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大清早,蕭仲儒三人便直接往少林寺的方向上山了。
將近正午時分,他們來到了一條蜿蜒、不見盡頭的石階前面。
「這裡上去便是少林寺了。」蕭仲儒牽著玉紜的手,並且回頭對她笑了笑。
「咱們要不要先到山腳的小鎮上填填肚子?」
一路上,楊沖鮮少開口,只是靜默地跟著走,眼睜睜地盯住前方那對熱戀中的男女。瞧他們眉目傳情、打情罵俏,一副全天下他們最幸福的模樣,讓楊沖嫉妒得真有股想衝上前去踹幾腳的衝動。
「也好,而且咱們也得改改裝扮,好掩人耳目了。」
「改裝?」玉紜不懂。
「咱們在明,敵人在暗,小心點兒總是好的。」蕭仲儒耐心地解釋。
不過,說說是一回事,真正改變裝扮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原本懷著興奮的心情,還有些期待的玉紜,變完裝之後卻是嘔死了,懊惱極了!
正午過後,他們又來到了長階前面,可是卻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時辰之前的江湖人士,只讓人宣覺地認為是三位普通的香客,正準備上山進香。
蕭仲儒的臉色變得臘黃,黃得有點過分,面龐比之前更為削瘦,而且顯得尖酸刻薄!身穿一襲錦袍,看起來華麗非凡,放置在腰間的劍換成了一塊大得離譜的青色大王佩。整體而言,活像個營養不良、小家子氣的尖酸員外。
而楊沖的臉上則是粘滿了絡腮鬍子,根根豎立,煞是雄壯威武。趾高氣昂地跟在「大老闆一身後,一副標準的不堪一擊的空心大軟包打手,面惡身脆弱。
三人之中就只有玉紜是一臉不高興,而且是非常地不高興,因希她是三個人當中最醜的一個。
不知道是不是楊沖故意要醜化她,反正在他的「巧手」改裝之下,她變得連自己也不認得了。
玉紜原本有一雙看似會說話的水靈大眼睛,這會兒卻變成了半睜不閉的受困模樣。另外,楊沖不給她上點胭脂也就算了,反正她的皮膚滑嫩又白裡透紅,可是,他居然替她抹上了一層不算薄的白粉,塗滿她整張臉,還包括頸子,活像個飄蕩在夜間的女鬼。
總而言之,這三個人的組合看起來就像是——一位臉色黃得看上去像是病入膏肓的大老闆,身後跟著一個中看不中用的魁梧草包保鏢,還外加一個活似魑魅魍魎的貼身丫頭。
這還不算什麼,更令玉紜為之氣結的是,楊沖還惡劣地在她的右頰上貼了一顆黑痣!亮得非常醒目的黑痣,活像一碗白開水裡掉進了一塊煤渣,實在難看到了極點。
玉紜第一次照鏡子的時候差點兒氣昏了過去,直追著楊沖猛打,硬是不肯給蕭仲儒看,還直嚷著寧死也不願這副模樣跨出門檻一步。當然,最後她還是出門了,只是頭一直低低的,像是生怕被地上的螞蟻絆了一跤似的。
少林寺香火鼎盛,求神拜佛的人不少,尤其這年頭盜匪猖獗得抓不勝抓,為求安身立命,各種大廟小廟無不門庭若市,少林寺更是其中之最。
蕭仲儒一行三人上得山後並沒有立即入寺參拜,倒是一副對四周景物很感興趣,從沒見過世面似的東摸摸、西瞧瞧,四處亂晃,刻意找麻煩似的。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小和尚向他們跑來。
「施主是要上香?」小和尚長得眉清目秀,態度也是極為恭敬有禮。
「上香啊……」蕭仲儒露出一副十足小器尖酸的表情,「可要銀兩?」
「施主可捐獻些香油錢。」
「不了,不了!」蕭仲儒急急地搖頭擺手地拒絕,道道地地的鐵公雞模樣。
「非常對不住,少林寺乃佛門重地,施主如果迷了路,小僧可為施主帶路。」小和尚很有禮貌地朝蕭仲儒行了禮,臉上一點嫌棄之色也沒有。
「既是佛門之地,給人看看也不可以?」
「當然可以,那就由小僧為施主帶路參觀吧。」
「免了,免了。」蕭仲儒一臉不耐煩。「我大老遠上山來看看,身邊已經有了跟班,不需要再多一個。」
「施主……」
「你這麼熱心就是想坑我的香油錢對不對?」蕭仲儒那一臉吝嗇的神情,差點讓玉紜笑出聲來了。
「施主誤會了……」
「宏達!發生什麼事了?」
這時,一名較為年長的和尚朝蕭仲儒他們的方向大步走來,沒有一絲霸氣,卻有一股自然而生的靜肅。
「師父!」小和尚更為恭謹地向來者彎下身。
較為年長的和尚應了一聲,隨即面對蕭仲儒說話,面容和藹,但口吻聽得出來有些強硬。
「施主對敝寺有何指教?」
