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賊公主 第四章
    屋頂上的人兒,毋須夜風拂襲,早已涼透渾身。

    看到這兒,來龍去脈也差不多清楚了。棣王爺和郭嗣成設下圈套要她往下跳,是黑衣人救了她。當時她若不肯立刻隨他逃走,要讓人撞見了深夜她明熙公主房裡出現了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大概清譽不保,所以他才玩笑說到時她就非嫁他不可了。

    「如何?」黑衣人轉頭示意明熙公主,一觸及她空洞的眼神,便為她呆若木雞的反應所震懾。

    本以為她會怒不可遏,一待她有任何異常舉止,他就要適時制止她過分激動的行徑,以免暴露他們的行藏,沒料到她的反應竟是毫無反應,這令他擔憂。

    明月一輪高掛天上,魔魅的柔光,吸附暗夜中所有生命的活動力。屋頂上寂靜異常,一男一女的身形凝結於月色之下,抽去血色,像是栩栩如生的蠟人。

    風刷過屋瓦的聲音,刷得明熙公主的腦中峻峻作響。

    右丞相之子郭嗣成,那已不知對她垂涎多久的紈褲子弟,獻慇勤沒一次承她領受,許久不再有所行動,以為他早打了退堂鼓,原來改從暗地裡耍陰招來著!

    這不打緊,論耍狠耍陰,宮裡會玩的還怕少嗎?她看的多了。即使明瞭方才鬼門關前已走一遭,郭嗣成的計謀再狠,也不比棣王爺參與的事實,還要令她震驚且難過。

    皇伯父竟會如此算計她?她是他的侄女,親侄女啊!看她長大,疼她到大的伯父,竟聯合外人,要將她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明熙公主喃喃自問。

    「你是最受太后和皇上寵愛的公主,想娶你的多如過江之鯛。右丞相處心積慮想和左丞相互別苗頭,郭家自然想盡辦法娶你入門。」黑衣人會錯了意,以為她怨的是郭嗣成。

    「不!」這她早知了。「我是問皇伯父,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一向疼我的!」

    他保持沉默。即使天知、地知、他知、她明明也知,他還是不忍說破。

    明熙公主的雙肩一陣抖動,黑衣人以為她教夜風吹得打哆嗦,忙挪過身子,移至上風處,為她遮擋涼意。

    「我不相信……」明熙公主的雙肩抽搐不停。

    「還是冷嗎?」他柔聲而問,心一軟,順手伸出右臂環住她的肩膀,輕輕將她揉進胸口,以他暖呼呼的懷抱溫熱她哆嗦的身子。

    即使明熙公主的身子略微豐腴,看似身強體壯,平日亦驕蠻霸道,這當頭仍是令他忍不住想呵護。軟玉溫香在抱,他忍著微微蕩漾的心情,抑製造次的念頭。

    「這樣好點沒?」他啞著聲音低問。

    明熙公主低著頭沒說話。一陣陣壓抑的吸氣聲,弄皺了他的眉頭。他輕輕提起她的下巴。

    玉頰上的斑斑淚痕在明月映照下,串串水光晶瑩閃亮,揪緊了他的心。

    「怎麼哭了?」他語帶責備,責備自己太晚察覺。

    有個現成的溫暖胸懷可倚靠,明熙公主順勢將頭埋入,索性哭個痛快。傷心被伯父出賣後,清醒過來回想:倘使計謀得逞,她的下場將是何種光景……就足以教天不怕地不怕的嬌貴公主哆嗦連連,害怕之餘還帶點慶幸,然後藉著點點珠淚,排解遲來的恐懼,靜享微妙的心安。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他的懷抱有種令人熟悉的安全感。

