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客廳裡。
兩男,兩女,四雙眼睛——哦,不,外加一隻馬爾濟斯犬,一共是五雙眼,你看我,我看你的對望著。
氣氛持續沉凝——
終於,耐性不佳的範行雲忍不住了,張口打破沉默。「喂,你們誰說說話好不好?你們是來這裡當銅像的嗎?」
一個小時前,這個家的主人——範行書,在大熱天裡被他們聯手趕出去曬太陽,並且被命令沒有三個小時不准回來,不過他們還算良知未泯,有記得塞張一百元給他,要山珍海味沒有,買幾枝「枝仔冰」倒還綽綽有餘。
但,問題來了,他們把至親手足趕去外頭冒著中暑的風險吃枝仔冰,難道就只是為了杵在這裡相顧無言當雕像?
眾人的視線一致落在陸柏鈞身上。
「不要看我!我肯來就不錯了,別指望我提出什麼有建設性的言論。」陸柏鈞急急撇清。
好,沒關係,那第二人選呢?
「我也不行啦,我認識的朋友他也認識的,要來電早來電了,哪用得著我去幫他介紹女朋友?」嬌嬌柔柔的女音趕緊聲明。
「那——」沒轍,只好將最後的希望放在範行威身上。
「我?哈,別開玩笑了,我認識的女人,個個又辣又帶勁,只怕大哥消受不起。」
這也搪塞、那也推拖,饒是範行雲修養再好也卯火了。「喂,你們還是人嗎?那個和他穿同一條內褲長大的死黨是誰?為了你這個功課爛到幾乎被退學的智障,他考試時二話不說的罩你,被抓包了還貪生怕死,讓他一個人扛,害他模範生生涯就毀在這一記大過上!」
陸柏鈞頓時噤聲,慚愧地垂下腦袋。
「還有你!」矛頭指向正要伸手拍拍男友的頭以表安慰的翁又琳。「在他當兵前講得多好聽,說什麼會乖乖等他,每天、每天的想他,結果呢?不到半年就鬧兵變!他一再托你幫他照顧女朋友,你倒好,直接照顧到床上去了!虧你們一個是他的死黨、一個是他的親愛女友,居然聯手背叛了他,可是他有怪過你們嗎?沒有,一句都沒有!還寬宏大量的原諒你們,有事依然兩肋插刀的幫忙到底,要換作是我,早把你們剁了丟進淡水河餵魚了!」
繼陸柏鈞之後,第二顆頭顱陣亡。
「對嘛,沒人性。」範行威在一旁幫腔助陣。
「你也一樣!」範行雲愈罵愈順口,連兄長也大義滅親下去。「游手好閒,不務正業,從小到大,闖了多少禍讓大哥替你背黑鍋、挨爸媽的板子?你行嘛,愛惹事、愛打架嘛,幹麼拖大哥下水?害他生平第一個情人節在警察局度過,他和初戀女友會完蛋,全是你造的孽。嚴格說來,他到現在都還要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情人節,你們全都要擔點責任,還敢在那裡推三阻四的,良心被狗給啃了嗎?」
「嗚——」蒙受不白之冤的狗兒,低嗚了一聲表示抗議。
第三顆腦袋垂到一半,想想不對,也用力瞪了回去。「我好歹也是你二哥,你拿我當兒子在罵啊!罵得這麼爽,你自己又好到哪裡去?十五歲就交男朋友,怕爸媽反對,還不是利用大哥當障眼法,出了門再將大哥一個人丟在大街上,自己和情人甜甜蜜蜜地約會,害大哥沒地方去,又不敢回家怕你穿幫!還有七歲那一年,吵著要吃隔壁家種的楊桃,大哥為了幫你偷摘還摔斷了腿,在床上躺了三個月!」
那現在是怎樣?批鬥大會嗎?
