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走進辦公室,葉紅鶴已經由空氣的凝窒狀態下感覺到……慘了,敘靂企業的霉神貼近她身邊了。
情緒主宰著敘歷集團這一整幢辦公大樓,而且手中掌握大樓中每一個大小分子的生殺大權,讓手底下的人苟延殘喘的討生活的大魔神又在發潑了!
不由自主地,因神經緊繃而導致發麻的症狀從頭皮開始蔓延到五臟六腑,然後逐漸染冰了通體四肢。
「葉紅鶴呢?她死到哪裡去了?」
果然!人還沒有走到自己那間已經被撒旦侵佔的辦公室,大魔神震駭人心的咆哮就隨著愈來愈稀薄的氧氣傳進葉紅鶴耳裡、腦子裡。
是要立刻掉過頭,走人還是硬著脖子的爬進去當炮灰?葉紅鶴的腦子裡反覆思索著。
「紅鶴,你跑到哪裡去了?」魏麗君小心翼翼地移向她,像個匪諜似的提供著最新限時情報。「老大已經找你找了將近十分鐘了,現在正在你辦公室裡搞破壞呢!」
嘖,還用得著她說?光聽裡頭的人渾然忘我似的搞著破壞,那翻箱倒櫃的聲響直衝進耳膜,活像是紅衛兵抄家似的乒乒乓乓囂張得很,還沒想像可憐的辦公室會被他糟蹋成什麼樣子,葉紅鶴就已經忍不住的咬牙切齒,而且想開口咒人了。
她也只不過是出去買幾塊蛋糕當點心,消失的時間不過十分鐘,這大魔神有必要搞得這麼嚴重吧?
況且……「曉芸呢?」葉紅鶴問道。
倒了八輩子霉的古曉芸是這個大魔神的機要秘書,她葉紅鶴只不過是卑微渺小到連螻蟻都比她來得重要的助理秘書,而簡雍這個龍頭老大不找像塊吸水海棉般專吸收他怒氣的古曉芸發飆,竟然大罵光臨到她的窩裡來,這豈不是太……潑過界了嗎?
還有,古曉芸呢?那個可憐的傢伙被轟到哪裡去了?
「曉芸剛剛才被他罵到廁所去哭了。」只要是在這幢大樓發生的事,就絕對逃不過魏麗君的眼底。
她是敘靂集團的廣播電台,光是她一個人,就足以媲美三座光華商場的閒言閒語了。
「為什麼?」葉紅鶴大吃一驚,這大魔神竟然已經處斬了一個大將了?
「因為她昨天不知道吃錯什麼藥,竟然將老大跟同光化司張董的約會給搞錯了期,害老大中午在餐廳白等了一個小時。」
哈哈,這個潑辣凶暴的大魔神真倒霉,但是,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約會……發這麼大的脾氣?「我的媽呀,他幹麼那麼刁呀?重新再約不就行了?連向來對他忠心耿耿的曉芸也慘遭毒手?他要幹什麼……」將嘴巴貼近魏麗君的耳根子,她話還沒問完,大魔神的音波就裡頭疾射出來。
「葉紅鶴,你還不快點給我滾進來!」
喲,奇了,她知道簡雍的眼睛一向很亮、很銳利,可什麼時候他的耳朵也進化成了順風耳了?
「葉紅鶴!」這聲暴喝差點將落地玻璃窗給震裂了。
「來了啦!」真討厭,好像叫小狗似的,聽了就教人不舒服到極點,可是……大魔神有令,她不敢不從!
