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天氣,說變就變,簡直跟個娘兒們一樣。」睨視了沉甸甸且狂灑著水的天空一眼,飛快地推開計程車門,葉紅鶴就架式十足的衝了出去。
從停在路旁的計程車到那扇鍍銅的寬闊大門,只有二十公尺不到的距離,但是,衝鋒陷陣終於衝到門邊的她還是成了只落湯雞。
「什麼鬼天氣嘛!」忿忿地瞪著天空,她心疼著已經粘在自己身上的衣服。
真可惜,虧她還花了半個小時裝扮自己呢,結果……早知道就乾脆穿牛仔褲來不是更省事。
嫌棄完突襲而來的大雷雨後,葉紅鶴總算甘願按門鈴了。隔著厚厚的銅門,她聽不到裡頭的聲音,只是無聊地用腳打著拍子,邊繼續嫌棄著像是移民到她腦袋上頭來的「尼加拉瓜大瀑布」。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再一點一滴的過去了,然後又一點一滴的過去了……其實只有五分鐘不到,但對向來就沒什麼耐性的葉紅鶴來說,她等得有些詫異與不滿起來了。
奇怪?就算是用爬的吧,從廚房爬到大門這兒,這段時間也夠長手長腳的裘裘爬了,更何況,他應該已經準備妥當在等著她了呀?抬腕瞧著表上顯示的時間——
六點整。
有些不解地又靜默了一秒,葉紅鶴舉起手,決定要囂張一點的將門給捶破時,門忽地被拉了開來。畢天裘的臉出現在門後,只是,臉上的笑容瞧起來……有些不太自然。
「你屬烏龜的啊?」不自覺地多瞪了他兩眼,她咦了聲,「幹麼,菜煮壞了是不是?臉色那麼奇怪。」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但畢天裘給人一種好像在為某件事情懊惱不已的感覺。
「沒什麼。」猶豫了半秒,他側過身。「進來吧,瞧你,都淋濕了。」心疼看著雨水順著髮梢浸濕了她胸前一大片的衣服,裙邊還滴著水。「怎麼不帶把傘?」
灑脫地撥開濕漉漉的頭髮,葉紅鶴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誰知道這場怪雨來得這麼突然,我都已經要坐上計程車,它才潑下來。嗯,好香哦,可以吃飯了嗎?我的胃已經餓得縮成一團了。」越過他身邊,她興匆匆的直奔廚房。
好笑的看著她的饞相,畢天裘追在她身後。「喂,不准先吃東西,你不快點擦乾身子會著涼的。」
葉紅鶴哪甩他這一套,一衝到廚房,眼睛就已經巴在仍冒著熱氣的鍋子,想也不想的,她伸手便去掀著被水蒸氣浮不穩的鍋蓋。
「才不呢,吃飯皇帝大,我要先餵飽肚子再說……哎呀,好燙!」
聽到她這聲驚呼,畢天裘緊張得飛到她身邊,又疼又惱地將她拚命甩動的小手拉到眼前審視,然後迅速的將她拉到水龍頭底下,將開關扭開。
「痛不痛?」看見刺目的紅在她細嫩的肌膚上渲染開來,驀地眼神一沉,心中詛咒連連,該死的,他怎麼這麼疏忽?
