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紙是包不住火的。
雖然衛世羅的天大八卦是發生在台灣,但是台灣到日本不過幾個鍾頭的航程,比從台北搭車到高雄所花的時間還短,所以其間的海洋實在毫無阻隔作用。
尤其當有心人刻意將此事渲染開來的時候。
望著手裡的報紙,站在衛家大門口的綾小路朔也忍不住向左右張望了下。
郵差是送錯了嗎?世羅並沒有訂報,何況……這還是份台灣的報紙,所以更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雖然感到怪異,但是區區一份報紙應當不會有什麼危險才是,所以綾小路朔也仍是將它拿進屋裡。
艾冰出門辦事、衛世羅在房裡講越洋電話,綾小路朔也不想打擾他們,於是在客廳坐下,好奇地打開報紙。
「果然還是看不太懂。」綾小路朔也的視線掃過前幾頁,對於其中的文章是有看沒有懂,所以干脆看起上頭的圖畫和照片。
他不經意地瀏覽,卻見到自己與衛世羅的照片赫然出現在上頭。
綾小路朔也先是微楞,既而想到衛世羅說過的話,他說那不過是連影人的惡作劇。
但是--
看了看上頭的日期,確實是今天沒錯呀!
他想,連影人是不會為了開個玩笑而一大早搭機到台灣的。
那麼,這真的是新聞了?
瞪著那張兩人親暱的照片,雖然旁邊寫著長長的報導,綾小路朔也卻看得一知半解,於是他找來剪刀將那一面剪下:
查查字典應該可以看得懂的,這樣或許可以明白其中到底出了什麼事,即使世羅不告訴他,他也要查出來。
將剩下的報紙丟進回收桶,綾小路朔也回到房裡,打算將它翻譯出來。
但是剪報才剛擱下,衛世羅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他只得將剪報往抽屜一塞,佯裝沒事地回應衛世羅的叫喚。
「世羅?」綾小路朔也輕敲門板,推門而入卻沒瞧見半個人。
突然地,身後竄出一道身影,像八爪章魚似地從後緊抱住他,就著綾小路朔也的頸項便吻。
「世羅!」綾小路朔也又好氣又好笑地甩開他的糾纏。「你不是在講電話嗎?」
「講完了。」衛世羅不甘心地二度貼近,巴著綾小路朔也美麗的臉龐與柔軟的嘴唇不放。
自從那一夜的激情以來,他上了癮,一時半刻沒見著綾小路朔也就渾身不舒服。
「別鬧了……」綾小路朔也被他的呵氣弄得發癢,只能窩在衛世羅的懷裡無力地阻止。
看准綾小路朔也無力反抗,衛世羅掃開桌上的文件將他壓到桌面上,雙手開始不安分地探入襯衫。
「世羅!這裡不是……」綾小路朔也當然明白他想做什麼,但是大白天的就將他推倒在桌上,實在超越他的容忍范圍。即使他並非不願意與世羅做愛,但是也要看看時間和地點嘛!
「無所謂的。」衛世羅扯開綾小路朔也的襯衫,白晰的胸膛還殘留著幾個淡淡的吻痕,那是上回留下來的。輕撫著它們,衛世羅放柔了動作,「還痛不痛?」
「不……不會痛了……」綾小路朔也被他這麼一問,霎時雙頰發燙,對那晚的印象他可是記憶猶新,衛世羅激烈的索求幾乎使他招架不住。
「既然不會痛了,那就表示可以了?」衛世羅抓著他話裡的語病,伸出舌頭輕刷過他的腰際。
戰栗感在瞬間傳遍全身,讓綾小路朔也感到渾身發麻。
「世……世羅,啊……不……行……等一下……艾冰……她……」隨著衛世羅的往下摸索,綾小路朔也斷斷續續地發出呻吟聲。
「朔也,你一直發出這麼誘人的聲音,要我怎麼停得下來?」衛世羅邪惡地扯動唇角,笑容中透著偷腥貓兒的狡猾,「更何況……你的身體可不像你所說的那麼不願意呢!」
大手滑入長褲當中,衛世羅不客氣地握住綾小路朔也發脹的欲望開始撫摸,嘴唇則不時輕吻著他的身體,讓綾小路朔也在短短幾秒鍾內向理智投降。
「世羅……嗯……啊……」沉溺在情欲當中,綾小路朔也忍不住迎合著衛世羅的動作弓起身子,渾身上下散發著甜美的誘人氣息。
當綾小路朔也的欲望在衛世羅手中解放時,他一邊輕喘,一邊撐起無力的身軀想從桌上爬起來,但是一起身便看見連影人和艾冰看好戲似地站在房門口。
「影……影人、艾冰!你們、你們……」綾小路朔也感到一陣熱氣直往頭頂上街,他抓緊被扯開的襯衫,整張臉已經漲成一片赭紅色。
