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家住下也有數日了,湘影始終未曾見過石莫懷的母親,整個石家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再加上湯婉晴深居簡出,她們根本沒有機會碰面。
愈來愈濃的困惑纏上心房,一開始,對於久違的兒子回歸家門,她的反應不若石雲峰般熱切的想見兒子的面,這淡漠到不合常理的反應,便已讓湘影費解,再加上這些日子以來,石莫懷也絕口不提他母親……
真的是像石雲峰所說的那樣,湯婉晴只是單純的身體不適,不宜見客嗎?
總覺內情沒這麼簡單,她突然想起石莫懷曾對她說過的話……莫非,湯婉晴對自己的兒子當真如此漠不關心?
扣除掉這方面的困擾,石雲峰待她很好、很親切,石莫懷沒騙她,他的父親的確是個很好相處的人,這讓她稍稍感到安心。
“在想什麼?”石莫懷出其不意的開口,由身後環住她。
乍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她一跳,一個不留神,指頭讓針給扎了下,沁出一顆血珠子。
“呀——”
“怎麼了?”他繞到她身前,二話不說便將她的手指含入口中吸吮。“你在刺繡啊!怎不早說?”
湘影白他一眼,“你無聲無息的冒出來,要我怎麼說?”
石莫懷拿起繡品打量,“你想繡鴛鴦?”她才剛開始繡,最初的雛形都還沒出來,但底樣畫得很美,就不知她繡功如何了。
“做個荷包送你,不好嗎?”
“好,當然好!”他手一張,將她整個人納入懷中,“我該怎麼回報你呢?以身相許可好?”探出的舌尖,輕舔如細致小巧的耳垂。
“你少不正經了!”她意思性的掙扎了一下,像想起什麼,由他懷中仰起頭,“你什麼時候安排我見見你娘?”
石莫懷身子不明顯的僵了一下,旋即掩飾過去,“這事不急。”
湘影不容他輕易打發過去,直起身子逼問:“你老實說,你娘不喜歡我,是不是?”
他別開臉,帖著她的頰,壓下了難言之隱,“想到哪裡去了,你別多心,我娘她……很喜歡你,只不過……她不太適應與人相處……”
有些事,他並不打算讓她了解太多,只因他不願娘親像傷他一般的給了湘影同樣的感覺,那是很深沉的難堪,他不要她承受這些。
“是這樣嗎?”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他過於閃爍其詞,難以取信於人。
“別想太多,你只管好好愛我就行了。”沒給她思考的機會,他持續地挑逗她,含住了她敏感的耳垂,以唇舌逗弄著,一手不安分的往衣襟裡頭探去,覆上柔軟的乳丘,盡情揉捻起來。
湘影驚呼了一聲,“莫懷,你做什麼?”
“大丈夫要言而有信,我說要‘以身相許’就絕不會賴掉。”撥掉外衣,他俯下頭,含住那敏感輕顫的香乳,以牙齒輕囁扯弄著,逼出她聲聲嬌喘……
被石莫懷糾纏了一晚,害她記不起原先想問什麼,直到獨處時,她才猛然憶起……
這算不算另類的“顧左右而言他”?
見鬼的顧湘影,你真沒用!她沒好氣的咒罵自己。
人家美男計隨便一使,她居然就暈頭轉向,忘了今夕是何夕!
一天天過去,她開始懷疑,他該不會是在安慰她吧?而她之前的擔心成了真,湯婉晴其實並不如他所言,滿心歡喜的接納她這個兒媳婦?
她多少也隱約察覺到,回到這裡之後,石莫懷的笑容少了,眉心多了幾許淡淡的憂郁,他在困擾什麼?難道,真的是因為他母親不接納她?
太多的疑問在腦海轉來轉去,卻得不到解答,令她的心無法安定下來。
直到有一天,一名婢女意外的端了碗補湯給她,說是夫人吩咐她送過來,要給她補身子用的,同時也轉達了她的話,說:“都要當新娘的人了,得養足好氣色。”
說不驚訝是騙人的,這些日子,湯婉晴擺明了刻意的冷落她,她還以為……
真是她多心了嗎?就像石莫懷說的那樣,一切都很圓滿順利?
