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前塵往事中抽身,言季秋這才發現自己盯著電腦螢幕出了好一會兒的神。
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將今天的稿子進度大致潤了一遍,挑掉幾個錯字,熟練地存檔關機。
平常的這個時候,他都是準備出門買菜去了,今天也不例外。
小舞對吃的很挑,又吃不慣外食,為了不讓她虧待自己的五臟廟,他一向都是自己下廚,兩年多的婚姻生涯,他已經將她的飲食習慣摸得透徹了。
他沒忘記她今早出門前想吃什麼,手中提的,全是她愛吃的。買齊了今天晚餐的食材,他又順道繞到超商添購幾樣日用品,其中包括小舞慣用的衛生棉,他都沒遺漏。
他知道一個大男人買衛生棉,在別人眼中看來有多怪異,但他並不認為那是多羞恥的行為,許多男人買保險套都不覺得丟臉了,買衛生棉為什麼要不好意思?同樣都是體貼女性的行為,不是嗎?
經過其中一排貨架的轉角,一陣細微的低語聲不期然地飄進耳中——
「那個男人成天窩在家裡吃軟飯,讓老婆出去工作養他耶!」
「真的嗎?看起來一表人才,不像那麼沒志氣的男人啊!」
「騙你做什麼?他是我的鄰居,我看他整天只會在家裡燒飯洗衣,做女人的工作。」
「那他這樣在老婆面前不會很拾不起頭來嗎?」
「嘿咩!寵老婆寵到都不像男人了。」
「這也難怪啦,靠老婆吃飯嘛,當然要巴結一點,真不曉得他老婆怎麼忍受得了這麼沒用的男人……」
這些話實在不怎麼中聽,但言季秋只是一笑置之,沒放心上。
三姑六婆的貢獻不就是話家常,談是非,他聽久也就習慣了。
回到家,洗菜洗到一半,電話聲響了起來。
「喂,季秋,我今天臨時有事,可能趕不及回家吃飯了,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先吃。」
「小舞,你很忙嗎?」她聲音聽起來很倉促。
「是啊,臨時有個客戶擺不平,超龜毛的,我都快氣死了。」
「那你什麼時候可以忙完?」
「我盡快啦,就這樣了!」
「那我等——」來不及說完,嘟嘟聲已經傳來,他聳聳肩,不以為意地將話筒放回去。
踱回廚房,看著切了一半的肉絲,還是決定將它弄好,等她晚點回來,還是可以一起吃,她總不至於忙到半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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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的是,她的確就是忙到半夜!
布谷鳥的報時鐘敲出十點整的清脆聲響,他將目光移回桌面上冷卻的菜餚,歎了口氣,起身收拾好放回冰箱,以免小舞回來看了難受。
過沒多久,他聽見開門的聲音,那時他正在客廳中看著電視等她。
「媽呀,累死我了。」她一回來,手中的鑰匙皮包隨手一拋,直接虛脫地倒向老公懷抱。
「怎麼會累成這樣?」他關心地問了聲,任她癱軟在他懷裡,很順手的就替她按摩起酸疼的頸部。
她舒服地歎息了聲,全身放鬆的把自己交給他。
「就有個客戶啊,已經敲定的事,都準備要簽約了才臨時反悔,弄得整個廣告部門的成員人仰馬翻,我這個組長更是首當其衝的炮灰,又要和客戶周旋賣笑,又要承受上頭說我們辦事不力的指責,簡直他XX的兩面不是人。」
通常小舞只有在氣壞了的時候,才會飆粗話。
言季秋聽著她的抱怨,想起今天聽到的那些冷言閒語,再看看現在的情境,突然覺得好笑。
這畫面看來,的確很像啊!
他家該不會也被人裝了針孔攝影機時時監視吧?言季秋悶笑。
小舞直起身,不悅地瞪他。「你老婆被欺負是很好笑的事嗎?我看你挺樂的嘛!」
「不,我這是悲傷,非常、非常的悲傷,所以才強顏歡笑,苦中作樂,太座大人千萬別誤會,小人哪來的狗膽和你的情緒唱反調。」這樣夠卑微,夠迎合那些人對他的期許了吧?