「不是指教,只是不想出香油錢,我只想四處看看而已。」
「敝寺只有佛祖尊貴,其餘並沒有什麼能引起施主的興致的,這裡的一花一草一木與其它各宅並無兩樣。」
「那可不!」蕭仲儒略皺雙眉。「我聽得後山有三棵無花果樹,吃得這樹上一果子可以延年益壽呢!」
年長的和尚一聽先是一怔,但又立即恢復自若神態。
「後山並無三棵無花果樹,想是施主受人欺騙了。」
「我不信,你們這群和尚只會自說自話,好東西當然捨不得給人知道嘍。」
「出家人不打誑語。」
「我不信!」
蕭仲儒的態度在旁人眼裡簡直不可理喻到了極點,連玉紜都想對他大吼沒有就是沒有,死守個什麼勁兒啊!
「那……」年長的和尚面露難色,「就由我帶施主到後山一探究竟吧!」
「這還差不多。」蕭仲儒得意地跛了起來。
「施主這裡請。」年長的和尚支退小和尚之後,向蕭仲儒比了個手勢,便先行朝後山走去。
而蕭仲儒則大搖大擺地跟在後面,楊沖的表情也是個痞子模樣,只有玉紜有點兒汗顏,覺得自個兒的臉早已經羞得透紅。只不過楊沖給她撲的白粉真的是太厚了,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她的羞怯,仍是一副白面女鬼的模樣。
一來到了無人的後山,才走沒幾步,年長的和問突然轉身向後攻擊。
蕭仲儒似是早有了防備,更快一步向後縱走,避開了這個出其不意的攻擊。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轉變,玉紜當場呆愣住了!
倒是楊沖收起了先前草包的保鏢形象,興味十足地笑看著這個轉變。
「沒想到你還沒忘了我呀!」蕭仲儒也揚起了難得的笑意。
「要忘了你還得等八輩子以後。」年長的和尚收回攻勢,笑罵著。
「那是你的福氣嘍。」蕭仲儒大言不慚。
「呸!瞧你這副癆病鬼的模樣,我這一輩子想忘也忘不掉。」
「這叫改裝,也叫易容術。」
「什麼易容術,也不弄得好看一點。」說著,年長的和尚朝楊沖走近。之一個傻大個兒想必就是勇往前衝的楊沖嘍?」
「嘿!多年不見,怎麼一見我就喊我傻?」楊沖狀似不悅地挑起眉頭。
「天底下要找一個比你還笨的可真不容易哪!」
「普恩,我也沒想到連你也能當上別人的師父,還教得出這麼有涵養又懂禮貌的徒弟來。」楊沖反擊了回去。
「如果讓剛才那位小兄弟瞧見了你現在這種態度,恐怕會引起他人生重大的轉變吧。」蕭仲儒補充道。
「我也只有跟你們在一起才會失去了自我。」普恩略有憾恨地搖搖頭。
「這位是……」
終於,普恩終於發現了一直呆立一旁看似女鬼的玉紜的存在。
蕭仲儒眼神變得溫柔,看著玉紜正要開口:「她……」
「她可是老皮捨不得、放不下、很有感覺且深深深愛著的小情人。」楊沖一字不漏地說著蕭仲儒曾經對玉紜說過的愛語。令簫仲儒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紅了臉。
「哇!百年難得一見耶!」普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是啊!自他十三歲那年被咱們嚇到尿濕了褲襠之後,已經十幾年沒見過了。」這會兒楊沖站到普恩那一戰線去了。
「你別欺侮他!」玉紜忽然站了出來指責楊沖。
「哇哇!小情人生氣嘍!」楊沖大呼小叫地躲到普恩身後。
「你——」
「別氣別氣。」蕭仲儒溫柔地輕拍玉紜的細肩。「他是眼紅咱們恩愛,他自個兒寂寞,就只好找咱們發發怨氣。你就別搭理這個孤男了。」
「呵!原來你是因為少了怨女才那麼不平呀!」玉紜逮著了機會回敬了楊沖一句。
「你瞧瞧!他們平時是如何欺侮我的?」楊沖裝成一臉無辜,不過魁梧的身材配上這種可憐的表情,只會讓人好想大笑。
「沒想到說要心如止水的你,現在也起了漣漪啦。」
「哪裡只有漣漪而已,簡直是波濤洶湧啊!」楊沖挺熱心地註解。
「說夠了吧!是不是該談正事了?」愈扯愈沒完沒了,蕭仲儒有意阻止這個話題。
不料,大夥兒卻發現普恩一直盯著玉紜看,目不轉睛地,久久不移視線。
「喂!別老盯著她瞧,小心老皮會吃醋。」楊沖特意用手臂頂頂普恩。
果真,蕭仲儒是微微皺了眉頭,還伸手把玉紜摟在懷裡,有點兒宣示的意味。
「別誤會,我是個出家人耶,我只是被老皮你的眼光嚇著了。」普恩自覺失態連忙解釋。
「你這是什麼意思?」玉紜突然衝到普恩面前,狀似非常忿怒。
為什麼說是狀似呢?
