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溫度燒熱燙 第三章
    經過一晚的休養生息,精神奕奕的區雅弁已經草擬好她的「作戰計畫」,更迫不及待地想拿南巽人當實驗品,試試看到底行不行得通。

    准七點整就有人來敲門。門一開,穿著筆挺白制服的男孩對著她深深一鞠躬道:

    「區小姐,早安,請隨我去用早膳。」禮貌周到且不逾矩。

    「早。」看到這男孩正經八百的樣子,區雅弁忍不住想逗逗他。「我想問你個問題,南家的人都是這麼一板一眼的嗎?」

    「咦?什麼?」他邊走邊回答。

    「我雖只見過南巽人一面,不知道他的個性如何,想來他八成也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吧?」

    「南少爺是將來要繼承煜南集團的大人物,自然不能像一般人一樣,沒事咧著嘴傻笑。」谷少基冷冷地答。忠心護主的他,可不能接受任何對南巽人不敬的玩笑。

    真沒趣!區雅弁對天翻了個大白眼,他們兩個人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不過,也沒道理要讓氣氛變得這麼沉悶。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她沒話找話似的。

    「我叫谷少基,今年十六歲,從小在南家長大,你還有什麼問題沒有?」他的話可沖得很。

    「沒有了。」遇上這麼個小題大作、正經八百的人,就算有一肚子的問題,她也吐不出來了。「對了,早餐時會不會遇上南巽人?」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南少爺在主屋陪長輩們用餐,可能不會過來了。」他說完還一鞠躬,門一開。「到了。」谷少基心裡直慶幸終於可以擺脫她這個磨人精了。

    「哦!」區雅弁的語氣裡竟有著大大的失望。

    不知她是歎息無法再從谷少基嘴裡套出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還是難過南巽人竟然輕易地逃過一劫?

    *****

    廳裡正中央的長方形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精緻早點,有西式的三明治、培根、果醬,也有中式的清粥小菜,葷素都有,采歐式自助餐的方式,想吃什麼自己拿,設想周到。

    雖然十三個女孩子全在同一個房間裡,吃飯時卻各據一方誰也不理睬誰,眼神在不經意交會時還會擦出火花來,有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氣氛,看得區雅弁渾身打冷顫;心下決定,這些女人她還是少惹為妙,躲遠一點兒好。

    這時卻有一個女孩子勇於打破僵局,端著盤子站了起來,起身往另一桌走去。

    區雅弁看了不禁在心裡大聲喝采,對於自己不敢嘗試而別人卻勇於實現的事,她是絕不會吝於給予掌聲,並大讚那人勇氣實在可佳的;不過,等看清楚那女孩是何心夢後,她的動機卻讓區雅弁懷疑了。

    因為昨天晚上何心夢曾找過她聊天,區雅弁一直覺得奇怪,她們的房間雖全集中在南家主屋的左後方,卻很巧妙地被隔開,誰也不知道誰住哪裡,而神通廣大的  -何心夢,竟然知道她住的地方!

    看何心夢和其他人有說有笑的樣子,就知道昨天晚上被何心夢「拜訪」過的女孩不只她一個人了。

    想用懷柔政策化解所有人的戒心?這是區雅弁唯一能得到的結論了。

    隱藏在何心夢那純真的外表下,卻是一顆極為深謀遠慮的心,這層認知讓區雅弁膽戰心寒,雖不贊同,卻也不想當場拆穿何心夢的詭計而壞了別人的好事。

    她搖搖頭,繼續埋頭大吃。

    在一旁走來走去的朱福實在等不下去了,於是他開始宣佈第一個挑戰項目。

    「從今天中午起,南少爺的午餐和晚餐全由各位小姐準備,料理的『色、香、味』是評分的重點。」

    「咦?」區雅弁咬著筷子停住了。

    左看右瞧,身旁的人全都一臉鎮定,好像早已經知道今天早餐時會發佈什麼消息似的,內容也早巳瞭然於心。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朱福本想等到所有人全放下食器後才宣佈的,這才是待客之道;況且她們之間還有一個是未來的少夫人,禮數周到一點總是沒錯的。

    可是,那個區雅弁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怪胎?胃像無底洞似的吃個不停,吃相又是狼吞虎嚥的,像餓死鬼似的超級難看;反觀其他女孩子,大家閨秀就是大家閨秀,吃相斯文,吃的又少,這樣才叫女孩子嘛!

