭,但身為北武郡王爺的兒子,我也身不由己。」
含冷夾冰的丹鳳眼淡淡掃了他一眼。「娶我不代表你就能成為北武郡王這位子的繼承者,墨三公子。」冷言刻意加重「三」字的音,提醒他休想以她為籌碼,換得北武郡王之位。
犀利的寒語刺得墨凡庸狼狽一震,愣了半晌,呵呵笑出聲:「傳聞風將軍文武雙全,原以為再怎麼誇大,最多也不過是擅兵帶將的奇女子,想不到對朝中政局也頗有見解呵。」他雙足落地,傾身一揖。「凡庸眼拙,小看了風將軍,還望見諒。」
「你怎麼看我,與我無關。」毫不在意地執壺就口倒進佳釀,鳳嫦娥又抬眼望向天邊月。「我不會嫁給你。」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鳳將軍,你是為誰守心、為誰買醉?」
執壺的手突地一鬆,只聽聞匡啷一響,淡漠疏離的丹鳳眼立時顯露殺氣,跟著一截細長黑影劃過,筆直沒入墨凡庸身後的朱梁,離他的頸子只有一寸之隔,生死只在一線。
「好箭法。」連閒賦在府中還藏有袖箭,這女子警戒心就重。墨凡庸暗忖。
「再多說一個字,下一箭就射穿你的腦袋。」
「不愧是一箭驚城的后羿將軍。」墨凡府只是一笑帶過,臉上並無一絲懼色:更甚者,他拔下沒入木樑的短箭,在掌心把玩。「可惜的是,在下非說不可。」
「你查過我多少事?」
「每一件。」墨凡庸雙肩一聳,無視佳人怒氣填膺。「我總得知道將娶進門的妻子的過去吧!」
「知道後還想娶我?」鳳嫦娥哼聲一笑,鳳眼挑起譏諷,「墨凡庸,北武郡王之位真的讓你如此垂涎?」「嗯。」他老實不客氣的點頭,反倒讓風嫦娥吃了一驚。
「人人戲謔安逸貪歡、享樂無用的墨三公子,原來還有這等深沉城府。」雷京裡給他的評價看來是全錯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墨凡庸雙手一攤。「無用的紈褲子弟活得長命些。」
「娶我,對你沒有好處。」
「我倒覺得有四益。」
「說來聽聽。」
「一是皇上與我北武郡王府從此成為一家人,多份關係至少能箝制我爹的野心。明的天下百姓只知你因功績彪炳御賜國姓;暗裡,朝中不乏人知道你是先皇太祖庶出之女,當今皇上的親妹妹。」
鳳嫦娥淡然瞪他一眼,寒光冰冷刺骨。「四郡都知?」
「不久之後應該都知,屆時提親者大概會絡繹不絕,走塌你將軍府的門檻。」
「第二個好處?」
「就是免去一夥人上門提親的麻煩。」
「第三呢?」
「三是你嫁入北武郡王府後可就近監視我爹,如有風吹草動大可快刀斬亂麻,以免新朝初立又遭滅。你該清楚如今朝中局勢,並非真如檯面上所見平靜無波。」
「你不在乎自己的親爹死在我手上?」
「在乎就不會來了。」墨凡庸輕哼一笑,面如冠玉的俊俏書生臉上閃過一抹深沉算計。
鳳嫦娥聽著他的話,也將他的神態看在眼裡,卻沒有探究之意。「第四個益處又是什麼?」
「第四嘛……」墨凡庸摸摸鼻子二笑,「你嫁了一個不會干涉你私事、要你卸甲做個乖順妻子的好丈夫,甚至只要你不願意,我可以不與你同房。」
冷眼輕睨面前暗藏追權逐勢雄心的男人,鳳嫦娥哼了聲,「我不與人共享丈夫。」
「我不納妾便是。」
「也不同房,更別提同床。」
「行。」
「我依然做我的將軍,絕不卸甲。」
墨凡庸拱手一揖。「隨你。」
鳳嫦娥跳下欄杆走到他跟前站定。「好,我嫁給你。」
「但若讓我發現北武郡王起異心,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
「自便。」從容不迫的神色,顯示他完全不在乎自個兒的親爹是生是死。
「你希望墨武死?」最後一次問,她要確定眼前人的算計。
「你說呢?」墨凡庸聳肩輕笑,已有離去之意。「既然你我都同意這門親事,到時皇上若下旨賜婚,還望鳳將軍含笑接受啊!」從開始談話至今。他還沒見她臉上有過笑容,讓人懷疑她是不是……不懂得怎麼笑。
只懂得爭戰的羅剎女——墨凡庸想起朝中官員暗地裡對鳳嫦娥的輕侮,暗暗在心底歎了口氣。
以女子之身立於朝廷文武百官之中,不單突兀,而且困難,歷朝歷代哪容得下女子立於朝廷廟堂之中?
