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中只見端端窕窈的背影走了出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又見她端了一個托盤進來,直來到他面前,滿臉驚恐地望著他。
端端瞧他一臉魂夢俱醉,神遊物外的模樣,還以為他身上的毒性已蔓延至腦,不禁大吃一驚,心神大亂,險些將托盤給甩了,遂急急問道,「辜大哥!你……你……」
慎思將他的大腦袋微微地晃了晃,過了片刻才驟然醒覺,「啊!端端姑娘,你回來了。」
「……你沒事吧?」她好不容易將想問的話說出口。
「我……我怎麼了?」他還是一副癡模傻樣,像是不明白他方才幾乎讓端端嚇得連魂都飛了,一眼瞥見端端手中托盤上仍冒著熱氣的食物,才又點點頭,若有所悟地說:「對了,我是肚子餓了。」
端端聞言,差點沒當場昏倒,她為了他擔心的手足無措、心慌意亂,而他卻像個沒事人似的,還理直氣壯的說肚子餓了,她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只好立刻將托盤放在地上,拿出白絹在一盆熱水裡浸濕,再將它擰乾,摺成四四方方的,然後溫柔地敷在慎思後腦摔腫的血塊上。
慎思納悶地看著她的舉動,直到她將溫熱的手絹輕輕敷上自己的腦後,立刻覺得心底一陣熨貼,原本後腦微微的刺痛頓時都消失於無形。
接著又看著她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白粥,一口一口慢慢的吹涼了,再加上些許細碎的醃蘿蔔,才小心地喂到他的嘴裡。
即使只是一碗最普通的白粥,他還是吃得津津有味,口中不斷地發出嘖嘖的讚歎聲,彷彿那就是王母娘娘瑤池宴上的美味珍饈,他一連喝了三大碗,這才暢快的拍拍肚腹,心滿意足向端端道了聲謝。
「啊!真是沒想到,連最平常的白粥你都能熬得這麼好吃,真希望以後可以天天吃到你熬的粥。」他舒了口氣,發自內心的渴望著。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一句話讓她霎時嬌紅了臉,低著頭默默的不言聲。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慎思意會到自己話語表白得太過顯露了。
自從和她見面之後,他老是重複上演著說錯話、表錯情的戲碼,一時間也不知如何解釋,兩人就這麼一個看地、一個望天,思索著各自的心事。
良久,端端抬起頭來,正色地看著慎思,彷彿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辜大哥,我爹爹已經過世了,血罌粟的線索也就此而斷,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慎思無聲地透了一口氣,望著端端,又覺得自己躺著和她說話,似乎有點不太禮貌,於是慢慢地將身子支撐起來,半坐著,沉聲說道:「只要是血罌粟確實在這座島上,即使將整座島給翻過來,我也要將它找到!」
「好!我一定會幫你完成這個願望。」她也堅決地說道。
兩人對望了一眼,在目光交會的那一刻,心中竟都同時浮現一種難以言喻的依賴感,彷彿他們早就注定了今生將會相依為命,要攜手走向一個遙不可知的未來。不管前面的路會是荊棘密佈,有著重重險阻,只要對方在自己身旁,再難走的路也都將會是灑滿陽光的坦途。
吃了端端為他所熬的粥之後,或許是由於心理上的欣喜與滿足,慎思感覺到自己的體力巳然逐漸恢復,便緩緩地站了起來,凝重地盯著她看,像是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端端姑娘,眼前還是將令尊的後事先處理好,我們再來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走,你看如何?」 提到爹爹,端端又是一陣撕心的痛,她強忍著欲墜的珠淚,沉默地點了點頭。除此之外,她真的不明白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她緩步走到爹爹-身之前,再一次好好地端詳著她爹,秦老漢的嘴微張,好似還有些什麼話想要告訴她,可是,縱然有千言萬語,她卻再也聽不到了。
她閉緊眼睛,眼簾中閃過的淨是孩提時期的回憶,娘親溫煦的笑容、爹爹親切的呼喚,不斷地在她腦海中翻攪著,她沉緬於昔日承歡雙親膝下的景象,久久不能自已,不知何時,幾顆晶瑩的淚珠已然滴落在被褥上。
慎思無聲地走到她身後,正想出言安慰,端端卻先開口,語氣平靜的如同一汪無波的澄湖。
「辜大哥,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他愣了一下,立即回復過來,「什麼事?我一定盡力去做。」
「待會兒,請你幫我將那女人葬了。」雖是被迫要讓仇人和爹爹葬在一起,但在心中她仍是無法完全釋懷,「就……就葬在我爹爹旁邊。」
雖說巳親口答應了孔嘉,但她仍是不願意親手來做這件違背自己良心與原則的事,明知慎思還拖著病體,卻也只有硬著頭皮求他幫忙。
「好!這件事我來辦。」他點點頭,算是答應了,心下著實佩服端端是個提得起放得下的女中豪傑,要換作是他,早就將這個殺父殺母的仇人給碎-萬段,丟到海裡喂王八了!
