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認真地斜著腦袋思索著,而慎思則在一旁偷笑,笑到肚皮抽筋,幾乎要受到內傷。
除了笑之外,他的眼睛倒也沒閒著,趁她專心思考之際,目光貪婪地享受著他一生中僅見的美麗。
她微蹙著眉,嘟著小嘴,一手托腮,另一手在沙上寫下慎思所說的三個字,反覆念了幾次。
慎思迷醉了,他羨慕起在她身旁的一切事物,被她用手指劃過的沙,偷偷地吻著她的夜風、悄悄地攀上她臉龐的秀髮,甚至是綴在她裙尾的絲絲流蘇……
他相信,倘若這些事物都是有生命的,那麼一定是上輩子造橋修路,天天燒香,才能求得這一世如此令人魂夢俱醉的幸福。
陡然間,端端雙瞳精光一閃,跳了起來,兩眼一瞪,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慎思的鼻子,惡狠狠地對他大罵:「好啊!我送飯給你,你居然恩將仇報,敢罵我是豬!看我敢不敢拆了你!」說罷,整個人做勢要向慎思撲過去。
「且慢且慢!」慎思急急揮動雙手,「你可要講理啊!是你自己承認是豬的,完全不關我的事!」
「還說不關你的事,要不是你設下圈套,我怎麼可能會說出這三個字?」
「哪三個字?」慎思問了一句。
「就是『我是豬』這三……」端端一個不留神,又被他擺了一道。
「你看,還說不是你自己承認的。」慎思撫掌大笑。
「你……你……」
端端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怒氣顯現在嬌俏的臉龐上,宛如撲上兩朵紅雲,令她更加嬌美動人。
慎思心裡怦然一跳,看她一副欲將他除之而後快的神態,他居然興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想法,將臉自動地湊過去,勉強說道:「好吧!如果你認為是我的錯,那你就打吧!」
端端走上前去,也學著他先前的動作,將右手高高舉起,卻看見慎思閉緊雙目,皺著眉頭,又是期待,又怕受傷害,她心中暗笑,便只是用手指在慎思臉上輕輕地刮了一下。
一道麻癢劃過臉頰,這是他與她之間第一次的肌膚接觸,有種異樣的情愫在慎思心海裡翻攪著,他睜開眼,兩人面對面的距離不過盈尺,彼此都將對方呼出的灼熱氣息又吸入自己體內,像是交換著一件永恆不朽的信物。
端端見到他那種充滿渴望的目光,脈搏不由自主地加快,那眼神裡竟匯聚著亙古綿恆的相思,好似一點細微的星火,在轉瞬間便燎燒了長久荒蕪的草原。
猝然間,慎思竟情不自禁地將端端緊緊擁入懷中,用他滿佈髭鬚的臉輕柔地蹭著她的扮腮,與她共同分享發自內心底層的溫度。
端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暖暖地包容著,慎思強而有力的臂膀像個靜謐無浪的港灣,讓她安穩地停泊著,她彷彿還能從兩人肌膚的交會處聽見對方深深戀慕的愛情宣言,有如三月和諧的春風煦煦吹拂著她的心靈,她只想一生一世都沉溺在其中,幾乎便要將自己的一顆心完完整整地交給他--這個只初識一天只知道姓名只可能是個過客的異鄉人。
遠處忽然傳來夜梟尖銳的哀啼,淒厲的叫聲無情地劃破她的美夢,驚醒她殘存在心裡的矜持與理智,她猛力將慎思推開,還順手甩了他一個老大的耳刮子,然後快步地退回那方-在地上,代表著她依然純潔無瑕的白色手絹,迅速地建立起一座防衛自己的城堡。
她這一掌力道不小,慎思只感到一陣火辣由臉頰上急速地渲染開來,一波波地傳遍全身,但這一巴掌無疑是對他欲焚的心靈潑上一盆冰冷的海水。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緊抱在懷中的軟玉溫香突然離去,他不覺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懊悔填滿了內心,他恨自己如此魯莽,居然壓抑不住澎湃的情緒,以至於侵犯了她。
端端不答,只是含羞地看著地上。
沉默有如漣漪一般,在兩人之間慢慢地泛開,一剎那,風也靜了,浪也靜了,只聽見彼此怦然不已的心跳聲。
良久,端端抬起頭來偷偷瞧了慎思一眼,看見他臉上殷紅的手印:心下歉然,柔聲說道:「對不起……我打痛你了。」
