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苗詠歡在整理言劍辰的衣物時,一個五角形的令牌竟從他的衣服上掉了下來。
巴掌大的令牌上刻有色彩斑斕的五條龍——紅、黃、青、白、黑,圍著中間一個火紅的龍珠,雕工精美;那五條龍更是栩栩如生,拿起來沉甸甸地挺壓手的,怕不是金子做成的。
「這就是傳說中的五龍令牌?」苗詠歡好奇地把玩著那面光華耀眼的令牌。
「是啊!」言劍辰看她拿著令牌翻來覆去,愛不釋手的模樣,笑問:「你喜歡?送你好了。」
別人眼裡可以呼風喚雨的稀世寶物,他卻可以在談笑間輕易送人,名利和權勢對他而言真如浮雲?
「我才不要。這是皇上給你的,是你的東西,況且我拿它又沒什麼用。」抓著他手,將令牌放在他的手裡,還給他。
「好處可多著呢!要權有權、要錢有錢,一亮出來文武百宮見了你都得要跪下來磕頭的,威風得很、好用得緊!怎麼?想不想當個官兒過過癮?」他笑著誘惑地。
苗詠歡天性愛湊熱鬧,哪裡有熱鬧看她就往哪裡鑽,為了看言劍辰捉淫賊的威風,死也不肯回家,才不管父母親會不會擔心。
但這並不表示她是個沒事瞎起哄的人,她還分得清輕重緩急!逃家悔婚是小事,但是隨便拿皇上御賜的令牌去耍,可是殺頭的大事了。
「我才不要什麼權勢、金錢,既然那麼好用,你幹嘛又送給我?其中肯定有詐。」
「這哪會有詐,你既然不要,我還是拿回來好了。」言劍辰歎了口氣將令牌收好。他雖不屑,這五龍令卻是他的保命符,不能丟的。
「其實,這五龍令你收著和給我也沒什麼兩樣。」
「呃?」言劍辰一愣。她知不知道這話裡的意思?
是指他們已經親密得不分彼此了?還是,她已有跟著他過一輩子的打算?
「東西呢,我的就是我的,你的還是我的,放在我這裡容易丟,想想還是放你身上安全些。我要想看官家排場過乾癮找你就得了,還名正言順些;我一個小女子拿著五龍令上衙門,人家還會以為我是打哪兒偷來的呢!五龍令已經是言大俠的標記,再也跑不了了。」
第一眼見到言劍辰,又知道他是個足以托付重責大任的好人後,苗詠歡不只死皮賴臉地賴上他,後來看他「人善可欺」 ,簡直是吃定他了。
苗詠歡也讚自己好眼光。
「皇上為什麼會賜給你五龍令?」
「想起這件事我就渾身不舒服。」言劍辰一臉的心有餘悸。
「怎麼說?」苗詠歡不懂。
「那是我十七歲那年的事吧!學藝剛成的我奉師父的命令下山闖蕩江湖,順便增長見聞,哪知一下山就看到二十幾個小毛賊圍攻幾個衣飾華麗的人——」
「等等,那些人之中有一個應該是當今皇上吧?」
「沒錯。」
「他既然有膽敢微服出巡,身邊應該有些武功高強的護衛才對,普通的小毛賊怎麼是他們的對手?」
「我當時不知道他是當今聖上,我看被圍的人節節敗退,眼見處境危急,我要再不出手,他們就會死在亂刀之下,見死不救不是我的作風,自然出手救人嘍。」
「你一定是三兩下就解決了。」
「你對我可真有信心。」
「難道不是嗎?」
「這次你就料錯了,我本以為只是普通山賊打劫,倚多為勝,一交手後才知道他們個個身懷絕技,每個人的武功修為都不低,山賊只是種偽裝罷了!」
「那你有沒有受傷?」苗詠歡緊張地追問。
就算言劍辰的武功再怎麼高強,被二十幾個高手圍攻哪能毫髮無傷地全身而退?明知道言劍辰現在完好地站在她面前,她還是擔心當初的戰況。
「放心,我沒事。」他笑著安撫她。 「雖然費了些時間,最後還是將那些人給逮住了。救了人後,我本想拍拍屁股走人的,沒想到卻被拉住了,那時我才知道他是當今聖上,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遇上那個瘟神。」
「得見天顏,是有些人求之不得的榮耀,你怎麼會說是倒楣事呢?」
「那個色狼皇帝!」言劍辰不只握緊雙手,像恨不得掐死當今聖上似的,額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
「怎麼了?」
「那個色狼,一知道生命無憂後就起了色心,真是瞎了狗眼了,他竟然以為我是個姑娘家,二話不說,一直抓著我的手直對著我又叫又笑的,要不是我躲得快,定會被他抱個滿懷。」
