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絮輕盈而無雜紋的紫貂裘——當世五大珍寶之一。
初見明熙公主穿它時,蕭北辰那雙賊眼發亮,吹了聲響哨,嘖嘖讚歎它完美的色澤與質地,一度還讓明熙公主頃怒個半天,直怨他什麼都誇盡了,就忘了誇穿著它的人。
蕭北辰不慌不忙道:「紫貂裘有價,穿著的人兒無價;能誇的不稀奇,誇不出口的才稀奇。」
蜜如糖的賊口,不用一個讚美詞彙,便將她吹捧得心都酥了。
多少個夜裡,明熙公主上山下海——上屋頂談情說愛吹冷風、下鄉伴著蕭北辰一戶戶作案——便是穿著它,足見對它的喜好;那一夜,他為她從坤寧宮中帶來它,披在她身上,足見將她的喜好記在心裡。
他老是嫌她穿得不夠,擔憂她身子挺不住,真是多慮……
「母后,您瞧他多傻!兒臣戴著孝,艷紫色的衣服能穿嗎?」明熙公主對著母親喃喃埋怨,薄嘖著像包容他的無心之過。
心呢,卻已被他暖融了。
「孩兒真的沒見他,但……留著他的心意可好?」她軟語哀求。
這番商量當然得不到響應。明熙公主只能癡癡地撫著手上的艷紫毛皮,汲取他留於其上的暖意,征征然直到接近傍晚時分,明蘆公主滿懷欣喜而來。
「姊姊,皇嫂脫罪了!侯太妃承認是主謀了!」
明蘆公主略帶激動的宣告,吹起明熙公主心中一陣波濤,靈堂裡外的白幢也跟著飄舞,一同慶賀逝去的張太后沈冤得雪。
明熙公主心頭略略寬鬆。「那侯太妃是為什麼害了母后,又誣陷皇嫂?」
明蘆公主偏頭想著:「侯太妃認罪後就發了狂,也許就只有皇兄和皇嫂知道來龍去脈了。」
明熙公主直起身子,拍拍裙襪上因跪著而沾污的灰屑。
「那咱們去瞧瞧侯太妃去!」
「侯太妃發了狂,有什麼好瞧?姊姊如果想知道真相,不如去請問皇兄,豈不更快些?」
明熙公主猶豫了半晌,「皇兄人正忙著吧?」
「正忙著陪皇嫂呢!」明蘆公主眨眼笑道:「皇嫂脫罪,最高興的便是皇兄啦!走,咱們去『打擾』他們!」她親暱地握起明熙公主的手,拉著她往外。
姊姊難過了這許多天,也該出來透透氣啦!
一路上,明蘆公主緊挨著姊姊。沿途遇上宮女、太監們行禮參見,她也嫻熟自然地響應,完全不若以往退卻生硬,染上夕陽餘暉的笑臉,生動而有朝氣。
從未見過明蘆這般調皮活潑,明熙公主不禁納悶,才幾日光景,明蘆就像變了個樣,世事,又有多大異動呢?
紫晨殿的門外,小常子為難地擋駕。
「皇上同皇后娘娘在裡頭,吩咐了不許外人打擾。」
「大白天的,日頭都還沒下山,這兒是紫展殿,不是寢宮,咱們如此闖進去,皇兄皇嫂應當不會見怪吧?」明熙公主對著妹妹擠眉弄眼,刻意說給侍衛、太監聽。
「公主?!」小常子嚇得魂飛魄散。
幾日不問世事,明熙公主依舊是宮裡鬼見愁,連皇帝兄嫂的玩笑都敢開。
明蘆公主掩著口吃吃偷笑,安慰小常子:「常公公,公主姊姊跟您開玩笑的。」
「是開玩笑。」明熙公主揚揚眉,「不過,是開正經玩笑,咱們還是要進去。」
小常子強撐著膽子擋駕。「請公主見諒!沒有皇上旨意,請恕奴才難以放行。」
皇上同娘娘介別多日,正是鶼蝶情深時,他當奴才的就該順從主子的心意,更何況,明熙公主她……
「你好大狗膽!敢攔本宮?」明熙公主瞪著眼。以往,她可連通報都不必呢!
