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去找雲錚嗎?
不,她說的出口,他卻做不出來!
不是不明瞭她的苦衷,也不是真的對雲錚無一絲歉意,他只是氣她不瞭解,如果真能做到兩全其美,還用得著她來告訴他嗎?
他就是不要她的委曲求全,更氣她一點都不顧慮他的感受,感情之事,豈是可以悲憫相讓的?如果他和雲錚真有了什麼,那等於是同時傷害了他們三人呀!
他已經裡外不是人了,愧對雲錚、愧對父皇,愧對自小深植的道德良知,讓自己沉入罪惡的深淵不見天日,如果連最愛的女人都不能支持他,教他情何以堪?
將自己關在書齋中,朱允淮沉鬱地喝著悶酒,這一刻,他誰都不想面對,也最好誰都不用面對。
他累了,好累、好累,身心俱疲──
「殿下──」一聲驚叫傳了過來,秦雲錚快步上前,奪過他手中的酒杯。「你怎麼喝成這個樣子?」
「別管我,滾開!」他伸手想奪回杯子,卻怎麼也站不穩身子,跌跌撞撞地栽倒在地上。
「殿下,你沒事吧?」她趕忙伸手扶他。
呵,真的醉了嗎?那為什麼胸口糾結成團的愁苦依然解不開?
他只覺得昏昏沉沈,怎麼也撐不穩身子,感覺自己跌落一片柔軟溫香中,他迷濛地抬眼──
現在,他是真的相信他醉了,因為如果不醉,他怎麼可能看到棠兒呢?
「殿下,你小心些。」秦雲錚吃力的攙起他,三步一小撞,五步一大跌,好不容易才將他扶進床中。
「棠兒……」他低低幽幽地輕喃出聲,伸手撫觸眼前的嬌容,好輕,又好溫柔──
「我不是……」沒來得及把話說完,朱允淮反手一拉,將她扯了下來,結結實實地封住她的唇。
秦雲錚一下子慌得不知如何時好,腦子一片空白。
他是夫,而她是妻,她的人本來就是他的,他想怎麼對她,全都無可厚非。
儘管──是替身。
她閉起眼,溫馴的啟唇承接他灼熱的需求,努力去感受這陌生的一切,那股流過心頭的暖流……是踏實。
扣住嬌軀的手勁漸漸鬆緩,她輕啟明眸,才發現他盛滿倦意的眼眸緩緩垂下,口中喃喃自言。「為什麼你不是我的妻呢?天曉得我多渴望能光明正大地愛你……」
他已沉入夢鄉,而她,細細咀嚼著他留下的這兩句話,輕逸出感傷的苦笑。
她一直都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妻子,不是她……
◎◎◎
一早,秦雲錚便上蘭苑找柳心棠。情緒太複雜,她只想找人說說話。
「蘭妃娘娘,你說我該怎麼做才好?」她愁著一張臉問。
「什麼怎麼做?」柳心棠一時摸不著頭緒,起身去倒了杯茶給她。
「殿下他……他昨晚……抱我、親我,還……」還說了些讓她傷心的話。
但是後頭這句沒機會出口,因為柳心棠手上一個沒拿穩,水杯碎了一地。
「怎麼了?」秦雲錚關心地上前探問。
「你……你剛才說……」他真做了?!
是啊,為什麼不呢?臨去前,他說得明明白白的,是她要他這麼做的,他便成全她,不是嗎?
如今,她又有什麼資格怨懟?
「恭喜你了。也許你和殿下能漸入佳境。」她苦澀道。
「恭喜什麼,不過是替身。他的心思依然只容得下那個叫棠兒的女人。」
「有何差別?」都有了夫妻之實,允淮這般仁厚溫善、重情重義的人,對她至少有份責任感在,不會全無依戀的。
「當然有差別。」一個心中沒有她的夫君,她這個妻子當得很淒涼。
「該知足了,雲錚,你至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室。」而她呢?什麼都沒有!雲錚可知,她有多麼羨慕她?
