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情環 第六章
    第二天,三人如往常出發。

    東方初曉望著身旁的靈羽,她正閉著眼簾靠在馬車壁上。

    車窗外灑人的陽光映在她眼簾,雪白如玉的容顏上映出一彎幽影,小巧的鼻子,襯著宛若紅菱的艷唇,沉睡中的她,看起來好柔、好純真。

    他的心跳,漏了好幾拍。

    為什麼今天他的視線老離不開她?心中陡然升起的柔情,所為何來?

    東方初曉皺著眉,抿緊唇,努力地想忘卻那一吻。

    昨天只是因為風景太美、氣氛太好,所以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可為什麼那輕吻卻在平靜無波的心湖裡,揚起一陣蕩漾不已的漣漪?

    他的心不早已經死在那一場醜惡的欺瞞?怎麼望著她,心中卻被勾起了一股小小的渴望,渴望能擁她入懷,好好地寵她、愛她、憐惜她?

    左腕傳來一陣溫柔溫暖的氣息,他抬起手,望著他的龍環,環上的龍,仿若飛騰在天,揚起的爪子掠在空中,想抓住屬於它的幸福。

    龍鳳環,結情環,若那環真是結著情,結著他命定的天女,他希望那天女是她。

    赫然發現自己的想法,他不敢相信自己竟會浮現這荒謬的意念。

    她是名滿焰都的花魁靈羽,是宿敵端木家世子的情人,他不可以愛她!也不能愛她!

    噢,快點完成任務,取到木靈石吧!東方初曉閉著眼如此想著。在想著不能愛上她的時刻,心是痛的。

    忽地,一陣哭叫聲傳來——

    「大爺,不要啊!」蒼老的聲音哀泣著。「饒了我們吧,今年農作物產量不多,實在是再繳不出來了啊!上個月不是才繳過錢?怎麼又忽然冒出這稅?」

    「我不管,上頭說要交,你們就得交。」男子聲音冷冷地說著。「繳不出來,拿這抵也成。」

    「爺,寬寬手,您把這谷帶走,咱們要拿什麼播種?」蒼老男子悲傷地說著。

    「閃邊去,叫你拿你就拿!」男子驚怒的聲音響起。「好哇,你敢弄髒了大爺的衣裳?」鞭子抽打的聲音響起。

    「爹——」一陣少女的哭聲傳來。「爺,不要打了,我爹爹年紀大,禁不起打啊!」

    「很好,不打,就等著坐牢!」男子聲音冷酷而絕情。

    「不要,不要帶走我爹爹——」少女哭著。「爹,你起來啊爹——」

    「好,那把你賣了抵稅也成!不過在那之前,先陪陪爺也行,嘿嘿!」男子淫笑著。

    「不要啊,爹——爹——」少女驚恐地哭叫。「爹爹!救我!」

    在東方初曉行動之前,端木羽已飛身衝出車外。

    一個衣衫破舊,衣裳滿是補釘的老頭子滿是血污地倒在地上,身上佈滿被鞭打的血痕,一旁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被衙吏扯下外衣,露出裡面的肚兜,少女正掙扎哭叫著。

    那衙吏的手在少女胸前游移,慢條斯理地說:「喲,少管閒事!」他可是衙裡的官,誰能拿他奈何!

    「放開她!」端木羽咬牙切齒地望著衙吏,要衝上前,卻被東方初曉攔住。

    她的手被他緊緊握住。「喂!你還杵在這幹嘛——」她怒瞪他。

    東方初曉一抬手,那衙吏似是被雷打到了,放開了少女。

    「不知死活的小子,別多管閒事!」

    方結麒不知何時來到他們的身邊。「喲,我就是閒,閒得不得了,你管得著大爺?」

    「你們敢壞大爺的事,大爺要把你們捉到衙門裡關起來!」

    「強徵賦稅,強搶民女,還不知是誰要被關呢。」

    「你們還敢嘴硬!大爺可是欽差官員,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們!」

    「你又知道我比你小來著?」方結麒嘻皮笑臉地道。「來比一比啊!」

    「你給大爺報上名來!」那衙吏氣得暴跳如雷。

    「老子偏生不告訴你!」方結麒笑著道。

    「大爺乃本縣衙吏,再不說,小心我把你捉起來關人大牢!」

    「喔,原來是衙吏大爺啊。」方結麒故意裝作害怕的樣子。

    不知死活的衙吏得意洋洋地說著:「哼!現在才知道厲害,來不及啦!留下你們旁邊那娘們讓大爺快活快活,大爺還饒你一命,否則,嘿嘿!」他一雙賊眼打量著端木羽。「這娘們看起來挺騷的,嘿嘿!」