就是因為楊沖替她塗的粉兒真的實在是太厚了,所以連表情都沒有辦法看得出來。
「你是嫌我長得醜,配不上蕭大哥?」玉紜雙手叉著腰質問。
「不……」
「這是易容的關係,你別生氣。」蕭仲儒笑著安慰她。
「這次咱們回少林寺是有件事要向你打聽。」楊沖知道玉紜不好惹,急轉直下地轉了話題。
「你聽過『攝天魂』這個教派嗎?」蕭仲儒單刀直入地切入重點,算是幫了老友一把,以德報怨。
普恩不是白癡,立刻加入蕭仲儒的行列:「沒有聽過,也沒有印象有人提起過。」
「是嗎?那怎麼會有人告訴我,這個教派已經滅了許多正派,想奪取武林,所以所有的正派同道集結到少林,想共商大計一起對付這個教派?」
「少林寺沒有集結群俠這件事。」普恩非常篤定。
「唐門的堂主有沒有來過?」
「沒有。」
普恩的回答令蕭仲儒心生疑惑;楊沖亦是吃驚,他一直以為諶天方是個老實人。
「難道是諶天方騙了我們?」玉紜不想相信,因為他是個那麼看重妻子的好男人。
「這事透著蹊蹺,少林寺的事是假,咱們又被唐門和攝天魂的人追殺,現在又搞出了一個底細不明的諶天方——」楊沖用雙手抱住頭。「唉!咱們是招誰惹誰了?」
「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得稟告主持和長老們。」普恩的神情也益發凝重。
「咱們也留下來幾日靜觀查探。」蕭仲儒下了決定。
「由我來安排……」
「不!」未待普恩說完,蕭仲儒連忙搖頭,「不宜打草驚蛇,咱們不入寺內住宿,就在以前咱們搭在後山的木屋裡暫居幾日罷了。」
普思想了想,也跟著同意:「也好,那兒隱密而且又鮮少人知道,的確是個藏身又可以暗中觀察的好地方。」
「靜待幾日吧,如果真的沒事,咱們就下山,去四川走一趟。」
「還得去四川?」楊沖翻了白眼。
「你不想去,可以別去啊。」玉紜拉著蕭仲儒,她巴不得楊沖別跟著他們。
「我就知道你老想著和老皮獨處。」楊沖苦著一張臉對著蕭仲儒,「老皮呀!我不在的時候你千萬一定要小心哪,可別被這個小女魔給吃了才好。」
「我倆已經生死相許了,這有什麼關係?」蕭仲儒無所謂地聳聳肩,換來了玉紜甜甜的微笑。
楊沖和普恩登時一驚。
「老皮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膽了?」普恩悄聲地問。
「男人哪!一談起情來,連多年的老朋友都不識得。」楊沖苦笑地撤撇嘴角。
「三餐我會按時送來。」普恩安慰地拍拍楊沖。
「那咱們先出去,等會兒再由後山的小路回來,這樣比較不引人注意。」
蕭仲儒的說法大夥兒都同意,接著,一行人又由普恩領著回到先前的寺門前。
「哼!堂堂少林寺也沒啥看頭,枉費名聲這麼響亮,害得我白跑了一趟。」大老闆一臉非常不屑地撇撇嘴,連跟在他身後的保鏢都跛成了二五八萬的模樣。
「少林寺本是佛門重地,施主若只是要上香,佛祖自會保佑。」
「哼!要拜的廟比這兒富麗堂皇的多得是,幹嘛來這個平淡無奇的地方。」
普恩心裡暗自偷笑蕭仲儒那副嘴歪臉斜的表情,表面上卻自若如常,根本不以為杵。
蕭仲儒甩過頭,大搖大擺地走下山去。這個大老闆的角色,他演得還真是淋漓盡致。
* * *
一下了山,待確定沒有人跟蹤之後,蕭仲儒他們才由小路竄入樹林中卸除偽裝,再由後山迂迴的山徑走回到少林寺的後方。
「這裡雜草叢生,根本就沒路,你們怎麼知道如何走上來?」玉紜放眼四處只見野草遍地比她還高。
「我和楊沖在這兒住了十年。」蕭仲儒細心地為她拂開刺人的雜草。
「你是少林弟子?」玉紜輕聲詢問。
「我和楊沖的武術底子是在這兒扎的根基,哪!木屋就在那兒。」
順著蕭仲儒指的方向看去,玉紜果真在叢叢草影縫隙中看到了一間毫不起眼的小木屋。