小舞被他逗得發笑。「你今天是看了哪出連續劇?這麼要寶!」
「會嗎?」他是很認真地在扮演好他小白臉的角色耶!她都不捧場。
「你不要鬧了!我好渴耶!」她拍掉他的手,抱著笑疼的肚子起身。
「老婆大人工作辛勞,倒水這種小事,為夫理當事必躬親,怎好勞煩娘子親自動手。」
「還鬧,你接下來是預備寫古代稿是不是?拿我排演劇情效果啊!」她笑不可抑地把他推回沙發,自己到廚房去倒水,打開冰箱發現每盤菜都是完好的,她疑惑地回頭。「季秋,你沒吃晚餐嗎?」
言季秋斂去謔笑,輕咳了聲。「有啊。」
「那怎麼菜還剩那麼多?」
「老婆不在身邊,食不知味,吃的自然就少了點嘍!」他淡笑著打發過去。
「是嗎?」她狐疑地皺了皺眉。「那你現在餓不餓?我去外面買點吃的回來。」
「不用了,你忙了—整天,快去洗個澡休息—下。」言季秋按住她的肩,將她往浴室推。
「你陪我洗?」她嬌媚回眸。
「我洗過了。」
「再洗一遍?」
「少來!」他輕笑,彈了彈她鼻尖。「累了就不要逞強,我不想累壞我老婆。」
也對喔!她現在的確疲倦得沒力氣勾引他了。
「謝謝你,老公。」她仰首吻了他一記,感激他的體貼。
「傻話!」娶她,是要當成寶貝放在掌心呵寵一生的。這是他終其一生都不會改變的信念。
一向鮮少晚歸的小舞,以往不論多忙,一定會在晚餐前趕回來,陪他吃吃飯,聊聊心事,順便撒撒嬌。
但是這陣子,為了搞定她口中那個龜毛客戶,她經常累到快虛脫了才回家,然後抱著溫柔守候的老公大吐苦水。
通常這種情況之下,一般人的反應多半是:「既然那麼委屈,那就不要做了,把工作辭掉,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但言季秋不會這麼說。
他明白小舞雖然滿腹牢騷,但是抱怨歸抱怨,她其實很熱愛她的工作,每天迎接不同的挑戰,享受努力過後的成就感,這讓她自信驕傲,感覺人生充滿意義,訴苦只是在向他撒嬌罷了。
聽她說,這是公司重量級的年度大客戶,搞定的話就是大功一件,砸鍋了就準備摸摸鼻子回家讓老公養吧!
她當然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簡直卯足了勁,不成功,便成仁。
沒有意外的,這件Cace最後還是讓她搞定了,那天回到家,她開心得抱著他又叫又跳,感染了她的喜悅,兩人笑鬧著洗了個火熱的鴛鴦浴以示慶祝。
本以為事情告一段落後,她可以鬆口氣,好好休息一下,但是過沒幾天,她以著更興奮激動的口氣告訴他——她升職了!由組長擢升廣告部門的副理,可見得公司相當器重她。
得知她的能力受到肯定,他真心的為她感到高興,於是,他們又洗了一次火辣熱情的鴛鴦浴。
然後,升了職的她變得更忙了,總讓他左等右等,等不到嬌妻歸巢,幾盤菜放到冷卻的情況屢見不鮮,他已經記不起他們有多久沒一起吃飯了。
身為一個部門的支柱,他能理解她肩上扛的責任有多重,很多事不是她能控制的,在外的應酬多了,有時與客戶周旋,難免得喝點酒,微醺著回到家來,常是倒頭就睡得不省人事。
他看在眼裡,是心疼,也是——失落。
一天天下來,她總是來匆匆、去匆匆,回家的時間愈來愈晚,兩人共處的時間愈來愈短,說話的次數愈來愈少,少到……他們幾乎快變成沒交集的陌生人了。
於是,他開始一個人吃著沒有溫度的飯菜,一次又一次……自從她頭一回忙到忘了打電話通知她將晚歸,讓他守著一桌飯菜到午夜十二點起,有了第一回,就會有第二回,次數多了,久而久之就會成為習慣。
在別人眼中,她是成熟獨立的時代新女性,那個只吃得慣他做的菜,喜歡偎暱在他懷中說心事,對他依賴甚深的女孩,似乎已經離他好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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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瀉著抒情音樂的PUB一隅,一群男女酒酣耳熱之際,開始忘情嬉鬧。
「乾杯——」方歆很豪情萬丈地舉高了酒杯,之後卻不是以同樣豪情萬丈的氣勢入喉,而是遞給身邊的男人。「你喝。」
「喊乾杯的人是你,關我什麼事?」言仲夏閒閒啃著瓜子,鳥都不鳥她。
「因為我酒量不好,你是我老公,本來就該替我喝。」她回得更理直氣壯。
「你也知道我是你老公?那昨晚我不過搶了你灑狗血的八點檔連續劇改看VCD,你就把我踢下床,那時你怎麼就不記得我是你老公?」
「因為當老公的人是不會為這種小事和他親愛的老婆計較的。」一個大男人和她搶電視,可不可恥啊!