明蘆公主居中勸說:「常公公,公主姊姊守靈多日,有許多話想同皇兄說,請常公公行個方便,通報一聲吧!」
面對明蘆公主客氣的請求,小常子臉上瞬間堆滿微笑。「既然公主這麼說,請稍候。」
「不必了!」明熙公主打斷他,「咱們自己進去就好,不必麻煩你!」
她不容置疑地拉著明蘆公主入內,完全無視於小常子失色的面容。
唉!這鬼見愁公主,威力不減!
小常子搖頭又歎氣。
***
明蘆公主變了,宮裡人的態度也變了。
先是宮女、太監們一反往日的輕忽敷衍,對明蘆的敬意飛漲數倍,當著她兩姊妹的面,小常子也攔她而不欄明蘆,若有似無的差別待遇,輕攪明熙公主沈寂已久的好勝心。
再親眼見妹妹親熱地喚著皇兄,明熙公主這才注意到——一向只敢稱「皇上」的妹妹,幾時改喚「皇兄」了?
陽廷煜對她們的造訪倒還欣宣,沒有小常子擔心的龍顏大怒。
「明熙,幾日不見,你模樣清瘦了些。」文形輝皺著眉端詳,一面偷拍了拍腰上那只龍爪。
陽廷煜悄悄縮回手,咳了一聲道:「還說呢!御妻在牢裡幾日,也是消減了不少,這模樣要讓京中仕女見了,還道我朝時興瘦弱女子哩!不成不成,御妻以後每天得多加一頓,以為天下女子表率。」
「胖瘦還有表率?您當是養豬啊!」文形輝瞄他一眼。
陽廷煜笑道:「哎,舉凡一國盛衰,可從女子身材上略窺個端倪。時興胖則國勢強盛,瘦則割地賠款,古有明鑒,可不是朕胡說哦!」
「這麼說來,臣妾為了國勢,非得吃胖些不可囉?」自己的身材成了國勢強弱指針,文形輝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眼見愛後認了真,陽廷煜忙道:「朕開玩笑的。個人體質有異,御妻不必勉強,身子安康就行。」他可不願被愛後誤會自己為了皇朝,可以犧牲一切,包括她。
「不嫌臣妾瘦了?」文彬輝委屈地睇望他。
「從沒嫌過!」他斬釘截鐵。
帝后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簡直無視於兩位公主的存在,明蘆公主津津有味地看熱鬧,明熙公主則有被排拒在外的錯覺。
怎麼回事?皇兄只在她進門時瞧了她一眼,說了半天話,只要提到她,便被他技巧性地繞了去,是刻意岔開話嗎?
「那不如讓明熙姊姊來當這表率好了。」明蘆公主玩笑地插口建言:「不過,前提得讓姊姊先調養一番,將失去的斤兩補回來才行。到那時,皇朝的興盛全繫在姊姊身上,皇兄可得戰戰兢兢地護著姊姊,不能出半點差錯啦!」
話題轉回明熙公主身上,眾人笑咪咪地望向她。
文形輝附和地點點頭,「嗯!這樣的話,皇妹可得有個武藝高強的駙馬保護著才行。皇朝盛衰就看皇妹一人,任重而道遠喔!」
唯獨陽廷煜避開對視,他笑道:「明蘆也十六了,等亂事平後,朕也為你留意留意。」
又來了!一提到她,又讓皇兄輕易扯開。明熙公主心中起了警戒。
「皇兄!咱們是在談姊姊呢!怎扯到皇妹身上來?」明蘆公主紅著臉嗔道,說中了明熙公主的心聲。
「當然要先提你囉!」明熙公主綻出進了紫晨殿後的第一個微笑:「我身上還有百日孝,怎好談婚事呢?理應是先為你合計。」
即使明蘆公主不是張太后親生女,太后亡故,也不該在百日內出閣吧?
