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奧米終於找到能夠幫她的人了,頓時覺得如釋重負,頭腦輕爽。她本指望亨特和警察講一下,然後就馬上從巴克棄車的地點開始追蹤他。出乎意料,他卻問起了勞拉托兒所的名稱和地址。她不明就裡,皺起了眉頭。「為什麼?警察已經和勞拉的老師談過話了。她只是和警察說,巴克已帶走了勞拉。」
「我明白這個,但是我還是想和她談談,沒別的。那是勞拉最後被看到的地方,所以我要從那兒開始追蹤。所以,快說說托兒所的名稱和地址吧!」
「小乖乖日托站,位於第一大道和主道交叉的地方。但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去和薩拉-裡弗談呢,」她跟著他走出辦公室,心裡感到越來越憋氣,又說:「她已經對警察講了她所知道的一切,你和她談話浪費的時間越多,巴克就會有更多的時間逃走。你難道不覺得你應該——」
他停下腳步,轉身面對著她,犀利的棕色眼睛緊盯著她。「我們就在這兒把有些話說白了吧,溫德森女士。我知道你是急壞了,你想做的一切就是立刻衝出去把你的孩子找到。這是一種自然的本能,但那不是我的行事方法。我做事有我的方法,也要按照我自己的步驟,否則我就不幹。所以如果你覺得我這樣干有問題的話,你最好馬上說出來,我會給你另外提供一個追蹤者的名字,他也許能幫你。」
內奧米迎住了他的注視,內心暗暗地和對方較著勁,毫不懷疑他是那種說到做到的主兒。他身上的每樣東西都像石頭一樣堅硬——輪廓清晰的下巴,線條分明的嘴唇,挺拔鋒利的鼻樑。還有他的眼睛,坦坦蕩蕩,充滿了自信,它們正在警告她:如果不讓他說了算,她就得自己幹。
有那麼一瞬,她都有點恨他。勞拉是她的女兒,見他的鬼去!她的!如果他以為她會像那些膽小的小女人一樣,只能閉著嘴巴在一邊乾等他慢吞吞地去找勞拉的話,那他就需要別人給他粗暴地提個醒了。只要能有什麼法子逼著他馬上行動起來,她什麼都會說,什麼都會做。但是如果他不吃這一套,那可就活見鬼,糟糕透了。
不過要真是那樣,她也可以另找別人來幫忙。可是盧卡斯說過,他是最好的。
她的神經比鐘的破發條還要緊張,所以他的無動於衷讓她又氣又恨,卻又得提醒自己現在重要的是要找到勞拉,而不是向亨特-福瓊證明自己的觀點。如果他確實像盧卡斯說的那麼神通廣大——並且她也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他的確不同一般——那麼她只有相信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儘管如此,可要讓她對別人的挑戰表示屈服還真有點不易,所以她很不情願而且略欠得體地說:「我不想要別的追蹤者。盧卡斯說過你是最好的,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只要能找到勞拉。」
「如果我覺得自己找不到勞拉的話,我就不會答應去找她。」他說得很坦率,一點沒想到這種不露聲色的信心給了她莫大的安慰。「既然我們已把這事說清楚了,那就直接去托兒所吧。我們這是在浪費白天的寶貴時光。」
勞拉的日托老師薩拉-裡弗,是一位面帶微笑而且舉止優雅的中年婦女,但她絕不會對人不加防範。「巴克先生告訴我他得到了內奧米的同意。要帶勞拉去給她買生日禮物,但是我一點也不相信他,」她面帶譏諷地說,「他的動作有點怪怪的。你知道……有點神經質?他看上去就不像什麼好人。所以我就告訴他我必須先給內奧米打個電話。於是,就在我打電話的時候,他把她帶走了。這件事,我永遠無法原諒我自己。我應該早料到這一點的!」
「請不要為這事難過,薩拉,」內奧米一邊說,一邊擁抱了她一下。「你又不知道巴克會幹什麼事。儘管我很瞭解他,也沒料到他會幹出這種事,所以不要責怪你自己。不只你一個。人上過他的當。」
「你還注意到別的什麼,裡弗夫人?」亨特問道。「你說他看上去就不像好人。這話怎麼講?他看上去是什麼樣子?」
「他就像要去打獵或幹別的什麼事。有點兒古怪。他說是要去買東西,但穿的全是外出的服裝。你想啊——他穿著保暖靴和一件長風衣,足有九碼長。如果他打算穿著那樣的衣服逛購物中心,那會給熱得著起火來的。」
亨特凝視著托兒所正對操場的幾扇大窗戶,皺眉沉思起來。按季節說現在應該是三月份了,但冬天看上去仍然牢牢地抓著鄉間的大地不放手。地上的積雪絲毫也沒有要融化的跡象,冬天的暴風雪也沒停下的意思。不過,春天最初那微弱的氣息已在空氣中醞釀,氣溫也不像一月份時那麼酷寒難耐了。所以薩拉-裡弗所描述的那種穿著厚厚的衣服四處走動的人,一定是打算長時間呆在戶外的人。