於是兩人各自忙著,一個是一宿未眠,一個是體力方復,直折騰到天色將黑,才將秦老漢和孔嘉的身後之事處理完畢。
其後六天,端端每日的寅、午、戌三個時辰都細心地為慎思換藥、餵藥,噓寒問暖、關懷備至,而慎思也聽話地躺在原先端端所睡的床鋪上,端端則移到秦老漢原先的居室,只是隨便擺了個地鋪,反倒讓他感到十分過意不去。
端端除了妥善為他準備好三餐之外,又怕他長時間躺在床上容易悶,總會抽空來到他身邊陪他聊天,當慎思說到江南的湖光山色、煙波垂楊,她常常聽得入迷,不相信世上竟然會有這麼美的地方,眼裡綻露出無限的憧憬與渴望。
這是慎思從小到大感覺最幸福的時光,就算是皇帝想要和他換個位子坐坐,他也絕對不會答應的。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慎思只覺自己的功力一天天的恢復,欣喜之餘,不免存有些許遺憾,過了這麼多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驟然又將失去,他真恨一天只有十二個時辰,若是一天有二十四個時辰、三十六個時辰,四十八個時辰,那不知該有多好,如今他傷勢已-,不知何年何月何日能再有這樣的待遇了。
不過,那最重要的任務他依然不敢忘記,在他沉溺於端端的親切可人之餘,心中念茲在茲的還是家裡望眼欲穿等著他回去的大哥與大嫂。
終於還是到了他不希望面對的第八天,慎思一早醒來,自覺功力已是全然復原了,便起身盤坐,閉目冥思,讓真氣在體內週身穴道緩緩地繞行三匝,逐漸入定之時,門口傳來一陣輕微卻十分熟悉的腳步聲,他睜開雙眼,正是端端手捧了早膳盈盈地走了進來。
「你醒了!」端端一身縞素,更襯得她柔膚似雪,「昨晚服了最後一帖藥後,你體內的毒應該是全清了,你現在感覺怎樣?」
他滿意地點點頭,雙臂前後地轉了轉,一副精神飽滿的模樣,「那解藥還真靈,現在就像是從沒中過毒似的。不過,最應該感謝的還是端端姑娘你,如果沒有你精心烹煮的那些佳餚,我也不會恢復得那麼快,說不定早就餓死了,哪能像如今這般地生龍活虎。」
端端嫣然一笑,這淺淺的笑容猶如冬日的太陽一綻即隱,可是這已足夠讓慎思的脈搏在不知不覺間加快了一倍,因為自從她父親過世後,他還是頭一回看見她的嘴角漾起不同的弧度。
「辜大哥,若是你完全康復了,我看我們是不是該盡快出發,好早日找到血罌粟,以免令嫂的病情有變。」
這便是端端善解人意之處了,她明白慎思表面上看來雖是十分的直率豪爽,不過他還是會顧忌著她的感受,所以絕不會開口催她上路,只會在內心暗自著急,即因如此,所以她體貼地主動要求,避免他欲言又止的難堪。
慎思聞言,心下大受感動,他外表雖然粗獷傲岸,但其實是個明白人,三言兩語就能體會端端的用心良苦,一時也不知該尋些什麼話來感謝端端,只是用感激的眼神看著她。
「坦白說,我心裡也實在記掛著大哥大嫂,離開家已經一個多月了,也不知他們是否安好……」他抬起頭來望著窗外的遠方,彷彿希望肉身能超脫時空的限制,回到熟悉的故鄉,凝目移時後,他才收回遠放的視線,望著眼前的麗人兒,「就依端端姑娘所言,我們即刻出發!」
「既是如此,用過早飯後我們就動身。」她點頭表示同意,「不過,我們必須先到鎮上去買些藥品,森林裡毒蛇猛獸不計其數,還是小心點兒好。」
慎思見她事事想得周到,心下頗為佩服,但有個疑問仍是哽在心頭,遂開口問道:「但是這一片崇山峻嶺,我們又該如何找起?」
端端側著頭想了一下,似乎在捕捉著久遠的回憶,「還記得小時候聽我爹提起過,那地方是在小鎮東北方的森林裡,至於確切的位置,我也不知道。」
「看樣子我們得在濃密的森林裡摸索尋找了。」慎思抿著嘴,無可奈何的說。
端端點點頭,輕咬著下唇,「我看也只有如此了。」
她口中說著,手上也沒閒著,轉身從桌上端了一碗還冒著熱氣的香粳米粥,然後用小勺子舀了上端比較不燙的米粥,還是不放心地放在嘴邊仔細吹溫,柔柔婉婉地便要往慎思口裡送,「來,辜大哥,快趁熱喝了吧!t