    「那就哭吧!」她的眼淚有種擰碎人心的破壞力。

    黑衣人眼觀四面,堅毅地將她的低啜揉入懷中,彷彿也將她的苦楚委屈承接了去。

    棣王府內,火光不時四處流竄,正是搜索人馬。但明熙公主睡的客房方纔已經搜過,倒是沒有好事者回頭,客房的屋頂便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你有沒有巾帕?我……我要擤鼻涕……」明熙公主的抽噎有漸歇的意思,開始嫌棄滿面的涕淚了。

    姑娘家自己不帶巾帕,問男人要?黑衣人雙眼圓睜,苦笑被面巾罩住。

    「沒有。」

    明熙公主抽抽鼻子,從滿眶打轉的淚珠間,瞄到黑衣人的蒙面巾,想也不想便伸手一抽,用力一擤……

    他沒阻止她,任由她奪走他藏匿多年的秘密。

    微笑在月色下輕輕綻開,和煦面瀟灑。他寵溺地看著埋頭於巾帕中的人兒。她似乎不知她已得到一個天大的秘密。

    「你還有沒有別的巾帕?我要擦眼淚。」明熙公主還是沒抬頭。

    黑衣人無奈道:「只有這條了,難道這條不夠你擦嗎?」

    「不要!擦過鼻涕太髒了,我要乾淨的。」沒跟他要絲絹就不錯了,她的臉一向只容絲絹親膚的。

    真難伺候!黑衣人看著她的頭頂,心生為難之意。

    「褲腰帶如何?」他輕聲道。

    「啊?好啊!」她沒聽清楚。只要有得擦就好,她親和力很夠的。

    他到底是惹了什麼麻煩?這女人還真說得出口!更好笑的是,他竟打算照做。黑衣人無奈地歎口氣,開始解腰帶。

    他的動作終於惹來明熙公主注意,發覺了不對勁。

    「喂!我沒要你的褲子,你脫什麼脫?你的褲子能擦臉嗎?你……蕭北辰?!」

    明熙公主抬頭便迎上那再熟悉不過的笑容。縱使她再驚訝,由於被他捂口捂慣了,她已練就自動消音的本事,並未放聲大叫。

    「公主姑娘,你終於肯正眼看我一眼了。」總算願意抬頭了。蕭北辰戲謔地扁扁嘴,一臉受忽視的委屈。

    要脫褲子才能引她注意?幾時他的魅力低得如此可憐了?

    「竟然是你,我真是見鬼了……」明熙公主喃喃道。

    月下的蕭北辰,唯美的面容比平時多了七分魅惑,她不自覺地紊亂了心跳。

    「有這麼俊俏的鬼嗎?」蕭北辰嘻皮笑臉,自毀大半的瀟灑。

    明熙公主定下心,一臉嚴肅。「沒有。鬼不會這麼不要臉的。」

    蕭北辰忍著笑意,伸手便為她拭去眼淚。

    「是。公主姑娘見了我這懸賞千金的大盜真面目,害得小生在下的『豐功偉業』有了污點,這廂實在沒臉見天下百姓了,公主姑娘該如何安撫我受創的心?」他捧著心,故作哀怨狀。

    聽說今晚棣王爺作大壽,想必收了不少賀禮,所以他這個大盜才選在今晚光顧棣王府。還沒來得及下手,無意間聽到棣王爺與郭嗣成的計謀,便出手救了她,還將身份也一併奉上,再加上她的誤解,甚至連褲子差點都脫了……唉!

    打從見了「黑衣大盜」的真面目起,明熙公主的注意力轉移,有滿腹的疑問正待他解惑,蕭北辰卻只顧油嘴滑舌。她略微不悅地瞪著他。

    「我怎麼知道?」她沒好氣。

    「那麼……」

    「嗯?」

    「這樣如何?」蕭北辰做作的面貌不見,正經的模樣深沉得教人喘不過氣,逐漸逼近的臉吸走她的神智。直到他印上她的唇,她恍惚了會兒,終於無力地閉上淚漬未乾的眼。

    又來了!刻意去遺忘的觸感滋味,再一次地被迫憶起。那種忽快忽慢、驟強驟弱,瞬間又毫無章法的唇舌纏綿,攪得人心慌意亂,忘了今夕是何夕。她昏昏然一頭栽入,忘了曾經多麼怨恨有過類似的一回,更沒料到會同他再來上一回。