不過,一個拖著個三歲孩子的人要這樣做,也讓人始料不及。
「勞拉怎麼樣?」他問道。「她穿的什麼?」
「她穿著一條燈芯絨褲子和一件翻領毛衣,」內奧米替老師回答道,「還有網球鞋。」
「有沒有穿夾克?巴克帶她匆匆離去時,顧上給她穿件夾克了嗎?」
薩拉-裡弗吃了一驚,輕輕地吸了口涼氣說:「噢,我看他顧不上這個吧。根本來不及。我剛一離開門廳到我的辦公室打電話,他就跑掉了。當然,他可能會在車裡備著衣服或者停下來給她買點衣服。」
亨特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但他很懷疑巴克一旦把勞拉弄到手,還會停下來給她買什麼東西。那樣實在太冒險了。考慮到他的穿著和行動的速度,這次綁架聽起來並不像是頭腦一時發熱的事,相反他是有過一段時間的準備的,所以他可能在車裡為這小女孩備有衣服。現在的問題是巴克在棄車之後把勞拉帶到哪兒去了。他想從這一切中得到什麼呢?如果他想讓內奧米確信他們是天設地造的一對,那這種方式也實在太糟糕了。
薩拉-裡弗再沒有什麼可告訴他們的了,所以他們道謝之後,就朝厄克峽谷巴克棄車的地方出發了,亨特來到那堆當初棄年的岩石後面,看了一眼這個積雪覆蓋的地方,皺起了眉頭。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喜歡。
「我覺得這裡有點不對頭。」他一邊觀察這個地方,一邊獨自咕噥著。「巴克為什麼一定要跑這麼長的路回到這個峽谷來換車呢?」
「也許因為這裡人煙稀少吧,」內奧米提醒說,「這兒只有極少的人住,所以他被發現的可能性極小。」
「確實是,」他很贊同,「從托兒所走近路到這兒沒多遠。但是一旦抓到了勞拉,他不會不知道裡弗夫人會馬上打電話找警察,而且警察很可能會封鎖這一地區所有出城的道路。即使他確實換了車,這個峽谷也是條死胡同。他只能從來路上再走出去,一旦這樣做的話,那一上大路他就極可能會撞上警方所設的路障。」
「那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他確實換過車,應該是在離托兒所更近一些的地方?」
「要是我就這麼做。越近越好。最好就在拐角那一帶。」
「可那樣不是很可能有人會在鎮上看見他嗎?」
「有可能。但如果我要去綁架一個孩子的話,我會冒這個險的。想想吧。你抓到了這個孩子,就直接開車繞過拐角駛向另一輛車,然後換車,在人們向警察報案的過程中,再徑直把車開向城中心。每個人都以為你要逃離這個州——沒人會想到就在城裡找。所以你可以找個地方先躲起來,等著事態平靜下來。一旦官方覺得你早已出境,警方撤掉了路障,你就可以開車出城了,沒有人會多看你一眼的。」
「但巴克不可能這麼做,因為他把車留在了這裡,那樣在他返回大路的時候,就可能會落人法網。可他為什麼要把勞拉帶到厄克峽谷來呢?」
「我不知道。」他淡淡地說。「但我一定要搞清楚。」
警察在搜查了附近地區以後扣押了巴克的車,把它拖回了城中。即使外行人也明顯可以看出,警察對這一地區進行了拉網式的搜查。雪地上佈滿了腳印,使人無法辨別其中有沒有巴克和他小女兒的腳印。
亨特一邊痛罵著那些人的無知,一邊從汽車停過的地點出發,他要尋找警察可能會遺漏的一切。像一根斷樹枝,一堆被不可思議地搞亂了的雪,一個奇跡般地未被昨晚所下的雪蓋住的腳印。肯定有什麼東西——他心中清楚,它就在這裡。他能感覺出來。
一陣刺骨的寒風從峽谷中呼嘯而過,單調的風聲在那些哨兵一樣屹立在雪地上的松林中迴盪著。內奧米打了個寒顫,把手往風衣的口袋深處伸了伸,亨特卻幾乎毫無感覺。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搜索上。他已經從警察留下的最後一個腳印處走出了一百碼,並正在爬那面陡峭的山坡,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點動靜。他停下腳步,迅速地轉頭朝他右側的一片樹叢望去。
剎那間,他以為可能是驚動了一隻駝鹿,但接著又看見了它,原來是棵樅樹低處樹枝上掛著的一根綠絲帶,它正在迎風飛舞。絲帶是深綠色的,又被藏在那棵樹的陰影裡。它和樹葉在一起幾乎可以亂真,如果不是風把它吹得輕輕翻飛的話,他就不可能發現它。