無可奈何地歎了聲氣,嘴角輕撇,無聲地瞪視著魏麗君聞聲後膽怯的逃避背影。「哼,膽小鬼。」葉紅鶴拎著手中那個裝了好幾塊小蛋糕的盒子,拖著沉重的小屁股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才剛跨進門口,她的眼睛驀地暴凸,垂懸在眼眶邊緣。見鬼,這大魔神的功力怎麼進步得這麼快?才不過是十分鐘的時間,這屋子簡直就像剛遭十個莽漢下手行竊過的現場般,慘不忍睹到極點。
「你死到哪裡去了?」瞧見有現成的人靶子可以攻擊,簡雍哪裡還會跟她客氣。「現在是上班時間、上班時間,不是該死的購物時間,你有沒有搞清楚?敘靂花錢請你來是要工作,不是讓你東逛西逛的。」他的眼神鎖住她手中的小盒子。「你又買了什麼鬼東西?」
「有什麼?」看見簡雍眼中波波晃動的亮光,葉紅鶴真想將手中的蛋糕全都扔向牆壁,砸它個稀巴爛。
真不幸,這個星期第二次摸魚被他給逮到,而且,瞧他那副貪婪的眼光……不成,待會兒可得好好的做好防禦措施,別像上回那樣,全軍覆沒。
「他媽的,你是沒長耳朵是不是?上次不是已經警告過你了,上班時間不准你摸魚出去買吃的?」
「我肚子餓呀!」真沒風度,老師難道沒教他「三字經」不能隨便亂用嗎?
「你他媽的在嘀咕些什麼?」
「沒什麼。」
偷偷地瞪了簡雍一眼,在他還來不及捕捉到那份無言的抗議時,葉紅鶴機敏的收回自己的眼神。
哼,要不是這兒給的薪水高得鎖住了她隨時都處於飢渴狀態之下的荷包,而且讓她每個月都能有固定的一天是快樂的將笑容給帶進棉被裡,然後在被滿足的口水給浸濕的枕頭上迎接晨光,單衝著大老闆隔一、兩個星期就會跳一級,找上她可憐的小辦公室狂飆疾掃一番的暴行,她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哪還會可憐兮兮地留在這兒讓他三不五時的肆虐一番!
其實,平心而論,簡雍這個大老闆也並不是真的那麼凶暴,除了他在發脾氣時,其他的時候都很好相處。
只是,這個很好相處的時刻可真是珍貴得可遇而不可求,而且,看在當炮灰的也常常是古曉芸那個可憐的受氣包的份上,所以……
唉,算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誰教現在外頭的就業市場淒慘到賤價拋售還不見得能夠撈到半頓飯吃。大學畢業又能怎麼樣?算盤撥一撥,好歹敘靂的這碗飯還算是香噴噴的,所以,她勉強地在這裡一將就,就將就了快三年了。
「明天將護照繳到人事室。」
「幹麼?」前面的咆哮她沒聽進去,反正聽再多也不是什麼好話,倒是最後頭這句話直刺進她耳膜裡。
「什麼幹麼?」簡雍的臉色擺明的又黑了些許。「你剛剛沒在聽我說話?」紅紅黑黑的烈焰呼呼的燃在他臉上。
這次是她閃了神被人給逮到,所以……她理虧。「呃,為什麼要繳護照?」倏然間,她的表情煞是客氣,連這個疑問也說得小心翼翼到極點。
「這次到總公司開會,你跟我一起去。」
「什麼?」總公司?哇,總公司這名詞不是代表著好遙遠、好遙遠的美國嗎?
咦,無緣無故的指派她「孤芳赴險」?其中鐵定大大存在著詭意。況且,古曉芸那個職業炮灰呢?不是一向都是她跟在他屁股後面的嗎?怎麼這回竟然指名道姓的要她「頂替」?「為什麼?」
「因為這次的會議需要利用到『你』這個不可或缺的助理秘書。」他很惡毒地加強那個「你」字的音量。「這個理由夠有力了吧?」
利用?!大魔神這話是什麼意思?
氣不過的丟了個明張目膽的白眼給他,看見簡雍不但是氣定神閒的收下了她的白眼,還故意豎起兩道濃眉,兼帶著那一口陰森的大白牙回贈給她,輕哼一聲,葉紅鶴連氣都沒有喘一下的繼續運送著第二波的白眼到他臉上。
「那曉芸呢?」哼,她又不是給人嚇唬大的,他那種鬼臉想做給誰看呀?