    「閉嘴!」端木羽氣紅了臉。

    「騷娘們,大爺就愛這種潑辣勁……」

    「你有膽就再說一次。」東方初曉開口。「我就讓你永遠開不了口。」他面無表情地望著那衙吏。「你以為恐嚇大爺有用嗎?留下那娘們給老子快……」

    東方初曉放開端木羽的手,身形快速地上前教訓那不良衙吏,一陣聲響後,那衙吏一邊用手接住掉下來的牙,手一揮,一旁湧出四五個小差吏。「咬大了擔子(好大的膽子),可偶梭(給我捉)!」

    「我可沒有咬擔子的癖好喲!要咬,這個給你!」方結麒朝那衙吏扔出袖裡的乾糧,縱身飛到樹上。「初曉,對於馴狗,你的功力可比我好,就交給你啦!」他嘻皮笑臉地說著。

    「李……前揍!(你欠揍)」衙吏氣得哇哇叫,但方結麒已經躲到樹上,他打不到,只好將滿腔怨氣發在東方初曉身上。「給偶達!(給我打)」

    東方初曉一邊護住端木羽,一邊朝他們飛踢,這幾個小嘍 ,他根本不放在眼裡。

    那衙吏又驚又怒地站起身向東方初曉猛撲,但連衣角也沾不上邊,便被一腳踢在地。

    「李們給偶記諸!右擔就無要走,偶要拜人來捉泥們!(你們給我記住,有膽就不要走,我要派人來捉你們!)」那衙吏搗住嘴,手上又多了幾顆牙。

    「等等!要派人,到這裡來啊。」東方初曉朝他們扔了一張象牙令牌。「我在右賢王府恭候大駕。」右賢王府……啊啊!敢情他們是拔到老虎毛!那衙吏面色發青,連滾帶爬地走了。

    安置好那對父女,三人重新踏上旅程。

    端木羽想起方纔那對父女不幸的遭遇,住著簡陋的屋子,屋內只有簡陋的傢俱,這就是一般百姓的生活?她家世世代代效忠的皇帝統治下的人民,如果是過著這樣的生活,她不知道還有什麼理由能讓自己效忠於這樣的星帝!

    她握緊了拳頭,感到些微疼痛,一低頭,雪白的手背竟有幾道淺淺瘀青。

    怎麼會有這瘀青?見那瘀青像是指痕,這才想起,是剛剛被東方初曉握住手時留下的,他是那麼緊張地一心護著她……

    心中流過一絲暖意,她抬起頭瞅著他,他緊皺的眉牽痛了她的心。

    他在想什麼?為什麼表情這麼沉重?幾番遲疑,她忍不住伸出了手,卻在將碰到他的那一剎那,又縮了回來。

    「怎麼了?」他問。

    紅雲飛上了頰,心莫名其妙地劇烈搏動。「沒有,我只是在想,你在想什麼……」

    「你呢?你又在想什麼?」

    「……上天是多麼的不公平,在民間,有人過著那麼貧苦的生活;在京城,卻有人過著那麼奢侈的生活,夜夜笙歌……」

    「是啊,是很不公平,人民過著這樣的生活,王宮貴族卻在享樂。有能力有抱負的,不能治國,沒能力的卻……」東方初曉說著,忽然閉上了嘴。

    「你是不是在替你主子抱不平?」端木羽小心翼翼地開口。

    自從太子過世,皇上便遲遲未再立太子,赫連耀星各方面都極優秀,卻因為生母出身選侍,而受到反對。

    東方初曉望著她。

    「沒錯,主子那麼有能力,那麼有抱負,為什麼要拘泥規定,不讓主子來治理東焰?他明明比別人適合啊!」凝望她清澄的眼眸,彷彿能將所有事情都跟她說……他深吸了口氣。「這就是為什麼我非得到木靈石的理由。」

    「呃?封太子跟木靈石有關?」端木羽愣了愣。

    「嗯,傳聞能得到木靈石的,只有未來的東焰皇。所以若主子得到木靈石,那些守舊的笨儒就無話可說了。」東方初曉說著,望著她,眼中出現一絲複雜神色。「我忘了,端木家是二皇子黨的,你會不會因為這樣,而不肯跟我去了?」

    「我不會……不會反悔的。可是,如果取不到木靈石,要怎麼辦?」端木羽咬緊唇。

    「不,你一定會取到的,因為你是靈羽,天女靈羽。」東方初曉話中充滿了堅定。

    「為什麼你這麼肯定?」她自己都不知道靈羽是天女呢!