「你們干什麼呀?」衛世羅仍趴在綾小路朔也身上,絲毫沒有起身的打算。「沒看見我們在忙嗎?到樓下客廳看電視去!等我忙完了……」
話語未竟,檔案夾已經落在他的頭頂上。
「世羅!」綾小路朔也連敲了幾下,「快起來!」他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沒想到衛世羅竟然還說出這種話。
「知道了……」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綾小路朔也散發馨香的身體,衛世羅替他理齊衣服,還乘機偷了一記香吻。
「世羅!」綾小路朔也推開衛世羅,匆匆向艾冰與連影人打過招呼後便鑽回自己房裡。
「嘖嘖……你可真行呀,世羅。」連影人望著綾小路朔也離去的方向,「大白天的,真是精力旺盛。」
「哪裡,還沒有你行。」衛世羅撥了撥被綾小路朔也打亂的頭發,讓兩人在沙發上坐下,「怎樣?有什麼消息嗎?」
「這是台灣方面傳過來的資料。」艾冰拿出一迭傳真紙放到桌上。為了不讓朔也為黑森久野的事情擔心,她可是放著家中的傳真機不用,特地驅車到影人家裡去。
「這個呢,是我托朋友寄過來的剪報。」連影人掏出一個信封丟到桌上,「最近幾天的相關報導都在上頭了,嘖嘖,比八點檔連續劇還精彩哪!」從綾小路朔也和衛世羅相識到交往、發展成情侶關系的經過都寫出來了,還連載哩!只差沒出書而已。乖乖,這些人哪來這麼多閒工夫呀?簡直可以去寫愛情小說了!
衛世羅將報導倒出信封,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哼,三流的愛情小說。」衛世羅不屑地撇撇嘴,「果然是花邊新聞,這些人永遠只能插花寫這種無厘頭的報導,而且還打錯字。」
「算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就靠瞎掰混飯吃的。」連影人不甚介意地搖搖手,反正這種報導有時間性的,等到更大、更熱門的新聞出現,它們就會自動銷聲匿跡。「你們還要商量怎麼對付黑森久野的事情對吧?我已經把我最近聽來的情報都告訴艾冰了,你直接找她問吧,我去陪陪朔也。」
離開衛世羅的房間走往客房,連影人原想嚇嚇綾小路朔也,小小地惡作劇一下,但卻意外地看見他正專注在桌上的一張小小剪報上。
躡手躡腳接近綾小路朔也身後,連影人頭大地看著那斗大的標題字--
年輕企業巨子與日本酒侍的同性戀情追蹤報導
更糟的是旁邊還擺著字典。
朔也從哪兒拿來這鬼玩意兒啊?到底是哪個白癡家伙給他的?他不是再三叮嚀過世羅與艾冰了嗎?
從背後看不見綾小路朔也的表情,連影人臉色一沉,伸手越過綾小路朔也的肩膀將剪報取走。
「影人!」綾小路朔也吃驚地回頭,看見連影人緊蹙的眉頭,他知道事情果然沒有那麼簡單。就他剛才所查到的單字拼湊起來的意思,台灣已經將世羅與他的事情傳開來了。
「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連影人將手裡的薄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筒,「是誰給你的?」
「那不重要吧,影人。」綾小路朔也皺著眉,美麗清秀的臉龐露出一抹哀戚,「我和世羅的事情被報導出來了是不是?」
「朔也,這件事交給世羅處理就好,你別插手。」連影人深知綾小路朔也的脾氣,一旦下了決定就很難改變。
「我知道,你們都想保護我,不想讓我擔心是不是?」
「朔也--」連影人語重心長地告誡:「我明白你一定會覺得這是自己的錯,若你不接受世羅而跟著黑森久野去,或許事情不會演變成這樣,但是……感情的事是很難勉強的,今天若是你被黑森久野強行帶走,我相信會使出終極手段的人一定會變成世羅。
我認識他那麼多年,對他的個性和能力再清楚不過,這件事或許很麻煩,但我相信他會有辦法解決的,你一定要相信他。」連影人邊叮嚀邊輕撫他柔軟的秀發,「答應我別做傻事,嗯?」
「我知道,影人。」綾小路朔也輕輕點了點頭,在心裡下了決定--
被人保護的感覺當然很好,但是若能自己親手保護所愛的人,豈不是更好?
