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宋憐,她又害他失眠了!
隔天,嚴恆韜頂著一雙熊貓眼進公司,眼前的卷宗,全成了她忽嗔忽喜的嬌容。
他恨恨地合上卷宗。
可惡,他到底是怎麼了?妹妹情有所歸,他該替她高興啊!為什麼他只想做的,卻是將那個男人大卸八塊,丟到小憐看不到的角落去?
她說過,永遠不和他分開的,可現在她卻投向另一個人的懷抱,這讓他覺得,她背叛了他們的諾言真要有愛情,才能一生相守嗎?
那——他真的可以試著去愛她嗎?或者,他早就不自覺地愛著她了?
他茫然自問。
他倏地站起身,決定出去透透氣。
「怎麼突然想到要來?」走道的盡頭,傳來輕細的對話聲。
「女兒想爸爸。」女音嬌柔道。
宋擎愉快地輕笑:「少來了,寶寶還那麼小,我看是你想老公吧?」
「好嘛、好嘛,我想老公,不行啊?」
「行,當然行。」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間或傳來淺促的喘息。
嚴恆韜本是不甚在意,經過這條鮮少人走動的人道,隨意朝角落那邊纏綿擁吻的男女瞥了一眼,不期然瞥見男子的容貌,他一震,收住步伐。
「是你!」
濃情綿綿的男女倏然分開,尹心語更是尷尬地臉紅不已。
這男人怎麼這樣啊?就算是不小心碰到,也該避開嘛。宋擎在心底咕噥。
「我怎樣?」他沒好氣地應了聲。
「你、你和她——可惡!」嚴恆韜想也不想,一拳就招呼過去。
都有了小憐,還敢招惹別的女人,他把小憐當成什麼了?
怒火很旺,而且預備把人揍成爛泥!
「你——喂!」從哪個未開化時代跑來的野蠻人啊?
那出其不意的拳,打得宋擎莫名其妙,一時閃避不及。
尹心語驚呼:「擎,你沒事吧?」
「沒事!」這句話是由齒縫中迸出來的。
宋擎抹去唇角的血漬。要命,這傢伙真是用了十足的力道,活似在打殺父仇人,他們有這麼深的血海深仇嗎?
「這位先生,我想,你最好有個不錯的解釋。」
他可以一拳回敬過去的,憑他一流的身手,打架絕不遜色,但那不是他的作風,他可是受過文明洗禮的人,不打無名架。
不過,對方要是解釋得讓他不滿意,那就走著瞧了!
「該解釋的是你!王八蛋——」說著,一拳又要揮去。
這回,宋擎有了防備,側身閃過,見他死性不改,宋擎也惱了,再也不留情面地回敬過去。
能忍受一次,可不代表他能無止盡地忍氣吞聲。
「呀!」見兩個大男人扭打成一團,尹心語驚叫連連,「你們不要打了,住手!」
「敢欺負小憐,找死!」嚴恆韜一拳K上那張人人妒羨的俊臉。
「你說什麼?混——」宋擎本欲還擊,拳頭在逼近嚴恆韜鼻樑時停住,「小憐?!」
「心虛了?」嚴恆韜乘機又「孝敬」了他一記拳頭,宋擎招架不住地倒退數步。
「擎——」尹心語及時扶住他。
噢,真是無妄之災啊!宋擎簡直欲哭無淚。
難怪他從一開始,就覺得眼前的男人很眼熟。沒錯,那晚送小憐回去,他見過一眼,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他視力一向極好。
不過,顯然嚴恆韜視力該死地比他更好,否則他又怎會無辜地挨了這麼多拳?
他就知道!扯上那小妮子,準沒好事。
早說了吧?再管下去,心語鐵定當寡婦。
好吧,既然渾水都趟了,那就趟個徹底吧!
「你是小憐什麼人?我和她的事,你管得著嗎?」
「當然管得著!我是小憐最親密的人!」嚴恆韜火爆地回道,也不管這話有多曖昧了。
「口氣倒不小,我看未必吧?」不曉得是不是太欠扁,宋擎偏挑他的痛處戳,「就某方面而言,我和小憐的親密,絕對是你比不上的。」
當然咯,他們是兄妹嘛,身上流著相同的血,這還不夠親嗎?
不過呢,某人若是要想歪,他可不負責。
嚴恆韜瞪大了眼。難道他們已經——
他發現他很討厭這樣的感覺,因為那會讓他有著不顧一切想將對方剁成碎片餵魚的衝動。
「你、你該死的竟敢動她!」他發了狂,卯起來揍人。
管不了這麼多了,他現在只想宰了這個傢伙洩恨!
