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千里姻綠一線牽吧!很奧妙的感覺,無名地迷亂、無由地悸動,自第一眼起,她那從不為誰而波動的心湖,竟為他泛起漣漪。
這名男子,對她而言是特別的。
她有了這層領悟。
自然而然的,心頭湧起了關懷他的渴望,想對他好。
盯著手中熱呼呼的補湯,她微微一笑,推開房門。
「湘兒。」石莫懷坐起身,一見到她,立刻讓他神采奕奕,容光煥發。
一聲柔柔的湘兒,免不了又讓她微感羞澀。
她想起了幾日前……
在他得知她的身份後,他也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石莫懷。」
「莫懷?」
「很高興你直呼我的名字。」他故意曲解其中含義,將它當成了肯定句。
「這是不是表示,你不把我當陌生人了?」
「我本來就沒把你當陌生人。」她囁嚅地低語。
「那這是不是也表示,我可以不用喊你顧姑娘?」
「嗯!」她本來就不希望他這樣喊她。
「也就是說,我可以喚你一聲湘兒?」他得寸進尺的要求。
她本來就……啥?!
「湘兒。」他又喚了一聲。
她被他喚得一臉嬌赧,心頭卻漾起絲絲甜意。
從沒有人這麼喚她,連父母亦不曾,這麼親密的呼喚她。
「湘兒?」低低的呼喚將她遠揚的思緒拉了回來,石莫懷正專注的凝望著她。「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她忙將端在手中的碗移到他手中。「趁熱喝了。」
他看了一眼碗中的液狀物,「哪來的?」
「向客棧掌櫃借廚房調理的。」
她親手做的?
意義可非凡了!
他二話不說,一口解決掉補湯。
「想不到舞刀弄劍的當代俠女,竟也有一身好手藝,將來能娶到你為妻的男人,必定是三生有幸。」他開口稱讚她。
「這沒什麼的,我娘出身名門,我這當女兒的,豈能太不濟?再加上有個成天浸淫藥理、嗜醫成癡的大師兄,什麼食補、藥補,我多少也懂一些。」
難怪他這一次的傷,好得比以前還要快許多。
石莫懷反握住她的手,將纖細的柔荑收納掌中。
很難想像這雙白細柔嫩的小手沾著油漬,在廚房為他忙碌的景象,從沒有一個女人肯為他如此費心,頓時一股的感動充塞心房……
他有好強烈的渴望,想走進她的心中,永遠被她所珍視。
他壓抑好多年了,渴愛的心,再一次為她而蠢蠢欲動起來……
能嗎?若他釋放出一切,能得到回報嗎?會不會又是另一次的失望?
「莫懷?」她不解地低喚。
是錯覺嗎?她好像看到一抹落莫自他眼中一閃而逝。
「為什麼要救我,對我這麼好?」來不及阻止,話已脫口而出。他需要更明確的答覆,穩住他那顆惶然的心。
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湘影一時無言以對。
「我要聽實話,這對我很重要,湘兒。」他不要總是得到冷眼相對,不要一再的黯然神傷。
總有一些什麼是真正屬於他的,但湘影願不願給,他卻沒有把握。
她感覺到他的手勁緊了些,竟沒來由地為他揪心,
「我……我也不知道,一開始,會出手救你,只是單純的不想見死不救,後來……覺得你很特別,和我朝夕相處的男人並不多,但我就是覺得,你給我
的感覺和我爹、以及三位師兄不同,大概是因為我太缺乏和男人相處的機會吧!」
夠了,有她這些話就夠了!至少在她眼中,他是獨特的。
他心情一放鬆,才察覺到自己過於粗魯,他趕忙鬆開手,留意到她原本細緻的小手被折出了紅痕,他滿懷歉意,拇指溫柔地來回撫攣著,竟激起陣陣陌生的酥麻感。
「你——」她不自在的抽回手,退開一步。「說到這個,我倒差點忘了,那個人到底是誰?和你又有什麼過節?他看起來像是很想置你於死地的樣子。」
她找了個安全話題,企圖沖淡那似有若無的微妙氣氛。
「說來很匪夷所思,你一定不相信。」他頓了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湘影瞪大眼,詫異地看著他,「是不知道他是誰,還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殺你?」
「都不知道。」
有沒有搞錯?人家想將他挫骨揚灰,而他居然不知道為什麼?若是那天她沒有出手相救,他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石莫懷露出苦笑,早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
「我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打我有記憶以來,這個人就一直死咬著我不放,不取下我的命誓不甘休。其實,我曾經想過,會不會是我父親得罪過他,所以人家才會要我父債子還?
