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任子焰尋著荃盼盼時,見到的便是她與卓允楨相談甚歡的和樂景象。
他憤怒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心裡頭在淌血。這幾日,他像得了失心瘋似的四處找她,可她呢?
一陣戰慄感從荃盼盼的腳趾竄上四肢百骸,彷彿嗅到周圍冷凝窒人的空氣,她與卓允楨兩人不約而同反射性地轉身,卻望見一雙冰得凍人的眼眸。
她的一顆心差點兒跳出喉嚨,卓允楨則是不發一語地挑起濃眉,不悅地盯著任子焰。
「打擾你們了?」任子焰皺眉瞇眼,冷聲問道。
「沒錯。」他的出現令卓允楨頗覺礙眼,若不是顧慮到盼盼的感受,他真的想動手。
唉!他們倆怎麼又槓上了?荃盼盼沮喪地想著。
「卓大哥,你等等。」盼盼怕任子焰對卓允幀不利,於是將他推出草棚外。
「你看不出他受傷了嗎?我在照顧他!」
「我看得很清楚。」任子焰指的是方才兩人卿卿我我的模樣。
始終立在棚外的雷鷹,早他倆一步退至不遠處,擔憂地觀察他們的動靜。情況似乎很糟,可惜他實在愛莫能助,只能豎起耳朵聆聽兩人的對話。
「是嗎?那太好了,你明白就好。」說著、說著,她又要走回棚內。
他揪住她。「你敢進去,我就殺了他。」他的眼裡燃燒著熾烈怒火。
怎麼他也想殺卓大哥?真受不了。「拜託你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救活了他耶!」等送卓大哥回府衙,她不就回去了嗎?真是的!
「他怎麼會受傷?你又憑什麼本事救他?」瞧她說得好似真有那麼一回事的樣子,任子焰氣消了一點。
荃盼盼得意地仰起小臉。「聽過荃蓀吧?他是我爺爺!小小的毒對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她指指棚內。「卓大哥遭到番婆暗算,我花了三天三夜才將他的命從鬼門關撿回來。」至於其中的細節她全數略過。她不想在任子焰面前矮了氣勢。
任子焰不說話,只是一味的瞅著她。反而不遠處正豎起耳朵偷聽的雷鷹倒是驚訝不已。
嘩!想不到盼盼的身家背景,竟是如此不凡。怪醫聖手荃蓀耶!
「雷鷹。」任子焰喚著下屬,大掌則握住她的手腕。
雷鷹俐落地奔至主子身旁,聽候他的差遣。「爺。」
「將姓卓的送回他住的地方。」他轉向荃盼盼,命令道:「至於你,跟就回去。」
卓允楨隱忍著疼痛,精神不濟地步出棚外。「不必。我自己能走。」他無視於任子焰睜大了眼,狠狠瞪視著自己,故意執起荃盼盼的另一隻手。「盼盼,日子如果過得不順心,別忘了卓大哥永遠支持你,咱們後會有期。」
「嗯。」她含著淚水承諾著。
「她會幸福得忘了惦記你。」他發誓,絕對要讓盼盼沒空想起姓卓的,心中只有他的存在。
卓允楨聞言很是不悅,這男人有著很強烈的佔有慾。「哼!你最好牢牢地記住你說過的這句話。告辭。」倘若任子焰負了盼盼,他絕不會對他客氣。
荃盼盼極不放心的望著卓允楨蒼涼的背影,不曉得他的身子骨還撐得住嗎?都是他!她怨艾地盯著眼前的任子焰,怪他沒事出現攪局。
受不了她心繫別的男人,任子焰惱怒地朝雷鷹使了個眼色。
將一切看在眼底的雷鷹,明瞭地轉身飛奔而去。
「你想做什麼?」她驚慌地望著雷鷹突然追向卓允楨。擔心任子焰暗地裡打著什麼壞主意。
他真這麼壞嗎?盼盼是這樣看他的嗎?唉!「我要雷鷹暗中保護他!」
「呃……」天啊!她想到哪兒去了?荃盼盼不好意思地陪上笑臉。「哈哈,應該的,應該的。」