    唉!那桌食物和區雅弁有仇是不是?朱福心想。

    好幾次朱福本以為她要停下來了,卻又看到她拿了一堆小山般高的食物大啖起來。唉!南巽人要是真娶了區雅弁為妻,南家沒多久就會被她給吃垮了。

    朱福實在不知道她這餐飯要吃到什麼時候才結束,基於時間緊迫,他也只好僭越了。

    「為了評審的公平性,每個人的身旁會有個幫手供各位使喚。請記住,端出來的餐點一定要是各位小姐親手做出來的才算,一旦被發現作假,立即取消資格。」

    聽到這裡,區雅弁才算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幫手」是別有目的,美其名為幫忙,其實是監視是不是有什麼偷雞摸狗的作弊行為吧!

    的確像南家會做的變態事。

    畢業前一個月區雅弁被逼在家裡學什麼三從四德琴棋書畫,縛手縛腳地讓她不能到處亂跑,她早將那筆帳記在南巽人的身上,連帶的也醜化南家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見了面,雖然知道南巽人長得不如想像般的十惡不赦,讓她的心曾動搖過那麼一下下,可是,一想起她唾手可得的自由,不禁又以憎惡的心武裝起自己了。

    自由比帥哥重要多了,而且她早就先入為主地討厭起南家的一切,看什麼都不順眼,凡事總往壞的地方想。這樣一來,要憎惡南巽人似乎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的確,她的心動只有那麼一下下而已。

    *****

    南家的廚房寬敞明亮,而且還大得有點不像話;別說她們十三個女孩,就算再來二十個廚師也不是問題,這可能是為了舉行宴會而準備的場地吧!不然這麼大的廚房也太不符合經濟效益了。

    站定位後,區雅弁賊賊一笑,她的機會來了!

    「洗米、洗米!米在哪裡?」區雅弁故作慌亂地問了她旁邊的「眼線」--富富態態的劉嫂,又像個陀螺一樣地轉個不停。

    「在工作台旁的桶子裡。」摸不清區雅弁在搞什麼飛機的劉嫂好心地提醒她。

    「哎呀!一眼就可以看到了嘛!我怎麼會這麼粗心呢?」她故意裝出高八度的破鑼嗓音大叫,就不信旁人聽了不會昏倒。

    量了米,也不看劉嫂一眼,自顧自地將洗潔精倒了半瓶進米裡,水龍頭一開,她開始洗起米來了。

    「哇!你在幹什麼?」劉嫂這一叫,廚房裡所有的人全回過頭來。

    「幹什麼?你沒看到我在洗米嗎?」區雅弁無辜的大眼還眨呀眨的,彷彿在說:這有什麼不對嗎?

    看到這情形,劉嫂也不知道該怎麼糾正她才好,完全像放棄似的。

    「米用水洗就可以了!」

    「真的嗎?可是用洗潔精才洗得乾淨,不是嗎?我可是很有環保概念的,用的是純天然的洗潔精,這樣也不行嗎?」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劉嫂受不了了,劈手將她手上的米搶過來倒在垃圾筒  ?裡。「這種東西怎麼可以拿給少爺吃?給我重做!」

    太好了!區雅弁在心裡暗笑。看劉嫂一臉嫌惡的表情,她在廚藝這一項上的分數自然不會高到哪裡,這下子她很快就可以晉陞為黑名單中的一員了。  

    不只她暗笑在心,連其他的女孩看了也是扁著嘴兒偷笑;看到區雅弁笨手笨腳的樣子,每個人直在心裡慶幸少了個強勁對手,否則以她那令女人看了也會嫉妒的外表,定是第一號準新娘的預備人選,絕不做第二人想。