「這木屋是咱們同普恩一起搭的。」蕭仲儒好笑地扯扯嘴角,「也是個名副其實的避難所。」
楊沖也揚起嘴角。「這裡可沒第四個人知道呢!」
蕭仲儒走近後,輕輕地、小心地推開已腐朽了的木門。
「有七年不曾回來了。」蕭仲儒頗為懷念地撫著已斑駁的木頭表面。
「一來到這兒就不禁讓我自覺要對你好一點了。」楊沖一掌打上蕭仲儒厚實的背,「真的很感謝你鋌而走險地常常跑到這兒來為我送菜飯。」
「你終於知道自己皮得有多讓人受不了了。」
「年少無知嘛!」楊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我哪像你悶葫蘆一個。」
「我這叫品性端正,哪像你潑猴子一個。」
「你品性端正?別笑死人不負責了,問問丫頭好了,品性端正的人會撇了一大桶尿倒在洗衣水裡薰死人?」
「喂!那可是你起的頭。」
「卻是你一個人興致勃勃地獨力完成的呀。」
眼見蕭仲儒和楊衝你一言我一語地互揭瘡疤,起先玉紜還聽得興味盎然,但深入一想之後,突然之間玉紜覺得心裡漸漸充斥了一股落寞……蕭仲儒的過去她從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根本融不進他們兩人之問,她似乎只是個局外人、介入者,她同他們沒有共通的話題,而這是她、永遠也進不了的世界。
一絲絲不甘心的情緒佔據了玉紜的心,她愈想愈覺得難過,鼻頭莫名地酸了起來。
「怎麼了?」蕭仲儒率先發覺不對勁,立刻語帶關心地來到玉紜身邊。「好好的怎麼哭了?」
「我好像是多餘的……」
「怎麼突然這麼說?」
「你們談的話,我一點也插不上嘴,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沒辦法像楊沖一樣跟你這樣對話,感情跟你這樣好……」玉紜抹去臉上的淚滴。
「你這丫頭!」楊沖聽了這翻話差點兒沒吐血身亡,他朝玉紜翻了翻白眼,接著一掌拍在額頭上。
「楊沖跟我是兄弟……」
「我知道他跟你是兄弟,所以什麼事情都知道。我沒跟你一同長大,我不是你的青梅竹馬,你的過去,我也不清楚,你小時候長得什麼樣兒,我也沒見過,我什麼都沒有……可……可是他卻都有!」指著楊沖,玉紜愈說愈覺得委屈,好似把楊沖當成了頭號情敵。
「天!你同我吃哪門子醋啊!」楊沖受不了地皺起八字眉。
「他跟你在一起比我還熱絡。」
「我是個男人耶!」
「可是你知道的比我多,而我卻全部都不知道。」玉紜這時忽然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那是當然!老皮同我一起長大的呀!」
「那為什麼不是跟我一起?」
「咱們住同一個村子啊!」
「為什麼不跟我住同一個村子?」
「天!你這是什麼怪問題?要問就找老天爺去吧,我哪知道。」
「你什麼都知道!」玉紜大吼回去。
「喂喂喂!你可別太過份嘍!」楊沖忍不住地開始動手捲袖子。
「嘿!她起了孩子脾氣,你也別跟著一起瞎起哄。」蕭仲儒見狀,趕緊出言打圓場。
「瞧清楚是她先鬧昏了頭,竟然吃醋吃到我身上來了,有沒有搞錯呀!」楊沖非常無奈地攤開兩手。
「你怎麼發氣發到楊沖身上去了呢?傻丫頭。」蕭仲儒含笑地伸手點了點玉紜的紅鼻子。「兄弟之間本來就是如此熱絡,你是怎麼了,連這點也小心眼起來了?」
「人家覺得好難過嘛!」玉紜揉揉眼睛。「你和楊沖一直都有說有笑的,卻沒話同我講,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好受。」「我跟楊沖說的話怎麼會同你一樣呢?」蕭仲儒輕撫玉紜的雙肩,後者立刻撒嬌似的偎進蕭仲儒的懷裡。
「你今天都還沒有對人家說喜歡人家呢。」
敢情她是一直念念不忘這件事啊?
