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騰青雲指著青綠色床榻上的病號。「你找十年的人?」
「嗯。」該死,竟然毀了他的床!「應該讓她睡在地板上才對。」
「對一個女人?」
「難道會是對個男人?」駱應亭不答反問。不明白為什麼男人一找回自己鍾愛的女人就會變得癡呆,一如眼前向來條理分明的騰兄弟。
「她像塊破布。」他指的是駱應亭怎有辦法把一個女人捉弄得像一塊破布般慘淡,言辭裡添加不贊同的意味。
「她自找的結果。」只要他一有侵犯的舉動就用這招對付他,哼,以後他會讓她知道昏倒不能解決問題的這項事實。他不在乎她每次以昏倒作結,他在平的是這過程能不能讓她感覺到痛苦,只要她痛苦,他就開心。
開心?細小微弱的反應乍然而起,他皺眉,兀自壓下這股作用微小得可憐的反應。是的,沒錯,他很開心。
「你在乎她。」這笨蛋!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打從送她進醫院後就沒離開過她身上,知不知道和他講了這麼久的話還沒正眼看過他一次?笨蛋。
「是啊,我在乎她。」駱應亭出乎意料的坦率,但接下來的話教人對他失了信心。「我在乎她是不是還活著好繼續接受我的『回饋』。」
回饋?騰青雲的表情顯然不同意他的用辭。「這是報復。」這女人到底欠了他什麼?讓他堅持不肯利用沙穆的情報網,情願花下大筆時間自己去找,一找就是十多年。
「你恨她?」
「不,我不恨。」他沒有恨她的情緒,有的只是「報復,純粹報復,我見不得她日子過得安穩祥和。」
這跟恨有什麼不同?增青雲對他給的答案很不滿意。
「所以給她不安,讓她精神潰決。」較一般女人略低的聲為林以梅專有,突兀地響進病房。
「她是誰?」不悅的情緒掛上臉,這個女人感覺上和騰青雲像是一丘之貉。
「員工。」
「你嫂子。」
兩個回答同時響起,騰青雲沒好氣地瞪了給錯誤答案的人一眼。
林以梅一聳肩,不在意透過金邊眼鏡傳來的訊息。
「果然物以類聚。」駱應亭作了觀察的結論。
「不像你是天與地、雲與泥的差別。」林以梅接下話。她不知道這個男人和騰青雲是什麼關係,也不想知道;雖然更不懂這個男人和那個病人有什麼糾葛,但是歸類於女人的第六感吧,這個男人對病人根本不是完全不在意,反而是太在意。
因為太在意,所以往往會失去正確的思考方向。男人很笨,這是她在婚後突然從騰青雲身上發現的領悟。
藍眸終於離開病床上的鄒弄眉,掃上了林以梅,卻發現這女人一點都不怕他現在的這個樣子。
「你結婚怎麼不找我去當證婚人,好歹我也是個牧師,婚禮上沒牧師怎麼可以。」
「不需要。」兩人異口同聲,當初結婚不通知別人就是為了安靜。注重現實的兩個人只花在花蓮買了兩隻戒指各自套上,吃了頓原本是燭光晚餐後來演變成醫療會議的大餐後就起程回台北結束整個結婚過程。
成功地轉移那個女人的注意力才是駱應亭拉開話題的目的,看來收效良好。
「與其轉移我的注意力,不如直接講明你不想再提這件事。」沒錯過他為微愕的表情,但她還有事要做。「半小時後第一手術室。」她望向騰青雲提醒道。
「知道。」騰青雲同情地瞥了眼駱應亭,他大概不知道她除了自己的事以外,其他的人事物她都能掌握得極好。「不要小看女人的能力。」待林以梅走出病房,他才告知駱應亭一點生活上的實際領悟。
駱應亭激揚起笑容,他曾期待過會有愛人的時候,只可惜在還沒找到愛人之前,應該報復的人早先一步出現,崩潰他所有的自制,瓦解昔日為了壓下瘋狂所做的努力。
怕是一輩子沒法愛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她沒事,我要帶她回去。」
「不想很早玩死地,就讓她有放鬆的機會。」有仇報仇是黑街的定律,從來不管是男是女,既然他敲不醒他的蠢腦袋,至少也得讓這個女人有喘息的空間,免得等不到他這個笨蛋想通的那一天就提早歸西。
抱起縐弄眉的駱應亭不解地望向騰青雲,之前他還不贊同他的作法,為什麼改變得那麼快。
「你不聽勸,何必多說。」騰青雲給了他這麼一個回答。
天與地、雲與泥騰青雲目送他倆離開,老實說,駱應亭和那個女人真的怎麼看都不可能湊在一塊。林以梅的話還真的說對了。
氣息完全無法交相融合這種相處模式的生硬連他都看得出來,難道駱應亭會不知道?