「她也一起去。」
古曉芸也一起去?仇視驀然消減了不少,收斂起白眼,她疑惑地挑著眉兒望著他。「為什麼這次我也要去?」一下子帶著兩個拖油瓶?眼前這個大魔神怎麼凱了起來啦?
簡雍長長地歎了聲氣,「因為,這次咱們公司的大老闆的秘書有事不能親逢盛會,所以,尊貴的葉大小姐,你就得乖乖跟著我們一起去,好提供你大小姐的專業知識。」他實在是想乾脆就捏死她算了。
這年頭的夥計也太囂張過份了些吧?!出差就出差,還東問西問的那麼多廢話,若不是這次敘靂的總裁大人親頒聖旨欽點傳訊眼前這個摸魚大王,打死他,他都不帶她出去。
國門都還沒邁出一公分呢,就得先費事的為她消疑解惑,哼!
「真的?」只一秒鐘的工夫,葉紅鶴已經完完全全的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了,揚起了帥氣的眉峰,她朝他笑咧了嘴。「去美國?」
「洛杉磯。」
「真的?」葉紅鶴眼珠子轉了一圈。「有出差費可以拿?」她眼巴巴的表情就只差沒塗上那個玫謀曇牽哪還有心情去管他什麼洛杉磯不洛杉磯的!
她的坦率倒是讓簡雍氣焰倏消地笑了出來。
「沒出差費的話,你去不去?」雖然葉紅鶴大咧咧地隨意態度常常讓他氣得暴跳如雷,可是她直率的個性卻也是自己欣賞她的原因之一。
還有另一項令他欣賞的原因——她超水準的辦事與協調能力!
或許就是因為她直率又平易近人的個性吧,還有她似乎是與生俱來的那份善於哈啦的交際手腕,簡直就是「化鬼斧為神功」這句話的代言人,整個公司上上下下幾乎全被她給打通了,而這一點,古曉芸就遠遠不及她。
並不是說古曉芸辦事能力比較差,能當上他簡雍的機要秘書,能力之強自是不在話下,而是古曉芸的能力雖然也不弱,可是略微沉靜及稍許的勢利架子使她的人緣不若葉紅鶴來得強。
有些時候,人際關係遠比辦事能力重要百倍。
「休想。」想也不想的,葉紅鶴就從嘴巴裡丟出這兩個字。
「我想也是。」
「那……有多少?」拿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瞅著他,葉紅鶴又笑得甜蜜蜜。
「什麼有多少?」她的話讓簡雍一頭霧水。
哼,裝蒜。「出差費啦!」雖然有些不滿他的表情,但是她的笑嫣不減半分。
沒辦法,想到又有金光閃閃的新台幣自投羅網的飛向荷包裡,要她心情低落還真是有些困難!
要笑不笑的扯起嘴角,簡雍終於決定鳴金休兵了。
「出差費比照古曉芸,明天將護照繳出來。」丟下定兩句話,他邁開一雙長腿掃過她身邊。做個順水人情也不錯,反正,這筆錢他可以找總公司那個頭兒拿,誰教他欽點這個摸魚大王「出場」。
長腿掃過葉紅鶴身邊時,不自覺地,簡雍又多看了她一眼。
原來她就是……「那個葉紅鶴」!!
雖然被他疾掃而過的影風給逼得退了一步,但葉紅鶴可沒心情丟幾個白眼給他。
出差費比照古曉芸!哇——哇哇!她快暈過去了,第一次當拖油瓶,代價竟然是比照身價昂貴的機要秘書古曉芸耶!