「蘭妃娘娘,你怎麼了?看起來心神恍惚,臉色好差,昨天的頭痛還是沒好轉嗎?」
「嗯。」柳心棠輕應了聲,只想快快打發她,獨自面對自身的哀傷。
「對了,我想起一種補湯,對治頭痛很有效,我去幫你弄好不好?」
面對秦雲錚的關懷,她實在無法拒絕,只得輕點一下頭,看著她滿懷熱忱地離去,內心矛盾糾葛的痛楚更深了──
◎◎◎
撐起沉重的頭,朱允淮不由得呻吟了聲。
昨天真是醉慘了。
正打算起身,房門被推了開來,他抬眼看去,朱玄隸正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哇,咱們太子爺真是好命,都日上三竿了還在睡。敢情是昨兒個和太子妃一時天雷勾動地火,過於拚命,以致今早累虛了?」
他沉下臉。「朱玄隸,你不要太放肆了。」
再怎麼說他都是個太子,心裡頭沒敬意不打緊,好歹也做做樣子。
「是,微臣該死。老忘了不該太老實。」
算了,朽木不可雕,不指望他什麼了。「如果我說,我連碰都沒碰過雲錚,你這個思想下流的人大概也不會信了,是不是?」
「我當然──什麼?!」朱玄隸瞪大眼。「你再說一次!」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哪!光風霽月的清高操守可不是用在這上頭的,他們這個太子爺需要再教育。
「既然人人都認為我和你有一腿,是個斷袖情深的漢哀帝再世,我怎好讓人太失望?」話中,有著濃濃的自嘲意味。
「哪個混帳說的?我要撕爛他的嘴!」真是倒霉到連喝涼水都塞牙縫!這要傳出去,他朱玄隸怎麼在女人堆裡混?「拜託你行行好,要為你的棠兒守身如玉也別把我拖下水,成嗎?」
他神情僵了下。「連你都明白,為什麼她就是不懂?」
「誰不懂?太子妃?還是你的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他頓了頓,仰起愁鬱的眼瞳。「我找到她了。」
出乎意料的是,朱玄隸並沒有太大的訝異。「是──蘭妃吧?」
結果,反而是朱允淮被嚇著。「你……你怎麼會……」
「我不是白癡。打從在瑤心殿,你第一次見到蘭妃開始,我就知道不對勁了。一次又一次,我拿蘭妃來試探你,你的反應沒有一回不證實我的猜測,我不把話挑明了講,是因為你沒有讓我知道的意願,我不想強人所難。」
這麼說來,反倒是他大驚小怪了。
朱允淮斂著眼,低低陳述。「她已經是我的人了。」
「什麼?!」朱玄隸差點由椅子上栽下來。「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自己的老婆不碰,跑去玩你老子的女人,有沒有搞錯!」
這事一旦揭發,將會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他不可能不清楚,卻還……真是被感情沖昏頭了!