    「因為是舞火的預言。」

    「是護國天女舞火?」

    「嗯。」東方初曉點了點頭。

    「靈羽一定能取到嗎?」

    靈石之木,真實之靈,誰守木靈?天女之羽。天女落塵,在焰之東,若靈實幻,行雲閣中,蒲月初三,終現芳蹤。

    東方初曉想起舞火的預言詩。「沒錯。」他肯定地點頭。

    舞火的預言不會有錯,那麼要找木靈石,是非要阿翼不可了!端木羽咬咬唇。「見到她,不容易吧?」

    「是啊,為了主子,我一定要取到木靈石,就算是要賠上我的命,我也一定要拿到!」他握緊她的手。「幫我,好不好?」

    「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幫你……」她點頭。

    這次,她是用端木羽的身份答應他,而不是靈羽。

    夜深露重,聽不見塵囂之聲,只聽見夜梟的聲音,淒楚地迴旋在靜謐的夜裡。

    該怎麼辦?怎麼辦?

    端木羽咬緊了唇。禍是自己闖下的,也要自己收拾啊!

    唔……直接告訴東方初曉她不是靈羽?可是……她說不出口。

    她不想傷他的心,但若不及時回頭,等到了玄靈山,她這假天女靈羽怎麼可能取得到木靈石?到時他取不到木靈石的話……

    她不敢再想了。

    一咬牙,她提筆寫了封信給仍在焰都的端木翼。

    放出信鴿將信送出,端木羽站在窗前發愣。

    阿翼會趕來的,她知道,但是在阿翼趕來之前,要怎麼拖住東方初曉呢?再過不久就要上山了啊!

    端木羽望了望左腕的金環,腦中忽然浮現朝顏在她離開西寧前說的話——

    小妹子,這個叫做百羽成仙丹,可以讓你能力大幅提高,我幫你封在這裡。可是千萬記得,要到你二十歲生辰時才能服下,不然你的身體受不了這強勁的力量,會大病一場的喔!

    百羽成仙丹……對了!她怎麼沒想到呢?在阿翼來之前她可以裝病呀!但在此時,朝顏的話又出現在腦海。

    小妹子,千萬記得,提早服下,會讓你的身體非常不舒服,絕對不要提早吃,不然,會很痛苦喔!

    想起朝顏鄭重的警告,端木羽遲遲無法下手,但一想起東方初曉期盼的眼眸,她抿緊了下唇,將嵌在金環上的其中一粒假寶石取下。

    沒有選擇餘地了,心一狠,她將假寶石破開,取出百羽成仙丹吞下。

    「靈羽、靈羽……」東方初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藥效怎麼還不發揮呢?這樣她怎麼裝病嘛!端木羽蹙著眉。