「沒想到你的個性是這麼堅持到底。」
「我爹說這是我的優點。」說到這點,玉紜還挺驕傲的。
蕭仲儒聽了不禁笑得開心極了,用極溫柔的動作將玉紜圍圈在懷中。
早先,他之所以不太願意承認對玉紜的情意,主要是因為得放下兒女私情才可專心完成任務,但如今……
「若要跟你說實話的話,恐怕『喜歡』這兩個字還不足以形容我對你的感覺。」
玉紜不敢冒信地瞪大水汪汪的眼睛。
「哇!老皮啊!你的肉麻真是一天比一天進步耶,今天又讓我見識到一個全新的你了。」楊沖挖苦。
「要說就要說得真實。」蕭仲儒的認真和臉上滿足的表情,看了就讓人心情舒暢了。
「夠了!夠了!」楊沖朝相擁的兩人擺擺手,邊說邊往木屋裡走去,「當初要撮合你們兩個的時候,你不給我好臉色看;現在倒好,成了兩情相悅的一對,情意濃濃到甜死人,而我卻成了中間的無辜犧牲品,一點兒感謝辭也沒有得一句,還淋了一大桶的酸醋到身上,唉!做人難呀!」
見楊衝進了木屋,那嘟噥的聲音也聽不見了,玉紜這時才抬起頭直視蕭仲儒的眼睛,憂心仲仲地問道:
「你是真的很喜歡我嘍?」
豈料,蕭仲儒卻吃吃地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玉紜輕輕推開蕭仲儒,和他之間隔出了一些距離,「我知道我脾氣不好,驕蠻又霸道,還說了謊騙你,而且……是我先主動開口……又強迫你要喜歡人家……可是,人家是真的喜歡上你了嘛!」玉紜的不安又讓自己酸了鼻頭。
「聽起來你的缺點還真不少耶。」蕭仲儒略有所思地摸著下頗。「回想起來,我好像是被你給洗腦了似的,有點兒……逼良為夫的感覺。」
「你別又笑我了。」玉紜微慍地別過頭去。「我是說真的。」
「看來你也不是真的識得我,認為我是一個膚淺至極、隨便又沒有主見的男人,唯一的優點就只是長得帥罷了。」蕭仲儒略帶受傷的表情惹得玉紜揚起了笑意。
「那你是真的愛上我嘍?」
「只要你是真的瞭解我,這個根本就不算是個問題。」蕭仲儒順勢又將玉紜攬進懷裡。
「你可不能後悔。」
「絕不!」蕭仲儒舉起手掌。
玉紜拉下蕭仲儒的手。「其實就算你到時候後悔,我也有辦法把你拴在身邊,綁得死死的。」
「這麼強硬?」蕭仲儒的語氣透出笑意。
「我爹說這也是我的優點。」
「我快被你的優點淹沒了。」
「難道你不願意?」玉紜皺著眉質問。
蕭仲儒十分快意地搖頭否定。只是在他臉上的笑意愈來愈濃,令玉紜不禁感到迷惑。
「怎麼了?」玉紜不解地問。
「我不知道你是為了什麼而要闖江湖,但是個性太過坦率、如此率真的你,我卻不希望你被江湖這個大染缸染上了別的色彩。」說到這兒,蕭仲儒不禁收去了笑意,「身處江湖之中很難一本初衷,其中的爭爭鬥斗、為名奪利本來就很難說,難以揣測的,我不希望你涉入太深,失了你原本的率真。」
玉紜一聽,當下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是無所謂的,當初決定要闖江湖是一時興起,要找玉瀧涎也是聽說它是一個人人想要的寶物,我想要是我搶到手帶回去給我爹瞧瞧的話,他一定會更佩服我。不過……」玉紜露齒而笑,「我現在有一個比玉瀧涎更好的寶物在身邊了。如果把你帶回去給我爹認識,他一定會誇我識人的眼光好得不得了。」
「哦!原來我是這麼樣的珍貴。」
「對!但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玉紜佔有性地環抱住蕭仲儒的腰。