話題扯到張太后,現場一片寂靜。
明熙公主肅然道:「況且,母后屍骨末寒,小妹怎有那心情談婚嫁?」以往總是忙著掠奪眾人的注目,沉默不一會兒,她依然輕易抓住發言權。「皇兄、皇嫂,那侯太妃是為什麼害了母后,又誣陷皇嫂?」她直視兩人。
帝后兩人迅速交換個眼神,陽廷煜道:「誣陷你皇嫂是為了減輕罪行。侯太妃同……母后往日便有不合,一直疑心母后要對她不利,才先下毒手,那侯太妃神智不清,如今又患失心瘋,一切都是她的妄想,她的話不足為信。」
換言之,侯太妃說了什麼,就別多問了。
「那,宮裡傳言,皇兄不是母后親生,又是怎麼回事?」明熙公主毫不放鬆地逼問。
傳言歸傳言,宮內宮外傳得如火如荼,卻沒人敢當著皇上的面質疑於他,也只有明熙嬌嬌女最是不知輕重,膽敢觸犯龍顏。
她感到事有蹊蹺。
陽廷-目不轉睛地迎視她一會兒,陡地失笑,起身來到她身旁。
「既然是傳言,未證實前,皇妹可別胡亂相信。」他寵溺地拍拍她的肩膀。
明熙公主緊盯著陽廷煜:「如果傳言是真呢?」
陽廷煜膛目,倒退一大步:「傳言若是真,皇妹便和三王爺一樣,要趕皇兄出宮了?」他露出一副心痛的表情。
諸女掩袖而笑,笑他做作。
唯獨明熙公主急道:「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不然是什麼意思?」陽廷煜指著自己鼻子,又指指明熙公主,「皇兄依然是皇兄,皇妹還是皇妹,咱們是不是打同一娘胎出來,會礙著什麼?明蘆同咱們不是一個娘生的,皇兄便虧待她了?」
「當然不囉!」明蘆公主附和道。
見皇兄像在解釋什麼,又像撇清什麼,明熙公主無語。
「好了,相信的人愈多,傳言便愈煽動人心。仗都打不完了,你道皇兄還有心思去想那麼多?」陽廷煜無奈,「現在可非太平時期,皇兄時間不多,你們兩個,下回見朕前要先通報,知道嗎?」雖然他和愛後如膠似漆地黏著,但他真的專於國事,真的!
明熙公主如夢大醒,慚愧地責怪自己。
的確,仗都打不完了,國事又繁忙,皇兄自然沒那時間同她一樣,整日守在靈堂,她更不該在這危亂的一刻聽信謠言,胡思亂想。
皇兄還是皇兄,待她依舊沒變啊!
***
又來了!
是她太過敏銳而疑神疑鬼?還是真有其事?
幾日來,明熙公主時常感到有道灼熱視線緊跟著自己,尤其是入了夜,她尚未入眠時,這種感覺更是深刻,而此時不過天剛黑……
她停下解衣鈕的手。
回到坤寧宮中,她第一件想做的事是洗個熱水澡,揮走跟前跟後的小雙,打算獨自入浴時,如蛆附身的戰慄感又來了!
其實,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明熙公主不願去證實。親口向母后承諾了不再見他,她自然不希望他出現在她的眼前。
不希望嗎?
她可期待了。可是,期待歸期待,誓言還是得遵守,怪的是,他像是懂得她的心意,竟然忍著沒喚她、忍著不現身,只一連好幾天躲在暗處,像個賊一樣……
他本來就是賊嘛!明熙公主忍笑,跟著皺眉。
局面令她為難。
要她假裝不知他的存在,脫衣服下水去?那豈不白白便宜了那臭賊?
但……說不定能嚇得他落荒而逃,也就不必見他的面了……
只是……若嚇得他從梁下掉下來,可怎麼辦?
說不定……他是個君子,會閉上眼迴避……
也有可能……他……
到底他是想怎樣?
揣摩了幾種可能,但都不得其要,真想直接吼他一聲。幾日隱忍下來,明熙公主已積了滿腹怨言。自上回飄香苑不歡而散,他們有多日不見了,該說的話、該面對面的解釋,雖因為母后的死,她不曾向他索討,但他既然來了,又何以藏在暗處,縮著頭避不見面?雖然她不該逼他現身,但……
哼!想看就看吧!就怕他不敢看!