    難道是朝顏姐姐說錯了?吃下百羽成仙丹,根本一點感覺也沒有嘛!虧姐姐還這麼緊張呢,她真是失望。

    算了!總有其它裝病的方法。她立刻想好對策。

    東方初曉敲了十多下門,總聽不見靈羽回應。

    她怎麼了呢?是不是太累了?幾經猶豫,他推開了房門。「該起來了。」

    「唔,好……」依照原先的劇本,端木羽慢條斯理地起身。「馬上好了……」

    過了一刻,一直在門口等待的東方初曉終於忍不住了。「靈羽,你能不能快一點?」

    「喔,就快好了。」她慢慢地步出房門。她是故意的,生痛總要有預兆,才不會引人懷疑嘛。

    一路上,東方初曉始終不發一言。

    唉,難道他一點也沒發現自己「不對勁」嗎?端木羽失望地想。

    到了馬車邊,她陡然一陣暈眩,幾乎要站不住……

    藥效總算開始發作了嗎?但只是頭暈,怎能瞞得住精明的東方初曉?端木羽一抬頭,望見東方初曉擔心的眼眸。

    「你沒事吧?」他皺著眉問,眼底是隱藏不住的關切。

    「沒事,我沒事。」端木羽裝作有氣無力的樣子。「我們繼續走。」

    一陣錐心的痛楚猛地襲上,她全身一陣無力,這次是真的要倒下去了。

    「小心。」東方初曉扶住她。

    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心中一陣慌亂,暈眩的腦袋更加混亂。

    她慌張地推開他,勉強爬上馬車。「我們走吧!」她已經昏得忘記原本的目的了。

    「初曉,可以起程了嗎?」方結麒的聲音自前座傳來,因為只有他認得路,所以一向是由他駕車。除了痛楚,寒意也跟著襲上身,身體好沉重、好痛,端木羽想開口說別走,但現在她卻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能昏昏沉沉地靠在馬車壁上。

    已經習慣靈羽安靜的東方初曉,原本一直在心底想著事情,一抬頭猛然瞧見她發青的臉,他面色大變地扶起她的身子。

    「靈羽,你怎麼了?」

    好痛啊……冷汗一滴滴出口她額頭滴下,她努力想睜眼—卻使不上力。

    東方初曉慌了。「阿麒!」他大叫。

    「怎麼了?」方結麒聽見東方初曉的大吼,愕然地停下馬。「嚇死我了,我唱歌唱得正愉快耶!」他咕噥著。

    打開車廂,見到東方初曉正抱著那位嬌滴滴、清純得不得了的花魁,方結麒瞪大了眼。

    「你、你、你幹嘛抱著她?」他的嘴巴嚇得合不上。「雖然早知道你們之間曖昧得不得了,但是初曉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也太大膽了吧?」小心被雷劈唷。

    「閉嘴,死阿麒,誰跟你一樣思想不純正啊!」東方初曉怒斥著。「別胡說八道,她生病了。」

    「那你也不用……」抱這麼緊啊……看到東方初曉陰暗的臉色,方結麒趕緊把話吞回肚子裡,就算會消化不良,也絕對不能吐出來!

    閉著眼,她可以感覺到他話中的焦急。「我不要緊……」端木羽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著。

    好可恨啊,若她真是靈羽多好!她就不用欺騙他,他也可以順利地取得木靈石啊!淚水不自禁地沿著面龐滑下。「就快到了……繼續走吧……」講到這裡,她再也沒力氣開口。

    「還走!你這樣子怎麼走!」天哪!他怎麼會讓靈羽病成這樣子?東方初曉整個心揪成了一團。「你不是說快到了,飛也要給他飛上去嗎?再說這裡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哪來的旅店?」看夠了兩人情意纏綿地要走不走,方結麒在一旁提醒。

    「閉嘴,前面沒有,就給我折回去!」東方初曉低吼。

    方結麒翻翻白眼。看來,初曉是對這位花魁動了情了!他可從來沒看過他這副模樣咧!

    哎哎,既然他怎麼說,就怎麼做嘍!方結麒跳回馬車前座,快馬加鞭地往回走。

    端木羽病倒已經七八天了。

    這些天她總是發著高燒,昏迷不醒,東方初曉日夜守在她的身邊,望著她的病容,他的心早已揪成一團。

    那日她在他懷裡昏去,他急得幾近發狂,好不容易到了旅店,飛快請了大夫來,大夫說她脈象紊亂,風邪入骨,加上一股鬱悶之氣鬱在胸懷,不禁責備東方初曉粗心,竟到了這時方才發現,一點也不關心寶貝愛妻云云。

    東方初曉苦笑著任由大夫嘮嘮叨叨地絮念。之後大夫診了脈,開了藥,但意識不清的她,連藥都無法入喉,每當見她又把藥吐了出來,他就又著急又心慌。

    望著她緊閉的眼簾,心是痛楚的,躺在床上的她,看起來如此脆弱無助……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撫著她散落在枕上的青絲。

    方結麒一進門,便看見東方初曉又在癡癡地凝望著那位花魁大美人。

    「唉,唉!」方結麒伸出五根手指頭,在東方初曉面前晃啊晃。

    沒用?「庸馬泥巴被牛……」方結麒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在胸前結起手印。

    失神狀態的東方初曉聽到聲音,才猛然回神。「阿麒?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他愕然地望著方結麒。「你在念些什麼?」