但承天王朝開了先例,又是皇上御令,再加上她讓人無話可說的精湛武技和顯赫功績,教朝中大部分守舊官員沒得反對,只能暗地嘲諷。
唉!何苦?
若為忠君,這犧牲是不是太大了些?他心想。
「再看就挖去你一對眼珠子!」冷言挾槍帶棍的敲醒墨凡庸。
只見他流里流氣的笑開一張白面書生臉,「美人美矣,教人怎不失態凝望?」
「只怕你醉翁之意不在酒,看著我腦子裡卻想著北武郡王這位子帶來的權勢富貴。」知悉他成親背後的目的,鳳娘娥開口的語氣裡明顯不屑至極。
墨凡庸當然聽得出來,不過他選擇以莫名其妙的呵笑作為回應,「嬌容艷,佳人絕代;誰堪配,國士無雙?」
一闕戲謔的詞,在風媳娥面無表情的臉上劃下狼狽的印記,教她狠瞪向他。
「不送。」
「別動怒,我未過門的娘子。」墨凡庸雙手抱拳彎腰揖身。「我不過是一時興起吟了幾句詞,沒有別的意思。」
「滾。」
「唉,這北方的冬季還真是寒呢!」墨凡庸意有所指地道,黑眸轉了轉四周。呵,的確是該走了。「那麼在下告辭了。」
一個輕哼,是鳳嫦娥回送的禮。
美人如此冷冽,墨凡庸只能摸摸鼻子,走人去也。
***
墨凡庸走後,得回耳根子清靜的風嫦娥進酒窖拿壺新酒後又來到梅園,倚坐上欄杆,一如方纔他未出現前在園中獨飲。
只是心中已無法像剛開始那樣什麼都不想。
把自己嫁給北武郡王的三公子?剿寇歸來的第一夜,她就將自己給嫁了?還是該說,她那同父異母的皇兄,一開始就不問她意願與否,決定將她嫁入北武郡王府?
不,不該這麼想。鳳嫦娥搖頭,當初的信誓旦旦湧上心頭。她曾說過的,只要對皇兄有益,要她做什麼都可以。出生入死都不在乎了,還在乎嫁給誰不免可笑。風嫦娥哼出聲。是的,只要對皇兄掌理朝政有益,讓皇兄能權掌天下、造福百姓,她做什麼都可以,就算是犧牲自己的終身大事。
「終身大事……」四個字淡然出口,冷傲如霜的面容再也掩不住一道道哀怨悲傷的痕跡。「呵呵呵,終身大事?呵呵,哈哈哈……」發狂似的笑聲迴盪在梅樹間,更顯淒涼孤絕。
寒風適時襲來,冷且刺骨,但一個早已冷徹心、寒透情的人,哪裡會在意這點冬風肅殺?突然間,冬風不再無情斬殺一襲輕衫下的玉膚冰肌,迎風的身側像是突然出現一道北方屏障般,代她擋去所有寒意。
身子是暖了,但心卻更寒。
囚禁在內心深處的影子、氣味,在這片刻間全脫閘而出,湧上記憶的腦海,掀起一場又一場的波濤洶湧。
到此時,鳳嫦娥才真的因為寒冷而顫抖,讓壺蓋因為她的手顫,不時敲擊著壺口發出聲響。
近在眼前,為她擋風的屏障隨著呼吸淺淺起伏,一上、一下,一上、又一下,不知不覺間引導她與之同調,緩慢地呼吸著。
也難怪,嗅進刻意淡忘又適得其反而更刻骨銘心的氣息,熟悉得讓人——痛徹心扉。靜謐,如天蓋地般牢牢罩住梅園,不斷地自外向內收緊,圈子愈縮愈小、愈小愈緊,最後就像纏在脖子上的絲線,讓人喘不過氣來,不得不重重呼吸,盼望能換得舒活,脫離幾乎窒息的困境。
在戰場上能準確一箭射死敵方大將的巾幗女,此刻卻窒困在此,甚至懦弱得想逃開靜謐的糾纏。
雙足落地欲拔腿奔回廂房,卻在舉步的瞬間被鎖進無形中,逼迫她屏息以待的待在胸牆與腰上一雙鐵臂之間。