「不不!不痛不痛,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他撫著她掌心殘留的餘溫,連忙搖手,其實說不痛是騙人的,他痛得淚水都已在眼眶打轉,但為了安慰她,還是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是我不好,是我一時情不自禁,還希望你能原諒。」
聽到慎思的告白,她臉上更是嬌紅欲滴,別過頭,不敢再和他正眼相對,低聲地說:「沒關係……我不怪你。」
一句「我不怪你」讓慎思喜出望外,他好擔心端端會就此轉身而去,那真會令他悔恨終生,沒想到她卻是如此輕易地原諒了他。
面對她的寬容,他不知道是該歌頌她的慈悲心腸,還是咒罵自己的輕薄行徑?這也不對那也不好,他躊躇不定,只是任由另一波沉默將兩人再次淹沒。
雙方都等待著對方開口說話,也沉吟著該用什麼話來打破這令人難堪的僵局,幾乎過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兩人竟都同時出聲。
「你……」
「你……」
彼此都愣了一下。
「你先說。」
「不不不,你先說。」
「還是你先說吧!」
「我想說的事無關緊要,還是你先吧!」
兩人互相推讓著,誰也不肯搶在前面。
「大丈夫一馬當『先』,該是你先說才對。」
慎思臉上出現不可置信的表情,這成語還有這種解法,要比耍嘴皮子,他當真是鬥不過端端,無奈,只好先開口。
「這個……嗯……我只是想問你,你到底知不知道哪兒有血罌粟?」他摸摸後腦勺,感到不好意思,但畢竟這是一條線索,不能就此放棄。
「這麼巧,我想說的也與血罌粟有關呢!」
要不就是都不開口,要不就是一開口都和血罌粟有關,慎思聽她如此說,心中一詫,莫非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否則怎會連想的事情都一模一樣?
「這麼說,你知道哪兒能找到血罌粟羅?」他大喜,這一趟可算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才上岸不到一天,就掌握了血罌粟的線索。 只見端端連連搖頭,「我只知道大概的方向,詳細的位置只有我爹才知道,我是想問你,你要血罌粟做什麼?真值得你冒著生命危險去找嗎?」
他略感失望,轉念一思,說不定將嫂嫂的事情對端端坦白,她會去求她爹幫忙,於是便一五一十地把曲沁病危,極需血罌粟來救命的情形告訴了她。
果不其然,女人的心都是水做的,他還沒說完,端端的淚水已如三月的春雨綿綿落下,她一邊拭淚,一邊哽咽說道:「你嫂嫂……嗚嗚……你嫂嫂真是太可憐了……嗚嗚……你大哥對她真是太好了……嗚嗚……叫我好感動喔……嗚嗚……」
慎思見她哭了出來,也陪著掉了幾滴英雄淚,希望能藉此喚起她內心深處的同情,但瑞端卻是愈哭愈上癮,似乎欲罷不能,從稀疏小雨變成滂沱大雨,從潺湲細流轉為激湍洪流,而且瞧她哭泣的架勢,有轉變為狂風暴雨的潛力。
慎思見狀,擔心會被她的淚雨所造成的土石流給淹沒,急忙出言安慰,「別哭別哭,你只要求你爹告訴我血罌粟的所在,我那可憐嫂嫂的命就有救了。」
端端聞言,才漸漸止住了啼哭,卻還是微微地啜泣,「嗯!我們這就回我家,我一定求我爹告訴你。」
「謝謝你,我也代我嫂嫂謝謝你,你真是她的救命恩人。」他滿懷感激地望著她,要不是方才衝動的冒犯了她,他真想將她抱起來轉圈。
她拎起地上的竹籃,又拾起手絹,催著慎思,「別再婆婆媽媽了,事不宜遲,快跟我走吧!」說完也不待慎思回答,撩起裙角,旋身就跑。
看著她快步離去的背影,前所未有的困惑陡然自心底攀升,秦端端,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女子?那清麗絕俗的美貌底下,有一顆毫不虛偽造作的心靈,她的喜怒哀樂,總是如此不加隱瞞地呈現,她的一顰一笑,總是牽動著他的情緒,與他過去所認識的女子回然不同,完全異於江南女子含蓄的另一種自然與純真。
「呆子,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快走呀!」端端大聲喚他。
他回過神來,見她已有一箭之遙,原來她的武功造詣竟然不低,立即施展輕功,踏著她留在沙灘上的足跡,飛奔而去。