「回去吧!」執起盼盼的手,他的心隱約感到些許疼痛。相愛本是兩人的樂事,卻單教他付出太多情意。
「好、好,回去……」
盼盼雖然跟著任子焰回到了無痕山莊。可是連日來,盼盼沒給過他好臉色。最主要的癥結在於,他們之間還有個丁凝心。
「你若對我有什麼不滿或疑慮,儘管說個清楚。別在心裡頭胡亂的將我按上罪名。」氣憤她不理不睬的行徑.任子焰著實忍無可忍了。
他對她還不夠好嗎?能給的都給了,只差未娶她,讓她冠上他的姓而已。
「我哪有?」就是不想理他嘛!她心裡有疙瘩不行嗎?「你出去好不好?我想睡覺。」她推著任子焰。
她喜歡他又怎樣?失身於他又如何?雖然決定留下,可一切發生的太快,讓她覺得很不安、很不踏實。
他嘲諷道:「這裡也是我的房間。」
是啊,她被逼著住進他房裡好幾天了。嘖,跟看管犯人一樣,生怕她逃跑似的,莫非她有三頭六臂不成?「你要就讓我回自己的房裡,不然就出去,讓我好好的休息。」她很累耶,每晚硬被他摟著,根本睡不安穩。
用力地甩上房門,任子焰氣極敗壞地走著。他忿忿地握緊拳頭,重擊身旁的油桐樹。可憐那亮綠的枝葉在空中無力的搖曳飄落——
躲在暗處的雷鷹用手肘輕撞李士先一下,問道:「喂,怎麼辦?」他為爺的處境焦急,卻苦於自己使不上力。
「點醒他嘍!」爺真的不懂姑娘家的心思,此時的他簡直就像個半大不小的男孩兒一般無異。
「啥?爺會不會覺得我們太閒了,沒事老偷瞄他啊?」
「唉呀,豁出去了啦!爺會瞭解我們的苦心的。待會兒你都別說話。」李士先道。
這點,雷鷹倒是有些納悶。不是說要點醒爺嗎,怎麼又叫他別開口?「那你自己去不就成了?幹麼拖著我?」
「壯膽啊,笨!」爺正在氣頭上,他也會害怕呀!
兩人於是牛步地走近任子焰。「爺。」
「什麼事?」任子焰輕哼一聲,忍著煩躁的脾氣。這兩人看不出自己現在很不高興嗎?
「屬下覺得,爺將自己繃得太緊了。」李士先輕咳一聲,小心翼翼地選擇用詞。
什麼意思?任子焰額頭緊皺,等著聽他們的解釋。
唉,該怎麼說呢?李士先想了半天。「卓公子已經離開揚州了,而盼盼她很真吶!爺應該要將心中多年的陰霾揮之一去,好好地經營屬於自己的幸福才是啊!」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屬下看得出來,盼盼對爺是有心的。只要爺肯全然信任她,盼盼一定體會到爺對她無怨無悔的付出。」
一旁,不敢吭聲的雷鷹認同地直點頭。
任子焰細細地思考李叔的一番話,他無可否認在不知不覺中,他似乎也步上了父親的後塵。自己何嘗不是卑劣地控制盼盼的行動?
他們的苦心似當頭棒喝,敲醒了他。
有效果耶!李士先決定再接再厲。他擔心,單純的盼盼根本不是丁姑娘的對手。「那個丁姑娘,真的不該再待在莊裡了。爺的心裡頭根本沒有她,不是嗎?感情就是這麼一回事兒,信任是雙方面的。」
丁凝心?是啊,他都忘了。
任子焰感激地望著李士先及雷鷹。只不過,面對這兩個肝膽相照、亦師亦友的忠心下屬,他還是拉不下臉來說出「謝」字。
可他們聽見了任子焰心裡的感激。他的眼神足以代表一切。
「真有你的!李總管,你說的每句話跟我心裡所想的一樣耶!」雷鷹握拳捶了李士先一下。「可惜我沒法子像你這般完整地表達出來。」
「痛啊!你輕點兒行不行?」挨了疼的李士先不甘示弱地回他一記,雷鷹龐大的身軀一時失了平衡,便往身邊的樹幹撞去。
這下子油桐樹的枝葉搖得更厲害了,「叩、叩!」兩把竹掃帚不堪搖晃,往下墜落。遭受重擊的兩個大男人蹲在地上抱著頭,他們的眼角噴著淚!