再一次清醒,是因為掏空的胃不停抗議主人無理的虐待忽視所致。
但她不敢張開眼,因為害怕接下來會是另一場更殘酷的欺凌;明知道該鼓起勇氣面對眼前的一切阻礙,但她還是無法凝起氣力醒來接續上一場與他的對峙。
「裝誰再久也改變不了事實。」低穩的聲音仍然無情,但少了譏諷。
聽聞此言,她不得不睜開眼睛爬起來。「你知道。」
「三十二分鐘前你已經醒了。」床墊陷下一塊承受他的重量,黑影完全將她覆蓋,「還要我再說更多?」
「不、不了。」鄒弄眉低下頭,除了絞動雙手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前幾次的遭遇讓她現在連肚子餓也不敢多說一句。黃褐的琥珀雙瞳黯然失色,少了它原有的靈動與溫和。
「餓了?」
「咦?」為什麼他的態度改變這麼多?
「這裡有碗海鮮粥,能吃點就好。」說話的同時,他的手已伸到床頭櫃捧著一碗熱騰騰的粥品舀了一湯匙,吹涼,湊近她的唇,「要吃嗎?」
「呃……嗯……」她伸了深脖子,一口含入溫潤的鹹粥。
「不怕我下毒?」這笨女人就真的還抱持那一份世界上的全是好人的想法嗎?
「就算下毒。」琥珀雙眸這時才有勇氣對上他,大概是感覺到他問話的語氣較之前祥和不知多少倍,於是乎她有膽子回答。「我也認了,這是上帝的安排。」
上帝?「又是那傢伙!」強迫自己嚥下不快,她的虔誠令他作嘔。「即使現在你身不由己,還是相信那種神鬼之說?」
「上帝真的存在,只是你我看不見它的形體,但只要夠虔誠,它會保護信仰它的人。」
「你差點被強暴的時候它又在哪?」
「在心中,它讓我不至於害怕恐懼到不省人事,讓我等到你的救助。」即使身處她極度不願待留的世界,她仍努力讓自己過得安適,現在,她正試著找出和他相處的模式,以免自己不小心觸及他的怒氣。
那道光環又可惡在籠罩在她身邊,他發現每當她談起信仰,她的四周就會突然明亮許多,如果是神跡,如此愚蠢又無用的奇跡有不如沒有。
「你該死的愚昧無知。」怕自己一手不小心掐上她的脖子,所以他把力道全放在瓷碗上洩怒。「自己吃!」說完,他將碗交由她端捧,逕自奪門而出。騰青雲要他有讓她放鬆的機會,免得提早歸西;但是讓她放鬆就等於讓他緊繃,他幹嘛非得聽他的話不可!
但是他十分清楚他正在做騰青雲交代的事。真是混帳!