他把絲帶拿給內奧米,內奧米因為怕破壞現場而一直待在汽車旁,她看了一眼絲帶,臉色馬上蒼白起來:「噢,天哪,」她低聲說著,緊緊地把它攥在胸前,「這是勞拉的,就在昨天把她放到托兒所之前,我把它繫在了她的頭髮上。你在哪兒找到的?」
「那邊。」他說著,把頭朝那片樹林擺了一下。剛才他一離開公路,就隱入了那片林子裡。「這個峽谷裡一直在颳風,如果巴克確實在這兒換過車,有一種可能是絲帶不知怎麼從勞拉的頭髮上掉了下來,然後被風吹進了樹林中。或者是因某種原因她曾在樹林中待過,而絲帶是被一根樹枝掛住後扯下來的。」
「但是那兒沒有路能走出這個峽谷,」她提醒說,「它只能通向山中。巴克為什麼會把她帶到那兒去呢?」
亨特沒法給她說清原因,至少現在還不能。但是答案就在那兒,在這峽谷中的某個地方。他一定要找到它。
十分鐘以後,他在離找到勞拉髮帶五十米的地方發現了電動雪橇的轍印。雪橇的轍印按理會被昨天所下的雪埋掉,但是它上空濃密的樹枝遮住了大部分落下來的雪,使它保存了下來。亨特端詳了半天,他清楚根本沒法判定它們是誰留下來的。這個峽谷有點偏僻,但卻並非完全荒無人煙,很可能近來就有人來過這裡。他甚至都不知道巴克是否會駕駛電動雪橇,但他的直覺告訴他他會。他的直覺極少出錯。
他的嘴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顯得強硬而嚴肅。他從山坡上下來,回到內奧米那裡,她正在耐心地等著他。她看了一眼他的臉就愣住了。「你找到東西了。」
他點了點頭。「電動雪橇的轍印。它們穿過樹林通向了山裡。」
「你覺得是巴克留下的嗎?」
「如果我是個賭徒,我就會說是的。我想就在你為你的女兒快急出病的日寸候,他已經在某處的一個小屋裡躲起來了。但是那樣的話,」他補充說,「我又不瞭解這個人了。每一個在冬季獨自進山的人最好都明白他是在幹什麼,不然的話,他會陷入數不清的麻煩中。你覺得他有這個能力嗎?」
她吃了一驚,抬起瞪大了的眼睛望著白雪皚皚的群山,一時覺得它們頂天立地,高不可及。極目所視,除了白雪、樹木和一片荒涼之外,這裡一無所有。但是就在那邊,巴克可能正和她的孩子藏在某個地方。
她恐懼起來,嗓子嘶啞地說:「他一向自詡為活命主義者。他讀過各種有關野外生存的書,並且以為他也能這麼做。但他沒有受過任何訓練———如果沒有木炭和點火用的油,他甚至都不知道怎麼生火。」
亨特咒罵了一聲,像她一樣瞇起眼來,凝視著周圍這片連綿起伏、極其雄偉壯觀的地方。「那麼他就有滅頂之災,」他冷冷地說,「大山不歡迎沒有準備的人。」
「但是為什麼?」她喊叫道,「為什麼他要這樣幹呢?為什麼他要把自己的女兒置於這種危險境地?難道他沒有意識到他們會雙雙死在那裡,直到積雪融化才會被人發現嗎?」
「我猜想他甚至就沒有考慮過勞拉。他眼下惟一的心願就是要讓你哭成個淚人。這點他倒做的挺他媽的成功。」
對此內奧米無法否認。只要一想到勞拉在那邊的野地裡,身上也許連件像樣的夾克都沒有,她就忍不住想尖叫著衝進叢林中去尋找她。她就在那邊——她能感覺到她——如此之近,她幾乎伸手可觸。她會知道她正在找她嗎?會知道為了把她找回來她寧願上天入地嗎?難道這就是巴克要這樣做的理由嗎?勞拉只是個擺設?難道真的她才是他想捕獲的獵物而勞拉只是個誘餌?
這種想法令她感到恐懼。她開始詢問亨特是否她的想法是對的,卻見他突然僵立不動,就像一隻突然間看到了獵物的狼一樣。「什麼事?」她警覺地問,他盯著他們頭頂上一個特別的山脊。「你看見什麼了?」
「有人在用望遠鏡,」他回了一句,始終沒有把眼睛從山脊上挪開,「我剛剛看到了從鏡片上閃過的太陽光,這狗雜種就在上面看著我們,生怕我們去抓他。」他低頭看了她一眼,「他就是喜歡看你受折磨,對不對?」
她緊抱雙臂,眼睛裡閃著怒火。「他就這麼點本事。我所能說的是,他最好及時得意一番吧。因為等我回頭制服了他,我會讓他感到生不如死。」
如果她不能做到這一點,那就看他的,亨特氣憤地想。一個把自己的孩子推向險境,以此來折磨孩子母親的人,不管受到什麼報復都是活該。「走吧,」他一邊回頭走向卡車一邊喊道,「我們已經做了眼下在這兒能做的一切。」
「但是你不能就把勞拉扔在那兒,讓她和那個魔鬼在一起!」她追到他身後叫道。「我們必須做點什麼!」
「我們在做。我要回我那兒去取電動雪橇和有關裝備。你回去給勞拉找幾件暖和點的衣服,以防我找到她時她會需要。用不了一個小時我就會準備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