哇咧!這麼沒品?口頭功夫輸人就想使用蠻力?
「喂!你敢傷害我,信不信小憐絕對不會原諒你?」
宋擎出言威脅。倒不是沒勝算,只不過幹這種架未免無聊,心語會心疼他,小憐也會心疼嚴恆韜,那他又何必沒事討皮肉痛?
嚴恆韜咬牙,恨恨地收回拳頭。
沒錯,他又刺到他的痛處了。他嚴恆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宋憐不開心。若小憐真怨他,那會讓他比死更難受。
「你就這樣欺騙這兩個女人的感情?!」
宋擎無辜地聳肩:「這事她們都知道的,要和平共處並不難啊!」廢話,老婆和妹妹本來就沒衝突了。
聽聽,這是人話嗎?嚴恆韜瞪向尹心語:「你容許你的男人這麼做?」
為什麼不?難道要他和妹妹斷絕往來啊?無聊!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我不要離婚。」尹心語垂頭躡儒,怯憐憐地道。
宋擎差點失禮地笑出聲來。
心語幾時向小憐學來這一招?裝柔弱?!
雖然她一向都很柔弱啦,不過他肯定,這一刻絕對是裝出來的!
「你、你們——」不知內情的嚴恆韜簡直慪到快內傷了。
「怪誰呀?要不是某人嫌棄她,她會委屈地跑來向我尋求慰藉嗎?」唉,誰教他倒了霉要當人家的哥哥,這一次他幫了。
一言又狠又準地擊中嚴恆韜隱晦的弱點,他幾乎捏碎了手骨:「我沒有嫌棄她,對我來說,她是千金難換的寶貝,不許你這樣糟蹋她!」
「你以為你管得著?」
嚴恆韜被激得失去理智:「當然管得著!你給我聽清楚,她是我的女人!從今以後,你給我離她遠一點!」
撂下宛如驚雷的宣告後,他狂飆而去。他得立刻去找那個欠教訓的女人!
尹心語看了看那道遠離的身影,再看看丈夫若有所思的面容。
「擎,你在想什麼?」
「我懷疑——我們這樣幫小憐,到底對不對?」
「怎麼說呢?」
「我配合了小憐的方法,將他逼到小憐身邊,但是這逼到最後的結果,她能得到愛情嗎?會不會……」
不需多言,她已明白丈夫的隱憂:「你擔心,他對小憐只是責任?」
宋擎歎了口氣:「這是最壞的打算,我也希望不會——。」
*******
砰!
嚴恆韜活似在開戰車,一路乒乒乓乓地撞進來。
端坐在客廳之中的宋憐挑了下眉,慢條斯理地掛上話筒。
時間抓得真準,她才剛和宋擎通完電話呢,雖然大哥是提醒她皮繃緊一點,有需要的話,他會先替她買好棺材。
我還替你買冥紙咧!這是她的回應。
一點手足愛也沒有,就會咒她。
「宋——憐——」她發誓,這一聲吼叫絕對足以震垮摩天樓。
怕更加惹毛嚴恆韜,她用力忍住塞棉花的衝動。
「以你所發出的聲響,我相信全世界都知道你回來了,請不必喊得這麼大聲,我還沒聾。」不過,再讓他這麼吼下去,她就不保證了。唉,她可憐的耳朵。
「少跟我嘻皮笑臉。你做了什麼好事,你自己心裡有數!」夾帶著磅礡怒火,嚴恆韜逼近她。
如果不是宋擎預先告知,這會兒,她會懷疑自己幹了什麼殺人放火、天理不容的事情,因為他的口氣就是給了她這樣的感覺。
「我能很謙卑地請教你,我到底做了什麼嗎?」
「你還有臉問!小憐,那個男人已經有老婆了,你知不知道?!」
「我還以為你說什麼呢,原來是這件事。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她若無其事地聳聳肩。
「我大驚小怪?!」原來那個男人沒騙他,小憐真的知情!「你知道他有老婆,還甘心當他的情婦?!你該死的竟敢這麼自甘墮落!」
吼聲如雷震耳,宋憐都快懊悔斃了。早知道冒著惹怒他的危險都要先塞棉花。
「小聲點,韜,不然你喉嚨又要痛了。」
「你管我喉嚨痛不痛,不要扯開話題!」
「那不然你要我說什麼嘛!」她委屈兮兮地低嚷。
「離開他!永遠都不許和他見面。」他專制地命令道。
「不要。」無視他足以燒了整幢房子的怒焰,她不怕死地回應。
「不——要?!」他咬牙切齒,「你再說一遍!」
「我說不要。和誰交往是我的自由,你無權命令我。」
好一隻七月半鴨!那不知死活的態度,就算被宰了都不值得人同情。
嚴恆韜要是夠狠,真的會像對宋擎那樣,一拳痛快地揮出去消他怒火,只可惜他沒有,只能任滿腔熾焰燒痛胸口。
理智盡焚,他行為完全失控,既然對她下不了手,只能發狂地丟東西洩恨!