嘿、嘿、嘿、嘿……葉紅鶴興奮得身體差點騰空飛出窗外去了。
有出錢的大老闆這一句話,別說是明天,就是要她立刻將護照給繳出來,她都會拚老命地衝回家去將它給翻出來。這下可好了,她可以開始放開心胸的去觀閣逛一逛了。前些日子,她差點將它店門口的地毯給磨破了,可總是下不定決心,有了這筆出差費……嗚……她已經可以看見那組寶藍色的休閒沙發椅被安置在她房間的畫面了。
染滿了銅臭的眼睛還來不及流下激動的淚水,才走到門口的簡雍又開口了。
「這蛋糕是哪家的?」嘴裡不知何時已經粗魯的塞進一片乳酷蛋糕,他的大手裡還捧了兩片蛋糕,藍莓跟巧克力,這三種恰巧都是葉紅鶴的最愛。「你到底會不會買呀?那麼難吃的蛋糕還買了那麼多?」他的口氣淨是不滿的數落。
剎那間,活躍在葉紅鶴眼中的鈔票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仇視。
剛剛不是才在提醒自己要做好防禦措施嗎?怎麼才一轉眼,又被他盜走了大半的糧食呢!
而且他還敢渾然不知恥為何物的露出滿臉的嫌棄,真不是普通的過份!
若不是從頭到尾,她都將薪水袋的模樣凌空畫在簡雍的腦袋上,光憑了這句話,她一定會將盒子裡的奶油蛋糕也一併地請他笑納。
只不過不是經由他那張不饒人的嘴巴,而是他那張粗獷帥氣,卻又時常氣得人牙癢癢的-臉。
嫌蛋糕難吃,還一口氣A了她這麼多塊,這種事,除了他簡雍以外,還真沒有第二個人做得出來。
???
此刻,下班的人潮早已經褪去了許久時間。
位處於美國西岸的洛杉磯市中心有幢簇新又醒目的摩天大樓;最頂樓的燈火通明,一個身形頎長的男人靜靜地杵立在落地窗前,遠遠地眺望著遠不見邊的東方,許久、許久……
在那張龐大的紅木辦公桌上,攤放著好幾張的傳真資料,最上頭的,是一張還算清晰的大頭照。
若能走近瞧個仔細,當可以看清那張大頭照上面的主角,不就是葉紅鶴笑得燦爛的開心臉龐嗎?
除了童年的資料較為不齊全外,葉紅鶴從國中一直到大學畢業那年進入敘靂企業迄今的資歷,全都記載在裡頭。
這是簡雍在一天之內派人打聽、整理後,傳真到洛杉磯,畢天裘的桌上。
真是她嗎?他在心頭悄悄的問起了這個不知道已經問過幾千、幾萬次的問題。
自從無意中在台灣分公司誤傳過來的人事資料上看到這個名字起,他的心,就已經惶惶然地靜不下來了。
葉紅鶴!這個在十四年前,應該已經葬身火海的名字,結結實實打亂了他沉穩多年的情緒。
為了讓自己莫名揚起的期待能夠沉澱下來,他甚至要簡雍假臨時會議之名將她帶到他眼前。只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接近,捺著心頭愈發狂烈的鼓噪,他的心添上了更多、更濃的期待。
葉紅鶴,真是她?那個被他珍藏在心底的小丫頭?
他得親眼瞧著她、感受她,甚至於……再一次的被她所擁有。
始終,畢天裘忘不了當年那個總是與自己形影不離,胖嘟嘟卻可愛的小身影。尤其是那個跌跌撞撞追跑在計程車後頭的悲泣影像!
其實,一開始他考慮的是自己飛回台灣去面對這一切,可是他不敢,怕的是期待落空,雖然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無誤了。
愈近他自己預定的期限,他的心情愈是緊繃了起來,甚至,有些忐忑的躍動著不安的緊張。
像是在回應他心底不斷重複的問題,一道明亮的星光皎潔又迅速的在他眼前劃過天際消逸。
微擰起眉,凝望著被星斗點綴得清亮的星空半晌,畢天裘倏地回身,按下桌的電話通話鈕。當另一頭沒如預期的傳來立即的回應時,他這才想到,夜深了,她早下班了。
但是,他卻沒有半點遲疑地按下一組早已經深印在腦海裡的電話號碼。
今天,該是傳遞好消息的「黃道吉日」吧?!