    忘了身在何處,是竊賊的大忌。蕭北辰吻去她最後一滴懸而未落的淚珠後,強迫自己離開她的臉。

    「他們開始回頭搜索,我們沒多少時間了。」耳聽八方的本事不容他一晌貪歡。

    「唔?」她猶是處於夢裡,不知身是客。

    「想不想出口氣,教棣王爺和郭嗣成嘗嘗厲害?」他挑起斜長的眉。

    「怎麼做?」傷心已過,恢復鬥志的明熙公主雙眼炯炯有神。

    「今晚別睡,咱們『血洗』棣王府和右丞相府。」蕭北辰邪邪笑著。

    待明熙公主弄清他的語意後,她嘿嘿而笑,陰惻惻地點頭,彷彿同他是合作多年的夥伴。

    接著,他們的身形飄然而去,遠遠地,風中隱隱傳來他們的對話

    「你面巾不蒙上,萬一被認出來怎麼辦?」她還挺替他著想的。

    「你把右臉貼在我左臉,替我遮半邊臉吧!」

    他色色的提議引來她嗔怨個半天。

    「記得你說過,你是商人,還是錢莊老闆,原來是個賊啊!騙我。」

    「都算是吧!沒騙你啊!」他忙於抱她飛簷走壁。

    只不過,他做的是沒本錢的買賣。從無到有,從有到無,有無之間相互流通,勉強可以算是個商人;而天下不義者的財庫,全是他的「錢莊」,本金自取,利息隨意。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重?」她的問題還真不少。

    「不會,你很輕。即使再重個十斤,小生在下我身強體健,還是扛得起。」他安撫她。

    這可是他說的喔!

    「那麼,以後你若『上工』,別忘了找我。」她不懷好意地笑了。

    「找你?」他有不安的預感。

    「我也要『合夥』。」她逕自宣佈。

    ***

    涼秋,蕭索的氣息吹進了宮中,才嘗情滋味的人兒,也跟著多愁善感起來。

    是年紀不小了,才多了這根筋吧!莫怪母后和皇兄打算要為她招個駙馬了。若不是心儀風從虎,明熙公主總覺得自己玩心還過重,不適合為人婦,還不願太早披嫁裳呢!

    說到風從虎,也有好些日子不見了吧?好久沒去校場了,上將軍府也不見他人影,想他的次數漸漸減少,說心儀於他……明熙公主現在不太敢肯定了。

    也許,試試下回碰面時,他還能不能引起她的異樣情緒,再作決定吧!

    倒是他身旁的那個跟班——不能說跟班,人家的『事業』做的還挺不小,赫赫有名哩!三天兩頭出現在她的面前,也不曉得是他刻意,還是她刻意。

    那夜,蕭北辰帶著她狠狠搜刮了棣王府和右丞相府。他們一個是成精的賊,一個是享慣榮華的皇室公主,兩人鑒賞珍品的眼光,已到爐火純青的境界,鴛鴦大盜聯手,兩府損失慘重,緝拿黑衣大盜的告示,第二天便貼滿全京城。

    消息傳到明熙公主耳中,她頗感與有榮焉。蕭北辰帶她濟了好幾家貧戶,讓她見識了他劫富濟貧的「上工」過程,稍撫那夜受驚的情緒。直至今日,她很不安地察覺,她想蕭北辰的次數漸漸多了。

    「風從虎啊風從虎,你再這麼避著本宮,公主姑娘我可要移情別戀了喔!」她輕聲自語。

    就算風從虎聽到,大概也不會在意吧?

    而蕭北辰呢?他待她,又是何種心思?