「還好啦!」受傷的人反倒是笑出聲來了。「喂,別那麼緊張,只是燙了一下,又不是被燙掉了一層皮,有什麼關係……好嘛、好嘛!我乖乖的再衝一下水就是了。你幹麼用那種眼光瞪我?很恐怖耶!」扁了扁嘴,葉紅鶴伸直本欲縮回的手,任由他在水龍頭底下擺佈著自己的手。
「你的急性子真該好好的收斂一下才行。」不甚滿意的看著那雙紅白對稱的手背,畢天裘拉著她往客廳走。
「嘿,你拉著我要上哪兒?」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是人家的地盤,她可沒那個膽子挑釁拔虎鬚。
「還能上哪兒?」他無可奈何又不掩余惱的白了她一眼。「幫你的傷口上藥啊,免得你的手從此就不能見人了。」
「少來了,哪有那麼嚴重啊!只是被鍋蓋燙了一下,又不是在熱水裡滾了好幾滾,而且,丑就醜一點嘛,反正我的手又不預備拍廣告……咦?」她瞪著他身後,疑惑不解的大眼張得大大的。「裘裘?」
順著她的眼光望去,畢天裘也愣了幾秒。
「小意!」老天,他將突然跑來躲雨的林甄意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林甄意的臉色蒼白得讓人擔心,眼眶又極突兀的紅著,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她身上——只圍著一件大浴巾。
還有,就是她的眼神,她的眼神閃爍著……陰鬱森冷,像是道鋒利的冷箭,視芒直刺向在廚房門口拖拖拉拉的兩個人,尤其是她,葉紅鶴。
呆呆的看著自浴室裡走出來的大美人,葉紅鶴一時之間當不能意會過來,直到……那個大美人的身軀飛撲向畢天裘溫暖的胸懷,梨花帶淚的蒼白臉龐貼著那面胸牆,「天裘。」
「林小姐?」葉紅鶴被眼前這一幕給震懾住了。
大美人哭哭啼啼的像是被誰欺負了似的,凹凸有致的身上只有裹著一條曖昧的大浴巾,神色悲哀且淒切得像是遭逢了世界末日般,而且,這個我見猶憐的赤裸美人是從畢天裘房裡的浴室冒出來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想不透。
林甄意令人猝不及防的舉止不但是震懾住了葉紅鶴,連畢天裘也被她突如其來的怪異行為愣住。
「怎麼啦?」他直覺的展臂環住朝著自己衝來的身子。
剛剛才早葉紅鶴一步的林甄意來按門鈴時,他就已經察覺到她的心事重重,但,自己的專注又全被稍晚就可以與佳人共度良宵的期待給鎖死,在還來不及再多關心些什麼,門鈴聲又響了,他衝進換衣間拿了件大浴巾跟一套休閒服塞進她懷裡,要她先弄乾自己再談。
然後,他就忘了屋子裡還有另一個女人的這檔子事。
「不要離開我。」林甄意嗚咽地說著。
不要離開她?她這是什麼意思?畢天裘低頭瞪著林甄意的烏絲,而他自己的腦袋滿滿的「黑黑白白」,霧成一片。
「你怎麼啦?」認識她這麼多年,還不曾見她哭得這麼驚天動地。
「天裘,為什麼我會敵不過她?我到底哪裡不如她?」
莫名其妙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砸得畢天裘擰起了困惑的眉,還有心中一絲逐漸不安的心。
不動聲色的,他想推開她執拗不松的手,但敏感的林甄意察覺後,不但不識相地鬆開手,反而是愈勒愈緊,而且將淌滿了淚水的頰拚命的往他胸前磨蹭著。
當事人彼此都清楚的感受到,兩人間的肌膚之親只是單純的安慰與被安慰,甚至於已經變化作一個推卻、一個逼近的難堪狀態。可是,看在腦子愈來愈僵滯的葉紅鶴眼中,他們的摟摟抱抱卻是刺目中帶著揪心疼痛的疑惑。
幾近光裸的美女送上門,雖然有些措手不及,男的也沒什麼抗拒的模樣,就好像是「習慣成自然」。
慢慢地屏住氣息,她正想說些什麼來解開這一團讓她又酸鼻又刺目的古怪迷霧時,林甄意卻驀地自畢天裘胸前側望向她,哀淒的眼中溢滿了晶亮的淚珠,眼中的神采卻是分外的炯亮。
「葉紅鶴,你放過天裘好嗎?我求求你,我不能沒有他。」聲淚俱下的林甄意一雙修長的手臂緊緊地扣住畢天裘的腰。
她叫她放過裘裘?轟隆隆的響雷一聲接一聲的在她腦門迭敲著,變得木然的眼神仍被鎖在那一對出色的男女身上。今天晚上不是只單純的跟裘裘吃頓浪漫的燭光晚餐嗎?怎麼會有這場讓她喘不過氣、刺痛了眼的「表演」呢?」
「小意,你別亂說話。」再也沒有什麼比林甄意的話更讓人吃驚人,低抽了口氣,畢天裘臉色倏沉。「放手,你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以為小意對他的好是因為既是同學,又是事業夥伴的因素,但沒想到……天哪,他怎麼會遲鈍到這種程度?
