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范行書到現在都還沒弄懂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嗎?以前他的生日,親朋好友最多都是送個禮,再說句生日快樂就算仁至義盡,誰教他生不逢時,剛好挑情人節出生,誰都想去陪男朋友或女朋友共度,哪有空理會他這糟老頭。
可是今年,居然一反常態的纏著他不放,行威這樣,柏鈞也這樣,在家裡切了蛋糕,還搶著幫他許願。
行雲說,希望他能早日找到女朋友。
行威說,希望他能早日⒏隼掀嘔、搖
柏鈞說,希望他能早日生個小毛頭。
連當壽星的他都沒撈到許願的權利,更別提動作慢了半拍,飲恨錯失的又琳。
接著,又拉了他離開家裡,行雲和又琳沒參與,只是哀怨地目送他們,問他們要去哪裡也不說,只告訴他,那個地方不是女人能去的。
後來他才知道,行威居然帶他來酒店,還是有小姐坐台的那種。
他當下差點嚇破膽,轉身就要落跑,可惜動作太慢,被柏鈞識破,說了句:「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是的話就給我進來,別讓我瞧不起你!」然後硬是將他揪了進來。
這……進不進酒家,和是不是男人,沒有直接關聯吧?
他想反駁,卻沒有機會。
說實在的,他還是不太習慣不認識的女人掛在他身上,胡亂碰觸他。
他們……不熟吧?不熟,可以這樣東摸西碰的嗎?
這些女人好奇怪,老愛灌人酒,不喝就動手動腳,害他渾身都不自在起來。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只好不斷的猛灌酒,一直到現在,他已經數不清自己被倒了多少杯進肚子裡。
再然後,他只覺得意識昏昏的,天花板在轉、地板也在搖,好熱,渾身像有把火在燒
行威呢?柏鈞呢?他們去哪裡了?
他好想回家,頭好昏……
走出包廂,楊欣儂攏了攏長發,正欲進休息室稍作整理,回家休息,正巧迎面遇上匆匆而來的小霓。
「經理,我媽剛打電話來,我家出了點狀況,我必須趕回家去……」
楊欣儂沒考慮太久,旋即回道:「告訴領班一聲就可以了。」
「可是……」急促的音調摻上一絲無助。「今天有客人包了我外場,而且我錢已經收了,總不能退回去吧?」
楊欣儂蹙了一下娟細的眉。「找不到人支持嗎?」
「願意出場的,今天都有約了,抽不開身。」
楊欣儂凝思了會兒。「幾號台?」
「七號。」
「好,沒關系,你回家去,這裡交給我。」
「可是……,你不是不出場的嗎?」
「放心,我不是第一天出來混了,應付各種狀況,我辦法多得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這個小霓相信。從來這裡上班到現在,還沒看過楊經理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而且處理事情的手腕圓滑高明,從沒見過她得罪人,店裡的小姐全對她敬服到不行。
當然,以楊姊的絕艷風姿,渴望一親芳澤的男人不會是少數,但她總有辦法應付,談笑間就把每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客治得服服貼貼。她對男人很有一套,風情萬種的笑容之下,有著不同於風塵女子的聰慧,好象沒什麼場面是她應付不了的。
但是盡管如此,小霓還是無法不愧疚。
「對不起,我老是給你出狀況……」
「別想那麼多,你是我手下的小姐,有問題我不幫你解決誰幫?」會來這裡上班的女孩,大多數都有自己的辛酸與無奈,在能力范圍內,彼此照應也是應該的。
「那,楊姊,謝謝。」
「沒什麼,快回去吧!」
匆匆跑了幾步,想到什麼,又回過頭來。「對了,楊姊,那個男人不錯哦,人很老實,還被姊妹們捉弄,灌得醉醺醺的,我還從沒看過這麼可愛的男人,就這樣嘍,祝你們情人節愉快,拜!」
楊欣儂訝然,無奈地搖頭輕笑,轉身往七號台走。
會上這種地方的男人,能好到哪裡去?她倒挺好奇那個據說「老實可愛」的男人長什麼樣子。
只見空無一人的七號台,只有一個男人孤零零的醉趴在那裡,像只被丟棄的小狗。
可憐的男人。
她發現,她竟產生想笑的欲望。
「先生、先生?」她走上前,輕喚。
范行書努力撐起千斤重的眼皮,雙眼凝住焦距。「你也是來叫我喝酒的嗎?可不可以不要?我快吐了……
頭一回看到有人上酒店還一副被虐待的樣子。
小霓說得沒錯,這男人挺有趣的。
「來酒店不喝酒,你想做什麼?」
「什麼都好……」被酒精吞噬的范行書,無法維持撐住頭顱的浩大工程,眼皮半垂下去,喃喃補充:「只要別再叫我喝酒……」
沒來由地,她興起了捉弄人的興致,體態嬌軟地偎向他,長指輕劃他被酒氣醺熱的臉皮。「真的什麼都可以嗎?如果 我要你吻我呢?」
她暗自做好准備,他要真付諸行動,她將會「很不小心」的推他去撞壁!