幾個人面面相覷,再度無聲勝有聲的同時歎上一口氣。
「送隻狗給他作伴有什麼用?他需要的是一個女人。」順手摟來直往懷裡鑽,爭取參與權的狗兒,範行威隨意揉了幾下長毛,無奈感歎。
「行書這個人,好心腸、好脾氣、好耐性、好說話、好商量,什麼都好,所以也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和他一樣善良,就算吃了悶虧也會笑笑的不當一回事,要是遇到心眼壞一點的人,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也不奇怪。」如果不是認識了他,陸柏鈞也無法相信,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居然還有人可以單純得像張白紙。
「所以我才擔心,下個禮拜行雲嫁出去之後,我又不住這裡,爸媽也移民國外,他一個人要怎麼辦?誰來幫他打點生活起居?」
「我真搞不懂,大哥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沒有女朋友呢?全天下的女人眼睛都瞎了嗎?」害他們這些突然良心發現的人,怎麼也不忍心看他一個人孤孤單單,淒淒涼涼地過情人節兼三十歲大壽。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一致的集中在被列為瞎了眼之一的女人身上
「那個……行書……很好……」翁又琳怯怯地低道。
「然後?」
「呃……但是……他有那麼一點點……不太……懂情趣……」由於現場一邊是前男友的親人,另一邊是前男友的死黨兼現任男友,得格外謹言慎行,否則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你、再、說、一、遍——」果然,范氏親衛隊立刻目露凶光。
「事實是這樣啊!」翁又琳小小聲、好委屈的說。行書談戀愛時老是在狀況外,該吻的時候不吻,該風花雪月時淨擔心會不會颳風下雨,連她想奉獻第一次給他,都還傻呼呼的不懂把握機會一親芳澤,常常很浪漫的場景和氣氛,到最後都會被他搞得哭笑不得,想和他在一起的女人,心臟真的要練強壯一點,不然早晚被他氣爆血管。
範行雲心有慼慼焉的點了下頭。同樣是女人,她懂又琳的無奈。
大哥也實在是不解風情過頭了,要想女朋友不變心才是奇跡咧!
「虧他還在這麼浪漫多情的日子出生,卻沒造就浪漫多情的性子,真是糟蹋了老天一番厚愛。」什麼命相、星座學全是騙人的,挑什麼良辰吉日出生都沒用,事實只證明牛牽到北京還是牛……不,更正,是一頭呆到不行的笨牛!
「牛郎織女不是在這一天相會嗎?我們家的牛郎已經等了三十年,放到快發霉了,織女呢?織女在哪裡?」範行威煩躁地扯著頭髮。
「就算現在有合適的對象想介紹給他也來不及啦,離情人節只剩一個月,人家肯不肯和他過都還是未知數咧!」陸柏鈞不知死活地潑冷水。
「那不然怎麼辦?了不起去酒店找,只要有錢就OK,銀貨兩訖,簡單明瞭!」不耐煩到極點,範行威心直口快地冒出一串話。
「爛人專出爛主意……」範行雲一腳踢去。
「咦,等等、等等!我覺得這主意不錯耶!反正只是找個女人陪他過情人節嘛,又不是要結婚,管什麼大家閨秀?那個……你們也知道,男人都有需求的嘛,看是要熱情狂歡,還是旖旎浪漫的一夜,都沒問題了。」
經他這麼一講,另外三個人也開始認真思索這件提案的可行性。
「這會不會太勁爆了?」忠厚老實的大哥不曉得心臟受不受得了?
「有一點。」但是有創意。
「光想像行書的表情就夠值回票價了。」桃色禮物呢,從沒送過,太值得期待了。
「所以結論是?」翁又琳眨了眨眼,問道。
「……送、定、了!」三人異口同聲。
不甘寂寞的狗兒似乎也感受到他們的興奮,汪汪叫的跳來跳去。
就在這時,門鈴響起,四人同時噤聲,位置最近的範行威起身前去應門。
門外,站著一個可憐兮兮的男人,用著很無辜的表情開口——
「已經三個小時了,我可以回家了嗎?外面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