苗詠歡看到現在的言劍辰,還會誤以為他是絕世美女,何況是十七歲的他,身量、聲音都還不是現在這樣子,定是更惹人憐了。
不過,也只有他敢罵當今聖上瞎了「狗眼」 ,要罵也應該是罵他瞎了「龍眼」才對。
「你只要說出你是男的不就沒事了。」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沒想到不論我如何辯解,說到嘴巴都快起水泡了,他就是不肯相信我的話,硬要我跟他回宮。」
「他想幹嘛?」苗詠歡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想立我為貴妃。」這話是從牙縫裡進出來的。
事隔多年,言劍辰到現在仍是餘怒未消,要是當今皇上現在就出現在他面前,他肯定會揍他幾拳出氣。
「天啊!」她快昏倒了。
「逼不得已,我只好當眾將衣服給脫了。他看到我平坦的胸部後才信了我的話,我這輩子從沒遇過這等奇恥大辱!」
「死心的聖上就送你五龍令,答謝你的救命之恩,你們從此分道揚鑣,是不是?」故事應該就此結束了才對。
「才沒你說的那麼美!他還是執意要我跟他回宮。」
「我知道了,聖上是看上你的身手,想將你收為己用,賞你個一官半職做做。」她又猜。
「你猜得也算對!他的確給了我一個一品的郡王封號。」
「依你的個性,當然是拒絕了。」
言劍辰是個不為世俗禮教所牽絆的人,他最愛的是雲遊天下。興致一來,偶爾解決一些江湖上的糾紛或是官府懸案,娛樂一下自己;這樣的個性當然不把別人垂涎不已的功名利祿放在眼裡。
「我拒絕的原因不是因為我不愛世俗浮名,而是那個色狼皇帝的眼睛告訴我,事情沒那麼簡單,他留我在身旁的原因無它,除了可以日夜看到我以外,竟想召我侍寢。」
「聖上竟然不在乎你是男的?」苗詠歡大叫。
這件事實在是太教人匪夷所思了!她知道歷朝皇帝有些特別偏愛孌童,甚至留下斷袖的事跡,可是,這種事竟然發生在她認識的人身上,這也未免太離譜了吧?!
經過這一次以後,苗詠歡對皇上那遙不可及、有如神般的崇拜已經蕩然無存了。
「我懶得和他多費口舌,一氣之下施展輕功就走,他竟派了個高手不遠千里追蹤而來,千里迢迢地就為了替我送來這塊五龍令牌。」
要不是折服於御前帶刀侍衛高明的輕功以及千里追蹤的勞頓,更怕不收五龍令會連累他人等各種考量下,言劍辰才勉為其難地收下令牌,好讓人回去覆命。
「皇上還是有點腦筋的,起碼還懂得知恩圖報。」
「你又錯了!他送我五龍令只是不死心地希望,我『偶爾』能到皇城裡去看看他。」
※※※
「劍辰,你在哪裡?」遠處傳來一個男子的叫嚷聲。
住在行館裡這麼久了,苗詠歡還是第一次聽到除了她以外,敢直呼言劍辰名字的人;更怪的是言劍辰聽到非但不高興,而且還一臉慍怒得想逃,好像叫他的人是什麼鬼魅似的。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言劍辰臉上出現「恐怖」的表情,這,讓她更好奇了。
「我們走吧!」言劍辰拉著她就要走。
「有人在叫你呢!」
「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快走。」
「有人特地來找你,你卻避不見面,這樣是很不禮貌的。那人是誰?你為什麼這麼怕他?」
苗詠歡的腳像釘在地上一樣,沒有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之前,她是決計不肯移動半步。
「怕他?我還恨不得隨便安個罪名給他,讓他發配邊疆,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背對著前廊方向的言劍辰,連頭都沒有回,只是歎了口氣:「這下好了,他人已經來了。」很認命的。
若有意似無意的,言劍辰略略側身將苗詠歡的身影藏在他寬闊的胸膛中,他還是不願回頭。
「劍辰,好久不見了,你還是這麼害羞,不敢轉頭來看我?」低沉的嗓音伴著笑聲傳來。
天啊!這人的臉皮還不是普通的厚,那雙眼睛更不知道長來做什麼用的,怎麼會將這麼明顯的拒絕看成是「害羞」?