    公主姑娘——這是蕭北辰對她的專用暱稱,明熙公主不知不覺如此自稱。孰輕孰重已經在無意間弄得分明了,她還沉浸在進退維谷的抉擇中,果真當局者迷。

    明熙公主遙遙望著遠方,視線突然受阻,她不悅地回神。

    「是誰擋在那兒?」

    不過,那道纖細修長的背影點綴於花叢間,倒似一幅美景,教人不忍心驚動她,是以明熙公主只是輕聲低問旁人。

    「稟公主,那是方昭儀,她站在那兒好半天了。」一旁宮女道。

    方昭儀?後宮當寵的妃嬪……

    皇兄的後宮妃嬪,明熙公主從不屑結交。波斯女子進宮時,她曾義憤填膺地想為皇嫂出力,趕走那群波斯妖女,皇嫂不以為意,明熙公主便「紓尊降貴」地找過方昭儀聯手,一起對付波斯女子,一樣也得不到她同仇敵愾的響應。當事人不急,倒是急死她這好事者。

    事過境遷,她沒再見過方昭儀一眼,猶記得是個清秀佳人。

    明熙公主一時興起,上前打個招呼。

    「參見明熙公主。」方萱梅恭敬地行禮。

    明熙公主仔細端詳那張低垂的臉。後宮多的是貌美女子,方昭儀雖美,但還不算艷冠群芳,不知是憑哪一點得與姿容不俗的皇嫂匹敵,以至於分得了皇兄些許寵愛?

    後宮的女人一定比她更想知道答案,不知方昭儀可被逼過供?皇嫂真不在乎她嗎?

    「公主?」

    得不到明熙公主的響應,方萱梅屈著的身子幾近僵直,只好出聲試探。

    明熙公主這才回神,還她自由身。

    「許久不見了,方昭儀難得踏出碧淵宮,今日怎有興致到御花園賞花?」

    方萱梅小心翼翼地研磨明熙公主的神色。確定了這位「宮裡鬼見愁」的嬌嬌公主沒有為難的意思,態度相當客氣,她才幽幽道:「碧淵宮裡的秋來得早,花落得滿地,看了教人不忍心,還是御花園裡的花長命些。」

    她的聲音輕柔得不似人聲,揪得明熙公主的心一緊。

    「碧淵宮人少吧?人少的地方,總是少點生氣。」面對這氣韻清靈如仙子般飄渺的女人,明熙公主的言語也不自禁多了幾許轉折的情緒。「御花園是後宮人最愛來的地方,也許是因為看的人多了,花有靈,也就特別多嬌。」

    她下意識想鼓勵方昭儀出碧淵宮,常到御花園走動。

    「公主說的真好。」方萱梅輕輕望向那叢叢妍麗,「花有靈,欣賞的人一多,也就特別多嬌,更何況是人呢?」

    她的語氣,緩慢得沒有生氣,惹得明熙公主一陣哆嗦。

    「是啊!方昭儀的麗色豈能深鎖碧淵宮中?若不常出來走動走動,教大家瞧瞧,就可惜了方昭儀的花容月貌了。」明熙公主強笑道。

    她以為,每個女人都像她明熙公主一樣,享受眾人注目?

    方萱梅漆黑的雙眼,像寒夜的星星。

    再次確定明熙公主沒有敵意,沒有同她爭妍鬥艷的意思,方萱梅才敢開口。

    「花若有靈,只要得一識花人,也就夠了;人若有情,只要得一知心人,那也夠了。最怕的是,連一個都沒有……」她的聲音,隨著視線飄向天際。

    這是正得皇兄寵愛的女人該說的話?該有的模樣?

    深宮閨怨,好濃的愁!連她這不知人間疾苦的天之驕女,都能辨識出來,後宮所有的人全都瞎了眼不成?

    方昭儀哪裡受寵?