慎思卻不張口,嘴角噙著一抹揉合了感謝與尷尬的笑意,深情地注視著她,「端端姑娘,我早就復原了,怎好意思再讓你來餵我呢?」
「啊!我倒忘了!」端端自知失態地一笑,已經連續好幾天都是由她來餵他,一時居然忘了慎思早就可以自理了。
「沒關係,讓我自己來吧!」
他伸出雙手,打算接過那碗粥,手指卻不經意地觸碰到端端的指尖,一種微妙的刺激頓時透過肌膚的交會處傳遍彼此全身,兩人都不由自主地一顫,同時鬆開了手,耳中只聽得一陣清脆的響聲,一碗粥已是跌了個滿地開花。
「哎啃!是不是燙著你了?要不要緊?有沒有受傷?」端端緊張地連聲問著,也不管那湯湯水水已徑潑灑了自己半身。
慎思那廂更是著急,看到那碗粥有一大半都噴在端端素白的裙擺上,留下斑斑點點的污漬,他卻是揩也不是,不揩也不是,只是猛力地敲了自己的後腦勺,一個勁兒地責怪自己,「我沒事!我沒事!是我太笨了,竟然連個碗都捧不住,白白浪費了這碗好粥。」
「沒關係,鍋裡還有呢!只不過你得要少吃一口了。」
她看慎思沒事,提得老高的心才放了下來,見慎思居然只在意那碗粥,不覺莞爾,忙又旋身出屋另拿了一個碗,再為他盛了碗粥,然後安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望著慎思曦哩呼嚕地將那大半鍋香粳米粥吃了個鍋底朝天,還意猶未盡地咂咂舌頭,彷如吃得仍不過癮,大有再來一鍋也不嫌多的樣子。
用過早膳,兩人大致整理了一下行李,便一同往鎮上走去,臨行前,端端依然不捨地來到爹爹新起的墳前,望著墓碑,兩行清淚忍不住滑了下來。
「爹爹,請恕女兒不孝,還是一意孤行地要幫辜大哥去找尋血罌粟。」她雙掌百十,閉目默禱著,「女兒相信,爹爹在天之靈一定會庇護女兒及辜大哥平平安安,也『順便』保佑辜大哥的大嫂能夠逢凶化吉,無病無災。」
其實,她心中已將慎思視為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甚至愛屋及烏地也關心起慎思的家人,卻不自知那份潛在內心河流最底層的情感,在不知不覺間自然地流露出來。
慎思站在一旁也沒閒著,他同樣是合掌默念著,只不過禱辭有些不一樣。
「前輩,您放心地走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端端,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另外,如果前輩允許的話,我想……我想……我想帶端端回江南去,不知前輩您意下如何?」
冥思至此,他心虛地偷偷半瞇著一眼瞄著端端,見她並沒察覺自己的異樣,才又放心地繼續著他的「陰謀」。
「若前輩您同意了,就麻煩您顯靈告訴我--啊!不不不!我說錯了,前輩您千萬別在夜裡出現,晚輩可禁不起嚇,最好是您能吹起一陣風,讓端端的衣帶稍微揚起那麼一丁點兒,晚輩便知道您的意思了。」
在他的印象中,鬼魂出現時總會陰風陣陣,他認為端端的爹爹也應該離不開這樣的出場模武,因此他睜大雙眼專注地瞅著端端身後的衣帶,生怕它還是那麼服服貼貼地偎在端端的裙子上。
他盯得兩眼發酸,那衣帶竟沒有一絲飄起的訊息,這可讓他泛愁了,縱使身在隆冬,他還是緊張地汗涔涔,他幾乎想用力吹口氣,看看是不是能將那不聽話的衣帶吹動起來。
皇天不負苦心人,也不知是他粗重的呼吸影響了風的流動,抑或是秦老漢真的受到他的感動而同意了,端端的大帶終於飄起那難以察覺的少許,要不是他兩眼一直盯著看,又加上他曾受過多年的暗器瞄準訓練,一般人還真不會注意到那微微的晃動,但這已足以讓他心花怒放,得意地笑出聲來。
端瑞突聞身後傳來一陣低聲的竊笑,轉頭看著慎思,卻見到一個七尺大漢獨自在那兒樂著。
「辜大哥,你在笑什麼?」端端不解地問道。