他一直以為朱允淮是很理性的人,懂得發乎情,止乎禮,一定會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如今看來,他是放心得太早了,沒想到碰上一個情字,他會反常成這樣。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也很痛苦啊!」長久壓抑的苦悶,一下子被挑了起來,他發洩以的大吼出聲。
朱玄隸掏了掏耳朵。這是什麼跟什麼呀?做錯事的人是他,他吼得比人家還大聲。
「好、好、好。我的太子爺請息怒,你到底想怎麼樣呢?」
他愁苦地抓抓頭髮。「我真的不知道……」
朱玄隸歎了口氣。「真是敗給你了。」
見他這模樣,他實在於心不忍,沉思良久才一臉慎重地問:「允淮,是身份地位重要,還是蘭妃重要?」
「當然是棠兒!」朱允淮想也不想地吼回去,好像這問題有多罪無可逭,嚴重污辱了他。
「行了、行了,知道了,用不著這麼激動。」他受不了的搖了下頭。「你的意思是,為了她,你可以犧牲一切,不後悔?」
驚覺他話中有話,朱允淮敏感地盯住他。「你想做什麼?玄隸。」
「別管,回答我就是了。」
「我當然不後悔。只要能和棠兒在一起,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好,我知道了。」
「玄……」
在他開口發問前,朱玄隸先一步截斷。「原諒我的殘忍,有些話,我不能不說。我想請問你,如果她一個不小心懷了孩子,你是要孩子喊你一聲父皇,還是皇兄?與自己的兒子相識不相認,你受得住嗎?認父為兄,這是多麼悲哀的局面!你們的事,畢竟為人倫所不容,三綱五常,你們真的拋得開?這段逆倫之戀,相信你們愛得很辛苦,我再請問你,在這錯謬的身份下,你們又還能再愛多久?一層又一層的陰影包圍下,你們就算有幸不被發現,也遲早會崩潰。」
朱玄隸每一句話全都一針見血的命中要害,刺入他最脆弱的心靈深處,他一時啞口無言,反駁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所以說,既然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何不痛痛快快引頸就戮呢?搞不好幸運一點,還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我言盡於此,是取是捨,你自己決定,反正你就算不當太子,也還是皇叔的親身子,他再憤怒,也不至於做得太絕,對吧?你好自為之了。」
這番話,如雷貫耳的敲入腦中!
玄隸的意思……是要他放手一搏?
能嗎?他能拿他與棠兒的未來冒險嗎?父皇有成全他們的可能性嗎?
腦子一片空茫,他什麼答案也給不了自己。
◎◎◎
想起昨日的不歡而散,他想,他有必要和她把話說清楚。他們之間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若彼此再意氣用事,他們之中早晚有一人會先發瘋。
托雲錚之福,如今他就算任意出入蘭苑,也不會引起懷疑,因為每個人都會以為他是來找他的太子妃。
匆匆趕至蘭苑,卻只見她一人躲在房中默默掉淚。
他歎息了聲,來到她身後。「還在介意我昨天的話?」
柳心棠一震,哀怨地嘲他吼道:「你來做什麼,去陪你的太子妃!」
他先是一愕,旋即冷起臉。「你這話什麼意思?」
「本來就是!你不是和雲錚快活了一晚嗎?那還來找我做什麼!」她不想哭的,可是心就是好痛,她沒辦法當作若無其事!
「雲錚說的?」
這麼說……他是承認了?
她又悲又怒。「你管誰說的,走開!」
「你夠了沒有,柳心棠!是誰一逕的將我推到她懷中的?現在你又有什麼資格對我興師問罪?我告訴你,今天就算我和雲錚真有了什麼,你都沒理由怪我!」他愈說愈激動。「當初,我不想娶,是你硬要逼我娶她,好,我聽了你的話,娶就娶!之後,我不願和她親近,也是你聲淚俱下的要我善待她,好,我全依你了!要我成親是你的意思,要我和她同床共枕也是你的意思,今天卻又一臉悲怨地指責我,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會滿意?你說啊!」
柳心棠被他吼的無言以對,淚水簌簌泛流。
是啊,她有什麼理由怪他?真正將兩人推入這等境地的人,是她,不是他,她是活該、自作孽!
到底是愛她入骨,朱允淮見她哭得柔腸寸斷,亦難忍心疼,微微放緩了神情。「你要我如何呢?棠兒。」
柳心棠未曾遲疑,撲進他懷中泣喊。「我要你只屬於我。自私也好,殘忍也罷,我管不了什麼罪不罪過,我就是不要你去擁抱別人,我受不了!」
「就等你這句話。」他沉沉吐了口氣,釋懷地擁住她。
「你……」她可憐兮兮地抬起頭看他。「你沒生我的氣?」
「小傻瓜!我要不這麼說,怎能逼出你最真實的感受?」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憐惜道。「氣你歸氣你,我還是只願與你相依。昨晚,我和雲錚根本沒怎樣,醋勁可以平息了。」
「可……可是雲錚說……你吻她……」她說得很不是滋味。
「是嗎?」他蹙著眉思索。「大概吧,我醉得一塌糊塗,一倒床便不省人事,記不了這麼多。」
「這種事也能『大概』?」
朱允淮微勾起唇角。這小女人的醋桶不比他小呢!