???
葉紅鶴難過死了!
他們四個人此刻才剛步下窩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連機場大廳都還在前頭呢,她就已經不行了。
真的是不行了,徹頭徹尾的,她覺得自己身上所有的骨頭都被人給拆了下來組不回去似去,直覺渾身乏力的想就地癱軟。
「你還好吧?」距她兩步遠的古曉芸騰出了一個同情的眼光望著她。
而葉紅鶴連想丟一個沒事的眼神給她,都覺得騰不出半點精力來,因為要拚著一己之力跟上他們的步伐就已經讓她覺得自己像條遊魂般的重心無力了。
還好吧?唉,她不好,大大的不好。
早知道搭十幾個小時的飛機會是這麼的活受罪,她這個鄉下土包子絕絕對對不會輕易被金錢所迷惑。當然,如果是高得實在是讓她抵不住誘惑的美鈔……唉,她還是會願意再受這麼一次罪的。
不管是新台幣或者是美鈔,它們都是可愛得讓人無法鄙視的。
只是……「該死的,我快死了。」就算是在飛機上已經吐掉了整個胃裡的存糧,包括那個胃袋,但葉紅鶴還是好想吐哦。
「如果你敢丟臉的癱在地上,我一定不會插手管你的死活。」悠哉的晃到她身邊,簡雍精神奕奕的在她耳朵旁邊撩撥著她沒半絲力氣的怒火。「聽說,最近東方女人在洛磯挺吃香的。」
東方女人在洛杉磯挺吃香的?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雖然有些不解,但對於簡雍的譏諷,連問都不必想問出答案,反正從簡大人狗嘴中吐出來的話,沒一句是可以聽的。
這個天性惡毒的大魔神,從頭到尾就將他那落井下石的本能給發揮得淋漓盡致。
從一上機,神清氣爽的大魔神便眼見可憐無依的紅鶴妹妹慘受暈機之苦,不但原本亮麗動人的嬌顏從慘淡的白色轉換成恐怖駭人的青綠色,連喝口水的力氣都得用「擠」出來的。
但,他絲毫沒有貫徹實行那句「四海之內皆兄弟」的名語,不但沒有雪中送炭,反而還落井下石,更可惡的是,他完完全全逮住每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大火撻伐她的「無能」。
反正,葉紅鶴除了癱在位子上呻吟外,剩餘的力氣還是得留著,以防她隨時要衝到廁所去吐個盡興。虛軟的她,早就已經連個像樣的噴氣聲都發不出來。
「還是,你早就預備要犧牲自己,為我們的國家做一些國民外交?」似乎是怕先前的撩撥不夠徹底似的,簡雍咧開的大嘴巴朝她的耳根子湊得更近了些。
「你……給我……滾……遠一點。」有氣無力的,葉紅鶴狠狠地朝著他露出懷恨的一口白牙。
聳聳肩,簡雍從善如流的從她身邊悠哉游哉地踱開。
「當然、當然,我這個人一向都是最順從小姐的心願,只是,我是說如果啦,如果你待會兒有些力不從心的雙腿一軟,誰能……咳咳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他將她虛弱的眼神帶到一旁卿卿我我的兩個人身上。
悲憐著可憐無助的自己,葉紅鶴差點沒一翻身,拚著一死讓自己爬回那架班機上,冀望他們能基於人道立場,將她原機遣回台灣。
見鬼的古曉芸,才剛離開了可愛的祖國不過十幾個小時,就將女人的矜持給忘得一乾二淨。渾然不顧才剛踏進洋鬼子的寬敞門戶,女人尊貴的臭架子也不會端個幾秒鐘,猶在大庭廣眾的睽視下,就軟骨軟筋的將身子給倚進了跟在他們三個人屁股後頭當拖油瓶的未婚夫懷裡。
害可憐的她不但飽受暈機的痛苦,還得被歹毒的簡雍給冷嘲熱諷加輕鄙一番。而她這個女性的同盟呢?連個適時的援手都不會伸一下,只顧著渾然忘我的沉浸在提前的蜜月氣氛中!