「是喔!」他不屑地用鼻孔哼她。還「親愛」的老婆,他可看不出她哪裡「可親」、哪裡「可愛」了!
「言、仲、夏!你嚴重凌辱了我的自尊,我要你為你的卑劣行徑道歉!」
「嗯哼!在場的各位評評理,我剛才有做什麼、或說什麼天理不容的行止嗎?」
「好像沒有-!」眾人攤攤手,紛紛回了方歆好抱歉的一眼。
「嗯……嗯,你的表情!」她努力思索。
「哦?」他挑高左邊的眉毛。
「還有……聲音!」她強調語氣。「這是一種思想犯罪,就像、就像意識強暴一樣!」
「哦、哦!」他連哦了兩聲,連右邊眉毛也半挑起,表情帥得傾倒眾生,害方歆一時失察,被電得神魂顛倒,他冷不防冒出一句:「那我現在不就可以為你的意識強暴告你告到死?」
「你、你、你——」方歆為之氣結。面對這個男人,她從沒佔過上風,老被他制得死死的。
「我們聊我們的,不要理那個弱智的女人。」不再理會身邊缺乏智商的言論,言仲夏逕自和幾名同窗摯友寒暄起來。
其中一名女同學笑道:「你們還是沒變,以前還在讀書的時候,你們也是這樣成天打打鬧鬧,那時我就知道你們會在一起了。」
每年他們幾個專科時期的同學都會找時間聚一聚,聯絡感情,只是沒想到都這麼久了,這兩個人還是沒什麼長進,成天孩子似的鬥氣,愈斗感情卻愈濃。
「是哦?」方歆好訝異。他們火爆到只差沒拿刀互砍耶!連她都沒想到她會嫁給他,這些人是怎麼猜到的?
「你以為全世界都跟你一樣白癡嗎?」常常吻她吻到快休克,床上滾到幾乎精盡人亡,她還在死死的嚷著好哥兒們的鬼話,腦袋瓜活似裝水泥,硬得要命,害他敲到手痛心也痛都還敲不醒她,不如一把掐死她還比較省事。
酒過幾巡,大夥兒都有點薄醉,回憶著求學時期,年少輕狂的趣事,正氣氛熱絡,相談甚歡時——
「喂,言仲夏。」方歆突然扯了扯他衣袖。
「龜毛又雜毛的女人,你又有什麼指教了?」
「我好像看到小舞了?」
言仲夏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那像是個商業性質的應酬,衣裝筆挺的男女,身上都有很濃的商業味,以及領導者氣勢。
「不是,你看錯了。」他收回目光,扳回她張望的頭。
「可是我明明——」
「我看是你喝醉了。」身形一偏,擋去她還想伸長脖子確認的視線。
「噢。」她點頭。「那我想跳舞。」
「可以。」
「我要跳鋼管舞!」她大聲宣佈。
「嗯哼!」能看嗎?