    區雅弁洗米又有花招了,她一粒一粒仔仔細細地搓,別的女孩早巳洗完蔬菜、切好準備下鍋了,她還在洗,也不知道是洗第幾遍的米了。

    「可以了!」劉嫂看著她沒好氣地說。

    「為什麼?」

    「米洗兩次就可以了,像你這種洗法,就算洗到天亮也洗不乾淨。」

    「可是不論我洗多少遍,水還是白白的,一點也不乾淨,這種髒米煮出來的飯吃了容易拉肚子的。」

    「我說可以就可以,把它放到電鍋裡上劉嫂懶得和她多費唇舌,直接命令道。

    「是!」區雅弁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放好了。」她吐吐舌頭。

    「按下開關。」劉嫂緊盯著區雅弁,看她蓋好電鍋轉身就走的迷糊樣,忍不住大叫:「你插頭沒插上,飯怎麼煮得熟?還妤我記得提醒你,不然,你只能端生米走出去了。」

    她們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全飄進其他人的耳裡,本來扁著嘴偷笑的女孩子,開始有人明目張膽地大笑了,那笑裡有著嘲笑和看好戲的意味;而南家的人則是以極同情的眼神看著劉嫂,然後搖搖頭,還誇張地歎了口氣。

    米搞定了,接下來煮什麼菜才好?區雅弁正在傷腦筋時,卻聽到旁邊飄來一陣私語。

    「聽說南巽人不喜歡吃竹筍和茄子。」

    區雅弁認得說話的人,她叫劉子意。在她們兩人眼神交錯的瞬間,她看到劉子意對她笑了笑,這話像是故意說給她聽似的。

    「是啊!所以我煮的菜色全沒這兩樣東西。」另一個接口。

    區雅弁當然很感謝劉子意的好意,除了佩服她們的包打聽,連南巽人的喜好全【摸得一清二楚外,更慶幸自己有幸聽到這天大的好消息。

    不喜歡吃竹筍和茄於?太好了!

    「你知道南巽人喜歡吃什麼嗎?」  

    「這我可下清楚。」

    其他的女孩子也加入了談天的行列,邊說邊笑,說的、談的還是跳脫不了南巽人這個令所有人怦然心動的男人。

    瞧她們說話的帶勁樣兒,區雅弁不禁懷疑她們竟然能在一夜之間就熟絡得像生活在一起很久的姊妹般;不過,或許她們原本就認識了也不一定,想用人海戰術逼得其他女孩有被冷落、格格不入的委屈感,若是這樣,那她們可就大錯特錯了!

    起碼,她不是那麼容易就被打倒的。

    區雅弁一看,落單的不只她一個,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冷艷無雙的卓有希;她是那種在眾美女群中仍能獨立特出的鶴,只不過,她冷冽及高傲的眼神,讓人不敢親近。

    區雅弁本想過去和卓有希打聲招呼的,她就是見不得有人被欺負,但轉念一想,現在可不是濫用同情心的時候。

    「算了,那不干我的事。」

    「知道南少爺的喜好,怎麼會不干你的事?」劉嫂歎了口氣:「算了,這對你來說可能太難了一點,你只要將自己分內的事做好就行了。」

    明知劉嫂誤會了她剛脫口而出的話,區雅弁也懶得去辯白,只是大聲問:

    「竹筍和茄子在哪裡?」

    「你問這個做什麼?」劉嫂自覺對區雅弁有責任,不能白白地讓她去送死。

    明知道她是個無藥可救的家事白癡,可是看到她那清麗無瑕的無辜樣兒,就讓人狠不下心來棄於她不顧。

    「做給南巽人吃啊!」

    「你知道南少爺最討厭吃竹筍和茄子嗎?」劉嫂直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我知道啊!可是我對竹筍和茄子料理非常、非常地有自信,南巽人不喜歡吃,可能是因為沒吃過道地且好吃的料理,我有自信可以改變他那偏食的行為。」

    所有的人全都愕然地盯著她;明知南巽人最討厭吃竹筍和茄子,她還硬要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不是有勇氣,而是自尋死路嘛!還好意思大言不慚地說對這方面最有自信!

    誰不知南家家大業大,唯一的繼承人南巽人在這種優渥的環境下,自然吃遍各國美食,各國名廚的手藝尚不能讓他消減其厭惡於萬一,由此可知他對竹筍和茄子有多麼深惡痛絕了。

    「竹筍和茄子在這裡。」同時有三個女孩子將竹筍和茄子塞到區雅弁的手裡。

    「謝謝,你們真是好人!我一直以為台北的人太過冷漠且沒人情味,今日一見,才知道我的想法完全錯了。台北多得是像你們這種漂亮又善體人意的好女孩,人真不能有片面且先入為主的觀念。」

    這一碗迷湯灌得那三個女孩子是暈暈陶陶的,不好意思地低頭笑著走回去了。

    「鄉巴佬!」卓有希冷冷地罵了這麼一句。

    雖然小聲,但區雅弁還是聽到了,不過,她臉上的笑容還是沒變,甚至更燦爛了。

    不是區雅弁心機深沉到能面對這無理的訕罵還不動聲色、無動於衷,而是興奮她的計畫終於發揮效果,畢竟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願意娶一個又笨、又土的女人當老婆吧?