最後一絲疑慮化為輕煙,她未來的婆婆與公公一般,都是疼惜她的,眼前這碗示好的補湯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了嗎?
她露出釋懷的笑容,接受了准婆婆的心意,雙手小心翼翼端起熱湯……
多年來,石雲峰不只一次的告誡自己,別再踏入這裡一步,別再讓她有傷害他的機會,偏偏他就與兒子一般,學不會對她不再期待,早被傷透的心,對她依舊有壓抑不了的渴盼……
他還渴望什麼?冀盼什麼?明知她除了殘酷,什麼也不會給,癡絕的心為什麼就是醒不過來?
因為太清楚她不會回應給他,所以,他只是靜靜站在她身後,不喚她,也不出聲。
察覺了他的存在,她嘴角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回過身來與他對視。
“你心情很愉快?”他以為,她早就遺忘什麼是喜悅了。
“你說呢?”
石雲峰又是一愣。
對於他的話,她鮮少回應過。
她今天是怎麼了?
他定定望住她,這樣的容貌,生於女子身上,是無疑的清艷絕倫——就像她;生於男子身上,多了幾分陽剛英氣,也是絕對的俊逸出色——像莫懷。
上天很厚待她,給了她這樣一張得天獨厚的容貌,在當年,她是絕代佳人;而今,歲月更是厚待她,幾乎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而他呢?早被這些恩怨情仇磨得身心蒼老無比。
他們的兒子完全遺傳了她的好相貌,像極了她,他真的不明白,面對這麼一個酷似她、身上流著她的血的孩子,她如何能狠得下心,冷酷相待?
不知怎地,她此時的神情,就是讓他覺得不安,“婉晴,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為什麼問我?”冷冷的眼神,比冰霜更能寒透人心。
“因為你擺明了就是不對勁!”他凝起面容,這多年來的第一記笑,反而令他心慌。
“原來我已經失去愉快的權利了。”她輕輕地、淡淡地笑出聲來,沒有歡愉的笑聲,只充斥著冰冷與諷刺的意味,“你也知道我被剝奪了快樂的權利?很有自知之明嘛!”
“別跟我來這套,找太了解你了,你是要自己說,還是要我去查?”
“不用這麼麻煩了。”她走向桌前,從容自若的倒了一杯茶,輕啜了口,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水杯,盯視水面波紋,美麗的唇角再一次勾起令人失魂的淺笑,語帶恍惚地道:“怎麼能不開心呢?我一直都在詛咒他,是他害得我這麼痛苦,在我淪陷地獄中生不如死時,他這個罪魁禍首,怎麼可以得到幸福呢?會引起人神共憤的。”
“你口中的他,是你懷胎十月的兒子!你這樣的想法,才人神共憤!”石雲峰難抑激動的駁斥。
“你心中難道就只有卓文岳,除了他,你什麼都容不下、看不見了嗎?那我呢?莫懷呢?你怨恨我,我沒有話說,但是莫懷沒有錯,他是無辜的,他不僅是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呀!”
她面無表情。
他苦澀地笑了笑,近似自言自語地又道:“我真傻!如果你心中對我或莫懷有一丁點的留戀,不會任卓文岳為了你鍥而不捨的追殺莫懷,眼睜睜看著莫懷一次又一次在死亡邊緣掙扎而無動於衷……
“我一直不敢讓莫懷知道真相,因為我無法想像,莫懷若知曉,將會心痛到什麼程度,你自己捫心自問,湯婉晴,你配當人家的母親嗎?”
“他不是我兒子!我從來就不承認他是我兒子!要不是你強暴了我,我不會懷下這個孽種,我恨你!更恨石莫懷,他根本就不該存在,是他毀了我的一生,我對他只有深惡痛絕!”她字字刨出她錐心的恨。是誰將大家陷於如今的局面?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他今日又有何資格來指責她?