「為此,我問過我爹,但我爹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只交代我認真習武,好保護自己,說來好笑,我得感謝此人,要不是他,我哪來這麼好的身手。」
最後幾句根本是在自我調侃,但湘影笑不出來。「你是說,他打你小時候就追殺你到現在?」
他聳聳肩,「是啊!欺侮一個小孩子很可恥對不對?可惜,我命韌得很,幾次都沒死成,害人家失望得要命。」
「你正經點行不行!」不管他說得再輕描淡寫,她還是想像得到那屢次死裡逃生的驚險,一個孩子,是怎麼承受住這些的?
石莫懷盯視她凝重的神情,不由得低笑出聲。
「你還笑得出來!」她秀眉擰得都快打結了。真不知道他是當真無所謂,還是太不知死活。
「為什麼笑不出來?我很開心呀!」
「被追殺得很開心?」他老兄真當自己賤命一條,早死早超生是不是?
「你在擔心我。」他微笑道,「有人關懷,怎能不開心?」
他說這話,好像從來沒有人關懷過他似的,令她微感酸楚。
「湘兒,」他遲疑了一下。「我的傷快好了……」
什麼意思?湘影繃緊心弦。
這代表他不再需要她的照顧,兩人即將分道揚鑣嗎?
「我其實可以瞞你的,但是,我又不想做欺騙你的事。是的,我傷勢恢復得差不多了,但我不要你走,我想留下你,與你結伴同行,但……你會答應嗎?」
湘影聽傻了。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來。
「湘兒?」見她不語,抑不住焦急的問:「你說說話好不好?別沉默。」
這教她怎麼說嘛!難不成回答他:我很高興能賴上你?
「你不願意?」他心情沉重地猜測。
「不,當然不是!」她直覺地驚喊。
希望的火光重新燃亮黑眸,「那是說,你願意?」
「呃……」她羞得低下頭。
這就夠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漸漸露出笑意。
「不回答就當你默許了喔!」不給她回話的餘地,他立刻說:「好,就這麼決定了。」
「你……你這人……」她又羞又急。
「很無賴,是嗎?」他俯近她,欣賞她惱紅了臉、說不出話來的俏模樣。
「知道就好!」
石莫懷但笑不語。
他知道,遇上她,會是他生命中全新的契機。
「我還是覺得你蒙上面紗會比較好。」一路走來,石莫懷悶悶地道。
自從他說了那句令她面紅耳赤的言語之後,湘影當真依了他,不再蒙面,時時刻刻與他真誠相對。
她偏著頭打量他的神情,感到納悶不解。
話明明是他說的,可是,他看起來怎麼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
「是你不要我蒙面的。」他到底在不開心些什麼呀?好奇怪喔!
「我後悔了。」尤其在看到一個個巴不得撲上來將湘影一口吞掉的色鬼後,他更加後悔得想敲昏自己。
有一種男人,真的光用眼光就可以吃人,就好像湘影正一絲不掛的站在他們面前一樣,單單看那些人的眼神,就讓他氣得想殺人了!
內心的悒鬱愈堆愈多,教他臉色怎麼好看得起來?
事實上,他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
搞不清楚狀況的湘影,跟著他在一條孱孱溪流旁前坐了下來。
「那我以後蒙上臉好了。」他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就等她這句話。
石莫懷神色和緩了下來,拉住她正欲行動的手。「和我獨處時例外。」
大掌覆上嬌容,「你知道嗎?你真的美得不可思議,難怪見過你的人,沒有一個不為你神魂顛倒。只要你想,絕對有那個能耐讓你要的男人為你癡狂一生。」
也包括他嗎?
她想問,卻問不出口。
「可我並不是個理想的賢妻人選,我很『不安於室』的,要我乖乖相夫教子,我會悶壞。我想觀滄海,游巫山,以四海為家,娶了我的人會很頭痛,總之,我才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呢!」她小小聲地說。
「那有什麼,我也很『不安於室』啊!父親龐大的家業,我理都不理,一年到頭雲遊四海、浪跡天涯,逢年過節也極少回去,連我爹都說,他幾乎快忘了他還有個飄泊不定的浪蕩兒子呢!」
他在暗示她什麼?一顆芳心怦怦跳個不停,她不敢再往下想。
「那你娘呢?」難道他娘都不擔心兒子嗎?