衣棠——簌簌地落地,在她的腳邊圍了個圈。隨著層層衣衫褪去,身軀漸受寒氣侵襲,她不禁打個哆嗦,偏不巧,上頭適時傳來一聲細微得幾近難以察覺的抽氣,驚得她全身上下通紅一片,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火速燒成一團煙霧,連灰屑也摸不著。
余著褻衣蔽體,明熙公主羞得不敢再脫。
水氣氨氯間,只見一雙圓潤修長的玉腿,迅速跨出成圈的衣裡,往浴池裡「撲通」跳下,暫時將一切膽大妄為的苦果,沈入池水深處。
沒反應!
明熙公主暫時鬆了口氣,立刻又浮起一股矛盾的失望。
嬌軀密密隱於水中,僅頸子以上浮出水面。水波自她頸間泛開一圈圈的撻漪,巧妙地模糊了水面下活色生香的美景。
她聽不見那聲藏於他內心的歎息。
浸了曹蒲和甘菊類藥草的池水,緩緩滋潤她滑膩的肌膚,是許久不曾享受的,明熙公主卻很難如同以往盡興。總覺得週身上下儘是他的窺視視線,緊緊黏著她不肯放開,她若亂動,那雙滴溜溜的賊眼不知會看去她多少春光……
還是,他根本無動於衷?
明熙公主動也不敢動地泡在池水中,腦海裡演練了無數種他的反應,隨著時間的流洩,患得患失的心情為之起伏。
……她開始後悔了!
幹嘛把自己逼入這窘境?現下該如何?怎麼起身好?
混沌的腦子一片迷憫,趨於空白。恍惚間,愈浸愈熱的身子像要蒸融一般,眼前景物漸漸化為輕煙,她的眼皮也愈來愈沉重……
***
「公主醒得真早,奴婢才剛打了水呢!」
明熙公主揉揉額角,打個呵欠,任由小雙伺候自己更衣。
手上忙著,心中亦是不閒,小雙將琢磨一晚的疑問提出。
「公主……」
「嗯?」
「奴婢斗膽請問公主,昨晚何時就寢?」小雙語氣帶著不安。
「嘎?」明熙公主呵欠打到一半,嘴巴忘了合攏。
對啊!昨晚她幾時上床的?
正自想著,小雙無預警地抽抽噎噎哭將起來。
「如果奴婢有伺候不周之處,請公主直接責罰!」小雙愈說愈恐懼,索性跪下磕頭,「只要能留在公主身邊,公主怎麼打、怎麼罵都行,求公主就是別撤掉奴婢!」
明熙公主一頭霧水地拉她起身,「你是怎麼啦?你伺候得很周到,本宮幾時說要撒掉你?」
「真的?」小雙驚喜地間,垂淚的兩眼發亮,瞬間又愁雲重重。「那公主昨晚怎不聲不響,不肯使喚奴婢了?」
「啊?」
「公主連頭髮都擦乾了,睡服也是自己換的,是不是不滿意奴婢伺候,便自己動手了?」守在門外的小雙沒見公主使喚別的宮女,便以為公主自理的。
如果至方才為止還有那麼點初醒的迷糊,這一刻,明熙公主可完全清醒了。
她冒著汗,牽扯脈絡
「昨晚不是你幫我理干頭的?」她吸氣。
「奴婢不敢居功……」小雙遺憾道。
「昨晚也不是你幫我換的衣服?」她牙齒打顫。
「奴婢有虧職守……」小雙慚愧道。
「昨晚……昨晚……更不是你將本宮扛上床睡的?」她寒毛直豎。
「奴婢要是有這榮幸伺候公主,就算扛不動,也會使盡力氣扛!」小雙只顧掏出赤膽忠心,完全沒懷疑公主何需人扛。她以為公主是在試探她的忠誠。
明熙公主懷著一絲希望回過身去,頓了頓又鼓起勇氣,撥開胸口層層衣襟,往裡瞧了一眼,馬上絕望——
完了……完了……丟臉丟大了!
連肚兜都換了……
她好想哭!