「裘裘,這是怎麼一回事?」葉紅鶴問得有氣無力,眼神怔忡地望著又急又惱的男人。
感受到心上人腦子裡可能蘊發的思緒方向,畢天裘的一顆心竄向發慌的邊緣,「相信我,我也很想知道究竟,可是……」
重新拾回哀淒的哭聲,林甄意重新將臉埋進那變得僵直的胸壑,不見淚顏,只見線條優美的肩頭不住的聳動。
「為什麼你會這麼無情呢?我都已經是你的人了,你還那麼貪心的去找上另一個女人?為什麼?為什麼?」
幾句為什麼問醒了畢天裘,也問傻了原本呆愣的葉紅鶴。
猛地反手一扭,將林甄意的雙手拉向她身後箝制住,畢天裘眼底、臉上全是烈焰噴人的熊熊怒火。
「我也要問你為什麼?小意,我以為我們是朋友,而且,這麼多年來我的心是怎麼想的,你應該相當清楚。但是,你卻反其道而行的說出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安的是什麼心?」他一字一句問得咬牙切齒。
他一直以為他們是朋友,是個可以互相信任的好朋友、好夥伴,可林甄意卻試圖用這最不上道的方法逼走他盼了這麼多年的女人!
他痛恨這種反目成仇的感覺,但這份痛恨卻遠遠比不上她意欲要顛覆他跟葉紅鶴的感情。
「我要你,我不要你被別的女人搶走。」哀傷的眼神在一秒之內迅速撤散,林甄意眼中盛滿了瘋狂的不顧一切。「葉紅鶴憑什麼擁有你?這些年來在你身邊的是我,不是她。她憑什麼一到這裡就不費吹灰之力的擄走你的人、你的心?憑什麼,你是我的,你別想甩開我!」幾句話,將她的目的表現無遺。
靜靜地望著林甄意半晌,聽著她發洩似的又吼又叫,畢天裘牙根緊繃,黑眸閃著駭人的陰鬱與厭惡。「你該去看心理醫生。」
「我不要心理醫生,我只要你。」嘶聲吼完,林甄意忽地踮起腳尖,迅速地吻上了畢天裘閃躲不及的唇。
他們的話聽在葉紅鶴的耳朵裡,不啻是道強猛的雷電,然後,是眼前火熱滾燙的吻……這一切狠狠擊烈她的神智。震驚地望著拚死拚活纏住畢天裘的半瘋狂女人,再看到他那雙大手鎮定卻青筋怒爆的扶著她的臉,試圖要拉開像蛇般粘繞的身體……不自禁的,她一寸一寸的往大門移去。
「你們……好噁心。」震驚的望著眼前這一幕,葉紅鶴不知道自己的雙腿是用什麼神力撐住身子不讓它往地板貼去,而且還成功的奪門而出。
該死的尼加拉瓜大瀑布不知道在何時滾回老家了,老天爺雖然不再倒水,但卻仍是陰灰得教人害怕。
一衝出那扇銅門,葉紅鶴心魂俱茫地踉蹌奔走,順著街邊,她失魂閃神地走著、走著,直到那聲尖銳的喇叭聲直勾勾的刺穿了她的失魂落魄。
「需要我幫忙嗎?」一個頂著凌亂褐髮的男人探出了頭,深邃的藍眸友善的望著她。
連半秒的猶豫都沒有,她點點頭,緩緩地坐上體貼的外國男人為她拉開的車門。
甫上車,哀淒的眼淚終於流轉在她的眼底、頰畔。原以為已經停止的傷心難過,在木然地怔忡下台一鞠躬後,又爭先恐後的湧上來剝裂著她的感覺。
這愛情呵,怎麼扯得人的心那麼那麼的痛呢?
???