盯著緊閉的門板,鄒弄眉滿心疑惑。又生氣了。一口口慢慢消化團內的海鮮粥偶爾抬頭望著門板。疑惑的眼閃著問號,試著回想之前的對話,她不覺得自己有說錯什麼,他是牧師,應該理解她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才對。
但是似乎每當她提起上帝天父,他的脾氣就被徹底引爆,接著又是帶給她的試煉,為什麼?如果他不信主,又為何會成為一位牧師?不信神跡,嘲諷福因,渾身令她難以忍受的特異氛圍……為什麼這樣的一個人會是牧師。
「我幫得了他嗎?」緊握十字架,縐弄眉雙手交握咕噥著:「我有這份能力將他拉回正軌不至於錯亂誤了自己嗎?我能讓他重拾他失去的快樂安適嗎?」低著頭祈禱,閉上眼掃過的淨是一雙鑲嵌藍眸的臉。
主呀,請讓我有能力為您幫助他,將他拉離罪悔。她衷心祈求著。
能離開黑街,是她怎麼也想不到的。
但是如果事先能預知到他帶她離開黑街的目的,她寧可像籠中鳥一樣被關在黑街他的囚牢之中。
「如何?」藍眼譏諷地側眼低垂。「你怎麼救這巷子裡所有的人,嗯?」如果她再滯留於自己的世界之中,那麼他會一次又一次帶她走進現實世界醜惡的角落。「這裡的人不正犯了姦淫之罪嗎?如何,正義女神,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救助他們?」
「我從不認為自己是正義女神,駱應亭。」前數日的驚恐害怕造就她直呼他姓名的膽大,不知不覺間的潛移默化委實教人害怕,縐弄眉自己根本就沒察覺到自己的改變。
「是嗎,那在這黑街徘徊的可憐羔羊,你只想任他們繼續糜爛?你的神沒能力救贖是嗎?」
「不要這樣!」你明知道上帝的存在不是為了顯露神跡,是為了讓世間大眾得到安心安神的慰藉,神跡如果常有,那是惡魔使耍的伎倆,為了欺騙世人。「鄒弄眉以她的所學所知,努力反駁他的嘲弄。」如果你能靜下心體略信仰的真諦,我相信你會過得更好。「
「你的聖經倒讀得很透徹。」這句話怎麼聽也聽不出是稱讚,諷刺的意味倒是居多。「聖經裡難道沒有告訴你怎麼遠離一個惡魔?」
「持心安正,堅信上帝的指引。它勢必將信仰他的子民導引入正途。」是的,她決定將未來的命運交由上帝安排,不會多有贅言。
「你得等下輩子。」他嚴正聲明,即使身處逆境,她該死的還保有那份虔誠,令人厭惡!
「不。」焦距遠離的眼始終不曾回來,但嘴裡一反怯懦地吐出明知道會惹怒他的話。「一切主自會有定奪,該得到救贖的人自然會得到,一如你、一如我,或是其他應該被救贖的人。」說完,她邁開步伐朝一個方向而去。
駱應亭沒有阻止,只是雙臂交叉於胸前,靜靜看著她接下來的動作。
「你還好嗎7 」鄒弄眉扶起被推倒的女孩,她看起來才十七八歲!她心裡推測著,「沒事吧!」
「臭婊子,你少管閒事!」推人的粗漢面目猙獰,口氣十分暴躁。「滾!少在我面前礙眼。」
「先生,對一個小女孩怎麼可以……」
「用不著你管。」這奇怪的女人是幹嗎的?神經病!「干你屁事!」女孩張著過度鮮艷的紅唇,畫上誇張眼線的眼目含凶光。「滾一邊去,不要妨礙我做生意。」
「做生意?」縐弄眉聽得一頭霧水。「但是這位先生對你……」
「幹嘛啊!沒看過討價還價啊。」女孩凶巴巴地回吼,視線立時瞪回粗漢身上。「老娘我今天不想做你的生意。媽的!以為你自己是誰?帥哥嗎?也不撒泡水照照,一次三千塊,見鬼的!」末了,她還吐了口唾沫在地上,表示自己的不屑。「本姑娘不屑做你的生意,死老鬼。」