氣氛停頓了三秒……
「唉喲!」范行書直直的粘在牆壁上,捂著撞疼的額頭慘叫,酒也醒了一半。
這是蝦米情形?
楊欣儂呆愕地微張著嘴,瞪住他無法反應。
推他去撞壁並沒有!
根本不需要她動手,他就自己大受驚嚇的撞上去了!
「好痛……蹲在牆邊,可憐兮兮的揉著頭,像個在外頭受了委屈的小孩,無助地低喃:「我想回家……」
楊欣儂忍住想笑的沖動,難得的同情心冒出頭。他今天也被欺負得夠慘了,實在不適合再落井下石。
「我送你回去,但是你得自付車資。」
「好。」他乖乖地貢獻出皮夾。
楊欣儂瞪住眼前的皮夾。不會吧?他就這麼放心地交給她
這人完全沒有防人之心耶!
她開始覺得,將他丟在這裡的人,簡直沒人性!
說他醉了,他倒還能清楚記得自家的地址,連幾巷、幾弄、幾鄰、幾裡、幾號都說得一清二楚,口齒清晰,她簡直傻眼。
這算哪門子的醉法?
不信邪,又多問了幾個問題,乖寶寶還真的有問必答。
出租車沒開進巷子,她扶著他下車,走這一小段路。
幸好他不是醉了就成一攤爛泥,整個人死賴在她身上,只不過走路有點歪歪斜斜的,扶著他是為了避免他又想不開的二度親吻牆壁。
整個巷子悄寂無聲,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她已經由姓名、身高、年齡、體重、三圍、嗜好等基本資料,一路問到由小到大讀的學校、目前從事什麼行業、年收入多少、初戀幾歲、交過幾個女朋友、看過幾支A片……
現在她連他幾歲不包紙尿褲都知道了。
瞧他傻呼呼的樣子,還真看不出他從小到大是領模范生獎學金的,讀的還都是一流名校。
問著問著,他停在一棟大樓前,不肯再走。
「到了?」她問。
他看著她,點頭。
「那就上去啊!」
「電梯壞了。」
「喔。」她接受度強,認命地陪他爬樓梯。
爬著爬著……
「幾樓?」她順口問。
「六樓。」
她登時腳軟。
范行書一手扯著她衣角,張大著無辜的眼,怕她不上道的丟下他落跑。
她歎了口氣,接受現實,繼續爬。
爬爬爬……范行書又停住腳步,不走了。
「到了?」不是說六樓嗎?這裡才四樓半。
「還沒。」他賴坐在轉角處的樓梯,抱怨道。「我頭好昏、腳好軟,走不動了。」
喂,女人都還沒投降,你敢喊累,是不是男人啊!
她吸了口氣,皮笑肉不笑地反問:「難不成你要我背你?」
他用力搖頭。「不用不用!」
「那還不走!」看在他體力被酒精吞噬的分上,她好心伸手拉了他一把,負擔他部分重量。
范行書握住她的手,沖著她一笑。「下次你來,換我背你。」
「謝了!」她一點都不認為還會有下次。
好不容易龜爬到六樓,她靠在一邊喘氣,范行書兩手在身上東摸西摸,摸不夠還很順手的摸到她身上來。
「你干什麼?」他純潔的表情,讓她無法作任何邪惡聯想。
「找鑰匙。」他瞪著這扇門的表情,像是不認識它。
「你的鑰匙會在我身上嗎?」
他歪著頭思考了一下。「好象不會。」
「那不就得了!」她沒好氣地回道。花了一分鍾打量情勢,抱著碰運氣的心理掀開門前的地氈……沒有;不死心,改找盆栽……賓果!鑰匙果然在這裡,顯然她運氣還不賴。
范行書雙眼一亮,口吻極度崇拜。「你好聰明!」
「哪裡。」是你太笨了!