***
「別躲了,下來吧!」明熙公主扶著額頭,有氣無力地命今。
晚膳吃過,她也沒敢洗澡,便坐在坤寧宮中等待,直至初更已過,那毛骨慄然的窺視感又來,她反而鬆了口氣——終於可以好好問個明白。
聽到她的召喚,幾乎是立刻地,一個黑色的人影無聲飄落地面。要不是明熙公主早有心理準備,大約也會嚇得尖叫。
「你叫我?」蕭北辰急切地問,不敢相信她終於肯見他了。
明熙公主深深吸口氣,蓄足了勇氣才敢瞧他——
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蕭北辰一身爽利黑衣,不罩面巾——在她面前從來不蒙面——但,既沒有以往白日下的閒適灑脫,也失去了黑夜裡的精明俐落,這是黑夜與白晝下不曾見過的他;那一雙……若稱之為賊眼似乎有些糟蹋,他一雙眼睛盈滿久別重逢的喜悅,直要將她捲進他一腔歡欣浪濤裡,勾起她心裡的狂吼慾望——
他怎麼可以這樣!比她還期待他們的會面?明明這些日子以來,他可以躲在暗處瞧著她,她卻連他的影子也見不著,不公平啊!
「我不叫你叫誰啊?」明熙公主沒好氣地偏著頭瞪他,「昨晚……你……」
一提起昨晚,潑辣的母夜叉頓時成了羞澀的小綿羊,才硬撐了一會兒便氣弱了。
「我昨晚怎麼啦?」蕭北辰忍笑,無辜地睜大眼。
明熙公主鼓起兩腮,氣呼呼道:「我怎知道你昨晚怎麼了?我是要問你……我昨晚……怎麼了?」聲音立刻消下去,虎頭蛇尾。
「我怎知道你昨晚怎麼了?你的事誰能比你更清楚?」蕭北辰逗她。
「我……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她會不會已經被他……明熙公主幾乎哭了出來。
蕭北辰見她想岔,不敢繼續玩下去,正色道:「廷安,看著我!」他握起她的雙手,拉她起身相對,「咱們認識這麼久,你認為我可能劫過美色、采過花?你當我是淫賊嗎?」對她,他可也沒逾越,就偶爾偷幾個吻而已。
昨晚?呃……那是意外中的例外!
見她放鬆了戒備,蕭北辰輕聲道:「昨晚你泡在池子裡太久,熱暈了,是我將你撈起來的。」
她渾身幕地一陣羞熱。「你幫我擦的頭髮?」
「嗯。」人是他殺的,就認了。
「你……」她將頭低埋,問不下去了。
他湊近她的耳邊,「包括擦身、換衣、抱你上床,都是我!」被告索性全部招供,罪狀一次全攬齊了,教她這原告不得不告。
「你……」明熙公主羞得無地自容。怎麼辦?沒料到自己是玩火自焚,這下嚴重了。
「全看光啦!就差沒……呃……」蕭北辰煞住舌頭,兩手一攤,「現在,隨你處置囉!」
要他負責就更好。經過昨晚,他再也難容忍她遵循母親的意思,別嫁王孫去,難以忍受她的身軀得讓第二個男人垂涎欣賞,他要用盡一切辦法——娶走她!
沉默半晌,明熙公主終於作了重大決定。
「昨晚的事,你別告訴別人喔。」她很困難地開口。這樣,將來她才可以安心招進母親理想中的駙馬,縱然會對她的駙馬有所歉疚,她也不顧了,她會好好待他、補償他,至於蕭北辰……
「當然!我不說!」蕭北辰答應的很爽快。兩人間的銷魂樂事,他們倆知道就行了,豈能讓外人分享?
「謝謝你。」
「謝什麼謝?我們之間還需要謝嗎?」蕭北辰對她見外的語氣不滿,直認為是這陣子疏遠的後果。他一把摟住她的腰,輕提她的下巴,端詳她。「這麼久不見,你的臉頰消瘦不少,腰也變細了,但願你早日恢復原來的模樣,節哀順變。」他心疼。
明熙公主心裡一陣激盪,岔開話題。
「近來宮裡不太平靜,皇兄現在不准我繼續守著靈堂,只准每日去上一次香,還差了一隊人馬緊跟著……」說到這兒,她一征,坤寧宮里外,戒備比以往森嚴,他是怎麼進來的?隨之啞然失笑——他這個賊中之王豈能有愧他的名?