他知道自己沒有什麼能力,除了畫圖外,他做不來任何事情,但是……
他愛著世羅,從世羅那裡,他得到太多太多,已經不是他能夠回報的范圍了。今天既然有他能夠做得到的事情,不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要幫上世羅的忙。
*****
「這是怎麼……回事……」衛世羅瞪著人去樓空的客房,迭得整齊的被褥像是沒有人動過似的。床單整理得平平整整,就連放在書桌仁的畫具都不翼而飛,只有蓋著白布的畫架孤單地擱在一旁。
一大早起床,身旁的朔也已經消失了蹤影,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到處找尋,甚至叫艾冰到影人那裡去找人;他拼命說服自己,要自己相信他只不過是出去買個東西而已,沒有想到事情仍如他所猜測的一樣。
衛世羅走進房裡,不敢相信他所看見的。
水藍色的信封靜靜地躺在書桌上,字跡一如主人,纖細的字體襯著淡藍色調,收件人寫著衛世羅。
世羅:
當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抵達黑森家了吧!
請你別怪我做出這樣的抉擇,我還是愛著你的,只是,我不能看著你被黑森久野陷害,甚至招來身敗名裂的下場。
在你生氣之前,先想想你的公司旗下有多少員工靠你生活吧!別為了我一個人而導致他們的不幸,我會很難過的。
如果可以,我當然也想跟你在一起,但是現實似乎不容許我們這麼做。
我跟黑森久野交換條件,要他撤回對你的報復,甚至找人澄清他在台灣放出的流言,而這個條件的代價是,我必須一輩子待在他身邊。
世羅,我從來沒能給過你什麼,倒是你為我做了許多事,幫了我許多忙,我一直感到很過意不去。現在,我總算有機會報答你了。
別找我了,世羅,我知道以你的條件,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歡你。沒有了我,你可以有平凡的生活、幸福的家庭,然後還有可愛的孩子。
很遺憾,這些我都看不到了。
不過,我會為你祝福的。
另外,關於那幅晝……我將你的素描帶走了,請原諒我,我想留下它們作為紀念。我已經將你指定的畫完成,請你收下它,這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對不起,世羅,可是我真的很愛你!
與你相遇是我人生至今最快樂的一件事,我會一輩子保留這份回憶的。
我愛你!
朔也親筆
「不……朔也!」握緊信紙,衛世羅心痛地低吼,思緒紛亂不已,失去他的的恐懼在他的腦海裡徘徊不去。
走近畫架,衛世羅伸手揭開畫布,畫中的模特兒被枯萎的玫瑰所包圍,畫面淨是黑白色調,仿佛是失去色彩與生氣的世界一般絕望,而在模特兒的手中--
一朵艷紅玫瑰在模特兒的親吻之下高傲地盛開,花瓣的色澤紅潤柔軟,恰似鵝絨毯,每一瓣都精心刻畫過,挑不出半分瑕疵。
絕望與新生,那是他訂給朔也的題目,可如今,這幅畫卻像是在嘲諷他的努力一般……
他終究沒能保住朔也--他唯一的戀人。如今所有的希望都隨著枯萎的玫瑰而飄零。
畫中的模特兒是他沒錯,但是他手裡的玫瑰呢?那朵盛開的玫瑰……他最後的希望……
「朔也--」近乎哽咽的咆哮震動著四周空氣,那是衛世羅被撕裂的心碎聲。
沒有了朔也,他何來幸福?平凡對他原本無義,否則他就不會在商場中反復打滾;孩子對他而言不是必要,只因世界已經太過污濁,沒有必要再加害新的生命。
他只想要朔也!