言劍辰那青筋畢露的額頭、咬緊的牙關、氣得直顫抖的身子,一點也沒給人「害羞」的聯想;尤其是那握緊的雙拳,像極力隱忍著怒氣不讓它當場爆發。
若說言劍辰現在回身狠狠揍那人一拳,苗詠歡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這人到底是誰,怎麼會讓一向冷靜的言劍辰有這般激烈的反應?
看到言劍辰懷裡探出來的小臉蛋兒,那人的眼睛亮了起來,整個人衝到苗詠歡面前,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快得讓言劍辰來不及阻止。
「你叫什麼名字?對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莫廷恩,字默君,號庭芝。」
「莫公子。」苗詠歡有禮地叫了聲。
一身青衫的莫廷恩,俊俏且飄逸,方圓的臉上配著濃眉大眼,是個極為出色的男子。他和言劍辰不同,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個「男人」,再不會有任何誤解;衣飾雖不華麗,但質料及裁工卻是非常講究,莫廷恩絕對是個風流倜儻的才子型人物,這樣的人不知會迷死多少大姑娘。
「隨便你怎麼叫我,默君或庭芝都可以,就是不要叫我莫公子,叫我廷恩吧!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苗永。」她用力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不是苗詠歡多心,而是她老是覺得這個莫廷恩看她的眼神和握著她手的樣子實在很不對勁,該怎麼形容呢?是那種像情人間的親暱吧?!
從來只有言劍辰這樣握過她的手,她不想讓別的男人侵犯他的專享。
更何況莫廷恩的眼裡寫滿了對她的好奇與興趣,赤裸裸地直逼而來,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她現在是個「男人」啊!
「太好了,太好了,實在是太好。」莫廷恩還是看著她一個勁兒的笑。「滿分、滿分!可惜、可惜!」
又是笑又是搖頭的,別有意味的眼光在苗詠歡和言劍辰身上游移不去。
「來這裡有什麼事嗎?我不是每天差人向你報告抓淫賊的部署計劃和進度,你還來這裡幹嘛?」
「沒事就不能來嗎?」
「既然沒事,恕我不送。」下完逐客令的言劍辰,摟著苗詠歡的肩就要離開。
「等等,別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嘛!」莫廷恩上前攔住他。「我先前聽到一些流言,特意趕來求證,沒想到竟讓我遇到一個稀世珍寶。」嘴都快笑歪了。
「什麼流言?早知道你來準沒好事!」
「就是他嘍!」莫廷恩一指苗詠歡:「外面都傳說你身邊多了個俏書僮,我不信,非得親眼看看不可,是什麼樣的絕色男子,會讓你捨棄我的追求進而將一顆心懸在他身上?」
莫廷恩的話,苗詠歡是一句也聽不懂。
言劍辰陰陰地瞪了莫廷恩一眼,不想理他,拉著苗詠歡就走;莫廷恩握著她手的樣子,讓他到現在還在生氣。
「喂,你們兩個要去哪裡?」他在後面大叫。
「去死也不干你的事。」言劍辰丟下這麼一句就走了。
※※※
「那個莫廷恩真好玩,年紀輕又長得好看,說話也挺風趣的,他到底是什麼人?」苗詠歡雖不由自主地被拉著走,還不忘打聽莫廷恩這人。
「他是當今皇上御筆欽點的御史中丞兼安撫使。」
「咦?他看起來那麼年輕,怎麼可能?而且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官僚息氣,和我以前見過的那些道貌岸然的老頭子不一樣。」
「我也不願承認,不過,他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御史中丞。還有,他一點也不年輕,已經是二十六歲的老頭子了。」