「別嫁。」沉痛如低鳴鐘鼓的絕響劃破靜寂,聲淺卻強而有力地拉進她心坎,一下下、一次次,痛人心扉。「不准嫁!」
聽聞這聲音……該悲該喜?該怒該怨?抑或是該哀該恨?她不知道,千百複雜難解的結一會兒全打在心底,只有讓人手足無措的份。
解不開,連一個結她都解不開。
她應該像平常不容任何人近身一樣,推開自身後留住她的人,她應該大喊府中侍衛,前來拘捕貿然闖進將軍府的夜襲者,她應該一箭射死這個大膽侵犯她的男人,她應該……
她應該做的事太多大多,但最不應該的就是眷戀地向後傾,倚進看不見的胸牆,隔著輕衫感受他徐徐傳來的體熱與氣息。
而這個不應該,她卻做了,眷戀的樣子像個她素來輕視的,手無縛雞之力的纖弱女子般,偎進身後等待她的胸膛。
「別嫁,聽見沒有?」胸牆的主人發自內心深處的低吟,帶著要求,也帶著無可奈何。
彷彿知道回應他的會是什麼樣的答案,粗糙的掌心箝住鳳嫦娥尖細的下顎,不讓她有搖頭說不可能的機會。
要用什麼樣的言詞,才能訴盡他此刻矛盾的心緒?低頭凝望懷中人兒的發頂,邢培-腦海中淨是一片千愁百緒交會而成的茫然。
—∫身在暗處陪了一夜,北武郡王府的三公子和她的對談,他也一五一十的聽進耳裡,當時滿腦子的念頭是殺了前來提親的墨凡庸,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她會一口答應這門婚事!
明知這門婚事無關情愛,她卻答應嫁給墨凡庸!想到這裡,邢培-忍不住咬牙咒罵在心底。
於是乎,他再怎麼清楚自己不該出現在她面前,妒嫉和介意也逼得他非出面不可,壞了原本只想躲在暗處,謹防冷焰潛入奪她性命的打算。
睽違一年有餘,她的身形消瘦不少。邢培-收緊雙臂,估算於心。
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聽聞了不少關於她的消息,其中絕大部分是后羿將軍請命帶兵出征、后羿將軍凱旋而歸的種種消息,無一不是投身沙場、置身於生死之間,從未聽說她想辭官隱退,彷彿全心寄托在沙場上似的不要命。
而這,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因為他的絕然離去,因為他的一句各為其主、分道揚鑣,造成這種局面。
「你……」費盡心思找回自己聲音的鳳嫦娥試著開口,才發覺一出口便有明顯可聽聞的激動,隨即收口緩了許久,再出聲已是冷然平靜:「你藏身多久了?」
「久到你和他的對談都聽得一清二楚。」
「那還不恭喜我將嫁入四郡之一的北武郡王府?」
「不准嫁。」要他恭喜她?她竟然要他恭喜她!「你不准嫁!」
「聖命難違。」
「他還未下旨。」
「近日內聖上將下旨賜婚。」既然他全程都在,就不應該漏聽這麼一段。「放手,你摟的是北武郡王府未過門的媳婦。」
「只要你說不,他不會逼你。」
「你若沒漏聽,應知我嫁予墨凡庸有四個好處。」
「沒有一個關於你自己。」朝廷政局、奴勢分佈,哪一個攸關她?