辜家的輕功確是武林一絕,只兩個起落,便已經趕上端端,他雖然未盡全力,但速度已是飛快,端端卻也能與他並肩而行,他不由得發出讚歎,「端端姑娘,沒想到你的武功居然如此高強。」
「我爹雖然因為中毒而功力盡失,可是他一樣可以用口述的方法將武功一項一項的傳授給我。」她簡單的解釋了她學武的經過,又轉言啐道:「哎呀!你怎麼廢話這麼多,我們現在正趕時間,這些話能不能晚點兒再說。」
有道是正主兒不急,急死搖旗吶喊的,其實或遲或早根本不差在這一刻,況且天色已晚,最快也是明天才能出發,不過瞧她神色慌張,倒像是比自己還在意嫂嫂的安危,他頗為感動,於是悶不吭聲,隨著她往前疾行。
才翮過一個小丘,便可看見不遠處疏疏的幾點星火,藉著微弱的月光,他才看清楚是一戶戶錯落的人家,沒想到這島上居然還住了這麼多人,他正想發問,一想到這一定又會挨她的罵,話到嘴邊又被他吞了進去。
她來到家門前,不及打開屋外的柴扉,一個縱躍,便跳入院子,又衝入廳內,開口便嚷著:「爹!快出來救人命羅!」
慎思見她如此不拘,也跟著她一起跳了進去。 她喊了幾聲,才看見秦老漢從內室裡走出來,皺著眉頭,一臉不悅地斥著她:「端端,爹告訴過你幾次了,要有女孩子的樣子,你還是這麼粗枝大葉,這麼大聲嚷嚷,也不怕吵了左鄰右舍!」
才剛念完端瑞,一瞥見慎思正由門外進來,轉身又對他點頭致意,客氣道:「辜兄弟,老朽這個劣女從小就疏於管教,真是讓你見笑了。」
慎思正欲抱拳回話,端端卻一陣搶白,「爹,你管他做什麼--呃!不對,你得好好管管他,你若不管他的話,保管會出人命了!」
「什麼管不管的,爹聽不懂你的繞口令,有什麼事先坐下來再說。」秦老漢板著臉孔教訓女兒,然後又轉頭對慎思說道,「辜兄弟,寒舍敝陋,千萬不要見怪,來,請坐。」
慎思拱手一揖,在身旁的籐椅上坐了下來,「前輩客氣了,你叫我慎思就行了,晚輩只是個不速之客,如此叨擾已是於心有愧,前輩遺令嬡送來食物,又讓我借宿,讓我免受凍餒之苦,晚輩應該要多謝前輩才是。」難得他辜家三少的嘴居然會這麼甜,除了有求於人外,大部分也是看在端端的面子上。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再這麼客套了。」端端從中插話,接著對秦老漢說:「爹,你快說哪裡可以找到血罌粟吧!辜大哥他嫂嫂等著它救命呢!」
她將慎思告訴她有關曲沁命在旦夕的事,全部轉述給秦老漢聽,偶爾還會加上一些自己的感受,彷彿這些都是她親眼所見、親耳所聽。
秦老漢聽完之後,還是一言不發,低頭沉思。
「前輩,家嫂病重,正等著我取藥回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前輩告知。」慎思也在一旁懇求。
「不是我不肯說,只是……只是血罌粟根本是不可能得到的。」秦老漢回想起十年前的往事,臉上肌肉還是忍不住抽搐著,可以想見,那恐怖的過程十年來無時不在摧磨著他,「如果你不去,或許只是喪失令嫂的性命,要是你去了,恐怕你和令嫂的生命都會不保。」
「可是前輩不也取回來了嗎?可見這事不是沒有可能。」慎思提出質疑。 他此言一出,秦老漢便知女兒已將過去的事情都告訴慎思了,他歎了口氣,接著說道:「是的,我是逃回來了,但我也失去了最愛的人,還有四十多個寒暑苦練的武功;而且那次是我運氣太好,恰好碰上他們的祭典,他們疏於防範,才讓我有機可乘,可是經過那次之後,恐怕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的親身體驗並沒有嚇著慎思,「前輩,求你告訴我吧!只要那地方確實有血罌粟,就算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闖一闖。」
秦老漢仍是搖頭,他不願這個年輕人也受到與他相同的傷害,那九死一生的經歷已在他心裡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上天能給人一個機會去遺忘某一天,他一定毫不猶豫選擇將那驚恐懼駭的一頁永遠自心中刨除。
慎思見這老人真是出奇的固執,心頭火起,大手一揚,便要往茶几上拍落,瞥眼見到端端對他連使眼色,他才又忍了下來。
「爹,你就幫幫辜大哥嘛!」端端在一旁幫腔。
「我不告訴他,就是幫他。」
「爹……」