    「怎知一個都沒有?或許,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明熙公主吟起來了。

    那人意指她的皇兄。

    也許是撤去架子的明熙公主,距離與她近了些吧?湊巧又正逢方萱梅愁緒滿懷的時刻,她好久沒說過這麼多的話了。

    方萱梅沒有往常怯懦,啞然失笑了:「公主近來喜上眉梢,想必公主已不再尋尋覓覓了吧?」

    她不願再談皇上,話題轉往明熙公主身上。

    「呃……」明熙公主吞吞吐吐。方昭儀好利的眼!

    方萱梅自然懂得進退,不敢逼問明熙公主,便含笑退下,巧妙迴避了她與皇上的話題。

    明熙公主目送那纖長的身影飄忽而去。

    即使是難得一見的笑,也不知含了多少辛酸。不管方昭儀與皇兄之間是怎麼回事,明熙公主只知道,她不要變成這副模樣!

    她明熙公主得天獨厚,要什麼有什麼,情愛當然也能白己爭取,她不會像方昭儀那樣身不由己。

    該是個決定的時候了。

    ***

    明熙公主一如往常,橫衝直撞地闖入將軍府。

    見不著風從虎人影可一點也不奇怪,不過,家丁追在她後頭嚷嚷也有好一會兒了,那賊子蕭北辰還沒出現,倒是反常。

    以往,蕭北辰會適時出現,然後兩人總會忘了誰起的頭,唇槍舌劍,開始鬥起嘴來。

    「公主,公主,您不能進去啊!將軍正在宴客,不方便進去打擾的,公主……」

    風從虎在裡頭宴客?

    像是為了證明什麼,明熙公主急於見他一面,她不顧一切地奔入大廳,不知被捲進一室的暗潮洶湧。

    「嗯?二皇兄,三皇兄?你們怎麼來啦?」明熙公主沒料到會在此見到敖王爺和赫王爺,就連蕭北辰也在呢!她不著痕跡地瞄了他一眼。

    從沒給過明熙公主一絲笑容的風從虎,今日一反常態,竟然雙眼一亮,見了她欣喜若狂,直讓明熙公主感到受寵若驚,一顆心立即朝心上人飛了去,將蕭北辰拋在腦後。

    風從虎道:「公主,兩位王爺分別想請在下表妹和朋友至王府一敘,可惜實在不太方便,因而引起兩位王爺不悅,煩請公主來做個公正的評斷,調解一下,可好?」

    明熙公主喜孜孜道:「當然好啊!有什麼問題你儘管說。」

    難得風從虎如此看重她,她高興都來不及了。

    風從虎簡單的解釋前因後果。

    原來兩王爺認為何敘君與蕭北辰既有婚約,就不該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以免落人話柄,因之敖王爺力邀蕭北辰前往敖王府暫住,直到迎娶時再遷進將軍府;而赫王爺則認為,何敘君既是將軍表妹,就不該住在將軍府待嫁,赫王爺「建議」她不妨住進他赫王府,直至出嫁當天再回將軍府。

    呵!說得真好聽!明熙公主在肚裡冷笑。十之八九她那兩個皇兄又犯了好色的老毛病。二皇兄貪戀男色,想染指蕭北辰,三皇兄貪戀女色,垂涎何敘君,才想出這些狗屁不通的理由,要兩人送羊入他們虎口。兩皇兄真是死性不改!

    兩王爺面色不定地等待她的「調停」,明熙公主不去注意他們猛朝她使的眼色。真正讓她在意的,是有婚約的那兩人。

    明熙公主玩味道:「咦?原來何姑娘要嫁的,正是這位『蕭公子』啊?」

    她這才注意到緊緊依偎在蕭北辰身後的何敘君,而他們是未婚夫妻的事實,讓明熙公主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才偏向了風從虎的心,因著這一幕而所有動搖,她天真無邪的眼瞳轉趨深沉。