「那,親愛的鋼管先生,請——」
言仲夏不置可否地起身,同時不著痕跡地往另一個角落投去一眼,半斂的眼眸藏著一抹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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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言季秋抬頭看向壁鐘,這似乎已經成為他的習慣了。
手中的原文小說翻了一個晚上,成串的ABC卻沒在他腦中組成任何有意義的訊息,他放棄地合上書頁。再過十分就十一點了,而她,還是沒回來。
然後,他等到了門鈴聲。
又忘了帶鑰匙嗎?他困惑地前去開門。
「二哥?!」
「歆歆喝醉了,剛好在你家附近,就順道過來了,不介意我這麼晚來打擾你吧?」言仲夏一邊解釋,一邊不忘扶著半醉的方歆。
「怎麼會呢?快進來。」言季秋伸手幫忙將方歆扶進客房,回到客廳後,沒忘記泡杯熱茶讓他醒酒。
言仲夏看了看悄寂的屋子,回頭問廚房中忙碌的他:「這麼晚了,小舞還沒回來?」
正衝著熱水的手頓了頓。「呃……還沒。」
言仲夏若有所思地審視他。「她該不會經常這樣吧?」
他回過頭,遞出手中的玻璃杯,淡淡微笑。「她最近比較忙。」
「忙到三更半夜,讓你為她等門?你自己看看現在幾點了!」
何須看?每一秒的流逝,他都一清二楚地數著。
言季秋低低歎息。「她有她的理想抱負,我應該要體諒她。」
通常連續劇看多了,這些話不都是該出自於豪門深宅中,那些委曲求全的深閨怨婦口中嗎?他家三弟怎麼也給人家有樣學樣!「我真懷疑你被生錯性別。」
他故作輕快地聳肩。「可惜爸媽不在了,無從考據。」
「這乾爸媽什麼事?問題出在你自己身上。她要工作,好,你由她去,家務自己一肩擔;她不想生小孩,好,你也順著她,儘管自己多渴望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她為了工作而忽略你,好,你也不怪她,反而拚命在為她找藉口。季秋,今天我跟你談的,不是男性尊嚴的問題,而是夫妻之間該有的互相尊重,你為她做盡了一切,可是她又為你做了什麼?身為妻子該盡的義務,她一樣也沒做到,還要你來替她等門,哪有一點當人老婆的樣子!」
「那是因為我不想勉強她。我娶她,是想給她幸福,如果結了婚後,兩個人的生活束縛了她的意志,讓她不能無拘無束去做她想做的事,反而不比她一個人的時候快樂,那不是我願意看到的。」
言仲夏不苟同地皺眉。「季秋,你太寵她了,這樣不是辦法!」
兩個人的婚姻,本來就不比一個人時自由自在,在享有彼此的甜蜜相陪,使靈魂不再空虛寂寞時,當然也要接受不自由的代價,自己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係到另一個人,已不再有任性的權利。
婚姻是責任,也是義務,必須由兩個人共同去撐持,而不是單方面的犧牲與忍讓,可季秋似乎沒有這樣的認知,只是一味的付出,一味的遷就,這樣缺乏平衡的婚姻,實在令人擔憂。
「不然我能怎樣?對她大發雷霆,把東西摔個精光嗎?那摔完之後呢?收拾的人還不是我,二哥,你不覺得這種行為很無聊?」
還沒摔就想到善後的問題了,能多有氣勢?言仲夏實在聽得很無力。
「沒人要你要狠摔東西,以你好好先生的脾氣,叫你罵人也沒三分魄力,別說小舞了,三歲小孩都不會把你看在眼裡。」111u仲夏輕啜了口熱茶。「聽二哥的勸,找個時問和她談一談,再這樣下去,你們的婚姻早晚會出問題。」
言季秋張了張口,還沒發出聲音,另一道穿腦魔音傳了出來——
「造飛機造飛機飛到青草地,蹲下去蹲下去我做飛機翼——」
天!簡直是殘害生物聽覺的人間酷刑,恐怖得讓人想死!
言仲夏頭痛地揉了揉額際。「雖然覺得羞恥,但那個丟人現眼的女人千真萬確是我老婆。」這樣的事實真是他人生最大的悲哀,他甚至可以想像她唱作俱佳的愚蠢肢體動作,不然地板不會被她踩得咚咚響。
言季秋訝然,想笑又笑不出聲。
「沒、沒關係,小舞也常這樣。」他自以為安慰人的說了句,總算知道小舞喝了酒就載歌載舞是向誰學的了,真不愧是好姊妹,連酒癖都可以互相觀摩交流,只不過比較要命的是,小舞可不像歆歆做幼稚園的帶動唱,而是跳艷舞勾誘他。
他想,他現在已經知道害他「一失身成千古恨」的這筆帳該找誰算了。
言仲夏隨便瞥了他一眼。「你要我說什麼?同是天涯淪落人,你很能體會我心裡的悲哀嗎?」
「我——」才剛發出一個單音,又被截斷。
「111u仲夏,你快來,陪我唱歌——」
兩兄弟沉默三秒,互相對看了一眼。
「我得快點進去看看,免得她拆了你的房子。」方歆已經在唱「火車快飛」了,並且不問斷的對他發出熱情呼喚。
言季秋搖頭失笑,目送他消失在門扉的另一端。
「三民主義,吾黨所宗,以建民國,以進大同……」
正要進書房的言季秋當場打跌。
這——什麼情形?她居然在唱國歌?!