「媽的!」粗漢咒了聲,狠狠地瞪女孩一眼後,氣憤不平地轉身離去。
縐弄眉這時才意會到女孩口中的生意指的是什麼。
「還有你!」這個神經病。「你油中插花幹什麼,我的事是我的事,幹你這千金大小姐屁事啊!要你雞婆。」
「但是你」
「就是因為有你這種白癡才會讓那些臭男人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是笨蛋、白癡!」
「但是,這是不對的。」賣淫她怎麼也無法想像這會發生在一個、一個還是學生年紀的女孩身上。
「我管它對不對!」見鬼了,這個女人的眼神像在可憐她一樣。媽的!想玩什麼同情的把戲嗎?「姑娘我只要有錢、只要賺錢,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你這樣……不好,」天上的父呀,這是為什麼?她不懂,為什麼這女孩看起來這麼……理直氣壯?「人應該懂得愛惜自己才對。」
「愛惜個屁!」媽的,看到她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就覺得討厭,好像自己有多髒,「滾啦!我還要拉生意哩。」擺擺手,女孩像趕蒼蠅一樣在趕她。
「不行!」鄒弄眉抓住她的手。她怎麼見一個本應該單單純純的好女孩淪落到這步田地。「不能再這樣下去,你會對不起自己。」將來、將來等這孩子長大之後她會多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她不敢想,一點都不敢想。
「放開啦,神經病!」像怕碰到瘟神一樣,女孩只想趕快掙脫開她的手。
「我不是神經病,我只是想幫你一點,什麼忙都好,只要你不要再糟蹋自己,好好愛惜自己,我……」
「放你媽個屁!」什麼愛惜自己、不糟蹋自己。「這年頭管你愛不愛自己,有錢賺、有三餐溫飽比什麼都重要。媽的!你又有多乾淨!」女孩趾高氣昂地叫囂道。這個女人實在是讓她很不爽!「你天天吃飽睡好,當然會愛惜自己,我呢?見鬼了!一天到晚沒得吃,不做這行又哪來的錢生活。」
「但是你」
「少在我面前礙眼!」看到她,她就一肚子活。「媽的!今天晚上沒一個生意上門就夠嘔了,還碰上你這個不知道什麼叫現實的白癡女人,今天真他媽的不該出門。」
伸出溫熱雙手上捧著一個關愛的心,卻被活生生一巴掌打回來,這……就是駱應亭之所以帶她到這裡的原因嗎?
「滾邊去啦!看到你這鳥樣就覺得自己更是悲慘,你一個女人到這裡幹什麼。」忿忿地咒了一聲,女孩趁她不注意的時候趕緊跑開,再纏下去她今天真的就什麼生意都做不成了。
看到她就說得自己更悲慘?「為什麼……」出神低垂著視線盯著在被打回票的雙手,她從來沒想過付出的愛心會被拒收,以往她沒有這種經驗過,所以她真心誠意希望能幫助那個女孩,但為什麼……
「這就是現實。」駱應亭的聲音穩定得有如教堂裡的鐘聲,重重敲擊她的心。「你以為這個世界光憑信仰和愛心就能創造出所謂的圓滿美好,但是你錯了,天真近乎到愚蠢的程度連三歲小孩都比不上你。」
「我以為……我能幫得上忙……」琥珀色的眼佈滿迷惘,閃動的是全然的不明白,不明白自已的誠心為何不能讓那女孩感受到。「我並沒有讓她難過的意思,但是……」事情卻不如她所想的那般美好,這女孩不單拒絕她的善意,甚至是厭惡她的靠近,彷彿她是瘟疫一樣。