樹幹上的布條隨著風兒微微地起伏,彷彿是在笑他們孩童般的行徑。「還好不是爺遭殃。」雷鷹安慰自己。
很快的,任子焰替丁凝心贖了身,並且決定送走她。
「別這樣對我,求求你!」丁凝心悲傷地懇求他。她不要啊!她不要在為他付出這麼多後,卻像斷線的風箏,任人遺棄——「即使,即使當你的妾也無所謂,只要你肯留下我。」
「抱歉。」他咬著牙道歉,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有愧於她。
「光是一句抱歉有用嗎?我對你的感情收不回來啊!」她哀怨地凝視著他。「我想不透,我哪一點不如盼盼,何以你選她,卻不選我?」
愛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嗎?盼盼就是能把住他的心弦,左右他的喜怒哀樂,因此他拒絕回答丁凝心的問題。「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人。」
「可我只要你!」她哭喊著。嗚……她以為她可以的,她以為她終有一天能進駐任子焰沒有溫度的心房。
「凝心,你走吧!我給盼盼的,是一顆完整的心。」
「危險啊,盼盼!」一群人膽戰心驚地仰著頭,盯著攀在樹上,爬得老高的盼盼。
「安啦!我打小在山裡頭長大,對爬樹很在行的。」
她像猴兒似的,一手攀著樹枝,一手捧著雛鳥,小心翼翼地將之放入巢裡,自信滿滿地朝下頭喊話。
兩天前,任子焰突然大發慈悲的帶著他們一夥人,來到山莊附近的別館狩獵。如魚得水的荃盼盼,高興得不得了,竟日倘徉在山林之間,擁抱著天然的美景。
她感受得到任子焰的明顯轉變了。
他將她捧在手心,認真的呵護。他不再板著面孔,他會對她笑,雖然那笑容看來有些生澀。
莊裡其它人的感覺,又何嘗不是這樣呢?盼盼不知道的是,任子焰冷硬的心,早已為她融化了。
「好了沒啊?你快點下來呀!」翠兒好擔憂,她覺得那弱不禁風的枝幹似乎快撐不住盼盼的重量了。
不就是爬個樹嘛!無痕山莊裡頭的哪棵樹她沒爬過?這麼大驚小怪的。「好了啦!別催、別催。」
一瞬間,枝幹果真支撐不住盼盼的重量,「啪」的一聲,應聲而斷。「啊!」分不清是誰的聲音,在場的人此時都張大了嘴,無法合上。
循著叫嚷聲而來的任子焰刷白了臉,心跳漏跳了一下。他飛身接住盼盼下墜的身軀,無暇理會緊緊糾結的五臟六腑。
冷汗直流的任子焰,克制不住自己顫抖的身子,他無法承受盼盼遭到一丁點兒傷害。
預期的疼痛沒有出現,她納悶地張開緊閉的雙眼。對上的,是他蒼白的臉。
他在發抖!緊擁著她,靠著她額頭的他的臉,是那麼的冰涼。
「笨蛋。」身體好似被抽掉了力氣,他閉上眼睛咕噥著。
荃盼盼的喉頭上下滑動著。她竟覺得此刻的任子焰,好脆弱,這令她莫名其妙地想哭。才這麼想著,淚水便先一步淌下。
「哇!」她開始嚎啕大哭。
任子焰慌亂地拍著她的背,輕聲地安撫著。「噓!別哭,我不是在罵你。」
不是因為這原因啊,她愛他、心疼他呵!「嗚……還說不是……」她摟住他的頸項,止不住哽咽。
「真的不是。」
翠兒和綠兒頻頻拭淚,為任子焰的深情動容。驚鈍的雷鷹,面對哭成一團的女眷,他尷尬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干人悄悄地走了,獨留下緊擁著的兩人。
任子焰吻去她臉上的淚水,澎湃的心依然不能平靜。
盼盼主動獻上她的唇,深深地吻住他。
陣陣感動,充斥著他的胸膛。
荃盼盼羞紅了臉,凝望著他。「你非得張著眼嗎?」他這麼看著自己,她實在很不好意思耶!