    如果可以,她也要盡量將自己弄得醜一點。

    只可惜,區萬金替她打包的行李裡,沒有一件衣服是舊的,全是服裝設計師專為她量身打造的衣服,想變醜也丑不起來。

    要區雅弁幾天不洗臉、不洗頭、不洗澡,一套衣服穿一個星期,她又辦不到;若真要這麼做,恐怕還沒嚇到別人,自己就先被臭死了。

    「你去看看飯好了沒?」劉嫂吩咐著慢吞吞洗菜的區雅弁。

    劉嫂的心裡還真慶幸竹筍已經剝好了,否則難保這個小天才一層層剝到最後的結果,一定是將能吃的部分全丟到垃圾筒裡去了。

    「你就是愛瞎操心,我是照你教的方法煮飯,就算你信不過我,也該信得過自己吧!」區雅弁嘀嘀咕咕地對劉嫂抱怨。

    她還沒走到電鍋放置的地方,就有股焦味撲鼻而來;她深吸一口氣,嗯,真香!果然不出她所料。

    劉嫂也聞到了,急忙將電鍋打開,探頭一看,差點沒昏倒,全黑了!

    「你放了幾杯水進去?」其實不用問也知道。

    「咦?煮飯要放水嗎?」她又是一臉的純真與無辜。

    從劉嫂氣得七竅生煙的樣子看來,區雅弁知道,她先前打算賄賂劉嫂在評審面前說她壞話的錢可以省下來了。

    她惡人先告狀似的說:

    「要放水也不早講,我是乖乖聽你的話做的,你叫我將鍋子放進電鍋裡我就放進去了。」順便將錯誤推到劉嫂身上。

    「我再也不管你了!」

    區雅弁無暇理會劉嫂的大吼,因為她看到了一件打死她也不敢相信的事。天啊!有餐廳的外送人員跑到這裡來了,而且還不只一組,看來,叫外燴的人不只一個。

    「她們?!」區雅弁手指著忙亂成一團的人。「她們竟然公然地從外面偷運名廚的料理進來,這不是不被允許的嗎?要是被發現了,不是要被取消資格?」

    大驚小怪的區雅弁,瞪大的眼直勾勾地看著那些不法的交易。

    「看什麼看?你的事還沒做好呢!有空還不如多想想該怎麼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來。」劉嫂開罵了。

    「你--怎麼?」區雅弁不解地看著劉嫂和其他人見怪不怪的眼神,突然恍然大悟。

    還是那句老話:「有錢能使鬼推磨」!那些女孩早有恃無恐地等著接招了,這一來,南家的測驗等於是名存實亡了,可憐啊1

    *****

    「區小姐到底煮好了沒有?已經兩點多了,早過了十二點午餐時間了,南少爺還空著肚子等著呢!」「巧饌廳」又派人來催了。

    南家體貼地讓她們十點半開始準備午飯,本來是認為動作再慢的人也能在十二點準時開飯,可是沒想到出了區雅弁這個異類,這一拖就拖到兩點了。

    「快了、快了,就快了!」劉嫂堆著笑臉猛道歉。

    「前一個小時你也說快了,快到現在連個影子都沒看到。」那人嘀咕了半天,又回去覆命了。  

    「區雅弁,你快點好不好?老是這麼慢吞吞的,等你弄好,我們做好的菜早涼了不好吃了!」有人沉下住氣開始指責區雅弁了。

    「你們要是怕菜冷了、味道變了,可以先端出去啊!我又沒有硬要你們在這裡等我。」區雅弁對其他人的惡言仍不為所動,慢吞吞地做她分內的事。

    「你明明知道得等到所有人全做好後,才能一一端到巧饌廳上菜,你還好意思要我們先端出去?」

    要不是看在南巽人的午晚餐得由每個女孩獨立完成的規矩上,早有人看不過去,想乾脆搶過來自己做了,劉嫂也認為自己動手還比看區雅弁煮飯來得輕鬆。

    「好啦!你們別催,我已經到裝碟的最後階段了。」

    區雅弁將一人份的菜一小碟一小碟地放在大托盤上,慘不忍睹的菜已是她能力的極限了,再爛也不過如此了。

    飯重新煮過當然不會是焦的,不過她也很有本事,用電鍋煮飯,竟然能煮成「三色飯」--下層是焦的,中層還勉強可以入口,上層是生的,真是天才!