    「咒語啊!」方結麒一本正經地說著。

    「你有毛病啊,」東方初曉瞪了他一眼。「沒事念什麼咒語!」

    「驅邪啊!有人中邪啦!當然要作法驅一驅……」方結麒繞到東方初曉左邊,拿起桌上的杯子灑著水。「天羅神、地羅神,一切災殃化為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他才真的需要驅邪呢!東方初曉翻著白眼。「你在幹嘛?正經」點行不行?」

    「我會道德經,觀音經,波羅密心經,就不會正經……哎喲!」他慘叫一聲,因為東方初曉的拳頭捶在他頭上。

    「你夠了喔!」東方初曉低吼。

    「喲,虧我這麼擔心你,真是好心沒好報,反倒被狗咬……」方結麒撫著發疼的腦袋哇哇叫,哼,這個見色忘友的傢伙!

    「你別再耍寶了!」東方初曉無奈地瞪著方結麒。「出去吧,她該吃藥了。」

    「那你就喂啊!」方結麒聳聳肩。

    「吃藥的時候,我不喜歡別人在旁邊。」

    喲,「別人」?他啥時成了別人啦?「要不換我喂也成……」方結麒不怕死地說著。

    東方初曉面色一沉。「別想!」

    「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會吃掉她的藥!」

    「方、結、麒!我再說一次,請、你、出、去!」他一臉想吃人的表情。

    方結麒收拾起嘻皮笑臉,嚴肅地望著他。「初曉,你完了。」

    「呃?」東方初曉莫名其妙地望著方結麒。「什麼完了?」

    「你、愛、上、她、了!」

    他的話猶如雷聲,一聲聲轟隆隆地繞在東方初曉的耳邊。

    愛她?他……愛她?「我沒有!」東方初曉拚命搖頭,用雙手遮住耳朵。「你不要亂講!」

    「你有!老兄,別以為用手遮住耳朵就能逃避現實!」他拉開他掩住耳朵的手,在他耳邊吼著。「你不愛她的話,怎麼可能會在人家身邊守了八天八夜?」

    「取木靈石非她不可,我自然重視她!再說,是我沒注意到她病了,我當然會擔心……」

    「東方初曉!」方結麒打斷他的話。「你誠實一點好不好?你不在意她,會在她病倒時慌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你不愛她,會守著她八天八夜,寸步不離?你不愛她,會在她吞不下藥,吃不下東西時,用那種方法餵她?跟你在一起這樣久了,你當我眼睛是裝飾品,在臉上長好玩的嗎?」

    那種方法?難道……全被這傢伙看光了?東方初曉面色發青。「你——你——你偷看?」

    「你這笨蛋什麼時候才會清醒一點?」方結麒翻翻白眼。「我幹嘛要偷看?每次吃藥時間一到,你就把我趕跑,白癡都猜得出來你在幹嘛!」

    東方初曉默然不語。

    「你喔,坦白一點啦,愛上女人又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再說,你也該忘記那一件事了……」

    東方初曉崩潰了。「不可以!我不能愛她、不可以愛她啊!」

    「去你的不能愛!幹嘛,因為她是花魁?花魁有什麼不能愛的?人人都有權追尋更愛!」

    「不是!」他從沒有因為她的出身而輕視過她,可是……東方初曉的眼中充滿無奈。「你忘了嗎,她是端木翼的情人啊!」

    「去!搞什麼,原來是這狗屁原因!」方結麒瞪了他一眼。「男未婚,女未嫁的,管他什麼情人關係!」

    「有這麼容易嗎?端木家跟我家的關係你不是不知道,兩家關係已經夠不好了,如果端木家……」

    真 嗦!連談個戀愛都要這麼婆婆媽媽的!方結麒打斷他的話。「初曉!」他的神情是少見的嚴肅。

    「呃?」

    「你到底愛不愛她?」這才是重點吧!