「別再說了!我累了,我想先進屋休息。」秦老漢斷然阻止女兒的哀求,起身向慎思點個頭,說道:「辜兄弟,請恕老朽年老力衰,精神不濟,不能再陪你了。若不嫌舍下簡陋,今晚就在這住下吧!」
也沒等慎思回答,他掉頭便往內室走去,慎思的情緒卻已瀕臨爆發邊緣,要不是端端在場,他道地的江南粗話便會連串地罵出來。
端端見他額上青筋暴現,兩眼瞪得赤紅,趕緊出言勸慰,「辜大哥,你先別生氣,明早我再求我爹。」
「要是他仍不答應呢?」慎思反問。
「若我爹還是不肯說,我就陪你去找!」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她竟然義無反顧地說出這樣的話。
慎思一怔,沒想到她居然肯陪他一起去冒這個險,不禁大受感動,抬頭看了她一眼,端瑞也疑眸望著他,兩人的眼波在頃刻間交流了無數的言語。
他心想,如果自己真的因為取藥而亡,死前有她陪著,也不枉來世上走這一遭了。 但如果是她遭遇不測呢?她會不會也有著同樣的想法?
不行,無論如何,縱使拚掉自己的生命,也要護得她的周全,絕不能讓她受到絲毫的傷害。
他心中轉瞬間升起許多無法捉摸的念頭,既希望這一路上有她陪伴,又擔心她遇到危險,思緒紛亂交纏,自己也無法理清。
「辜大哥,你在想些什麼?」她瞧他神情古怪,開口問道。
「我……我沒想什麼!」慎思撒了一個謊,臉上一燙,趕緊轉移她的注意,「端端姑娘,你想你爹明天會告訴我嗎?」
「坦白說,我爹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一向說一不二的,不過,事到如今,我們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她並不想給慎思太多的希望,很直率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慎思聽她如此說,頓時愁眉不展,靠著海難來到此地,明明知道這島上就有他需要的東西,卻不知道它確實在何處,就算知道了,以秦老漢的說法,要得到它又是千難萬難,甚至還會丟了性命……
倘若換個角度想,在海上遇上暴風雨,居然大難不死活了下來,而且還陰錯陽差的被海浪送來目的地,才上岸沒多久,就遇上握有血罌粟線索的秦家父女,冥冥中幸運之神還是一直眷顧著他的。
以現在的情況來說,不知道這座島有多大,若無法從秦老漢口中得知血罌粟的位置,著急也是沒剛的,只能聽從端端所說,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吧!眼前也只有這條路了。」他點點頭,贊同端端所說。
「辜大哥,我家平時也沒什麼客人,所以沒有多餘的房間及被褥,今晚只得委屈你在前屋暫宿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慎思環顧廳內,先拉過兩張長凳並在一起,又拿下掛在牆上的蓑衣,對端端笑了笑,以化解她的難堪。
「我又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闊少,這一路上多少都有露宿荒野的經驗,今天能有這四面牆為我擋風,有長凳為床,蓑衣為被,已經勝過沙灘不知凡幾,怎能算是委屈呢?」
聽見他貼心的言語,端端心頭安妥了些,向慎思福了一福,便轉身走入房內。
端端翻來覆去,一直不能入夢,腦海中所現的淨是沙灘上慎思緊摟著她的那一幕--他火熱的頰炙著她的臉,也熨燙著她的心;口中所呼出的氣息,溫柔地搔刮著她敏感的耳垂;壯實的胸膛,讓人感覺有如磐石一般的可靠;他的斯文,他的粗魯、他的幽默、他的體貼,如同一首旋律動人的樂曲,一音一韻都有著自然狂放的情致。
並不是沒有接觸過其他男子,雖然居處僻壤,然不遠的一個小市鎮中也有好幾個和她算是青悔竹馬的兒時玩伴,但她對於男女之事似懂非懂,也未曾加以措意,可是……
可是這海神送來的異鄉遊子,怎會和她過去所認識的男子都不一樣呢?他的一舉一動都若有似無地牽動著她脈搏的跳動,即使與他鬥嘴爭吵,心中居然也是感到無限的喜樂。
她不瞭解為何心中仍然維持著當時的悸動,僅僅只是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擁抱嗎?還是對他有了感情?