「男婚女嫁不該如此草率。」
「多謝忠告。」鳳嫦娥自始至終不曾轉身抬頭看邢培-一眼,木然的視線直望前方,發覺不知從何時起,串串飄雪已如斷線珍珠般,紊亂地從天而降。
她翻開掌面朝天,接下一顆雪珠,瞬間便融在溫熱的掌心化力水;只因天冷,迅速在掌中凍結成霜。
鳳嫦娥呆望著掌心的薄霜,一隻厚掌離開她腰際覆上她的,片刻,霜化成水、更甚者,蒸散在彼此相疊的雙掌間。
是曖昧,亦是記憶回湧,令人思及曾有過的親暱相屬。
「他不會與我同房,你大可放心。」最終不過是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這也是她之所以點頭答應這門婚事的原因。
「這不是我阻止你的主因。」她以為他勸她打消念頭為的是什麼?「別涉入朝廷爭權奪勢的紛擾中,你不適合。」
他阻止她,為的是不願她成為朝中爭權奪勢下的犧牲品。
她不適合?鳳嫦娥哼聲一笑,「這世上又有什麼適合我鳳嫦娥?待字閨中?琴棋書畫?款紗女紅?不,那些沒有一樣適合我。」她不是一般弱女子,打從決意習武開始,她就從未想過自己有手拿針線的一天。
「我沒這意思。」
「嫁入北武邵王府後,我依然是承天王朝第一名女特軍,依然可以繳橫沙局、無人干涉,一如現在。生死無人聞問,就像此址瑩瑩獨立、傲然於世的寒梅。」
「你不是一個人。」唯恐她特消失在這皚皚白雪之中,化成一株梅村,邢培-驚慌地收緊孤臂不放。「你還有我。」
有他?「呵呵呵,哈哈哈……」彷彿聽見人世間最有趣的笑活似的,鳳嫦娥笑不可抑,頻頻顫抖的身軀像尾是子偎向身後人。
她的笑,太多悲憤、太多怨懟、太多孤絕,也太多嘲諷和被傷透心的寒怯,足以令聽者心痛莫名。
「哈哈哈……我有你?呵呵……」好笑!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莫過於這一則。邢培研摀住她的嘴,不願再從她嘴裡聽見任何嘲諷;傷他無妨,但他很清楚,最傷的還是她自己。
是以,他不願她再這麼下去。
然而,鳳嫦娥扳開嘴上的手掌,終於在他懷裡轉身。
刻在心裡的面容依舊,只是添了滄桑;但那又如何?事過境遷、情爰退散,耿然有再多眷戀,縱然也瞧見他眸裡有再多心疼,冷透的心扉就是天法因此被喚回一點溫情蜜意。
「就像你曾說各為其主,我只聽從我的主子,也就是當今皇上的旨意。」鳳眼微抬,在瞧見邢培-赤裸裸的驚慌失措時,她的心不由得抽痛一下。
咬牙忍下,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再動情。
他和她是各為其主,水火不容。
「此事除外。」這攸關她一生,怎能任憑他一道旨令就決定?
她搖頭。「就算皇上命我嫁給北武郡王,我也絕無二話。當年你為鳳驍陽棄我而去,今日我為皇上嫁入北武郡王府,各自忠心事主,你無權置喙。」
忠心事主?忠心……她的話讓他看見昔日凡事盡忠的自己。
曾經,他們相互敬佩對方的忠心,進而萌生愛意;但,究竟是蒼天無眼,還是命運作弄,讓他倆不得不因自己忠心侍奉的主子對峙為敵。
他們的忠心,值得嗎?在那兩個相互對峙的主子眼裡可有一絲價值?
他在鳳驍陽眼裡恐怕連一點價值也沒,哪她呢?在他眼裡是否有些地位?受他重視?
「離開這裡。」鳳嫦娥面無表情的丟下逐客令,凝聲道:「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氣。」
「冷焰要取你性命。」
「我鳳嫦娥的人頭等著他來提。」狠絕艷麗的淺笑勾上櫻紅般的美唇,毫無懼色。「或者是他把自己的命送上門來。一連殘殺數名朝廷命官,皇上已下敕令,任何人都能拘捕他到案,甚至擒而殺之。」
「你不是他的對手。」
「這要試過才知。」
鳳嫦娥傲然轉身,沿著迴廊離去,背影沒入最近的別院曲門前擺了話:「下回再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聞言,邢培-舉步追她的衝動為之一頓,伸出的手只沾得片片飄落的飛雪,掬了冰冷在掌上,也在心口。後悔,如影隨行,如千萬根針刺在他心頭。
他後悔,後悔當年為何不帶著她遠走高飛,後悔當年為何捨棄她執意追隨鳳驍陽,落得如今狼狽不堪的下場。他的下場如何不打緊,這份後悔他邢培-獨嘗便是,但最最令他後悔也無法承受的是誤了她的事實。
傷了她的心,更誤她一生。
這悔恨,今生今世恐將注定跟他至死——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