    「完成了!」滿頭大汗的區雅弁大叫。

    經過了四個小時的忙碌,區雅弁終於將四菜一湯做好了,理所當然是所有人中最晚的。

    「時間已經拖太久了。」劉嫂皺著眉看著那一堆傑作,她已徹底放棄要區雅弁再煮一次的努力了。「隨便你了,反正少爺絕不會選你做的菜,就讓你自生自滅好了!」

    *****

    看到區雅弁出現,朱福才算真正鬆了口氣,打開門報告:

    「少爺,可以開飯了!」

    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全鬆了口氣,但只有南巽人臉上的表情還是沒變,因為這四個小時他都是這樣,臉上雖沒有任何笑容,可也沒流露出一絲不耐。

    第一道菜是卓有希的作品,一出場就引起眾人不自覺的讚歎。

    「雖不知道味道怎麼樣,但光看那色彩的搭配,就夠讓人食指大動地想一嘗為快了。」蔡九叔公像個美食家般的評論。

    「是啊!就像日本的懷石料理一樣,除了注重色香味外,還考慮到份量以及色彩的協調與均衡,已經跳脫裡腹的食物而達到藝術的境界了,像是一件賞心悅目的藝術作品,讓人看了反倒不忍吃了。」胡大舅爺在一旁附和。

    除了他們兩人以外,在場的還有一些南家的長輩,看他們不時在紙上寫寫畫畫。的,就知道是在為眾料理打分數。

    最後的壓軸是區雅弁的精心傑作。

    一端出來又是一陣驚呼,不過不是讚歎聲,而是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怎麼會有人將好好的材料煮得面目全非?

    不僅如此,特立獨行的區雅弁,在裝碟時不另外加以裝飾就算了,還將所有的盤子裝得滿滿的、尖尖的高聳入雲霄。

    這下連一向以話多著稱的蔡九叔公也說不出話來了。

    再來是讓每個準新娘介紹自己的料理、菜名,以及煮這些料理的動機。

    終於輪到區雅弁了,她清清喉嚨道:

    「這是炸茄子、紅燒茄子、五香茄子。」她指著焦黑難辨的三道料理,要是她不說,根本沒人會知道她煮的是什麼。

    黑黑糊糊的一片,實在是慘不忍睹啊!

    「另外這是竹筍炒肉絲、竹筍湯;至於我為什麼要做這些菜,沒什麼理由,心血來潮想做就做了。」她聳聳肩。

    南家的人一聽到全楞住了!臉上的神情該怎麼說呢?嫌惡?好笑?想笑卻考慮到不該當面讓區雅弁難堪?畢竟這也是她辛辛苦苦做出來的,雖然結果有待商榷,可是努力想將一件事做到最好的心卻是無庸置疑的。

    虧得區雅弁還是一臉問心無愧的神情,神色自若地左顧右盼,一點也不將他人的訕笑和不忍放在眼裡,還一反常態地沾沾自喜。

    她很慶幸自己不用吃那一堆東西,因為南家另外為她們準備了午膳,雖然已經涼了,但總比那一「堆」黑焦的東西好太多了。

    「真是有自信的料理!」不知是誰扯後腿,故意喊得很大聲。

    「謝謝!」區雅弁笑容可掬地應了回去,她實在是太開心了。

    有那麼多比她更好的選擇,南巽人應該不會笨到選她煮的「狗食」吧?更何況,都是一些他不愛吃的東西。  

    南巽人卻只是皺著眉看著區雅弁所做的菜,一言不發的,直直盯了好久。

    他終於拿起筷子,所有的人全屏息地看著他,就不知他會選哪套料理;雖說被選上的人並不表示一定穩坐少夫人的寶座,但總是比其他女孩於更近了些。  

    就看到南巽人坐在區雅弁煮的料理前面,夾了一塊看來應該是五香茄子的東西慢慢地送到嘴裡,面不改色地吃了起來。

    「咦?」所有的人全怪叫了起來。

    本來是低頭猛攻食物的區雅弁,也傻傻地咬著筷子、目瞪口呆地看著南巽人,心裡反覆只有一句話--這怎麼可能?