除了畢天裘家發生的那段序曲外,葉紅鶴今天的運氣算是不錯的。
那個外國男人有著一顆令人感動萬分的超級大良心,不但沒乘機將她載到荒郊野嶺賣掉,而且只在發動車子時詢問她要上哪兒,然後便善解人意的保持沉默。下一句,是在車子駛上飯店大門,她臨下車時,他笑著對她說的。
「你有一張適合快樂的臉。」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葉紅鶴不懂,但她也沒有心思去搞懂它,坦白說,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該歸類為哪一項。是吃醋?因為不滿著在腦海裡、心中已經被烙上是「葉紅鶴專用」印記的畢天裘被別人喜歡、被別人親親熱熱的霸據著?還是因為林甄意這麼突如其來的示愛,她在心裡產生了擺盪的憤慨而感到不安?更或許,不安的心摻了些不敢置信的駭然吧。
林甄意愛恨交替的變形臉孔浮上葉紅鶴腦海裡,駭得她猛打著哆嗦。
極力撥開迷惘後,第一個襲上她腦子的想法是,畢天裘是個壞痞子,很惡毒、很卑鄙的小人。既然身邊有個漂亮的女紅妝相伴,為何還要來招惹她?但立即的,她否認了霸佔在腦子裡的第一個想法。
裘裘沒有愛過林甄意,是林甄意一相情願的。
可是,他真的從沒沾惹過林甄意嗎?反反覆覆的聲音在腦海中爭執、辯駁,更讓她的心溫暖不起來。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漂亮又有氣質的女人為了愛情變得……可以說是面目可憎亦可悲,她的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葉紅鶴好同情林甄意,但是,她也好喜歡裘裘。若是初到洛杉磯之際,要她放棄他,她一定是二話不說的拍拍屁股,瀟灑走人,可如今的她,卻是感情趨於柔弱得像是要步上林甄意的後路了。
天哪,她該怎麼辦?
???
嗯——用力將肺部充滿了咖啡的香濃氣味,簡雍動作流暢的放下手中的杯子,心滿意足地端起桌上的盤子,眼光一接觸到盤子裡那一大片等待著自己宰殺的奶油蛋糕,垂到嘴角的口水差點沒來得及給吸回去。
幸福的滋味莫過於如此了。
一大塊可以餵飽肚子的奶油蛋糕,一杯芬芳可口的卡布基諾,還有一塊權充後補的起司蛋糕,而這一切,只他一個人獨享!
唉——這才叫人生哪!
叉子才剛戳到奶油蛋糕身上,他不經心的自光潔的透明落地窗望去,一條纖瘦的熟悉身影自他愣了一下的眼前晃過去。
呃,那不是葉紅鶴那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囂張女人嗎?
走得搖搖擺擺又一副心神不寧的辛酸樣,不用太浪費腦細胞,光瞧她的背影就可以猜得出來,這小倆口絕絕對對又情海生波了。
慘了!這是簡雍腦子裡浮上來的第一個想法。
早知道就別那麼多事的讓無聊的眼光四處亂瞄,現在可好啦!插手也不是,不插手更不是了。
不捨的望著滿桌子的彷彿朝著他搖旗吶喊的美食,再望著那個失心人飄然得像是腳未沾地的走進大門,越過氣派明亮的大廳,然後踱向電梯的身影……那背影將失意的心情完完全全的表露無遺!
唉,我這又是招誰惹誰呀!簡雍簡直想狠狠的給自己幾個拳頭來洩憤,他若聰明的話,上個星期早就該該包袱款款,跟古曉芸一起回台灣的,幹麼只為了貪圖能親眼瞧瞧冷面王子畢天裘的情事而賴在這裡不走。
想歸想,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簡雍還是站了起來。
出門在外,是需要朋友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他這款有義氣的人該做的事,也是一種「不得不」的義務,唉!
為著這份無法拋卻的義氣與義務,簡雍神色凝重的跨出電梯,一步一腳印的朝著失意人的房間走去。舉起手,驀然低抽了口氣,忿忿地用腳踢開房門。
見鬼的,這裡是人來人往自由通行的飯店,不是防衛措施一流的總統府,這個囂張女人以為自己很安全哪?回到房間連房門都不關,想幹麼?引人犯罪呀?
不甘不願一瞬間衍成了火大,一走進去,他便低吼著:「白癡女人,你是嫌命太長了不成,為什麼不關門……咦,人呢?」倏地閉上嘴,他吶吶地瞧著空空的房間。怎麼沒、沒、沒、沒、沒人?
緊張了一秒後,這才注意到盥洗室的那扇門板緊緊地闔攏著。
「去,一回來就藏進去,害我虛驚一場……」等等,她一回來就將自己給鎖在盥洗室?
通常,盥洗室除了用來刷牙、洗臉、洗澡、上廁所,還有……想不開時的最佳場所!!