駱應亭抬起她迷惑的臉,滿意的在她唇角烙下輕吻,鄒弄眉沒有反抗,因為她正陷入困惑的狀態不可自拔。
「你所信仰的神祇寫來並不受用。」熱呼呼的氣體吹拂在她臉上,今天晚上的氣溫只有十來度,也虧他有心情帶她出來看看所謂的世面。「它幫不了你,也讓你救贖不到任何人,徒惹一身腥。」
「我只想幫忙。」黃褐色的雙眸回復些許精神,解釋自己的行為。「我沒想過救贖這兩個字,那是上帝才有資格做的事。」她只是主之下虔誠的信徒,不敢褻瀆這兩個字。
「你幫不了任何人的忙。」小孩子無知,不明白現實的力量,所以會被她自以為是愛心感化,但成人不,受過社會洗禮的少年也不,她捧出的真心,只是大家茶餘飯後的笑談,不足以接受。「現實的力量不是你所能預知,也不是你的上帝能介入的世界,神沒有能力,也沒有辦法做任何事,所以依附在它之下的你又能做什麼?」正眼盯住她,像蛇盯住獵物一般,黯藍的眸子像極蛇的吐信,等著獵物下一步的動作,準備迅速手到擒來。
「我……」
「看到你就讓那個女孩更覺得自已悲慘不是嗎?」她以為他沒有聽見方纔她倆之間的對話嗎?「人都是這樣拿別人的不幸和自已相比,借此好欺騙自己其實過得不錯,你的單純無垢對她而言就像照妖鏡,照出她的自慚形穢、照出她的淒慘落魄;你的聖潔讓她覺得自己污穢你確定是想幫她,還是只想捧出愛心好吹噓自己的優勢,顯示你的生活安逸自得?」人性並不光明,每個人心中都有罪惡的念頭,不單只是慾望的原罪,其餘的罪意在生活中無不暗暗隱藏著,一直到哪天忍不住爆發出來為止。
「不到這樣對我,求你。」緊握十字架的手泛白顫抖著,近來,這已成了她的一個習慣,握住十字架面對他日日逼近的侵害要挾,承受他對她信奉的一切所做出的反駁。
「這是教育,弄眉。」親暱地喚了聲她的名字,只手環過她的肩頭,他帶她走出巷道。「當然,我也不排除懲罰的意味;不過你還是得感謝我,把你從無知的象牙塔中拉出來,看清楚這世上是不是真有這麼多人等著接受上帝的洗禮與救贖,好避免你將來的徒勞無功。」
「你……」不敢相信!他將對她所做的一切視為當然,彷彿她真的就該受刑,而他就是那個行刑者。
「你的上帝救不了任何人。」再三地向她宣告神的無能,為的是親眼看她對自己的信仰產生懷疑進而拋棄,背叛的方式之將最虔誠忠實的信徒拉入罪惡的深淵,成為罪海的一員。
「為什麼……這樣的你怎麼、怎麼會是牧師?」她想知道,從他對她曾說過的話中不難明白他對聖經新舊約也有一番接觸,但是為什麼?如果他真憎惡上帝,為何又接觸這令他憎惡的事物。
「因為你!」這個問題顯然太過正中核心,駱應亭自得於使她迷惘的表情立時抹上深沉。「全是因為你。」
「我?」她不解地抬頭看他。「我?」她完全不懂。
「因為你讓我」倏然止口,被點燃的怒焰火速地強迫自己消熄,他無需刨開自己向她坦言。「因為要摧毀一件東西必先要知道它的特性,好對症下藥,讓它藥到命除。」這是除去他為了她心甘情願成為牧師之外另一個負面的理由,在遇到她之前從沒想過要將這理由徹底實行,因為在相遇之前,對信仰,他並非真如此厭惡至極,一直到她出現,解套他硬加諸於自己的封印,開啟最令自己無法承受的痛楚與憤怒,報復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就此難除。