「好啊!等事情一結束,我便要去你的故鄉,看看是個怎麼樣的好地方,竟然能出你這麼獨特的女孩。」
玉紜開心地笑了開來,然而不一會兒,她突然收起了笑容,反而一臉擔憂,並用貝齒咬住了下唇,似有難言之隱似的。
「怎麼了?」蕭仲儒轉而擔憂地捧起玉紜突然低下頭去的臉蛋兒。
「我想跟你說清楚,我不想瞞你,但是我又怕我一講明,說了實話之後你就會厭惡我,甚至是……看不起我。」玉紜看似非常憂心,抬起看向蕭仲儒的眼神中隱隱透著不容忽視的惶懼。
「別說得好像我很不堪一擊的樣子。」蕭仲儒輕輕地拍拍她的嫩頰。
「那……你別怕我哦!」玉紜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我們家鄉的人都怕我耶。」
「原來你這麼凶?」
「我是認真的!」玉紜急得大叫。
「好,我認真聽就是了。」蕭仲儒刻意板著臉孔。
玉紜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才像是下了很重大的決定似的,重重地吁出一口氣。
「呃……我並非出生在平常百姓人家,而是令官兵頭痛、讓善良百姓聞之恐懼的……海盜人家。」
最後的結論一說出口,玉紜立刻擔憂地低下頭去,以至於她沒有看到那一閃而逝在蕭仲儒臉上的驚訝,以及那五味雜陳的複雜表情。
「人……應是不分貴賤的。」蕭仲儒輕聲地說,立即揚起嘴角掩飾略感僵硬的語氣。
玉紜聽不出來。一開始她是擔心害怕,但現在她抬起頭看到的是蕭仲儒的笑容,一時之間,玉紜的內心充滿了無限的喜悅,這時在她的心裡只有單純的一個念頭
蕭仲儒是不嫌棄她的!
「你不怕我嗎?」玉紜睜著開心的眼睛,神采奕奕。
「你生得這麼清麗可人,如果連你都怕的話,我豈不是一輩子都不敢踏出門檻一步了?」
「討厭!」玉紜嬌羞地輕槌一下蕭仲儒的胸膛。話一說開,玉紜頓時覺得心裡踏實多了。
這時,楊沖的宏亮嗓門自屋內「適時」地傳了出來。
「你們倆在外面濃得夠久了吧?我已經收拾好了,可以進來啦!」
「你這個大嗓門吼這麼大聲幹嘛!」玉紜羞紅了臉轉身朝屋內喊去。大概是真正確定了蕭仲儒的心意,雖然她仍是有點兒羞怯,可是語氣上卻顯得更理直氣壯許多。
「我吼大聲點兒是怕你們的耳朵給蜜糖粘住了,聽不見呀。」
「嫉妒就嫉妒,別說這麼冠冕堂皇的話兒來取笑我。」玉紜邊說邊轉身朝木屋裡面走去,想找楊沖算帳。
「是是!我嫉妒……嫉妒……」
看著玉紜走進木屋的背影,蕭仲儒收起了笑臉,表情頓時變得肅然。他耳充不聞玉紜和楊沖之間的鬥嘴,因為此刻有一件事全盤佔據了他的心緒,令他心煩緒亂起來……
蕭仲儒仰起頭無可奈何地對空長歎,任眉頭糾結在一塊兒,獨自站在屋外冥想著。
「老皮!你的小情人都進來了,你怎麼還捨得自個兒待在外面?」
「他喜歡站在外面,你管得著嗎?」
「喲!這麼早就為他代言,想管住他啦?」
「你再多嘴,看我饒不饒你——」
「哇!小母老虎一個,老皮呀!你慘……喂!別打人啊!君子可是動口不動手……」
「我不是君子!」
聽著屋內的叫罵嬉鬧,蕭仲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重重地吐出,輕輕牽動了嘴角,恢復略顯得僵硬的臉龐。接著,他才緩緩地邁出步伐走進屋去,而臉上也已掛上了平日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