「你現在幾歲?」
「二十四歲。」
「只不過差兩歲而已,有什麼資格說他是老頭子?」
「你到底是站在誰那邊?」
「當然是你這邊嘍!只是我不懂你為什麼生氣?」
「反正你只要記住,對你而言莫廷恩是老頭子就對了。」
「是,是,我只不過隨口說說,何必發那麼大的火。」言劍辰的怒氣來得真莫名其妙。
「沒事的話,離莫廷恩遠些,知道嗎?」他不放心地再叮囑一番。
「知道了。他也真怪,還要我直稱他的名字,別說上下有別,兩個『男人』互叫著小名,想想也真是好笑。」說著,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言劍辰的臉色更難看了。「你到底有沒有神經?」
他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莫廷恩現在將主意轉到苗詠歡身上了。
他一個人受的荼毒還不夠?
「什麼事啊?」
「莫廷恩看上你了啦!」
「我現在可是男人耶!」她一臉的不信。
「性別根本不是莫廷恩追求的阻礙,以後你就會知道了,有那傢伙在的地方,說是地獄也不為過。」
每見莫廷恩一次,言劍辰心裡就慶幸一次,還好自己擁有足以和莫廷恩相抗衡的五龍令,要不然早被他假公濟私地吃盡豆腐、佔盡便宜了。
「莫廷恩喜歡男子?他有『特殊』的僻好?」苗詠歡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她最近怎麼老是遇到、聽到這種事?
「不!他也喜歡女孩子,江南第一名妓花舞語還是他的紅粉知己呢!」
「啊?」
「莫廷恩只喜歡長得漂亮的人,他才不管是男是女。」言劍辰已經能預知未來的日子了,想必是一場混亂。
「那他剛剛直衝著我說『滿分、滿分』是什麼意思?」
「那是他對外貌的一個評斷標準,以一百為滿分,分數愈高的愈漂亮,他也愈滿意,你在他眼裡是滿分。」
這話讓苗詠歡身上的疙瘩全掉下地。
「那『可惜、可惜』呢?」她實在不太有勇氣問下去。
言劍辰歎了口氣。 「他可惜的是你是個『男的』 。」
苗詠歡的處境可比他當時遇到莫廷恩時危險多了。
他的臉雖然長得漂亮,可是外形和身量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子,就算莫廷恩意圖對他不軌,他還有武功可以自保,況且他那修長結實的身材也少了點瑰麗的想像。
苗詠歡可就不同了,她就算穿上男裝,舉止間還是不經意地流露出小女孩的嬌憨,再加上她的身材嬌小玲瓏,可比他言劍辰好太多了。
吹彈可破的玫瑰色肌膚,嬌美可親的笑靨,怎麼看,怎麼令人心動!
難怪她會得到「滿分」!
就算她是「男的」 ,也阻止不了莫廷恩意欲「染指」的衝動。
萬一,莫廷恩知道苗詠歡是女不是男的時候,他該怎麼辦?
一瞬,言劍辰真有帶著苗詠歡逃離行館的衝動。
※※※
苗詠歡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言劍辰和莫廷恩的關係,說他們是好朋友嘛,言劍辰那一臉想逃,又硬壓抑著自己的怒氣,差點對莫廷恩揮拳相向是騙不了人的;不是朋友嘛,莫廷恩的熱絡又不是裝出來的。
「你和莫廷恩是好朋友?」
「誰跟那個淫魔是好朋友!」
「不然,你對他的事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因為我也是受害者。」
「咦?他是怎麼騷擾你的?」苗詠歡對這件事有興趣得很。
「小孩子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想當初為了阻止採花大盜繼續橫行,而直闖官府打算盡一己綿薄之力的他,沒想到等著他的竟是從小急欲擺脫的夢魘——莫廷恩。想起當時兩人「久別重逢」的情景,言劍辰全身就直打哆嗦。
他自信生平沒怕過什麼東西,莫廷恩「勉強」可以列為他怕的東西吧?