「我在笑你爹爹……」話說了一半,才發現竟然得意到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所幸他及時驚醒,立即將後頭末出口的話吞進肚子裡。
這話不吞倒還沒事,吞了後反而惹來端端的怒目相視,他原只是想說「我在笑你爹爹已經答應了我的要求」,如今後半截不見了,卻變咬了在嘲笑端端她爹,這一下樑子可結得夠深了。
「辜慎思!」她圓睜雙目,怒氣衝天地瞪著慎思,「你這個人也太沒有良心了,我爹爹都死了,你居然還笑得出來?虧我那麼好心的幫你!」
接觸到端瑞那幾乎可以置人於死地的眼神,慎思不禁打了個冷顫,「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結結巴巴的想解釋,卻又是有口難言,只能期期艾艾地擠出這麼一句力量薄弱的辯辭。
「不是這個意思?你自己明明就說你是在笑我爹,現在還不承認,辜慎思,我算是認清你的為人了!」
說罷,她氣吁呼地轉頭就走,扔下慎思一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端端已經消失在遠處,他才意識到自己該把事情澄清,否則端端又怎會和他一起回江南呢。
意想至此,他立刻朝著秦老漢的墳墓躬身一揖,道了聲謝,便提氣跨步,飛快地追著端端而去。
不過幾個縱躍,便看到端端-娜的身影正在前方踽踽獨行,他急忙加快了腳步,直到快追上端端時,突然揚起他的嗓子大喊:「端端姑娘、端端姑娘,你真的誤會了,你聽我解釋啊!」
在這個原本就人煙稀少的島上荒村裡,他這個舉動引起不少人的側目,一來是由於他面生,二來是因為他的聲音實在人到足以喚醒樹林裡冬眠的野熊,所以不管是路上行走的人,田里耕作的人、林間採樵的人,全都放下了手邊的工作,駐足揚耳、屏息注目,都想知道這個外來的二楞子到底想玩些什麼把戲。
看到這冒失鬼無端引來那麼多人的注意,讓她十分的困窘,因為在一旁看好戲的觀眾十有八九都是她認識的鄉親,他這麼一喊,倒讓她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點,不得已,只好停步轉身,雙手叉腰地站在道路當口,攔住往前急奔的慎思。
「算我服了你了,辜太少爺,有什麼事請快說吧!」她口上客氣,其實心裡正在咬牙切齒地詛咒著--你這江南無賴、中原癟三,讓我在眾人前出糗,老天一定會讓你頭上長瘡腳底流膿,吃飯噎著喝水嗆著,走路被狗咬身上長跳蚤。
所有人都像是等著好戲上演似地,一致將目光轉到慎思身上。
慎思不自覺地又打了自己的後腦,急急說道:「端端姑娘……這……這都是誤會,你聽我解釋好嗎?」
眾人又將目光全轉到端端身上。
「有事快說,我可沒有時間和你在這裡瞎扯。」她十分不耐煩的催促著他。
大家轉頭看著慎思,瞧他如何解釋。
「其實我剛剛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我是……」他頓了一下,先喘了口氣,想著該如何措辭。
見到他一時辭窮,所有人都像是十分清楚,知道這一廂暫時是沒有辭了,於是同時轉頭望著端端。
端端果然也不負眾望,立即追加一句,「你一個堂堂的男子漢,說話婆婆媽媽的,也不怕人笑話。」
大家對她的這句辭兒都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又轉頭看看男方該怎麼接。
慎思此時也感受到來自於周圍眾人關切中帶著質疑的眼神,看樣子自己已身在四面楚歌之中,若不拿出魄力來是不行的了。 終於,他咬了咬牙,把心一橫,彷如發自丹田地大聲說出:「我剛才是在笑你爹爹已經答應我讓我帶你回江南!」
這一句話也不過二十一個字,但他說來一氣呵成、絕無停滯,字字如閃電橫空、如流星飛馳;聲聲如驚濤裂岸,如火山爆發,眾人只感受到一陣強烈的震撼力直接撞擊心靈深處,有人聽得瞠目結舌,有人聽得鼓掌叫好,而那些心腸較軟的三姨五姑七嫂等婦道人家,早已是感動得淚流滿面,久久不能自持。