“我沒有強暴你!你這麼說有欠公允,當時我並不知道你——”他痛苦地閉了閉眼,“錯已鑄成,我用了整整二十七年的時間來承受苦果,這還不夠嗎?你到底還想怎麼懲罰我?我是怎麼對待你的,你會不清楚嗎?你還想要我怎樣?”是不是要他死無葬身之地,她才會滿意呢!
“你以為我希罕嗎?我唯一在乎的人,始終只有一個,你卻用卑鄙的手段強奪了我,而今,三兩句話就想文過飾非嗎?告訴你,石雲峰,我到死都不會原諒你的!”
“你要我說幾遍,我當初——”他頓了頓,深感無力。
這些年下來,他解釋過不只一遍了,為什麼她就是聽不進去?
一開始,她不信或許情有可原,可是都這麼多年了,他的為人她還不清楚嗎?他不是那種會強取豪奪的人呀!如果當初他早一點知道她和卓文岳的事,他再心痛,都會成全他們的!
也或許,是她將自己封閉在她一個人的世界裡,追憶著她的舊情人,固執的不願看清事實,盲目的恨著他,這樣,她才有活下去的目標,是吧?
他心灰意冷,“好,就算我對不起你好了,隨你要殺要剛,我都認了,這樣成了嗎?”
無所謂了,由她去吧!他早就沒什麼好堅持的了。
未料,她竟諷刺地挑起眉回視他,“你以為我會這麼便宜你嗎?”
“什麼意思?”他警戒地望住她,早先那不好的預感又兜回心頭。
一抹異樣難解的光芒閃過她的眼瞳,“聽說,石莫懷有個心愛的女人——”
她的神情讓石雲峰莫名發寒,他心弦繃得死緊,沉聲問:“說清楚,你做了什麼?”
“我說過,我會要你後悔莫及;至於石莫懷,我會讓他明白,什麼叫生不如死,這是你們父子欠我的!”
“該死!”石雲峰扣住她的肩,發狂地吼道:“我說過,有怨有恨,盡管沖著我來,放過莫懷,別再去傷害那個可憐的孩子了!”
“不毀掉石莫懷,如何讓你痛心疾首,悔不當初呢?”
“湯婉晴!你——”石雲峰氣得失去理智,一把扣住她的咽喉,
“你到底說不說?”
“你想殺我嗎?”她臉一沉,“動手啊!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有石莫懷心愛的女人陪葬,黃泉路上,我一點也不寂寞,只要能看到你們父子痛不欲生的樣子,豁出一條命算得了什麼?我想,此刻她大概已經喝下那碗‘別出心裁’的補湯了吧?你要不要讓石莫懷去送她一程呢?”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石雲峰洩氣的垂下手,她變得好可怕,再也不是他所認識那個清婉甜美的女子了……
另一道聲響由門邊傳來,兩人同時回首望去,只見石莫懷慘白著臉跌退了一步,撞上身後未關的房門,瞪大的眼裡寫滿了不敢置信。
石雲峰訝然。他站在那兒多久了?又聽到了多少?
“懷兒!”石雲峰憂心地想靠近他。
“不——”猶如負傷的野獸,石莫懷發出最淒厲的悲鳴,跌跌撞撞的退了好幾步,轉過身,沒命似的狂奔而出。
為什麼要讓他聽到這麼殘酷傷人的真相?
為什麼不讓他繼續抱著傻氣的期待過下去?
原來在娘親眼中,他是這麼的罪孽深重。過往種種,真的不是錯覺,她確實恨著他,恨到處心積慮想毀掉他、看他萬劫不復,甚至不惜由他最愛的女子身上下手……
不……湘兒,你不能有事,你千萬不能有事!
一想到她正徘徊在生死邊緣,他心魂整個都被撕碎了,如果她真有個什麼萬一——他如何獨活?