他靜望著她,喜悅在心房裡翻湧。「你開始在乎我了。」
她本來就很在乎啊!可她開不了口,只好咧開嘴,同以羞澀的笑容,幾乎不敢迎視他過於溫柔的眼眸。
好奇怪,最近任子焰的一舉一動都會柔柔地牽扯著她的心房,讓她追著愛情的腳步不再感到虛浮。
任子焰輕緩地收緊雙臂,氣息變得有些紊亂。盼盼的笑靨在他的心中,彷彿入了土、紮了根似的,再也挪不開。
他清了清嗓子,但聲音依舊有些低沉啞澀。「我愛你。」
誠摯的話語暖暖地滲入她的體內,爬上她的心梢,將她掩覆,盼盼感動得不能自已。
飛快地在他頰上印上一吻,她輕推他。「咱們回去吧?」在氣氛變得曖昧、無法掌控之前……
「嗯。」她吻了他,這算不算是響應?任子焰深吸了一口氣,揣測她的心意。靜靜細看懷中的盼盼,他貪婪地汲取她白皙面容上甜蜜的芬芳。
他在她的臉上,找著一絲情感的曙光。
那夜,任子焰以膜拜的心情,徹底攻陷了荃盼盼的心房。交纏的身軀,歌誦著靈肉合一的美好。
「啊……」燭火,悄悄熄滅。兩顆失了魂的心,一齊飛上雲端。他醉了,醉在她被愛潤澤過的笑靨裡。她也心醉,醉在他的呢噥情話裡。
逐漸泛白的天際,緩緩升上令人迷醉的朝陽。
「啊——」柔潤烏黑的髮絲,如今讓利剪削得慘不忍睹,了無生氣地躺在地上。
丁凝心緊按著胸口,椎心刺骨的疼痛不斯撕扯著她,而她無神的眼底,盛滿了淒苦。
不甘啊!她輸得一敗塗地卻好不甘心!
他是她唯一的愛戀。若失去他,豈不是要她失去所有?
都是荃盼盼,都是她!
丁凝心頹然坐地,痛苦地將兩手埋進發裡。她好恨,恨她奪走任子焰,恨任子焰對自己的深情視若無睹。
不,她還不能放棄,她抖著身子,深吸了一口氣。還有機會的,只要荃盼盼不在……
為了自己的幸福,她甘心讓惡鬼攝取她的魂魄。無論如何,她要不擇手段地利用荃盼盼的無知和心軟。
「小姐!」婢女小月駭然地望著滿地的青絲,小姐她瘋了嗎?竟然如此虐待自己。「你這是何苦呢?」她不忍地收拾著,紅著眼眶,扶著丁凝心坐回床畔。
是啊,她何苦?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啊!「我看來很糟嗎?」張著無神的大眼,她問。
小月無言地點點頭,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啊!小姐怎麼就不死心呢?她拿起梳子,輕柔地梳整丁凝心的發。「任公子待小姐也算是仁至義盡了。」這座典雅的字院,一般市井小民哪買得起?恢復自由身的小姐,再也不必面對那些個鶯鶯燕燕的冷嘲熱諷,更無須強裝出笑臉,送往迎來地度日,這都是拜任公子所賜呀!
「別再說了!」她-住耳朵,拒絕聽小月的勸說。
「是、是,小月不說。」她噤聲,默默地繼續為丁凝心梳頭,心裡擔憂著她連日來不穩定的情緒。
「什麼時辰了?」
「五更天了。小姐,天就要亮了,你整夜都沒睡,要不要歇一歇?」
丁凝心輕輕點頭響應。「明天,你去一趟無痕山莊。」
「是。」小月明白自己沒有發問的餘地,雖然她知道,不管小姐做什麼,都挽回不了任公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