言劍辰本以為人長大了個性都會變的,「起碼」會變得成熟、穩重些,沒想到莫廷恩還是死性不改,一臉垂涎地看著他;事隔多年,這小子竟然一點也沒有反省改過的意思。
自此之後,他再也擺脫不了莫廷恩的糾纏。
若要細數莫廷恩的罪狀實在是「罄竹難書」 ,對他的騷擾更是比淫賊還過分,言劍辰真恨不得把他當淫賊捉起來,交差了事。
為了保護苗詠歡,自己被說成是有斷袖之癖的怪男人也就算了,現在還多了一個莫廷恩來攪局。
「你既然那麼討厭他,為什麼不乾脆用五龍令命令他離你遠遠的?莫廷恩是官場中人,五龍令正好是他的剋星不是嗎?」
「沒用的,莫廷恩有皇上御賜的尚方寶劍,准他先斬後奏,其效力和五龍令相當,不然你以為他憑什麼這麼囂張?」
說穿了,五龍令得以讓言劍辰免受莫廷恩更進一步的糾纏和荼毒,相對的,尚方寶劍也保護著莫廷恩,讓他接近言劍辰而能毫髮無損;兩樣寶貝互相制衡,誰也佔不了便宜。
「真奇怪,為什麼當今聖上會給不同的人同樣效力的寶器,萬一你們兩個人的命令相互矛盾、牴觸的話,那官府的人該聽誰的命令?」
「誰知道那人的腦袋裡裝什麼豆腐。」言劍辰對當今皇帝還不是普通的感冒。
「不過。這的確是個問題,據我所知,可以先斬後奏的只有尚方寶劍和五龍令而已,但因對社稷有功而有免死金牌的王公貴族不在少數,萬一這些人犯了滔天大罪,又遇上可以先斬後奏的莫廷恩時,屆時就只好請聖上裁示了。總歸一句話,他是個只憑個人喜好下決斷的皇帝,根本不考慮事情的後果,我話說到哪兒去了?都是你!」
「又干我什麼事了?」她早已習慣他反覆的情緒了。
「現在是莫廷恩的問題比較重要,你沒事問那些天馬行空的問題,干擾我的思緒幹什麼?」
「他會有什麼問題的?他該不會放著正事不做,搬到這裡來吧?」
「這可難說。」
※※※
像在回應言劍辰的預言似的,第二天一早,兩人一出門就遇到笑吟吟的莫廷恩。言劍辰一看到他,除了俊臉馬上拉下來以外,立刻順手將苗詠歡拉到他身後,藏起來。
「為了配合你的行動,從今天起我決定搬到行館來住。」
「你——」言劍辰幾乎氣結。
「很高興是吧?」
「高興個頭。」他又握緊拳頭了。
「為了慶祝我搬到行館來,中午一起吃飯,順便替我接風吧!我已經叫廚房備下酒席,煮了很多你愛吃的菜,不吃可惜。」
「你到底有沒有常識?所謂的接風宴是別人替你設的,然後再發帖子請你來,不是自己厚著臉皮地擺下酒宴後,才要脅別人一定要參加。」
「我知道你不想讓別人誤會你假公濟私,背著底下的兄弟們在房間裡吃香的、喝辣的,一視同仁嘛,我很懂你那一套的;沒辦法只好識相地自己來了,反正別人罵的是我不是你,這下你總沒話說了?走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莫廷恩一手抓一個,這下他們想逃都逃不了了。
「不去。」
「我將自己的名譽和清白都賭上了,更不在乎別人因此在皇上面前參我一本,放棄大好前程就為了讓你陪我吃頓飯,這樣也算過分嗎?你不會忍心看我的犧牲白費吧?」莫廷恩的眼角隱約泛著淚光,怕言劍辰沒發現似的,還故意拉著袖子揩眼睛。
苗詠歡終於見識到莫廷恩的纏功了,也瞭解言劍辰覺得他難纏的原因了!他就像個牛皮糖一樣,一旦黏上了,甩也甩不掉。
正說著,兩人早巳被他拉到花廳裡去了。
苗詠歡一看,偌大的花廳裡只放了張小得不能再小的圓桌,安置兩個座位都嫌太勉強了,何況擺了三張椅子。
莫廷恩大大方方地坐上正中央首位,他是主人的確無可厚非,不過,這一來,她和言劍辰不論坐在哪裡,就都躲不了他的魔手了。
這莫廷恩也挺賊的嘛!