    「是的。」風從虎沒料到她會提出這無關緊要的話題,微微一愣。

    「那他們倆為什麼要分開住,住的老遠?就在同一個屋簷下,天天碰面豈不更美?兩位皇兄何苦拆散一對鴛鴦,教他們嘗盡相思苦呢?」明熙公主一臉理所當然,即使她說的是歪理。

    風從虎等三人忙著點頭附和。只要能脫離這個困境,他們願意配合明熙公主的鬼話。

    赫王爺忙陪笑道:「皇妹,這你就說擰了,未出閣的姑娘在待嫁期間,豈能跟未婚夫婿見面?這不合禮數啊!」他小心翼翼,不敢得罪明熙這太后和皇上寵極的嬌嬌女。

    禮數?三皇兄若懂禮數,還會對著人家民女垂涎成這樣?只差沒霸王硬上弓了!

    明熙公主橫下心,將計就計地挽著風從虎的臂膀,往他身上貼去。

    或許,她還需要一些更直接的方法,來釐清自己對風從虎感情的深淺吧?

    明熙公主嘟著嘴:「我不管!如果未婚夫妻不能見面,那我以後豈不就不能上將軍府來?你們知道嗎?風將軍是皇妹心儀的對象,只等大皇兄一點頭,就要成了駙馬呢!」

    除了示意二位皇兄知難而退,明熙公主甚至還斜瞄了蕭、何二人。他倆既是未婚夫妻,諸多疑點可就難解了,最教她難以釋懷的是,蕭北辰既有未婚妻,為何還對她……

    她深沉的眼眸開始泛起波濤。

    「你是說,風將軍將成駙馬了?」敖王爺驚道。這可不得了,如此一來,風從虎可就得罪不得了。

    「那可不!」

    明熙公主從茫然中綻開笑靨,瞅著風從虎,「你說是不是?」

    「嗯……」風從虎由著她說。

    得到風從虎的響應,明熙公主得意地朝蕭北辰示威。至於示什麼威,就要蕭北辰自己心領神會了

    可是,令明熙公主氣結的是,蕭北辰無視於她的眼神,竟只顧回過頭去和何敘君眉來眼去!她恨恨咬了咬下唇。

    不知他倆暗地傳了多少情話,蕭北辰總算肯回過頭來。那雙曾於魅夜中勾去她魂魄的眼眸,此刻充滿嘲諷,笑得好假好假。

    「那我們就是公主駙馬的表妹和表妹婿了嘛!」他得意洋洋地聲明,好教兩王爺不敢妄動他們。

    他說的倒挺理所當然的,枉費她還曾為他動搖過……明熙公主怒火正旺。

    「這麼說來,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嘛!以後有機會可要常常走動,那麼今天就不急了、不急了。」敖王爺勉強笑道,識時務地打消硬邀兩人作客王府的念頭。

    凡和明熙公主牽扯上關係的人,最好都別去惹,敖王爺聰明地想全身而退。

    赫王爺叫道:「那怎麼行?就這樣算了?本王都還沒……」

    敖王爺一隻手掩上他的口,阻住了他吐露染指何敘君的意圖。

    「這樣吧!咱們改日再談,改日再談。皇妹和風將軍成親,何姑娘和蕭公子成對,還真是才子佳人啊!到時別忘了給張帖子,我們告辭了。」

    說罷,敖王爺笑著拉著赫王爺匆匆離去。

    留下一屋子糾纏不清的情債,幾時算得完。

    ***

    「公主姑娘召見小生,不知有何貴事?」蕭北辰翩翩一揖,俊逸的笑容染上月色,魔魅難當。

    明熙公主擺起架子,「本宮的確是約了你,但不是今天吧?」她瞪著那雙自得其樂的臉。

    「小生在下擔心讓公主姑娘等太久了,夜裡難熬,這就送上門來任憑處置。公主姑娘有什麼不滿意的,儘管說。」蕭北辰笑得曖昧,彷彿明熙公主誘他幽會,怕她迫不及待,所以他要盡己所能的服務似的。

    「當然不滿意!」明熙公主愈想愈火,磨牙磨出了火星,「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本宮可沒召你入宮!」她壓低了聲音,試圖連怒氣一併壓下。