「啊!你唱就唱,幹麼脫我衣服?」
「我唱國歌耶,你為什麼沒有肅然起敬?」不悅地嘟嚷抗議透過隔音設備不怎麼樣的門板傳進言季秋耳裡。
肅然……起敬?!房外的言季秋嗆了嗆氣,很難不胡思亂想。
「你有什麼條件讓我肅然……喂,你亂摸什麼?!」
「你的身體好好摸哦!」她嬌憨地傻笑。
「色女!」
「你抱起來也好舒服哦!」
「當心我告你性騷擾。」
「你看起來很可口。」
「謝謝,可惜我還是不打算讓你吃。」
「小器鬼!」
「再扯衣服就快被你撕破了,你是打算用強的嗎?」
原來這就是二哥他們夫妻閨房之間的相處模式。
言季秋一路笑進書房。
開了電腦,盯著下半段的空白,沉吟了會兒,一字字敲下——
愛情有太多面風貌,有時,愛不一定要說出口,像仲夏與方歆,就是打死他們,也一輩子都不會向對方說句:「我愛你!」但定誰都看得出來,他們是相互依存的,誰也不能沒有對方。
那,他呢?他的小舞,是不是也同樣不能沒有他?
將一個段落收尾,已經是又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他關掉電腦走出書房,隔壁的客房靜悄悄的,想必二哥和歆歆已經睡了,他到廚房為自己倒了杯水,迎面碰上剛回來的小舞。
「你還沒睡?」
「寫稿。」他淡淡回應,跟在她身後回房。「二哥和歆歆來看我們,現在正在客房休息。」
「哦。」她整個人倒進床鋪,然後就不動了。
「小舞?」他喊了聲,坐在她旁邊。「我有話跟你說。」
「你說嘛,我有在聽。」聲音模糊地由絲被中傳出。
「你——」他沉吟了下。「不論如何,下個禮拜三盡可能早點回來,可以嗎?」
「有事嗎?」聲音陷入半恍惚狀態。
他啟唇,臨出口前又嚥了回去。「沒什麼。答應我好嗎?」
「好。」這回的聲音,已經輕得快聽不見。
「還有件事,小舞——」二哥要他和小舞好好談談,他試著想把自己的感受說出來,見她沒應聲,他湊上前觀看,才發現她已陷入半昏睡狀態。
「小舞!」他推了推她。
「啊?」她睜開茫然的眼。「你剛才說有什麼話要說?」
言季秋在心底歎息,看著她倦累的面容,他怎麼還忍心再給她壓力?
「沒什麼,我只是要說,先洗個澡會比較好睡。」
「哦。」她恍惚地起身走進浴室。
過沒多久,言季秋發現她在床邊的睡衣,順手拿到浴室前敲了下門。「小舞?」
裡頭沒應聲,他想了下,旋開沒上鎖的門把,發現她在浴缸裡睡著了。
他看在眼裡,是心疼,也是滿腔無奈,決定不再試圖喚醒她,伸手將她摟起,拭乾身體,套上睡衣抱回床內,其間曾稍稍驚動到她,但她也只是淺淺抬了下眼,又將臉埋回他胸壑。
解開她盤起的發,一頭細柔青絲落滿他的掌心、肩頭,他無盡依戀地撫著她的發,凝視懷中褪盡粉妝的純淨清顏,自言般低低輕喃:「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嬌憨稚氣的那句——我好愛你哦,老公,嫁給你讓我覺得很幸福、很幸福!你已經好久沒對我說這句話了。以前,我們可以無話不談,但是現在——小舞,你記得你有多久沒有坐下來,好好對我說上一句話了嗎?」
二哥要他說,而他惟一想說的,就是這簡單的幾句話。
但是小舞,你能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