直到此時,她才發覺到,他向來只提爹,好像不曾提過娘。
他突然沉默下來,眸中的光芒黯淡了些許,視線投向水光粼粼的溪面,不知過了多久,才低低地開口,「她從沒表示過什麼,所以我不知道她究竟在不在乎。」
濃濃的失落掠過他的眼瞳,一瞬間揪疼了她的心。
「她並不是對我不好,而是……爹說,她是個很內斂的人,不懂得如何表現情感。從我有記憶以來,她一直都很冷漠,我從沒見她笑過,若非必要,她甚至不會開口對我多說一個字,有的時候,我幾乎要以為她在怨恨我。」
他用用頭,甩掉紛亂的思緒,笑說:「怎麼可能呢?沒有一個母親會怨恨自己的兒子,她若恨我,就沒必要生下我了,不是嗎?」
「你有沒有想過……呃,我是說,有沒有可能,你和她可能不是……」湘影小心翼翼的措辭,深怕一個不小心傷了他。
「你想說,我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他回過頭,對她的過於謹慎回以一記苦笑。
「我懷疑過,但是不可能。我和她長得像極了,我可以肯定,我的確是她懷胎十月所生。」
「那又為什麼……」
他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當我有這樣的念頭時,爹總告訴我,娘不是不愛我,只是對我期許太高,希望我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所以,才會這麼嚴格的待我。我不知道我爹這番說詞到底是真的,還是在安慰我,但我是真的很願意照她的期許去做,努力讓自己堅強獨立,不去當個動不動就依賴娘親的孩子,這是我一直以來的信念,只希望娘以我為榮,為我而感到欣慰,給我一記微笑……」
也許就是因為他太缺少母性的溫懵,所以,爹總是加倍的憐他、惜他,想補足他的缺憾與空虛。其實,爹應該也明白,他給得再多,也填補不了他心靈深處的缺角,那落寞,不是輕易便能消弭的,所以爹才會放手讓他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不去約束他,只要他能活得自在。
湘影將小手輕輕覆上他,無言傳遞的溫度,表達她的關懷。
「別想太多了,也許就正如你父親所言,你娘其實是愛你的,只是表現的方式不同。不管是嚴父慈母,還是慈父嚴母,心都是一樣的,你不該有所懷疑。」她一直都深信,沒有一對父母不愛自己的兒女。
「或許吧!」道些年來,他也一直這麼告訴自己,並且深信不疑。
他反握住她的手,回她感動地一笑。
這名女子的柔情,令他倍覺溫暖。
他深信,這一回,他不會再失望。她會給他他想要的溫情,而且是有別於親情的濃烈情感。
是愛吧!他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從未這般強烈的想要一名女子,她的一顰一笑,全然牽動了他的靈魂。
自第一眼的凝眸相對,便狂猛地震撼了他的心魂,喚起了他沉潛的情感,每一
道思維都只容得下她,自那一刻起,他的心便已不再是自己的了。
而她呢?心中可有他?
無論如何,他要定這名女子——
絕不放手!
「湘兒,你覺不覺得今夜特別的美?」石莫懷一臉愜意,表情陶醉得很。
湘影隨著他的視線仰望夜空。
燦亮的繁星滿綴蒼穹,一輪明月獨守在一個角落,感覺如夢似幻。
「我很想認同你,但是——」看向身後破敗的竹屋,她歎了日氣。「相信我,我也不想說殺風景的話,但想到我們後半夜的下場,我就浪漫不起來了。」
石莫懷悶悶一笑。「江湖兒女應該隨遇而安。」
「你說得輕鬆!」這年久失修的竹屋沒一處能看,灰塵厚得夠她當被子蓋,她樂觀得起來嗎?