轉眼間,客廳中所有能砸的、能摔的,全被他掃到地面,再也找不到一件完好的物品,慘不忍睹的景況,活似剛經歷過一次世界大戰,可見得他這回著實氣得不輕。
可,不管他怎麼摔、怎麼砸,就是沒一樣東西碰到她一塊衣角。
對,他承認,他嚴恆韜就是沒志氣到了極點,他就是——就是不忍心傷她一根寒毛。
或許也料準了這點,宋憐神情無畏無懼,靜靜地等他發洩。
「那種男人到底有什麼好的,你為什麼非跟他在一起不可?」他再度噴火,早已分不清氣的是她還是自己。
「那種男人?!」這口氣活像宋擎有多見不得人似的。
「不是我非要他不可,而是我真正要的人要不到,我沒得選擇了。」對不起啦,大哥,把你貶成了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
「你——」火氣盡消,他懊惱地歎息,「你能不能偶爾一次別這麼倔強?」
「很抱歉,我不能。」她站起身。「你發洩夠了吧?我回房去了。」
「你給我站住!」整個地板亂成一團,到處是玻璃碎屑,她不要命啦?
在她跨出步伐前,他飛快地打橫抱起了她,繞過一地的雜亂上樓。
呵,脾氣發得驚天動地,結果呢?骨子裡還不是比誰都心疼她。他到底是想嚇誰呀?連他都覺得自己的行徑像極了白癡!
將她放上床畔,嚴恆韜已能稍稍冷靜下來。
好一會兒,他只是深深地看著她,然後,他妥協地吸上長長的一口氣:「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我沒有想要怎樣,感情的事,也不是我想要怎樣就能怎樣的。既然你給不起我所渴望的,那就無權阻止我由另一個人身上索求——」
話都還沒說完,溫軟的觸覺堵住了她的話,她先是一愣,而後有所領悟地瞪大了眼。
再和她說下去,他會氣死!夠了,到此為止吧,他不想再去掙扎什麼,他只想找個不讓自己痛苦的方式,既然這是她要的,好,他什麼都不想了,全依她。
糾纏的唇舌深入探索,他低吟了聲,更加摟緊她,擷取她唇腔之內的每一寸甜蜜。
她的味道太美好,感覺太契合,光是一個吻,便教他銷魂忘我。
老天!他從來都不知道,僅僅是唇齒問的糾纏,便能美好至此,以往,他只當是例行的程序,感覺早已麻痺……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差異?只因對像不同嗎?
宋憐呆住了,完全無法動彈。以往,她可以大膽地去設計他的吻,可是……可是一旦真正發生,她卻像個呆子似地愣著當雕像。
他……她……噢,原來這就是男女間的擁吻。她緊張地揪緊了他衣襟,手足無措,渾身嬌軟酥麻,完全喪失了平日的狡黠靈敏。
「如果這是你要的,我也能給。不許再和他見面,聽到沒有。」一直到兩人無力地癱倒床內,他低聲警告,身軀仍與她密密糾纏。
「我可不要你的同情與施捨。」她鼻息不穩,呼吸淺促。
「你、你這張嘴!」懶得與她生氣,他直接狠狠地吻住她,讓她在他懷裡化為一攤春水。
很好,窩囊了十四年,終於讓他找到一個制得住她的辦法了。
「我不曾用靈魂互動的方式吻過一個女人,這樣夠不夠了?」狂野熱吻過後,他淺淺吮著柔嫩丹後。「都給你吧,不管你要什麼,我的一切,全都給你……」
「包括——你的心?」
嚴恆韜不語,沿著頸窩,一路吻向春光大洩的酥胸。
他的心,從很早很早以前,就只容得下她了啊——
「韜——」她嬌吟,「你似乎很餓。」
「非常餓。」拜她所賜,他都快成為清心寡慾的清教徒了,「不過,我不會吃你。」由她胸前抬起頭,他重重地喘息,「這叫望梅止渴。」
「這表示——我們不是兄妹了嗎?」
嚴恆韜白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很無聊。
「我不會低級到去吻自己的妹妹。」
「這也表示我可以說你是我的男人?」
「再給我一點時間調適心情,如果沒有異議,我也將會是你的丈夫。」畢竟,關係的轉變,也是需要時間適應的。
「你又沒求婚!」
嚴恆韜低笑:「我以為你覬覦我很久了。」
就這樣了吧!愛情與親情,有時很難作出明確的區分,她已融入他的骨血,今生再難割捨,他對她珍視更逾生命,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
餐廳一隅,宋憐靜坐著等待兄長。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等了十四年的男人終於屬於她了,哪能不爽——呃,應該說「高興」!「爽」