「今後,它只燙烙專屬你一個人的印記。」他溫柔地道,傾身輕輕淺淺地吻她,在她的回應下,逐漸加深,兩情繾綣。
「棠兒……」他低吟,迎身貼住她的嬌軀,大手急切地在她身上需索。
柳心棠意亂情迷,本能地配合著他──
就在這時,房門出其不意地被推開。「蘭妃娘──」
秦雲錚杵在門口,聲音全卡在喉嚨裡。
兩人有默契地止住動作,錯愕地望向門口。
手中的補湯落了地,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劃破寂靜。
「你……你們……」秦雲錚掩住顫抖的唇,不敢置信地瞪著仍舊相擁的兩人。「你們竟敢做出這種低俗敗德之事……」
太大的震撼,使她腦子亂成一團。驚駭地退開數步,她拔足狂奔──
「雲錚!」柳心棠駭然失色,追上門口,焦急地推著跟在後頭的朱允淮。「你快去追她呀,否則大家都完了!」
朱允淮反倒沒有她的焦灼,沉穩地回望她,眸光一片深邃。「我只問你一句話,棠兒,你願不願意為我而死?」
柳心棠回視他幽沈的容顏,不知怎地,心竟也平靜了下來。「我願意。」
「那好。」他心中已有決定。
也許他現在追上去,好好向雲錚解釋,以她的善解人意,他是有可能取得她的諒解,將事情繼續瞞下,但他不想這麼做,朱玄隸說的沒錯,他們不能再這樣下去,遲早事情都要有個解決。
他鎮靜地關上門,拉著她在床邊坐下。「趁現在還有點時間,棠兒,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故事!
但柳心棠沒這麼說,她知道他會這麼做必有用意。
「有首詩,你聽過沒?『怨懷無托,嗟情人斷絕,信音遼邈。縱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雲薄……』這是周邦彥的解連環。從前,在失去你音訊的時候,每當想念你,總會不期然想起這首詩,它深刻地道出了我的感觸,讓我心有慼慼焉。
「連環,是一種玉飾,以環狀相扣相連,不可解。戰國策中,記載著這麼一段故事。秦昭王有心為難,於是便派使者送了對連環給齊王,說:『你們齊國有這麼多聰明的人,應該有人能解開這連環吧?』苦惱的齊王便將群臣聚集在一起,詢問誰有辦法解開它。群臣面面相覷,無計可施。爾後,齊後命人取來鐵槌,將其中一個連環敲破,然後說:這不就解了嗎?」
頓了頓,他再度開口。「沒錯,齊後是聰明,但她卻忽略了一點:欲解連環,唯有毀之,所以,連環畢竟還是不可解的。你我正如連環,當年,我對你的相思,宛如連環,難分亦難解;如今,我對你的情意,宛如連環,難拾亦難斷,欲解連環,唯有毀了我。」
「允淮……」柳心棠淚眼濛濛。她終於明白地想表達什麼了──是生死與共的承諾!
他搖搖頭。「聽我說完。」
站起身,他走向窗口,低低地道:「我累了,相信你也與我一樣,早已心力交瘁。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分分又合合,週而復始的在淚水與爭執中度過,歷經太多的考驗與磨難。最終卻仍是逃不開彼此,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代表連環難解,我們這輩子注定分不開!既是如此,何妨瀟灑賭一回?贏了,是同生,輸了,是共死,我沒有遺憾。」
回過頭,他望著悄悄來到他身後的柳心棠。「你呢?會後悔愛我嗎?」
她綻出帶淚的微笑,是這般地淒美動人。「你知道答案的。」
他也笑了,眸中有淚,朝她伸出小指。「手給我。」
她不解地學著他遞出小指,只見他小指扣住它,心有靈犀的默契中,她領悟了他的用意,小指一彎,密密與他相扣。「是的,有如連環,難解難分!」
朱允淮貼近她,微低下頭,額際與她相抵。「記住,棠兒,不論生死,我們都要在一起。」
「嗯,我答應你。」她閉上眼,依偎著他。吉凶難卜的未來,已不再令她心慌。
◎◎◎
砰!