講坦白些,教她睡這裡,她寧可去睡外頭的樹上。
「不會啦!我覺得還好。」說著,他動手將床清理出來。「這樣不就行了?顧大美人,請移駕。」
湘影坐上床板,仰首看他。「你呢?」
「我想死了和你一同分享它,夜裡還可以互相取暖,多好!」他俯低身子逼近她,促狹地調笑。
「呀!」她驚呼了聲,嫣頰燒湯了起來。
「你真容易臉紅。」他失笑出聲,微微退開。「我不是君子,但也絕不是小人,你可以放心。」
「我又沒說不信任你。」事實上,他方纔的提議還挺讓人心動的……哎呀!她在想什麼?羞死人了!
「累了嗎?要不要先休息?我保證不『攻擊』你。」他戲謔地道。
湘影搖搖頭。「你陪我聊聊好不好?」
「榮幸之至。」荒郊野外,露重風寒,他怕她著涼,他脫下外袍覆上她纖細的肩頭,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想聊什麼?」
湘影沒有拒絕他的好意,伸手拉攏衣袍,密密環住自己的身軀。倒不是真覺得冷,而是貪戀他所遺留下的氣息。
「真奇怪,我明明不嬌弱,但你們一個個都表現得很大男人,久而久之,連我都覺得自己像個要人照顧的小娃娃。」
這他也知道。眼前可是身手非凡的俠女耶!但他就是遏止不住想呵憐她的,也許是她給人過於纖細柔婉的感覺吧!
「很多人這般呵護你嗎?」他不是滋味地問了出口。
「有啊!我三位師兄簡直把我當成了琉璃娃娃,大師兄,脾氣很好,但也最囉唆了,所有的人當中,最愛念我的人就是他,往往患了點小風寒,他就小題大作的把我押回床上,然後拿一堆有的沒的補品來撐死我,所以呀!往後我生病,不是去找那個神醫師兄,而是有多遠逃多遠。
「二師兄天生就是個多情種,逢場作戲可以,就是不許女人愛上他!其實在我看來,他才是三位師兄當中最無情的。雖然他成日漫不經心,但是一碰上我的事,他卻比誰都還要認真。
「再來是三師兄,該怎麼形容他呢……直接把他想像成冰塊就行了,沒有表情就是他的表情。
「每次一有事,我最想找的人總是他,因為他比任何人都還瞭解我,他從來不會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聽我說、分享我的喜怒哀樂。而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太寂寞了,那一身孤寒氣息,讓人看了好心疼,所以我想陪伴他,有一陣子,我幾乎是他的小影子,我們感情很好、很好,好到爹甚至說要將我許配給他——」
聽到這兒,他神色一沉。
湘影終於察覺到他的異樣,抬眼望他。「有什麼不對嗎?」
再呆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的表情絕對稱不上「好看」。
「聽說狄傲辰是少見的美男子?」他望住她,聲音聽不出他的情緒。
「對呀!你絕對無法想像,有人能俊到這種程度,要女人愛上他,簡直比吃飯睡覺還容易;再怎麼出色的男人和他一此,全都沒看頭了。」
這就是她的結論?在她心目中,狄傲辰是獨一無二,沒人能代替;而她的雙眼,也只看得到狄傲辰的出色?
人家青梅竹馬,情比石堅,那他呢?他又算什麼?
不!湘影對他明明是有感覺的,這些日子以來,他感受得到她的情意!
「湘兒,你看著我!」他扳過她的身子,不肯定的惶然,將他激得無法思考。「在你心中,我不比狄傲辰重要嗎?」
「這……怎麼能比……」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怎麼比?
「不能比?!」她的意思是,她連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該死!顧湘影,你存心把我逼瘋!」
她不清楚是嗎?好,那他們就來弄個清楚!
他一把扯過她,雙唇就壓下了來。
湘影瞪大了眼,短時間腦袋一片空白,思緒完全停擺。
他、他、他……在幹什麼?!
天!她的唇,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柔軟,他急切的想更加深入,嘗盡她的甜美。
「把嘴張開,湘兒。」他低喘著氣,輕舔柔嫩的紅唇,淡淡吮著、吻著。
全然陌生的情潮,教湘影無力招架,只能攀附著他,依言為他輕啟檀口。
他再一次密密實實的覆上,完完全全的佔據她,狂熾烈吻席捲了她。
她是他的,她必須是他的!
他們是如此的親密,唇舌的熱烈交纏已訴盡了一切,這女人,他要了!
他牢牢擁住她,深深的濃情愛意,已然流洩於唇齒相依的纏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