用盡了畢生最快的速度,他沖向他們的房中,心中無聲地祈禱著:老天爺,慈悲點,別奪走她,求求你……
“砰!”
石莫懷一腳踢開門,制造出的聲響嚇了湘影好大一跳,差點就拿不穩手中的碗。
眼前所見到的情形,看得石莫懷神魂俱散,以他所能發揮的最快反應,一手揮掉她已湊到唇邊的碗。
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劃過一室,而後歸於沉寂,只剩石莫懷粗重的喘息。
湘影錯愕的說不出話來,“莫懷,你怎麼回事?那是你娘的心意耶!”
滲入骨髓的驚懼無法平息,他抓住她的肩,狂吼道:“你喝了沒有?”
湘影皺了皺眉,“才剛要喝,你就闖進來啦!怎麼了嗎?你臉色好難看。”
一顆心重重的落了地,他喘了一口氣,脆弱的心幾乎無法承受這短短一剎那之間的狂悲狂喜。
“湘兒!”他一把將她拉進懷中,激動的印上她的唇,直到碰觸到她柔軟溫香的身軀、吻著她依舊甜美的朱唇,感受她真實的存在,那股淹沒了他的恐懼才逐漸淡去。
“湘兒、湘兒、湘兒……”他不斷喃喃呼喚,“天知道我有多愛你……”
他熱烈地需索著她的每一寸肌膚,扯開她的衣襟,探入兜衣之中……
一道暖流,深深與她融合。
他沉沉吐了一口氣,退開身,在她身旁躺下,輕摟她入懷。
“你還好嗎?湘兒。”看來是被他累壞了。
那張柔美的小臉,滿滿的寫著疲倦,石莫懷好心疼,深沉的歉疚絞入心扉。
她將臉埋入他的胸壑,連聲音都擠不出來。她挪了下軟綿綿的身子,想在他懷中找個最舒適的位置,好好休息一下。
石莫懷渾身一僵,她知不知道她這樣做很危險?
“湘兒——”他低啞地喚道,勾起她的臉,朝誘人的小嘴吻了下去,未褪的情潮又再一次挑起。
緊密相帖的身子感受到他下腹熾熱的情欲,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你該不會……”
要是再來一次,她不敢保證她還撐不撐得住如方才那般鷙猛的索求。
見她一副受驚的模樣,他無聲苦笑,憐借地撫了撫她的臉,“不了,你休息吧!”
大不了忍一忍就過去了,他又不是野獸,她都累成這樣了,他怎麼可能再辣手摧花!
“你不會去找別的女人滿足需求吧?”她半開玩笑地問。
“難講喔!”他隨口道,“誰教你不滿足我。”
“那我就去嫁別人,誰希罕你呀!我顧湘影又不是除了你就沒人要了。”
明明是戲言,可是如今聽來,卻令他的心情格外沉重。
“你講真的?”
“你是我就是。”想拿子虛烏有的女人來激她吃醋?門兒都沒有。
石莫懷神情復雜的閉了閉眼,“你可真瀟灑。”
“我本來就不是會虧待自己的女人,你都變心了,我要是還尋死覓活的,只是白白膨脹了你的男性虛榮,我才不會這麼白癡呢!我一定會找個比你更好的男人把自己嫁掉,然後過著比你更幸福的日子,氣死你。”她偏不讓他得逞,要拗大家來拗,她就不信她會說輸他,免得他取笑她是個只有醋勁沒有腦筋的潑婦。
石莫懷心頭酸酸澀澀,分不清是悲是喜,瞧她說得這麼輕松,難不成,有他沒他都無所謂?
抑下千絲萬緒,他勉強扯出一抹笑,在她額心印了一吻。“睡吧!別淨說些傻話。”
湘影依言合上眼,緩緩沉入夢鄉。
凝望她沉靜的容顏,石莫懷沉沉地歎息出聲,再難厘清糾葛如麻的思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