「苗永,來坐我旁邊。」莫廷恩很興奮地拍拍身旁的座位,要她坐在他身邊。
「不!小的只是一介草民,不敢與大人同席而坐,我在一旁服侍大人就行了。」她躬身行個禮,不著痕跡地拒絕了。
「沒關係,我當你是朋友,今天的接風宴是朋友對酌,在我面前你不需要稱自己是草民,叫我廷恩就行了。來,坐下來,陪我喝一杯。」
苗詠歡求救似的看著言劍辰。
言劍辰歎了口氣,認命似的。「莫大人難得請你,盛情難卻,你就坐下來吧!」
「是啊,是啊。」莫廷恩可開心了。 「劍辰,你也坐。」
苗詠歡和言劍辰兩人對看一眼,一左一右坐下來後,很有默契地拉著椅子往另一個方向挪,既然沒辦法推辭這場要命的飯局,只好消極地躲離莫廷恩愈遠愈好。
這一來兩個人卻靠得更緊了。
「你們坐得離我太遠了。」
「不,這距離剛好,剛好。」兩人異口同聲。
「以為這樣就可以躲開我?想得美。」莫廷恩賊笑,溜溜的眼直盯著兩個人瞧。「我到底要坐在誰旁邊才好?」
言劍辰是他「追求」了好久的人,好不容易有機會一起吃飯,自是不能放棄;苗永雖是初次見面,不過那身清純的氣質,連在女人身上他也難得看過幾次,這麼一個清秀的美少年放棄了可惜。
「著實讓人大傷腦筋。魚與熊掌,教我如何取捨?」
莫廷恩選擇了苗詠歡。
現在卻變成以苗詠歡為中心,兩個男人一左一右環著她的尷尬情況。
言劍辰的臉色更難看了。
莫廷恩卻是談笑風生的。
他要個是能看懂臉色知難而退的人,就不會讓言劍辰那麼傷腦筋了。其實,憑莫廷恩的聰明,哪有看不懂他人臉上的暗示的?不過,對於言劍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臉色,就算他懂,也會故意裝不懂。
「來,來,敬二位一杯,我先乾為敬。」莫廷恩拿著空杯望向兩人。
「別喝酒。」言劍辰沉聲「命令」,接過苗詠歡手裡的酒杯,仰頭一口喝乾。
「喂,你喝錯了,那是我斟給永兒的酒!」
「不關你的事。」瞪了莫廷恩一眼後,再喝光自己杯裡的酒。
「永兒,你不介意我叫你『永兒』吧?」莫廷恩熱切的眼直望著苗詠歡,一頓飯全是他的話。很明顯的,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苗詠歡身上。
苗詠歡只是搖搖頭,她已經沒有力氣開口了,光是坐個位子就讓她筋疲力盡,她實在不敢想像吃飯時會有什麼酷刑等著她。
難怪言劍辰會說,有莫廷恩在的地方就是地獄。
「我介意!」
「你是永兒的什麼人,憑什麼替他決定一切?」
「我——」莫廷恩的一陣搶白頓時讓言劍辰啞口無言。
是啊,他是她的什麼人?
其實他可以放任不管的,捫心自問,他巴不得有個人能轉移莫廷恩的注意力,好讓他從那黏死人的糾纏中解脫。
誰都可以,為什麼偏偏是苗詠歡呢?