字太粗俗,她可是優雅的淑女呢。
「咦?你不是宋憐嗎?」耳邊傳來認人聲。
誰?她思考了零點一秒,沒結論,好,那就是不重要的路人甲,自動放棄,別傷腦力。
「啊,瞧我這記性,我忘了你是瞎子嘛!」女音故作懊惱,「還認得我的聲音嗎?」
嘖,有夠刺耳,擺明了想刺激她。
「如果我說不認得,你會不會識相地摸摸鼻子走人,別再虐待我的耳朵?」
江媚臉色一陣僵硬:「哼,囂張什麼?還不是就會裝可憐去博取恆的同情心。」
哎!她懂了,原來是爭風吃醋來著。
可她宋憐能拐來嚴恆韜,也絕不是泛泛之輩:「起碼我還挖得到韜的同情心,但是要換作某人,就是五子哭墓也不見得有人理她哩!」
「為什麼老天爺只讓你瞎掉眼睛,沒連舌頭一道拔掉?」江媚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恨恨地道。她絕對忘不掉,嚴恆韜就是為了這個女人和她分手的,這口氣,她怎麼也消不掉。
「真感謝你的詛咒,可我這天籟之音,老天爺比你更懂得欣賞。」宋憐不溫不惱,笑笑地還以顏色。
「你一定從來不在恆面前露出真面目吧?」哼,這樣的女人還需要保護?她不去氣死別人就不錯了!
「他喜歡就好了,你管我什麼面目。」雞婆過頭了!
「你以為他真的喜歡你嗎?他只不過是被你虛假的表象給迷惑了,一旦你露出真面目,你以為他還會對你又愛又憐的?別做夢了!我問過恆,他對你,根本只是同情和歉疚而已,你因為他而失去一雙眼,他才會把自己賠給你。用這種手法贏來他,你有什麼好得意的?」
一字一句,直搗宋憐內心深處,她震愕難言。
她——以一雙眼換來他?
她很想反駁,卻啞了聲,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確實是為救他而失去雙眼,這些年來,她也確實知道他有多內疚,所以不斷付出他的一切來補償她,甚至,她也確實是耍了一個又一個的詭計,強迫他不得不接受她的愛情……這些都假不了!
如果,不是因為她和宋擎的謊言;如果,不是怕她踐踏自己;如果,不是為了對她的虧欠——他的選擇,還會是她嗎?
只因她要,他就給,那麼她贏來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他根本不愛她,那麼,用盡苦心地贏來了他,又有什麼意義?
「所以,你要是有點良心的話,就放過他吧,別再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了,這樣他會很痛苦的。」又是致命的一擊!
是嗎?她真的一直在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她令他痛苦?
「韜……可沒說和我在一起痛苦,他一直都說,我是他最在乎的人……」她聲音微弱地反駁。
「如果今天你眼睛沒瞎,你敢很有自信地說,你還會是他最在乎的人?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他只是想補償你罷了,如果你眼睛沒瞎,他根本看都不會看你一眼。而你,卻利用了他愧疚的弱點,不斷地對他予取子求,他欠的,也不過就一雙眼,你卻要他用一輩子來賠,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惡?」江媚得理不饒人,句句殘忍無情地攻擊她。
「不……不是的……」這些,她都沒想過啊!她只是單單純純地愛他,單單純純渴望他的愛,所以,她用著自己的方法去爭取、這樣也錯了嗎?為什麼要把她說得這麼十惡不赦?
一雙溫熱的手搭上她的肩,頭頂傳來宋擎冰冷的聲音:「夠了吧?人家小倆口的事,幾時輪得到你插嘴?我們小憐再怎麼耍心計,起碼不傷人,不像某人,被拋棄了還不認命點,安安分分當她的怨婦,一張毒嘴四處興風作浪。」
遭人一陣奚落,江媚漲紅了臉,正欲張口,宋擎搶先了一步:「還不滾?再多說一個字,我的拳頭會破了不打女人的紀錄!」
威嚇語一落,江媚馬上跑得不見人影——好漢不吃眼前虧嘛。
「大哥……」她顫聲輕喚,無助地仰首,神情好迷惘,「我錯了嗎?不計一切為自己的愛情努力,也錯了嗎?」
宋擎不語,沉歎了聲,輕輕摟住她。
錯了嗎?愛情的事,誰能真正分得清對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