哼,女性的叛徒!如果她葉紅鶴還有命回到台灣的話,看她怎麼討伐古曉芸!
想到如果還有命回台灣……不自覺地,葉紅鶴的眼眶滲進了淡淡的悲紅。
從小到大,仗恃著藝高人膽大的不怕生,跟喜歡廣結善緣的一張笑臉,她走遍台灣的大江南北,上山下海玩得不亦樂乎。就算是有幾次是隻身一人的出門在外,總不覺得孤單。
反正,想家時,買張車票,上車後閉上眼睛,待一睜開眼,哈,不就差不多快到家了嗎?
可這回,最徹徹底底的拐岔了路了。
她這回可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而這惡犬,不但是白皮膚、金頭髮、藍眼睛的洋鬼子,連國產的黑狗兄都有可能會插上一腳!
悲傷的她在強撐著精力瞪了簡雍那個新上任的黑狗兄一眼後,開始想念起遠在台灣的家人了。
說來,老爸跟老媽這次的表現也真的是挺傷她的心。
雖然他們總嫌她像匹脫了韁的野馬,有時更是嚷著說:「她這個女兒,出去當丟掉,回來算是撿到了。」可是,她好歹是他們惟一,而且是口口聲聲喚著的寶貝女兒呀!
而當寶貝女兒喜孜孜地回家宣佈了她「即將出差」的偉大任務後,正等著來自父母親的誇讚時,他們只是輕描淡寫地應了聲——
喔,知道了。
然後,掉過頭去,繼續……「等等,胡了,老吳,你的紅中別跑。」然後像是中了統一發票頭獎般的向著其他三個人露出勝利的微笑,而且是迫不及待的伸出等收賭金的饞手,壓根就將興高采烈的回家宣佈大消息的女兒,給忘在剛收到手的新台幣後頭去了。
眼睜睜的瞧著這一幕,葉紅鶴差點沒氣得吐血。
姑且不論在敘靂這麼大的一個企業集團裡,能跨越職位的遠渡重洋出差去是多難能可貴的機會,單以惟一的寶貝女兒要離開他們近一個月,他們應該是有著濃濃的不捨才對呀!
可他們輕忽的模樣……好像她只是跟朋友去墾丁玩個一、兩天……嗚……瞧瞧她現在的落魄樣子……嗚……
「好啦,別那麼丟臉了。」實在是看不過去她臉上那份傷冬悲秋的神情,閒得像快著涼的簡雍又踱回她身邊。「只是暈機,又不是真的被人給賣了。」
「滾……滾……」微抿著嘴、低垂著臉,她散漫地輕抖了幾下手。
這只黑狗兄最好別在這裡繼續騷擾她的悲傷了,否則……
瞧見她晃了晃身子,簡雍倏地斂淡了笑容,上前一步輕攙起她的手肘。「幹麼,你想當個現成的睡美人哪?」簇亮的黑眸中漸漸地竄進了擔憂。
健康寶寶會暈機?老天,她如果真的暈倒在機場的話,這場面可就熱鬧了。
不待他再吭些什麼,葉紅鶴輕輕地擺動著自己的手肘,「放手。」黑狗兄突然這麼好心,一定是心存不軌。
她的疑心症濃得簡雍不必傾下身去探個究竟,就已經嗅出一、二來了,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他更是不肯鬆開手。葉紅鶴正想使盡吃奶的力氣掙開他的箝制時,他驀然拍了下她的腦勺,語氣輕鬆的宣佈:「總算是來了。」不待她會意地發問,微側過身,他朝著古曉芸那對你儂我儂的愛人揮了揮手。
???
來了?什麼來了?