對付這種單純到不能再單純的單細胞生物,憑她的功力,要想摸透根本不傷腦力。
門打開了,人也夠義氣地給他送到家了,這下沒她的事了吧?
看著直接癱在床上陣亡的男人,本想轉身離去,細細的呻吟聲傳入耳畔,鞭笞著她的良心,無言控訴她若就這樣丟棄他不管,是很天打雷劈、狼心狗肺的事。
「我想喝水——」他聲音沙啞地要求,喉嚨干澀似火燒。
楊欣儂歎了口氣,找到廚房的位置,簡單沖了杯菊花茶。
「謝謝。」見他雙手捧著茶杯,喝著一杯平凡無奇的菊花茶,表情卻像是天大幸福般的滿足。
「喝完就快睡。」
「好。」他乖乖的躺下,拉上被子。
沒見過像他酒癖這麼好的男人,不吵不鬧不發酒瘋,叫他喝就喝,叫他睡就睡,比三歲娃兒更好哄。
「你要回去了嗎?」不到三十秒,他又睜開眼,右手指尖小心翼翼捏著她的衣角。
「不然呢?」不是沒看見他欲言又止的眼神,以及眸底淡淡的心慌,但這次她打定主意要狼心狗肺到底,狠心扳開他的手指,命令道:「快睡!」
范行書不敢違逆,趕緊閉上雙眼。
拿著空杯子走出房門,眼角余光不經意瞥見杯盤狼藉的客廳,桌上擺著吃了一半的蛋糕,寫著三十的數字蠟燭被丟在一旁……
今天……是他生日?那他怎麼不說?
腦海浮現一雙寂寞的眼神,表情仿佛被遺棄一般……離去的步伐再也邁不開,她沒出息的再度心軟。
自有意識的雙腳繞回寢室。
一只長毛狗不知幾時鑽進他懷中,一人一狗互相倚偎,孤零零的縮在角落,樣子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剛才沒留意,現在才發現他有養狗。
「范行書,你睡了沒?」
「還沒!」過分愉快的聲音幾乎是立即的應答,沖著她燦爛一笑。
這家伙——
她投降地坐回床邊,問他:「你今天生日?」
「對呀!」
「過得還愉快嗎?」
「不是很愉快。」他偏頭想了想,嘴巴一張一合的開啟話匣子。「行威他們今天好奇怪,以前會送我禮物,但是不會陪我太久。看,這是行雲送我的哦!」他抱高懷中的長毛狗,獻寶似地。
她搔搔狗毛,順口問:「它叫什麼名字?」
「告訴她。」范行書命令愛犬。
「汪汪——」
楊欣儂干笑兩聲。「謝謝,可惜我聽不懂台灣狗語。」
「沒有啊,它發音很標准。」有嗎?有嗎?愛犬有台灣國語?他認真思索起來。
「不會吧?它就叫汪汪?」
「對呀!」
「誰取的?」省腦漿也不是這種省法,懶到泯滅良知。
「我。」
想也知道。以他的想象力,了不起也只有這樣了。
「你喜歡狗?」
「本來不是很喜歡,它毛好長,都會亂掉,我又不知道怎麼整理房子,常常太忙,都會忘記喂它,它就亂咬我的東西,目前為止,我內褲被它咬破了七件、襯衫四件,杯子破了六個,盆栽咬死三盆、拖鞋五只、書本三本半,還有花了好久才整理出來的資料……」
「夠了、夠了,那一點都不重要。」
「可是我覺得很重要啊!而且我還沒說完,它搶我的排骨便當,害我只能扒白飯,還有把我的鞋子藏起來,害我出門穿了左腳找不到右腳,襪子被它咬到沒得穿,出去都不敢脫鞋,因為拇趾會跑出來SayHello……」
看,這個人做得多失敗,連狗都能爬到他頭上欺負他。
「既然不喜歡,為什麼不拒絕?」
拒絕他像聽到什麼外星球語言,瞪大了眼。「那怎麼可以?那是行雲的心意啊,我如果說不喜歡,他們會很傷心、很失望的。」
「就像今天,你明明不喜歡他們的安排,卻無法拒絕他們?」
他垂下腦袋。「因為我知道他們是好意啊!只是我還是不喜歡那個地方,都要一直一直的喝酒,我又不喜歡那種會讓喉嚨辣辣的、像火在燒的東西,還有,不習慣不認識的女人在我身上摸來摸去,這樣好奇怪……」
可憐的男人,連生日都過得不順心。
或許,女人都是有母性光輝的吧,她撥了撥他垂落額前的發絲,輕問:「今天你生日,有沒有什麼願望?」
「可以嗎?」他雙眼一亮。
「說說看嘍!」