「憤恨會讓人腐化。」這該算是她所說過最嚴厲的話。「與上帝對峙並不能讓過去得到補償,你應該是很清楚這一點才是。正如你所說,我們擁有一段和同的過去,即使我所記得的有限,但我能感覺到你曾承受的苦,真的,因為我一直在場的不是嗎?所以」
「感受?」駱應亭哼哼兩聲。「你會感受到什麼?你只不過是個等人把飯捧到你面前的小女孩,不要說得好像真有這回事,我所承受的一切你絕想不到,你所忘記的就是你想不到的那部分。」
「駱」
「無論如何。」駱應亭抓起她一把髮絲,拉她靠近他。「你得為這個過去付出代價,我說過,這是你欠我的。」微揚了唇,妖邪的表情給人不寒而慄的感覺。「沒理由我們兩人之中淪落罪孽的人是我。」溫舌微微吐信,滑過她蒼白細緻的臉頰,她失措的反應引起他輕笑,但並非真的具有笑意。「既然我離不開罪海,當然就得由你從天堂墜入地獄陪我。」與其要他以贖罪的方式一步步地辛苦爬出罪惡,不如就由她直線殞落而下,兩種方式當然是後者成果最快。
違反地心引力和順從自由落體哪一個快?答案自然分明。
「不要這樣。」縐弄眉一手摀住遭他輕薄的臉頰,明知不該臉紅,但控制不了。在她的生命裡,駱應亭是第一個靠近她如此放肆的異性,即使她再如何決意當名修女,自然的反應仍無法避免。
「不要哪樣!」突然一回勾,勾住她腰身的手放緊,將她制入懷中,粗魯毫不珍惜地吻住她的慘淡紅唇,這唇一點兒都不吸引人,但是氣憤當頭的駱應亭並不在乎,他的報復豈止只有這一點點的侵略。
距離原罪他還有好大的距離,他要一步步打消她對信仰的忠誠,然後再將她全然攻潰,接著一個全新的鄒弄眉,憤世嫉俗的程度不下於他的縐弄眉誕生,呵,這真是令人期待,不是嗎?
唔……好難受!硬抵住兩人之間身軀貼合的雙手沒得空隙發揮它的功用,駱應亭的侵犯一如之前讓她難受,渾身的氣力彷彿遭他吸納而去,體內的空氣稀少得可憐,感覺污濁的黑幽向她襲來,胃部翻攪的噁心感再度湧上。「不……」
芳甜洋溢口中,唇舌的交合引燃來有過的念頭,令他心神散換了些許,忽而猛的,腦海閃過這念頭吸納天使的氣息是不是能讓自己得到些微的淨化?隨即,氣憤自己有這個想法。該死的,既然他早決意遁入黑暗,為何又隱約暗藏求取光的念頭,不該如此的,他一定是瘋了才會有這想法。
但是清純的香甜總是容易令人沉醉,即使是駱應亭也不例外,雙臂不自覺加重力道,他的吻早凌越報復的防線,不知不覺開始他不以為自己會有的認真,隱約約地浮動心下的一角。
污濁的氣息持續擠壓在四周,包裹出一層絕望的真空,搾乾縐弄眉所有的力氣,無法像一般女人享受這種情人似的熱吻,因為她不該有情人,也不可能有情人,此時,駱應亭侵略無疑是她的惡夢,但能否醒來完全不得而知。
唔……好難受……想吐的感覺不止一次,院長曾說她的靈魂純淨無垢,但……
在這之後的她還能純淨無垢嗎?以往輕盈的身子如今彷彿被拷上鐵索似笨重得不能動彈,過去純淨的空氣不知不覺中已染上不該有的奇異分子,是變的污濁還是變的罪惡?
她無法找出解答,但身子的不適是事實,而駱應亭看起來十分得意她的不適對於當初想幫助他的這份心,她開始茫然了,如果他的回應就像那個女孩對她的話……
唔!一陣悸痛由心口傳湧直上,臉頰突來的冰涼告訴她已然落淚的事實,迷濛的視線中是一對盛怒的藍眸,但落淚的理由並非如他現在咆哮的因為不屑他鄙陋靈魂的欺近才落淚,而是一種連她都不知道的心悸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