    南巽人的眉頭擰得都快打結了,看他的表情實在是離死不遠;雖然吃得慢,卻仍是一口一口地吞了下去。

    真的很奇怪,實在太奇怪了!

    一臉狐疑的區雅弁看著幾乎被一掃而空的碗盤,還是想不透是怎麼回事。

    南巽人終於放下碗筷,第一個衝進區雅弁腦海裡的念頭,不是南巽人吃光他最討厭的東西,其背後隱藏的意義卻是--他得趕快吃胃藥才行,否則就要叫救護車了。

    一陣拍手聲將區雅弁從沉思中拉回現實。

    「好了,小姐們,將你們的碗盤拿回廚房去並且洗乾淨,還有收拾自己弄的殘局。」朱福冷著臉吩咐。

    拿著空空的碗盤回到廚房後,區雅弁還是想不透南巽人為什麼會捨棄其它更好的選擇,偏挑她煮的東西來吃?

    算了!既然想不出來就不要想好了,要去理解那種自虐狂的想法,實在太傷腦筋了!不想傷腦筋的她決定放棄,畢竟,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她去做呢!

    看著被自己弄得狼藉不堪的流理台,區雅弁賊笑著捲起袖子,沒想到她藉題發揮的機會這麼快就來了。

    「你知道怎麼洗碗吧?」劉嫂實在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洗碗?簡單!」說著她就將洗碗精整瓶倒在洗碗槽裡,將它攪得泡泡滿天飛。

    區雅弁附近的女孩子嚇得花容失色、紛紛走避,深怕被她那高濃度的洗碗水給潑到以致毀容。她可是一點也不在乎,邊哼歌邊將所有的碗筷放進去,開始洗了起來。

    「碰!」好大一聲。

    「啊--盤子破了!」區雅弁無辜地看著地上碎裂的盤子。

    「快將地上收拾乾淨!」劉嫂早巳將掃把和畚箕準備好了,臉上的表情是一副「我早就料到了」的先知模樣。

    「好。」三兩下將所有的碎片全掃進流理台下的隙縫裡。「掃好了。」

    「你!」劉嫂差點沒昏倒。

    「別管她了,反正她還會打破的,等一下一起收拾還比較省事。」卓有希冷言冷語地嘲諷。

    區雅弁知道因為南巽人剛才的異常舉止,讓她成為眾矢之的。他的選擇對自信且自傲的卓有希而言,應該是不小的打擊吧?而且,看所有人幸災樂禍的表情就知道,卓有希的確替她們出了一口怨氣。

    算了!區雅弁才懶得和這班小心小眼的女孩子計較,不過,這件事倒提醒了她,這二十天裡她除了努力破壞自己的形象外,還得仔細注意其他人的反應,畢竟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她還想活著走出南家大門呢!

    絕不能讓任何意外壞了她的大事。

    「碰!」又一聲;「碰!」再一聲,在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過後,區雅弁的水槽裡再也沒有任何的碗盤了。

    「這一來,的確省事多了。」劉嫂看著眼裡含著淚、硬裝出無辜可憐樣兒的區雅弁,重重歎了口氣,唉!她決定放棄了。

    *****

    經過這一番胡搞瞎搞後,區雅弁相信自己絕對成了黑名單上的頭號榜首。不只如此,她還賺到一個額外的紅利--整到南巽人那傢伙了!瞧他吃飯時一臉的楣相,真是大快人心!

    搞不好不用等到二十天,明天她就被掃地出門了。

    高興自己奸計得逞的區雅弁,一蹦一跳地跑過中庭花園想回房時,卻有一道陰影堵住她的去路。

    還好她煞車煞得快,不然就要直直撞入那健壯且寬闊的胸膛中了。

    「是誰瞎了狗眼了,走路不長眼睛硬是擋住人家的路!」話還沒說完,等抬頭看清來人是誰後,她便扁扁嘴不說了,甚至腳底還想抹油溜了。

    「等等!」南巽人手一伸,沒想到卻抓了個空,他對著她離去的背影大喊:「我有話要對你說!」

    區雅弁對空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說:

    「我現在很忙,有什麼事改天再說吧,再見!」她跑得更快了。

    南巽人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笑著將雙手圈成喇叭狀放在嘴邊,深深吸了口氣再喊一次:

    「你叫區雅『唔』,是不是指『好文雅的大便』?」

    就不相信她聽了不會回頭!