    「愛啊!」他老實招認,明知得不到,卻依舊不可自拔地陷下去……「你滿意了嗎?」他苦笑。

    「笨蛋,這不就結了?」方結麒在他頭上打了個大爆栗。「既然愛,就、去、搶、過、來!」

    此時,一隻信鴿從窗戶飛了進來,方結麒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有人找我,我先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方結麒一邊說著,一邊跳到窗上。「勸君愛惜靈羽衣,勸君惜取相聚時,莫待春盡花落去,來年結子發滿枝!加油啦!」

    說完,他的身影消失了。

    方結麒走後,東方初曉轉頭望著端木羽昏迷的臉。「靈羽,你醒醒、醒一醒好不好?」他輕喚。

    彷彿聽見他的呼喚,端木羽發出微弱的呻吟。「唔……」

    她醒了?東方初曉驚喜地握住她的手,觸手卻是一陣冰涼。

    冰的?不會吧……他心下一陣恐慌。「靈羽、靈羽!」

    沒反應?他顫抖著伸出手指……

    她鼻中一股微弱的氣息拂上他手指,他這才吁了口氣。

    心內懸著的大石終於落了地,他伏在她床前,沉沉地睡著了。

    這是哪裡?好大的霧啊!

    「小妹子,小妹子!」

    是誰在呼喚她?端木羽左右張望,一個穿著素色輕紗的美麗少女自霧中出現。

    「朝顏姐姐?」端木羽開心地撲上去。「好久不見啊!」她摟住她的頸子。

    朝顏抱緊了她。「世間如夢,兩年而已,不久。」

    端木羽好生疑惑,雖然早知道朝顏是個神秘人物,這樣忽然冒出來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姐姐,你怎麼會來?」她疑惑地問。

    「我來瞧瞧你啊!」朝顏上下打量著端木羽。「你的氣……是很溫柔的粉紅色,你有喜歡的人了?」

    聽到朝顏的話,腦中不自禁浮現了東方初曉的身影,突然一陣七彩光自端木羽的左腕發出,溫溫柔柔繞了她一身。

    「啊,結情環?當初你氣沖沖地要我幫你截掉這段情,害我耗了元神幫你打造了金環,沒想到……嘻嘻!」朝顏輕笑。「看來,現在你是心甘情願了!」

    「我、我、我哪有……」端木羽漲紅了臉,昧著良心否認。

    「哦,沒有?」朝顏點了點她的鼻尖,眼神滿是溺愛。「那孔雀之舞呢?跳給誰看的?我教你的時候說過這是求偶舞,只能在你喜歡的人面前跳的,你又是跳給誰看啦?」這小妮子還嘴硬呢。

    「你、你、你怎麼知道?」端木羽驚嚇地睜大眼。「你……你在旁邊偷看?」完了,她不要活了啦!「小妹子,我想知道,不一定非在旁邊看不可啊。」朝顏笑了起來。

    還好,朝顏姐姐沒看到那羞死人的一幕!端木羽鬆了口氣。別說蝴蝶泉了,現在連看到蝴蝶,她都還會臉紅呢!

    「氣變了……你提早服下了百羽成仙丹,是不?」朝顏打量她。「小妹子,我給你的時候是怎麼說的?你是不是全忘了?」

    「我沒忘……」她心虛地說著。「你說要在我二十歲生辰時配著露水一起服下……」

    「你還記得啊,我千交代萬交代,務必二十歲生辰過後才可服下,唉!」朝顏歎著氣。「提早吃的後果,你曉得嗎?」

    「我知道。」端木羽承認。

    「那你還……」朝顏搖著頭。

    「我沒辦法啊!他那麼精明,只有這樣,我才有時間等阿翼趕來啊……」

    「小妹子,你怎麼不聽姐姐的話呢?如此一來對你沒好處,身體受苦不說,劫難也會增多啊!」

    「我不想讓他失望,只要阿翼能及時趕到——」她聲音漸漸低了。「生病也無所謂、劫難增多也無所謂,我一點也不後悔……」

    「唔,阿翼?他來幹什麼?」

    「聽說只有他才能取到木靈石。所以他是找錯人了,我沒辦法幫他,只好把他找來……」端木羽囁嚅著。

    「這麼多他,我頭都昏了!小妹子,你多慮了,其實……」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遠處飄來。「朝顏,不要多嘴!」