若果真如此,那麼當他抱著自己時,為何還要將他推開呢?是因為兩人只認識了一天,故對他不信任?還是基於少女的矜持,不願意如此輕易地解放自己?抑或是擔心他只是出現在她生命路程中那道雨後彩虹,很快就會離去?
紛紛亂亂的念頭雜-而來,每一個念頭對她來說都是道無解的難題,她勉力的讓自己不再去想,可是這些難解的問題總在她精神稍一鬆懈,便又如同雨後春筍般一個個自動冒出。
輾轉反側直至中夜,仍是無法安眠,她索性睜開雙眼,望著一片漆黑的室內,聆聽屋外海風呼呼吹過的聲音,靜靜地等待曙光的到來。
突然間,海風刮來一聲淒絕的慘叫,有如臨死的狼嚎,在闐寂的黑夜裡聽來令人毛骨悚然,她仔細分辨其聲,竟是來自於爹爹的房間,急忙跳下床去,隨手披了一件外衣,飛快跑向爹爹的臥房。
經過前屋時,長板凳上也沒了慎思的蹤影,她心知不妙,擔心慎思會為了逼問出血罌粟的下落而對她爹下毒手,立刻加快腳步,才踏進她爹的房門,就看見慎思那寬闊的背影,正擋在爹爹的臥床之前,而爹爹則是平躺在床上,兩眼翻白,臉色發黑,嘴角還汩汩地流著血,看上去生死未卜。
「休傷了我爹!」她大喊一聲,人隨聲起,一招「西施浣紗」,拍向慎思背心正中的神道穴--
慎思忽聞耳後風聲有異,不及轉身,左手橫腰回到身後,平貼於背,擋了她這招,隨即翻掌為抓,握住端端的手。
「端端姑娘,你誤會了……」他回過身來,匆忙想解釋,但端端卻不容他有喘息的機會。
她的右手被慎思抓住,急切一抽,卻沒抽出來,又接著一招「昭君出塞」,飛起右腳,襲向慎思膝蓋關節處,豈料她快慎思更快,他右腳微微提起,腳尖正好對著端端的足底,如果她這一腳踢的實在,倒是將自己足底的湧泉穴暴露給對方。
這時她救父心切,眼看連下兩招致命招,都被慎思輕易化解,左手立即伸入懷內,取出貼身而藏的分水蛾眉刺,施展家傳的點穴心法,招招不離慎思身上的幾處大穴,無奈他的武功實在高出她太多,任憑她猶如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仍未能傷到慎思分毫。
此時慎思心底卻是暗暗叫苦,他原是睡在前屋,忽聽得院子附近有不尋常的動靜,像是有什麼人摸進了屋內,正想跳起身來探個究竟,就聽到秦老漢的一聲慘叫,他也不過早了端端幾步進房,就見到秦老漢已然中毒躺在床上,才俯身想察看他的傷勢,竟被端端誤認為兇手,這下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幾次出言想解釋,端端卻是恍若未聞,一心只想置他於死地,雖然以他的武功來對付端端,還是行有餘力,但他深知真正的兇手一定是躲在暗處伺機而動,隨時都可能會出手,屆時自己會不會有危險,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如果兇手是針對秦家父女而來,那麼端端便可能會受到傷害。
這些念頭飛快地在他腦子裡轉了一圈,為了保護端端的安全,迫不得已,只好點了她的穴道。
端端一被制住,手上的娥眉刺也「噹」一聲掉到地上,全身動彈不得,不過她的啞穴並沒有被封,她恨得咬牙切齒,破口大罵,「辜慎思,你真是狼子野心,我們父女倆給你食物,還讓你借宿,沒想到你居然只因為我爹不肯將血罌粟的線索告訴你,就下此毒手,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端端姑娘,你聽我說……」他急於說明目前兩人正身處險境,敵人隨時都有可能趁機偷襲。
端端根本不肯冷靜聽他的話,「我不要聽,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有膽你連我也一起殺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他知道若是不把真兇揪出來,那麼他這一輩子就永遠成了端端的殺父仇人,他不甘心就此含冤莫白,又缺乏洗脫他罪名的證據,不得已,只好再點了她的啞穴,道了聲「得罪了」,便將她橫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