    「什麼?!」區雅弁停了下來,怒氣沖沖地對著南巽人走了過去。「你剛剛說什麼?有種你再說一次!」她橫眉豎眼地指著他的下巴大罵,本想戳他額頭的,但因身高不夠,只好算了。

    「你剛剛聽到了,『好話』不說第二遍。」南巽人低頭看著張牙舞爪的她,眼裡除了笑以外,還有著無法捉摸的感情。

    明知道是南巽人故意挑釁,區雅弁還是忍不住。

    「我叫區雅弁,『弁』是詩經小雅篇名。」她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

    每次都這樣!這都要怪她那個愛舞文弄墨的老爸,沒事學什麼文人附庸風雅,不知道去哪裡找了個這麼爆笑的名字來,害她從小到大每次都得向人解釋個半天。

    「是這樣啊!」不知怎地,他就是想逗她。

    她怒瞪著南巽人那不變的笑顏。

    「笑什麼笑?你牙齒白啊!」

    那口整齊如貝般的白牙真的很礙眼,看得區雅弁很想拿把鉗子將它們全部拔光光。

    罵完了、氣也出過了,她再一次轉身。

    「等等,先別走,我有事想對你說。」這次南巽人終於抓住她的手腕,稍一施力,她就乖乖轉回來了。

    「你羞辱夠了吧?既然你得逞了,就該放我走了吧?『遜人』!」

    「再叫一次。」他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且瘖啞,如夜的黑眸也更深幽了。

    「什麼?!」

    「像剛才那樣再叫一次我的名字。」他低下的頭漸漸貼近她的。

    「要我叫多少遍都可以,遜人!遜人!遜人!『遜斃了的人』!」她就是不懂,這種罵人的話怎麼會有人想一聽再聽?果然是「命裡犯賤」!

    南巽人啞然失笑,畢竟是第一次有人拿他的名字開玩笑,他從不知道他的名字那麼「遜」;也算他罪有應得,誰叫他剛才拿她的名字說笑,她討回來也是應該的。

    「別急著走,我還沒說找你有什麼事。」看她一臉想逃的模樣,他就這麼惹她討厭嗎?

    「我不會做菜不是我的錯,要怪就怪你自己,誰叫你別的美食不吃,偏挑我做的,拉肚子活該!」區雅弁張嘴大叫。

    南巽人挑了挑眉,敢情這小妮子以為他找她是為了她故意整他的事?不過那些「大菜」真的很難吃,他一輩子沒吃過那麼難吃的東西,更別提他最討厭的、絕對不吃的竹筍和茄子,而且量還特別多。

    「你也知道自己做的菜難以下嚥?」

    所有的女孩應該都知道他的喜好才對,瞧其他人挖空心思拚命從他喜歡吃的食物上變花樣就知道了。只有她這個小東西,不知道安的是什麼好心,故意拿他最討厭的食物來整他。

    「你既然知道難吃,幹嘛還將那些菜吃光光?」

    「我是--」

    南巽人根本沒機會把他想說的話講完。

    「俗話說:『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你這是自尋死路,又沒人拿刀在後面逼你,那麼拚命幹嘛?」區雅弁的手扭動個不停,不肯放棄似的想掙脫他的掌握。

    她知道自己做的菜不是普通難吃,燒焦了還算是小意思,那些菜她不是多加了好幾湯匙的鹽,就是把糖當鹽用。那碗竹筍湯是甜的,照她加的份量看來,喝下去的人就算不得糖尿病,也會尿醣過高了。

    連她這個始作俑者都不敢試試味道有多難吃,就端出去了。

    他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全部吃光光?!