「那……你可不可以留下來陪我?」他小小聲地,低嚅道。「其實我也會害怕一個人,行雲、行威、柏鈞他們都有人陪,可是我每天都要一個人孤零零的對著四面牆吃飯,說話沒有人回答,洗澡洗到一半沒瓦斯也沒人幫我打電話,早上起來沒人叫我起床、幫我做早餐,心情不好沒有人可以抱……其實,我也好想有人陪,所以後來,我開始覺得行雲送這只小狗給我也沒什麼不好的,它會陪我、聽我說話……你明白這種感覺嗎?」
明白嗎?她被問住了。
還有誰,比她更清楚這種感覺?那種幾乎被寂寞的無底黑洞給吞噬的可怕感覺!所以即使是一只小狗,都會滿懷感激。
心底某根弦被勾動,她柔了表情,輕撫他的發,將他的頭,安放在她肩上。
他們都是同類人,有著同樣倦累、渴望被收容的靈魂,找個可以停歇的地方,盡管,只是一夜。
「我說完了,換你了。」知道她不會離開,自己不會再被丟下,他安下心來,圈住她的腰,纏賴著她。
「我?要說什麼?」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身高、體重、三圍多少?交過幾個男朋友?結婚了沒?生過幾個小孩?有過幾次性行為……」他說得好順口,一問就是一長串。
「你找死啊!敢問女人這種問題。」
「可是……你剛才也是這樣問啊。」口氣好無辜。
「……」啞口無言。
「不行說嗎?那算了,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將臉埋進馨香發間,鼻尖輕蹭著雪頸,純粹孩子氣的撒嬌,尋求安全感。明知他此舉並無邪念,然而,她渾身仍是不由自主地起了酥麻。
「冷嗎?被子分你。」感受到她微弱的輕顫,他趕緊將她抱進涼被中,貢獻體溫。
「你的腰好細。」發現環住她的雙臂猶有空間,他密密圈牢,感覺她正好能完全嵌合他的懷抱。
有多久了?多久沒有人這樣抱著她,不含其它企圖,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全心全意的呵護……
感動,只是一瞬間的事,莫名的沖動揪住心房,但是她知道,她不會後悔今晚的決定。
「喂,你真的不想吻我嗎?確定?」傾近他耳畔,勾挑地輕呵著氣息。
「啊?」三秒鍾,迅速紅了耳根,不曉得是因為她的話,還是她誘惑意味十足的舉動。
「小心,別又撞到頭了。」她輕笑,拉回他,主動貼上他的唇。
而他,只是楞楞地,飽受驚嚇地瞪住她。
「感覺如何?」她退開,問他。
「沒、沒感覺。」應該說,嚇到了,來不及感覺。
「那,再試一次,如何?」
「好。」他直覺回答,下一刻,柔軟馨香再度襲上唇際。范行書畢竟是男人,他不經思考,遵循生理本能,迎向她深深纏吮。
「嗯……」楊欣儂差點來不及反應,看不出他外表溫文無害,親吻起來居然侵略性十足,她險些喘不過氣。
忘了自制的吻,成了導線,燒起一把火,烈焰燎原……
標准的玩火自焚。
呼吸失序,心跳亂了拍,他抵著她的額,鼻尖輕觸著鼻尖,思緒有些昏亂。「我喜歡吻你的感覺……可是……好象喜歡過頭了……」
他沉重的喘氣,輕灑在她臉上,熏紅了嬌顏。
她輕笑,懂了他的意思,不安分的小手悄悄在他身上游移。「還是不習慣不熟的女人在你身上亂摸嗎?」
「……你的話,就沒關系。」
「多謝賞臉。」她嬌笑,小手更加放肆的探進他襯衫底下,感受他灼熱的體溫,以及掌心之下,狂熱的心跳,她更加放肆的往下轉移陣地,挑逗敏感地帶。
他倒吸了口氣,軟嫩掌心所到之處,燃起一簇簇火苗,男人的欲望容不得如此挑釁,他抓住囂張作亂的小手,翻身貼上她,深深地、火熱地吻住她,一寸寸,掠奪水嫩嬌軀
今年的情人節之夜,格外多情旖旎,繽紛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