一聲巨響驚動相依的兩人,寢房的門被推開,門外竟站著怒沖九霄的皇上!
本以為他們會心虛、會認錯,沒想到,他們反而偎得更親密,神情堅定坦然地回視他……
他簡直不敢相信,一個是他鍾愛的兒子,一個是他心愛的女人,他們居然會一起聯手背叛他。耍不是剛才正巧碰上方寸大亂由蘭苑跑出來的雲錚,見著一向行止得宜的太子妃如此反常,心知有異,在追問下得知此事的話,他還要被瞞多久?
「蘭妃,你可知罪!」蘭妃最讓他覺得難堪,說什麼心有所屬,一副貞烈不可侵犯的模樣,誰知卻背著他和允淮暗通款曲,難不成他這個九五之尊,會比不上一個由他立,也能由他廢的太子?!
「父皇,要審也先審我──」朱允淮急著站出來護衛她。
「允淮!」她搖頭阻止他,然後無懼地正視皇上。「我只不過是忠於所愛。這個蘭妃,打一開始我就沒有想當的意願,皇上應該比誰都清楚。」
「你……你……」居然全無愧意,他氣炸了!
「父皇請息怒,聽孩兒解釋好嗎?這一切全是陰錯陽差,棠兒本該是我的妻子,未料造化弄人,我們也是情非得已……」朱允淮急著解釋前因後果,千頭萬緒,倒不知該由何說起。
「你喊她棠兒?」這個熟悉的稱呼,勾起他短暫的訝異。
「是的,她就是棠兒,是我唯一深愛的女人。」
「就因為這樣,你便能犯下穢亂宮廷的重罪?!」怒火未消,反而燒得更加狂炙。「朕不管你們以前是什麼關係,既已緣盡,就該安分守己,如今這個樣子算什麼!朱允淮,枉你讀了數十年聖賢書,竟這般恬不知恥!」
這種宮廷醜聞一旦鬧開,皇室威儀何存?他的顏面又何在?
嚥不下的憤恨在胸口翻攪,他無法釋懷他最在意的兩個人,竟用著最不堪的方式,深深羞辱了他。他甚至……甚至想過要立她為後,沒想到……她卻用與他的兒子苟合的方式來回報他!
就連這個他寵愛了二十多年、打算交付一切的兒子,都可以為了一個女人,完全不將他放在眼裡,他怎受得了?!
「孩兒深知有愧父皇,無話可說。仰愧天,俯怍地,但求不負棠兒。儘管天地之大,再無我容身之處,我亦無悔。」
「不負棠兒!呵,你說得倒輕鬆。雲錚呢?那個與你拜過天地祖宗的妻室呢?你就可以無愧於心的負了她?還是你認為她一定會原諒你?」皇上濃濃地譏剌。
他神情一點。「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要求她的諒解,我是負她到底了。」
「說得好!」皇上咬牙恨聲道,幾乎要將手骨捏碎。「你自己說,我該怎麼處置你們?」
朱允淮與她相視一眼,五指堅定的交握,然後他道:「父王只有兩種選擇,一是成全我們,二是讓我們同赴幽冥。」
他這是在威脅他?!