一遇上有關她的事,他再也超然不起來、瀟灑不起來了,早失了自傲的冷靜和自持。
「我問過了,永兒,你現在是劍辰的貼身侍從是不是?」
「是。」她答,有氣無力的。
「我來行館後連一個服侍我的人都沒有!永兒過來幫我忙好了,工作很輕鬆的,泡茶、磨墨,和在劍辰旁邊一樣。」
「不行!」言劍辰大叫。
無法置身事外的掙扎讓言劍辰失去了自傲的冷靜,他就是沒辦法看著莫廷恩言語輕薄苗詠歡而悶不吭聲,甚至坐視不管!
「為什麼你可以,我就不行?你倒是說個理由出來?」莫廷恩不服。
「呃……這——」嚴格說來,他是沒什麼立場的。
「我是言劍辰的專屬部下,是當初就說好了的。我一不領公家俸,二來不是莫大人的屬下,沒有伺候莫大人的道理。」苗詠歡知道自己要是不斷然拒絕莫廷恩,以後怕沒完沒了。
「永兒,我對你說過多少次了,叫我廷恩就好,來,叫一聲聽聽?」莫廷恩的眼睛告訴她,他聽不到想要的答案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廷恩。」迫於淫威只好乖乖叫了。
言劍辰聽到這話後,鐵青著臉拉起苗詠歡,頭也不回地走了。
※※※
離開花廳後,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慶幸得以脫離魔掌。
「我現在終於能體會你的心情了。」
「你終於見識到莫廷恩的厲害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
對付苗詠歡凡事好奇的個性,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親自去體會一下那種恐怖,比他在一旁諄諄告誡還有用。
「我再也不敢了。」她拚命搖頭,對莫廷恩的纏功還心有餘悸。
「好好記住你現在說的話,我以後可不許你不認帳。」奸奸的言劍辰趁機將自己早預備好的圈套往苗詠歡身上套。
「莫廷恩果真不是普通的難纏,一旦被他纏上,非死即傷。」
「你知道就好,以後沒事得離他遠一點,別忘了你在他的眼裡是一百分,處境和我一樣危險——不!比我還危險。」
「我知道,當他有麻瘋病就成了。」
言劍辰為她的形容詞笑了。 「也不用那麼誇張。」
「你在笑?你這小子竟然會笑?」
突然冒出的驚叫讓兩人回過頭。站在他們身後的是莫廷恩,他正驚疑不定地指著言劍辰臉上的笑容,臉上的表情像是見鬼了。
「你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言劍辰的臉又恢復一貫的冷凝。好不容易有機會和苗詠歡說些貼心話,偏偏又跑出個冒失鬼破壞一切。
莫廷恩吩咐人將飯菜收拾好便跟著追了出來,怕言劍辰真的想不開拉著苗詠歡,「去死」,沒想到卻正好看到言劍辰初綻的笑容,嚇得他像見鬼似的大叫。
「他平常就是這個樣子啊!」苗詠歡說。
人人都說言劍辰老是冷著一張瞼,不生氣的樣子就很駭人了,更何況是震怒的時候,苗詠歡卻不認為他冷硬難以親近。
沒錯啦,他板著瞼的樣子她也怕,只是他氣完就算了,脾氣從沒有失控過;言劍辰的性情是反覆了點,除了這以外,也沒有什麼大問題。
「平常?他平常就是這樣?」
「是啊。」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她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等等,我們說的言劍辰是同一個人嗎?為什麼你形容的和我所認識的完全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嗎?」
「你常見他笑?」
「是啊,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看來莫廷恩嚇得不輕,反反覆覆就只重複著問那幾句話。
「啊!」莫廷恩發狂似的猛扯著自已的頭髮,大叫:「認識你十多年了,我從沒看你笑過,一次都沒有!本以為你這人根本不懂得笑,我早放棄看你為我展顏的念頭,沒想到,你竟然對永兒、對永兒……我到底有什麼不好,你連一個笑容都吝於給我?」
「他怎麼了?」苗詠歡擔心地看著捶胸頓足的莫廷恩。
「別管他,麻瘋病又發作而已,不理他自然就會好的。我們走吧!讓他一個人好好地『清靜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