猛地吸了口氣,簡雍握緊拳頭,「砰、砰、砰……」拚命地捶著門。
因為又急又驚又惶恐,當那扇門在他期待又驚詫中拉開時,下落的拳勢根本就收不住,狠狠地擊中葉紅鶴臉門正中央。
「該死!」惡聲惡氣地詛咒著,他身手矯健的一把扶住她向後仰跌的身子。
滿天星斗炫了她好幾秒,但是,透過灰灰白白的迷霧,葉紅鶴瞧見簡雍那張氣急敗壞的臉,心中一揪,眼眶更是添染著紅意,不自願地,眼淚就迅速地湧進眼眶裡,發白的嘴唇還扁了扁,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淒涼樣。
擔心地看著她眼鼻紅通通的憐人,偏頰畔卻白兮兮的嚇人,簡雍驀然旋身走向床鋪。不行,他得打電話請人送些冰塊上來敷一下。
看見他轉身,似乎打算就這麼拋棄她的樣子,葉紅鶴手裡緊緊的揪著剛剛拿來拭去淚水的小毛巾,突然覺得全世界的孤獨與失落都擠到她的身子裡。
「孤身」處在異鄉,常常是感情最薄弱的時刻了,尤其是心酸意愁的時候,看見了簡雍熟悉的臉孔,就似看見了自己的兄長般,滿心的委屈一發不可收拾的全冒了上來。
嗚……「黑狗兄。」人一難過,哪還會記得修飾什麼言辭,下意識地投進他懷裡,口裡不知不覺的就喊出了自己在心底封給他的綽號。
詫異又緊張的環住她飛撲過來的身體,簡雍被她這個兇猛的撲勢給壓上了床鋪,有些手足無措的抬著僵硬的手臂半晌,見身上的女人似乎是一時片刻還不打算停止,這才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她的背。「幹麼灑那麼多苦水呀,出了什麼事?」黑狗兄,這女人還真叫得出口?!
沒錯,他皮膚是黑了點,人也沒她心愛的裘裘斯文,但,黑狗兄?
唉,看在人家這會兒哭得摧心裂肝的難過樣,他再落井下石的為自己討回公道,就有點太那個了些。反正他是坦蕩蕩的君子,要報仇三年不嫌晚,將這個仇刻在牆壁上就行了,他總逮得到機會的。
「好啦、好啦,你不說究竟是誰欺負你了,我怎麼幫你伸冤哪?」其實簡雍知道自己這話是白說的。
人家只是在傷心難過時,好不容易見著了個「台灣同胞」,一時茫了心智,才會有這種不見得是好康的好康事給他撿,所以即便勉強歸勉強,他不安慰幾句也說不過去。
「說吧,小畢是怎麼惹到你了?」簡雍不懂什麼迂迴手法,他這輩子信奉的是一針見血的直接作法。反正,可以在區區幾個小時就惹得她衝回飯店大灑苦水的罪魁禍首,除了偉大的冷面王子外,別人應該沒有這麼大的魅力。
傷著心的葉紅鶴其實並沒有聽清楚他的話,但是,卻撈到了小畢這兩個字,莫名的淚水湧得更酸更痛也更急了。
「我要回家。」抽抽噎噎的,她愈發覺得自己的處境好可悲,也愈發的想家了。
她好想念台灣,好想念家裡的一切,好想念自己的房間,好想念自己那張總能平撫傷痛的床鋪,尤其最想念的,是遠在台灣的爸爸媽媽。
身體粘貼著身體,葉紅鶴將臉深深地埋進他胸前,聲淚俱下的哭得連簡雍都心酸酸了起來,差點沒淌起男子漢的熱淚陪她一起哭了。
老天,究竟是出了什麼毀滅性的大事?小畢呢?
焦急的腦子才想到男主角,男主角就出現在房門口,只是,畢天裘的臉色也鐵青泛白得像個鬼魅似的駭人,而那兩道燃著青紅的熾眸死死的分割、銼剁著簡雍的手。
「誰准你抱她的?」看見葉紅鶴不但是倚在別的男人懷裡哭得讓人心疼,而且絕少主動摟抱他的那雙手臂竟然是環在別的男人的頸項……
畢天裘的心陡然一沉,口氣粗暴得幾乎可以點火了。
「小畢,你在搞什麼鬼呀,為什麼……喂,你要做什麼?」簡雍被畢天裘的舉動給愣懾住了。
怪事,小畢向來不是最不贊同暴力的嗎?剛剛,那雙奮力將他的手給扭開的暴爪……竟然是冷面王子畢天裘的手耶!哇嗚!!
「不准你抱別的男人。」惡狠狠地將哭得淅瀝嘩啦的女人給搶回自己懷裡,畢天裘實在是大方不起來。她竟然敢抱別的男人?就在他眼前?她是當他死掉了?