朔也才剛離去,他已經開始苦嘗相思,如果要他一輩子都失去他……
「不--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旋身沖出房間,衛世羅隨手抓起掛在門口的風衣往身上一披,也不管自己布滿血絲的瞳孔看來多麼駭人。他奔出家門往街道而去,招了車子要司機直駛黑森家。
無心瀏覽車外風景,衛世羅只是瞪著手裡的紙條。
那是前天晚上影人拿來的,他沒有多說什麼,只說那是黑森久野家的地址,要他留下來以防萬一。當時他並不以為意,現在想想,只怕影人早已察覺朔也的心意。
愛與恨在衛世羅的心裡交戰,逼得他無處可逃,幾乎要發狂。
他知道綾小路朔也是基於愛他的心理而自願犧牲,可他又憎恨著綾小路朔也。
為什麼不跟他商量?為什麼不先找他詢問?難道他這麼不值得信任?
不……朔也是愛著他的,因為太愛他,所以甘願不顧一切地保護他。
朔也……朔也……你不知道過度的溫柔也是種殘忍嗎?
朔也!
*****
「你倒是動作很快,衛世羅。」
黑森久野並不意外衛世羅的出現,只訝異於他動作之迅速。
「少說廢話,朔也呢?」衛世羅沒想到黑森久野會放他進門,他原以為自己還得經過一番抗戰才得以見到朔也,沒想到……
「朔也?」黑森久野冷冰的眸子毫無感情地瞪著衛世羅,「他死了。」
「你說什麼?」衛世羅一時反應不及,瞪大了眼,「你剛才說什麼?」
「綾小路朔也死了。」黑森久野慢條斯理地走回客廳裡,「一個小時前才咽下最後一口氣,你來得太晚了,衛世羅。」
「不可能!」他知道黑森久野一直想得到朔也,沒有理由殺了他的。
「為什麼不可能?」接過管家倒來的咖啡,黑森久野淺嘗一口,冷然的表情像在陳述一件已發生的事實。
「你不可能殺他的。」
「我有說人是我殺的嗎?」黑森久野沖著他扯出一抹詭笑,那是沒有溫度也沒有感情的邪惡。「朔也是自殺的。」
平淡的話語,卻在沉寂的空氣裡掀起風暴。
「你說謊……」衛世羅布滿血絲的眸子看起來益顯可怖,有更多的是情感失依造成的空洞。
「我沒必要說謊。」黑森久野自桌上的盒子裡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亮晃晃的刀身還染著半干涸的鮮紅。「這是我拿來裝飾門口用的,是前年從北歐帶回來的古董。」
拿起令人觸目驚心的鮮紅匕首,黑森久野在自己的脖子上有模有樣地劃了一刀,「當時朔也就是這麼做的,結果……你也看到了。」將刀子丟回盒裡,黑森久野冷笑了幾聲,「真是損失,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珍品就這麼毀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認真,卻令人無從知道「珍品」指的是古董匕首或是綾小路朔也。
「你為什麼不阻止?」衛世羅吼道:「你不是愛著他嗎?為什不阻止?」
「我對他的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黑森久野沉下臉來,聲音是沙啞的,「他為了你而選擇這條路,當我看著他逐漸步向死亡時,我知道我終於得到了他。」
「什麼得到他?你毀了他!」衛世羅怒吼著揪住黑森久野的衣領,「如果沒有了生命,一切全是空談!這點道理你都不懂嗎?」
「我當然懂。」黑森久野揮開衛世羅的手,「可是對我來說,我得不到的東西不如摧毀它,總比讓別人奪走來得好。」
「你!」
「我什麼?」
「朔也的屍體在什麼地方?」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不會放棄的。就算是屍體,他也不要讓朔也待在黑森久野這裡永難安眠!
「公立醫院。」黑森久野回答得意外干脆,他注視著盒中的匕首,面露古怪的微笑,「反正,取走朔也生命的東西在我手上,這柄匕首等於吸附了朔也的靈魂……他永遠都是我的了。」
「你瘋了!」衛世羅冷靜地下了結論。
「或許吧。」黑森久野不在乎地回應。
「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說罷,衛世羅頭也不回地步出黑森家。
「後悔嗎?」黑森久野望向窗外,瞧見衛世羅上車離去,他掩著臉放聲狂笑,「是呀!後悔……我後悔沒有早點找到朔也,後悔讓他有機會認識你!朔也……朔也……」
千呼萬喚,回應黑森久野的只有無聲的沉靜。他知道,綾小路朔也已經不屬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