蕭北辰跟著道:「嗯!還好近來宮裡安寧些,宮外就難控制了,三王爺圍困京城,整個京城物資缺乏,還有很多事我得要忙。我已經偷了不少時光來看你,往後,可就不能常常如此了。」他不捨。
自從文皇后脫罪出獄,皇上龍心大悅,振奮起精神整頓凌亂的宮廷京師,暫時壓制住謠言,並撤出宮中不少造謠及叛變者,公主及妃嬪也受到嚴密保護,所以蕭北辰才放心出宮繼續他的使命。
不像那幾日,她孤身守在靈堂,他幾乎沒敢讓她離開過自己視線,直到她住回坤寧宮。
不為名,不為利,為的是天下百姓,他的無私教人羞慚。明熙公主忙安慰道:「沒關係。你忙你的,別顧忌我,我在宮裡安全得很……唔……」
她極識大體的語氣,彷彿不曾在乎過他們的分別,蕭北辰惱怒地攫奪她的唇,將自己的心深深印上。
唇舌找回了他們久違的熱情,密密相貼的身軀只差沒嵌合在一起,明熙公主勉強堵絕住的情潮終於決堤,一波波氾濫至全身。
她掙開他寬廣的懷抱。
「你把你的紅粉知己丟在勾欄,然後來會我,她知道嗎?」首先是醋酸飄香。
蕭北辰輕笑出聲,一點也不以為杵。她找回了屬於她該有的反應,這是他樂見的。
「她不知道,也不必知道。我已經將她安全送出京去了,往後大概也難再碰面,可惜了這麼一個好夥伴。」
「夥伴?」就這樣?
「鄉鄉是個提供消息的朋友。」蕭北辰鄭重握住她的手道:「而你,是要與我共度一生的女人。」
她聞言心中暗喜,兀自噘著嘴埋怨:「你為什麼不早說呢?我也就不必像個傻瓜一樣,氣呼呼一個人回到宮裡來了。你以為一個人疑神疑鬼很好玩嗎?」
「我也挺後悔。不想讓你疑神疑鬼,反倒更容易讓你疑神疑鬼;不想傷害鄉鄉,卻不知含混其詞早就傷害了鄉鄉。這個錯誤我以後不會再犯,原諒我!」他真切地懇求。
她以投懷送抱作為回答。
「答應我,一定要好好過日子,平安健康的等我回來,戰亂一過去,我會回來找你,要等我喔!」他撫著她的長髮,索求她的誓言。
「嗯。」她在他的懷裡響應,殷殷囑咐:「記得,你在外頭偷人家的錢財就好,不可以去偷瞧人家閨女洗澡!」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就全身妒得發火。
「呵呵……」他開懷而笑,調弄她,「怎麼你以前就不擔心呢?」
「以前沒發現你有這個癖好!」她愈想愈是氣鼓鼓。
「我只想瞧你,也是你自己讓我瞧的,如果你往樑上瞪我一眼,警告我,放話給我,我就會乖乖夾著尾巴走人,我不信你不知我在樑上。」他故意放出些聲響暗示許多次了,誰教她硬是不理,既然她故意請他「觀光」,他為什麼不敢看?
想起昨晚干的蠢事,她就想鑽地洞!
「如果你是個君子,就該自動迴避!」她推卸責任。
跟賊談君子?呃……好吧!樑上君子也勉強算君子的一種。
「是是是!下次不敢了!我的親親公主老婆。」蕭北辰陪笑。
公主老婆?
明熙公主瞬間癱軟在他的懷裡,心中甜滋滋地,反悔的情緒在體內蠢蠢欲動。
肯不肯為朝廷效忠?她願為他向皇兄索個一官半職——她突然想這麼說。
如此一來,有了匹配的地位,他們就能名正言順在一起,不違母后的期望。
但她終究打住了。
還不瞭解他嗎?連黎鄉鄉都比她清楚他。不為名、不為利、不向公主屈膝、不把皇帝當作回事、不願受世俗拘束,他說過他的主人是天下百姓,但他無私的胸襟只願暗裡助人,她怎好意思開口要他為她沽名釣譽,求取功名?
也許,她可以求問母親——
說過的話好不好反悔?
嫁給這個沒官職、沒家世、兩袖清風的草莽俠盜,還算不算是母后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