    佩服之餘又有點幸災樂禍,活該!誰讓南巽人在這個節骨眼上辦什麼「娉婷宴」,害得她大小姐的蹺家計畫延後不說,還得陪這些人在這邊玩這種無聊遊戲。

    「你知不知道我不愛吃竹筍和茄子?」

    「知道哇!」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煮?」南巽人不懂。

    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將那些噁心的菜給吞到肚子裡去;至於味道,反正是暫時停止呼吸後硬吞下去的,焦的、甜的反倒不那麼重要了。

    「我媽說偏食的孩子最要不得了,而且竹筍和茄子都是對身體有益的食物。」

    「我倒不知道它們有什麼好處。」南巽人悶悶地應了聲。

    那種噁心的感覺還留在喉頭,不論他灌了多少飲料,還是沒辦法讓它消失。

    「你沒聽蘇東坡說過『無竹令人俗,無肉令人瘦』吧?」區雅弁搖頭晃腦地說。

    「這和你做的菜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啦!我『天天筍炒肉』給你吃,包管你吃了是『不俗又不瘦』。我這麼用心良苦地為你著想,你不感謝我,反倒說我煮的東西難吃?」

    趁南巽人聽得目瞪口呆、失神的那一-那,區雅弁用力一抽手,一溜煙地就跑了。

    等南巽人回過神來,早巳不見佳人蹤影。哎呀!他要告訴她的話一句也還沒說呢!不過,看她一副想逃的樣子,他不禁自問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南巽人又陷入了難得的沉思之中……

    *****

    到了準備晚餐的時間,一群人討論得可熱鬧了。只因為中午時南巽人對其他人做的料理看也不看一眼,只吃了區雅弁煮的竹筍和茄子,真是跌破所有人的眼鏡!

    認識南巽人的人都知道他對這兩樣東西有多深惡痛絕,只要一桌菜裡有其中一樣菜色,他就可以整桌菜不吃便轉身離席,拂袖而去,更別提吃它了。

    而其他的十二金釵更是目瞪口呆,直覺地懷疑起自己的情報並不正確。她們心想,全被南家的人給耍了,原來南巽人最喜歡吃的應該是「竹筍」和「茄子」才對。看區雅弁煮的東西就知道了,若不是非常喜歡、而且非那兩樣菜不吃的人,是絕對嚥不下去的,這豈不是白白便宜區雅弁了?

    為了挽回慢半拍的起跑,她們全如法炮製,晚餐都卯起勁來煮竹筍和茄子。

    看了這情形的區雅弁實在忍不住想笑。對南巽人而言,端出去的全是他最討厭的食物,她倒要看他要以什麼態度面對這地獄般的「竹筍與茄子饗宴」。

    她實在等不及今天晚上的到來了。

    不過她這次改變了戰略,鹽和糖嚇不了他沒關係,她大小姐還有法寶,今天的菜除了辣椒外不加任何調料,用量足可媲美「麻辣火鍋」。

    再來一道麻辣竹筍沙拉,而且竹筍沒用水煮過,其它的菜就煮得半生不熟好了。

    「很好笑是吧?」劉嫂冷冷地看著邊洗菜邊偷笑的區雅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蔡九叔公決定你要是沒在六點以前準備好晚餐,以後你就不用來廚房了。」

    「是嗎?」區雅弁的嘴咧得更大了。

    太好了!這一來,對於她半生不熟的料理,她可以推說是時間不夠來不及煮熟,

    晚餐--真實也不用提了。

    南巽人還是只挑區雅弁的菜吃。

    不論其他女孩子如何費神,裝碟得有多精美,還是無法吸引他舉筷一嘗的慾望。

    這下子,區雅弁不但懷疑南巽人的眼睛有問題,甚至連他的味覺恐怕也需要找醫生檢查一下才行;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胃,該不會是「鐵打」的吧?

    區雅弁本以為南家整人的伎倆到此為止,再也變不出什麼花樣來了,沒想到這時又宣佈了另一件更驚人的事。

    「咳!我是胡大舅爺,從明天起,每三人一組,在下午三點整時在回風廳裡回答我們六個長輩提出的問題,並依答題技巧酌予給分。」

    區雅弁聽了差點沒昏倒。天啊!這好像是選美大會裡的機智問答,她到底來南家做什麼?像白癡似的。

    她覺得奇怪,娉婷宴中除了南巽人外看不到任何一個南家的人,反倒是一些不相干的親戚強出頭湊熱鬧;說難聽一點,南巽人娶老婆又不幹這些人的事,為什麼任由他們胡來瞎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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