端端卻是聽得一頭霧水,猶如泥塑木雕般愣住了,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念著:「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我說,」慎思猛吸-口氣,「你爹答應我讓我帶你回江南了!」
端端將每個字在心裡咀嚼了一遍,證實了第一次她所聽的,的確就是這個意思,這才又回過神來,不解地問道:「我爹什麼時候答應你的,我怎麼不知道?」
「你剛剛在你爹墳前默禱的時候,我就暗暗的問你爹,而他也答應了。」慎思往前跨了一步,伸出-雙大手握住端端的纖纖素手,眼瞳中閃爍著傾慕渴望的光采,「端端,你也答應我吧!雖然不知道我們此行是生是死,不過,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會用生命來保護你這一輩子的平安幸福!」
即使端端還是聽不太懂前半段有關於爹爹答應他的話,可是其後的每一個字,卻都有如驚雷般地敲入她的心坎裡,她完全沒有料到慎思居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她表露情感,霎時她覺腦中只剩下慎思對她說的那些話在顛狂的跳動著。
其實她早就隱約感受到,他與她之間存在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愫,但是彼此之間還是隔著一層微妙的白紗,總等著某個人能夠主動去揭開它,如今慎思已經撥開了重重的雲霧,卻反而讓她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嚥了一口唾沫,感覺到兩團火在臉頰上狠狠地燃燒,雙唇微微地哆嗦著,卻還是欲言又止,而圍觀的眾人也都識趣地靜觀其變,等待著這齣戲最高潮的來臨,所有人緊張的連呼吸也不敢透出聲來。
忽然,端端猛地掙開慎思緊握的手,右腳在地上用力的跺了一下,口中嬌嗔著:「你好討厭喔!」語音未斷,人已是旋身往村口急奔而去。
慎思怔怔望著端端愈跑愈遠,竟不知是否該追去,這時,終於有人忍不住地出言催促。
「小伙子,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快追上去啊!」
「追上去?」慎思有點猶豫,「可是剛才她那麼生氣……」
眾人看他還傻呼呼的沒有動作,頓時像炸開了鍋子似的,紛紛提供自己的意見。
「女孩家臉皮兒薄,你當著這麼多人面前對她說這些話,她當然會不好意思了,快趕上去私下再對她說一次吧!」
「是啊!傻小子,你沒瞧出她對你挺有情的嗎?否則她剛剛那一跺就是落在你腳上了!」
「人家說打是情罵是愛嘛!你聽她那聲『你好討厭喔』說得多麼含情脈脈,聽得我這把老骨頭都不禁要酥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愈說愈是起勁,根本就忘了慎思的存在。
他鶴立雞群地站在群眾之間,對於身旁吵雜的喧囂充耳未聞,只是沉醉在方才端端那欲羞還嗔的迷人神情,他試圖去解讀那深蘊於端端內心底層的語言,卻是愈想愈迷糊,儘管他的功夫已稱得上是一流高手,但是對於少女心事,他只不過還是個剛入門的小學徒。
「端端!」
沉默-時,他突然發了一聲喊,騰身而飛,朝著端端離開的方向奔去,只見他身後揚起一陣滾滾煙塵,不到片刻,便已然杳如黃鶴。
此時,意猶未盡的眾人才三三兩兩地各自散開,但口中討論的仍是他們的發展,只聽得下遠處還盲人大聲喊著:「小六子,去告訴你娘不用來了,好戲已經散場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