    「夕霧,你何必這樣?」朝顏不管夕霧的阻止,繼續說著:「小妹子,聽我說,靈石跟天女……」

    驀地,雷聲轟隆響起,端木羽什麼都聽不見了。

    「朝顏!」

    聽見冷冷的聲音自身旁傳來,端木羽轉頭,一個身穿玄色輕紗,面容絕艷,神色冷漠的少女正站在身邊。

    「朝顏,你說得太多了。」夕霧的臉色極為冰冷,聲音也像冰一般。「她的肉體要醒了,你該走了。」

    朝顏望著端木羽,欲言又止。

    「小妹子,我在玄靈山等你。」朝顏模糊的聲音傳來,一陣金霧漫上朝顏與夕霧的身體,轉瞬間,她倆已消失了蹤影。

    等等,端木羽想抓住朝顏,伸出手抓到的卻是一片空虛。

    她睜開眼,發現身處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這裡是哪裡?」

    剛清醒,腦袋還一片空白,她轉了轉頭,這才想起為了拖延時間,服下了百羽成仙丹。既然她現在沒有被硬拖到狗不拉屎、鳥不生蛋的荒郊野外,那麼,她的計劃是成功了。

    「噢,我昏了多久啊!」端木羽皺了皺眉,想坐起身來,卻渾身酸痛,怎麼也無法坐起。

    她認命地躺在床上,瞥見東方初曉趴在床緣囈語著:「羽,醒醒……」

    呵呵,睡著的人在夢中叫醒著的人醒醒?端木羽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端詳著他,他的臉看起來好疲憊,鬍渣佈滿了下巴,臉瘦了……

    她伸出手,輕撫他的面頰,手指在他的下巴滑過,鬍渣刺手,但感覺卻比羽毛還要輕柔。

    在她失去意識的時刻,他有多麼擔心她呢?心中不禁漾起一陣柔情。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讓你擔心,可是這是我惟一能想到的方法了……」她輕聲說著。

    感覺到下巴一陣酥癢,東方初曉下意識地伸手摸著下巴上的異物。

    「唔……」他轉過頭繼續睡,她的手被他壓在底下。

    「啊。」她輕呼,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壓得那麼緊,抽也抽不回。

    「喂,你壓到我的手了啦……」端木羽輕聲說著,想抽回,但……

    望著他沉睡的臉,再望望被他緊握住抽不回來的手,她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望著天花板,決定還是繼續睡覺算了。

    東方初曉睜開了眼,自端木羽的床邊坐起身,第一個動作,便是往端木羽望去,驚喜地看到端木羽正眨著長長的睫毛,睜開雙眼。

    東方初曉大喜過望。「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他鬆了口氣,真正落下了心上的大石。「你病得好重,幫你看病的大夫罵了我好一頓呢。」

    「呃?為什麼?」大夫幹嘛要罵他?生病的是她耶。

    「他說你風邪入骨,應當已經病了好幾日,都怪我粗心……」他住了嘴,霎時紅了臉。

    「然後?喂……」她等他接下去,他卻只看著她不說話。

    她被望得有些羞赧,不知該說什麼,赫然想起不知道阿翼趕不趕得及。「我病了多久?」她問。「整整八天!你讓我好擔心。早在不舒服的時候,就該告訴我了!」他的話聲半是慎怪,半是憐惜。

    望著他擔心的眼眸,愧疚襲上了她的心。想要說話,才剛出口,卻化成了哽咽。「我……我……」「喂!不要哭、不要哭……」看見她盈著霧氣的水瞳,東方初曉心下大慌。

    「對不起、對不起……」噢,若能把一切都告訴他,該有多好?她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只能吐出一句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你,該是我向你道歉才對。」見她不停滾落的淚滴,他越發手足無措了。「啊,你一定是哪裡不舒服,我、我幫你煎了藥,吃了藥就會比較好了!」

    東方初曉手忙腳亂地自一旁燃著小火的爐上,取出一小碗溫著的藥湯,吹涼了藥,一口把藥含在嘴裡……

    他一抬頭,看見她愕然地望著他。

    「喂,藥好像是給我吃的,你幹嘛喝啊?」

    慘了,他做得太習慣了!東方初曉慌忙將藥吞入。「我……咳、咳、我試試這藥……苦不苦!」他結結巴巴地說著。

    「那也不必喝那麼大口啊!藥都被你喝光了,那我喝什麼?」她眨著眼。有人試藥試這麼大口的嗎?

    「那、那,我、我再去煎!」東方初曉丟下碗,面紅耳赤地衝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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