好不容易才將打著「我得不到你,別的女人也休想得到你」瘋主意的林甄意給擺脫掉,結果眼巴巴的趕到飯店,就瞧著自己心愛的女人粘在別的男人身上,哭得像是遭逢了世界末日似的淒慘,這景象,更是讓他揪心。
「你可以抱別的女人,為什麼我就不能抱別的男人?」臉頰淌著淚,葉紅鶴脫口便直斥回去。
「你自己也是親眼瞧見的,她就這麼突然地衝過來,我還能怎麼做?」忿忿地將她掙扎的身子給按在自己身上,畢天裘憤慨中帶著無奈的辯駁著。
「你是豬啊?你可以推開她、閃過她、躲開她呀!誰教你站得像個木頭人似的。」反正,他沒有及時處理掉,被人吃了豆腐的虧損是他的錯,解釋得再多也是沒用。總而言之一句話,都是他的錯!這個臭男人,哼!
「你別又像小時候那樣不講理好不好?她像發了瘋似地衝向我,你教我怎麼推開她?」艱困地縛住她不乖的倔手,畢天裘拿眼角瞪視著一旁睜大眼看戲的簡雍。「滾開!」人家情侶在鬧彆扭,他在這裡湊什麼熱鬧?
「礙難從命。」簡雍壓根就不甩他那副燙人的眼神,深邃犀利的眼眸炯亮得足以照明整個洛杉磯市。嘖嘖,沒想到情侶吵架還真是好玩,這個時候要他離開?作夢。
畢天裘的話沒趕走氣定神閒的簡雍,反而讓葉紅鶴卯上了勁的又開始試圖掙脫開他的箝制。但憑她使盡每一個毛細孔的聚力也逃不開他的控制時,她整個脾氣在瞬間攀上了谷頂,極度的氣憤難當之下,她覷著了畢天裘沒有防備的剎那,抬起腳來狠狠的在他腳脛上踹了一腳。
「該滾開的人是你,你別碰我,滾、滾、滾、滾……滾遠一點!」迭聲的一連喊出十幾個滾了,葉紅鶴的喉嚨乾裂得像是著了火的在抽痛著。
可是,這痛,卻遠不及胸口頻率超繁的痛。
她好難過,真的是好難過、好難過!!
這輩子沒對哪個男人擱下真心過,唯一的一個就是他了,可沒想到,卻是放錯了心。
害她在初時還猶豫不決老半天,而且在心裡掙扎著該不該愛他,但卻沒想到……他竟然早就是別人看上的肥鴨子,最過分的是,他卻還來招惹她。
「你剛剛說什麼?」該死的,她那一腳踹得還真不是普通的痛。可是,聽到她淚漣漣的迭聲吼了一連串的滾字,畢天裘整個人傻住了。
「我叫你滾!」
「你……」
「小畢,我們先下去坐坐好了。」見情勢大大的不對勁,簡雍趕忙將自己頎長的身軀插進兩人中間充當熄火板。「讓紅鶴自己一個人先靜一靜,等你們的情緒稍微平緩一些後再談。」他扯著畢天裘往外頭走。
畢天裘根本不想離開她,尤其是這個要命的時命,可是,以葉紅鶴執倔的脾氣,再鬧下去鐵定更糟,深深地吸了口氣,他走向她。
「我給你半個小時冷靜一下。」又氣又疼地朝那張淚臉伸出手,他的嗓子沙沙的,不怎麼平穩。
臉一別,葉紅鶴緊咬著嘴唇,不看他,也不讓他碰到自己。
她抗拒的動作頓時讓房間裡的氣氛又繃了起來,用力的往胸口吸了氣,畢天裘還沒能說些什麼,就已經被眼明手快的簡雍給拉了出去。
「紅鶴,我先將小畢帶開讓你冷靜一下,待會兒兒我們再上來。」門,被簡雍闔上了。
???
冷靜?
她為什麼要冷靜?她不要什麼見鬼的冷靜,她現在要做的是,馬上、立刻、迅速的離開這個該死的城市!
連一分鐘的遲疑也沒有,門才剛被關上,葉紅鶴便衝到床邊拿起話筒。—她要走了。她想家,想回台灣,更想立刻離開這個會讓人喘不過氣來的鬼地方。就算是得到機場去碰運氣、等補位,她也寧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