倍感疲憊的眼珠子才轉了兩下,葉紅鶴就見到兩輛加長型的豪華轎車緩緩地駛近他們,然後停住。
「真慢。」嘀咕了一聲,簡雍走上前去,也順便帶著她。
手臂被握在別人手中,不得已,她只得強拖著腳步,頭暈目眩地跟在大老闆身側湊上前去。
「喂,大老闆,走慢點行嗎?」她快被前頭的人給整垮了。
「∷簟!弊燉鏘幼牛簡雍的腳步還是慢了下來。
不待他們站定,前頭那部車子的車窗便緩緩地降了下來,隔著深色的玻璃,葉紅鶴看到這輛車子裡頭有兩個人頭。
其中一顆腦袋是坐在駕駛座上的司機,而另一顆腦袋,則很明顯的,就是敘靂集團的龍頭老大嘍!
不假思索的,她揮掉簡雍卸去力勁的手,逕自走向後頭那輛豪華轎車。
憑她一介小小職員的卑微身份,怎敢不識相的杵在那裡,聽兩個大小龍頭商議事項呢?更別提大咧咧地等在一旁,希冀能跟大老闆坐同一輛車子,這種做人屬下的分寸,不必人家指示,她可是早就認得很清楚。
走到後頭那扇車門邊,手掰了又掰,怪哉,怎麼開不了車門?
心中的疑惑尚不得解,就見到簡雍邁開腳,朝著她快步走來。
他剛剛才趴在緩緩下降的車窗前,跟裡頭的人交頭接耳的說話,一仰身,看見葉紅鶴已經自動自發地用一雙漫步的腳將自己給帶到了車門前,而且有些挫敗感十足的在掰著死都不開的車門,他不禁加快了腳步。
「裡頭有中控鎖。」邊說,簡雍的笑聲邊一點一滴的滲出唇畔。
看她恍惚猶帶著意志堅定的模樣,若他不趕緊阻止的話,說不定再拉幾次,這輛車就得換車把手了。
「噢!」歪著脖子端詳幾秒,她突然俯下身,將沒有血色的俏臉牢牢的粘在車窗上,眼睛瞪著在裡頭望向她的洋鬼子司機。「他不讓我上車。」
「你不是坐這一輛。」
「咦?」
用眼神示意走上前來的古曉芸自行先安頓好她自己跟未婚夫,簡雍扯住了葉紅鶴猝不及防的手臂,半推半拖地拉著她往前面那輛已經大敞車門的轎車走去。
「你坐前頭那一輛。」
「可是……那裡頭不是有人了嗎?」
「對呀!」不待她有機會將裡頭的情形先瞧個仔細,簡雍的一隻大手就蓋住了她的腦袋。「坐進去。」
葉紅鶴依言的將半個屁股乖乖地在軟軟、柔柔的真皮椅墊上坐定,頭才仰,就感覺到簡雍那隻大手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坐進去一點。」
暈機的人是比較沒有什麼主見的,更何況她已經不是普通的暈機而已,聞言,她一廂情願地以為他也要坐進來,不置一言,她乖乖地將身子移到椅子的中央位置,騰出了好大一塊空間給他。
怎麼簡雍口氣帶笑的衝著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拋下一句:「我可是將人交給你了。」就「砰」一聲的將車門給帶上,施施然地站起身,快步走向後頭那輛車。
人交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救命哪!
殺千刀的簡雍,那只泯滅了良心的台灣黑狗兄,竟然真的將她給賣了?!
拚著殘餘的力氣,掙扎帶逃命的趴向車門,手才堪堪沾到車門的把手,她就感覺到身下傳來的震動。
車子……開動了!而她的人,還在這輛不知道要駛向何處的豪華轎車裡!
想到了自己多舛的命運,葉紅鶴不由得酸了鼻心,眼眶更是不自禁地漾出了悲紅,莫名其妙的,她又想哭又想笑。她……真成了人口販子的貨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