見他這般肆無忌憚的眉目傳情,皇上的怒氣徹底被撩到最高點。「朱允淮!你以為你是朕的兒子,朕就不敢殺你?!」
他淒惻一笑。「孩兒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這些日子的磨難,早讓他生不如死,若不能與她一道掙脫這令人窒息的藩籠,他倒寧可尋個痛快的了斷。
「你……好,朕就成全你!」皇上簡直氣炸了心肺,一把火燒得胸口發痛,最後一絲冷靜燃成灰燼。「來人,將太子押回東宮,沒朕的命令,不許他離開半步!」
朱允淮臉色一變,死摟住柳心棠。「不,父皇,你不能這樣──」
「住口,你沒有資格喊朕父皇!」
「喊什麼都好,我就是不要和棠兒分開。」
「沒你選擇的餘地。」皇上以眼神示意左右侍衛,強行拉開了兩人。
「不,允淮──」柳心棠驚亂地喊道,急趨上前。皇上旋即扣住她手腕,反手將她往回甩。
「為我堅持,聽到了沒有,棠兒──」焦灼的嗓音傳了回來。
柳心棠淚如雨下,目光追著他漸遠的背影泣喊。「會的!允淮。你保重……」
「住口!蘭妃,你知不知羞恥!」在他面前尚且如此,那私底下他們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這樣的想法令皇上火冒三丈,重重將門甩上,隔開難分難捨的兩人。
「我不是蘭妃!我叫柳心棠。」她退開一步,反駁道。回復原來的自己,她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皇上,她本屬朱允淮。
「好一個柳心棠!」皇上腿起冷瞳逼視她。「你寧可當允淮的柳心棠,也不當朕的蘭妃?」
「我與允淮相識在先,相許在前,皇上貴為一國之君,必有成人之美,莫要強人所難。」
「你們做出這種事,朕尚未問罪,你還敢開口要朕成全?」他們未免太高估他的修養了,簡直欺人太甚!
「在決心與允淮相守時,我便想過會有今日的局面。皇上若認為我罪無可逭,儘管論罪便是。」
很好!他們還真是一心求死!
「你不在乎自己,難不成連允淮也不在乎?拖著他陪你下地獄、為你身敗名裂,遺臭萬年,這就是你的愛?為了一己之私,弄得宮廷大亂,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愛情?為了一個愛字,就可以什麼都不管嗎?紅顏多禍水!朕今日總算認清了這句話。」
柳心棠被他咄咄逼人的犀銳詞令堵得無言以對,心亂地往後跌坐在床上,說不出一個字。
紅顏禍水……她真是個禍水嗎?
是呵,怎麼不是呢?她害慘了允淮,不是嗎?一個本可流芳百世的明君,卻為了她,受世人指責唾罵,不得善終……這真的是她要的嗎?
「如……如果……我願一死以換得允淮一生安逸順遂,皇上能否成全?」極盡顫抖地,她將話逸出。
皇上眉一蹙,不言不語地看著她。
「允淮再怎麼說……也是您的兒子,您不會忍心真要他命絕的,對吧?皇上所無法忍受的,無非是我所帶給您的屈辱,那麼我願以血洗淨屈辱,帶走所有的恩恩怨怨,就當一切不曾發生。」
他真只是因為這一份屈辱而耿耿於懷嗎?不,那只是一部分,最終,他仍是喜愛她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可以有另一個選擇。你和允淮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朕可以不計較,若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否能保證和允淮斷得乾淨?」
柳心棠有一剎那的錯愕──因為他出人意表的包容。
旋即,她又露出淒切地苦笑。「我若辦的到,事情還會演變至此嗎?」
「你──」尚未平息的憤怒又挑了起來。他這般容忍已是前所未有,她還這麼不知好歹!
「我只求允淮能無妄無災,其餘的並不重要。」她面如死灰。
「你……你……」氣急攻心下,他撂下狠話。「想為允淮死是嗎?你倒是死得其所!朕豈有不成全之理!」
這麼說來……他是允了?
「君無戲言,皇上。」有了皇上的承諾,她安心了,一抹淒淒楚楚的微笑自唇畔泛開。
能為允淮而死,也值得了,是吧?
皇上怒而不語,惱恨地拂抽而去。
口頭之言誰都會說,他就不信她真敢死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