    「在這兒多好!清風明月,萬籟俱寂——」

    「為什麼帶我上屋——頂——來?」明熙公主打斷他的搖頭晃腦。

    如果不是處於屋頂上,她會很樂意欣賞他閒扯淡時衣袂飄飄的瀟灑模樣,可惜時間、地點都不對。

    「這屋頂可不是一般屋頂呢!」蕭北辰誇飾語氣,「這是天子頭上,宣政殿的屋頂,想想看,能坐在這上頭,豈不是三輩子修來的福氣?」

    在自家屋頂上坐著,有什麼了不起?

    明熙公主揉揉因睡眠中斷而發痛的頭,「好吧!反正被你吵醒了,人也上來了,有什麼話你就說吧!」她注意一下值班的侍衛巡到哪兒了?嗯!人還遠著呢!還好。

    「咦?不是公主姑娘約在下的?」蕭北辰詫異道。

    「我約的是後天在將軍府碰面,你提早來了,我還沒想到要說什麼呢!」明熙公主隨口推托。

    實情是——夜晚與屋頂,還有一輪明月加上蕭北辰,等於一切錯亂的根源。她決定日後再談。

    「我還以為公主姑娘是要提合夥的事呢!所以小生在下才會將你從被窩裡挖起來,多練幾次足不沾地,這樣才好合夥,是不是?」他笑。

    他是真不知兩人間的觸礁處,或者死要裝瘋賣傻?

    明熙公主的心絞疼了一下,幽幽開口:「怎麼一直沒聽你說,你和何敘君是未婚夫妻?」

    她還是沈不住氣,先問了。

    蕭北辰嘻嘻笑道:「公主姑娘要紅帖子嗎?不知要包多少禮金呢?小生在下恭候著。」

    「你……」明熙公主氣得破口大罵:「你這個死沒良心的!明明有未婚妻還對人家又摟又親,本宮不跟你計較,你還真不當有這回事!你……」她的理直氣壯隨著幾近撒嬌的言詞愈來愈軟,說到後來,刁蠻的公主終於忍不住櫻櫻啜泣起來。

    一見她氣哭了,蕭北辰狠不下心繼續捉弄她,慌忙將她一抱。

    「跟你開玩笑的,先別哭嘛!」他為她彈去淚珠,柔聲哄著:「是你那個三皇兄赫王爺,垂涎何敘君垂涎得厲害,風從虎就騙說我和她有婚約,好擋一檔赫王爺,別生氣嘛!」

    事實上,連同皇上、棣王爺、風從虎,還有路邊不知名的甲乙丙等,也都垂涎何敘君垂涎得厲害,不過蕭北辰不打算讓明熙公主知道,以免事情更加複雜。

    「那何敘君到底是誰的未婚妻?」明熙公主仰著臉問。

    蕭北辰的語氣模糊:「這要看誰先捷足先登……」

    「什麼意思?」她眼裡的水光閃閃發亮。

    「她是男人追逐的目標,目前還不曉得是誰得手,還得再看看狀況。」

    「那你呢?你也是追逐者之一?」明熙公主沈下臉。

    蕭北辰失笑搖頭:「我要是敢,會被風傢伙砍成十七、八段的。」

    他要是敢,也會被她砍成十七、八段!

    明熙公主暗喜:「這樣說來,那日咱們在樑上所見不虛,風從虎和她是真有感情囉?」

    若在以往,她大概哭都來不及吧!明熙公主一徑歡喜,不知心境上的微妙轉變全落在他的眼裡。

    「是啊!咱們在樑上的所見不虛,當然也包括咱們自己……」他深沉的眼眸與聲音同時吹吐著夜的魔魅,吹化了她一身蠻傲,教她心甘情願閉上眼,奉上她的唇。

    啊……她又沈淪了……

    就說嘛——

    夜晚與屋頂,還有一輪明月加上蕭北辰,等於一切錯亂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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