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入內室後,有片刻的時間眼睛根本無法睜開——那道奇異的光線柔和卻強烈,映照得整間內室炫麗生輝。
好半晌,當他們的眼睛稍微適應這強光時,才免強看清光線的來源——
「那是什麼?」
「玉珮?!」
兩人同時大叫,玉珮?!這麼一股強烈而神秘奇異的光芒,來源竟是一塊玉珮?
「不可思議……」宛倩喃喃道:「只是一塊玉珮竟能……古玉呀!它可能是唐朝遺留下的,價值連城的絕世美玉!」
玉珮的光芒漸漸斂去,由強烈而轉為溫和,那彷彿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著歐浩文,忍不住伸手拾起它……
玉質溫潤細膩、晶瑩剔透,毫無疑問是上等的美玉。上面雕著一對交頸的鴛鴦,母鴛鴦羞澀嬌怯地把頭枕在公鴛鴦頭上……深情款款、惹人憐愛……整塊玉珮散發一股溫柔深情、令人動容的力量!
歐浩文心下彷彿被人緊緊扯了一下……一股奇異的情緒湧上來,他不明白……只是一塊玉珮怎麼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大的震撼力!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目光會癡迷般盯牢在玉珮上……
彷彿有一股奇異的力量、牽動他心靈最深處的柔情……
這也是由古墓中挖掘出土的嗎?歐浩文疑惑地想:但不太可能呀……帝王陵寢是十分珍貴的歷史遺產,被挖掘後,會有專門的單位來整理陵寢內的大批寶物,再將寶物送至博物館中陳列,沒有理由會獨漏一塊上等美玉!
那……這玉珮是由哪來的?
一旁的宛倩不安地推推他,「歐浩文,不要看了,把玉珮放回去啦!」
古墓裡怎麼會跑出一塊玉珮?搞不好是由躺在裡面的「人」的身上掉下來的!宛倩更加害怕地盯著石牆上的壁畫……唐朝十八座陵寢的牆上都繪有華麗精美、反映當時民生狀態的壁畫,這些壁畫色彩鮮艷、線條流暢、技巧純熟……所繪人物呼之欲出、栩栩如生……
栩栩如生!宛倩又打個冷顫,白天看這些壁畫時歎為觀止,十分欣賞書中美艷豐腴的唐朝仕女,直稱讚作畫者「畫得跟真的一樣」!
但晚上……宛倩的寒毛全立了起來!不要不要!她彷彿看到壁畫中仕女在對她挑起眉毛微笑……她們的手好像抬了起來……眼看就要「走」出來!
那塊玉……該不會就是畫中美女「掉」下來的吧?她要「出來」撿?
宛倩嚇得閉起眼睛,「歐浩文,不要再看了,我們快走啦!你把玉「還」給人家啦……」
「「還」給誰?」歐浩文一頭霧水。
「我……我是說,你把玉……放回原處……」宛倩已開始語無倫次了,「我要出去了,你到底走不走?快走呀!」
宛倩再也顧不得歐浩文笑她膽子小,轉身便衝出去。
推開厚重的木門時,宛倩覺得眼前似乎又出現一道奇異的強光,整個人震了震……地震嗎?但那強光馬上又消失了,她不敢再停留了,加緊腳步往前跑。
但才跑了兩步,她腳下似乎踢到一樣東西,整個人趴倒在地上——
「咬喲!」宛倩尖叫。
「咬喲!病死我了!」
有回音?自己大叫「咬喲」居然有回音?宛倩趴在地上不敢抬起頭,全身血液瞬間降至冰點!她她她……她是有叫「哎喲」沒有錯,但她……並沒有叫「痛死我了」這一句呀?
是「回音」?
還是——
「好痛喔!誰這麼不長眼睛?」蝶衣趴在地上嬌聲埋怨,在陵寢放下玉珮後,她就跑出來蹲在地上等,等那位「有緣人」來解救她,等呀等呀……困極了的她就蹲在地上睡著了!
再來就被「某種東西」踢到而趴在地上。
「是誰呀?踢得人家好痛!」蝶衣拍拍衣服上的灰塵站起來,一回頭——正好看到易宛倩那張因驚嚇過度而毫無血色的臉!
「你——」
「你——」
兩個女人同時出聲,蝶衣是因為疑惑;而宛倩則是……鬼!鬼!媽咪呀!見鬼了!
「啊——」淒厲駭人的尖叫聲由宛倩喉頭爆出,還癱坐在地上(因為爬不起來)的她渾身顫抖地往後退:「你你……你……別過來呀!人鬼兩界,而且我跟你無冤無仇呀……你在唐朝就死了……又不是我害死你的……」
「我……」蝶衣納悶地盯著宛倩,這個衣著奇怪的女孩為什麼那麼怕她?「我又不是死人……」
她說她不是死人?宛倩恐懼得連頭髮也一起發抖,這個身著古裝、頭戴玉釵,怎麼看都像由古墓裡爬出來的姑娘說她不是死人?
那她是——死而復活?
千年老-屍?
「啊——啊——」宛倩再度爆發更驚恐淒絕的尖叫,分貝之大足以吵醒整座古墓尚未「醒」來的「人」!
恐布的尖叫聲終於驚醒尚在內室對玉珮癡迷的歐浩文,這女人發癲呀?他急忙衝出來一看——
不!老天!
歐浩文僵硬地眨了一下已睜大如牛鈴的雙眼,不……這……這一定是幻覺!
他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
宛倩……慘白了臉癱在地上,持續那足以殺人的尖叫,而她面前站了一位……穿古裝的女孩!
穿古裝?
「這是……怎麼回事?」歐浩文開口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已走調而微微發抖!
捂著耳朵的蝶衣這才把雙手放下來,這怪女孩的尖叫聲好可怕!比湘竹姊姊的古琴魔音更能殺人!她轉頭看到了歐浩文。
「咦?又來了一個?」蝶衣眼尖看到歐浩文手上緊握的玉珮,小臉立刻綻放燦爛無比的笑容!
「神仙!神仙!你們兩個一定是神仙下凡是不是?怪婆婆算得真準,終於有人來救我了!」蝶衣朝歐浩文盈盈一欠身,「好心的神仙呀!請受小女子一拜!」
不……歐浩文只覺眼前一陣暈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古墓裡怎麼會平空跑出一個姑娘?而且……她身上還穿著古裝?
「你是……十八陵寢的歷史解說員?」歐浩文故做鎮定問,中國大陸有些有名的皇上陵寢開放參觀時,會安排身著古裝的歷史解說員為遊客講解。
「歷史解說員?」蝶衣搖搖清秀出塵的臉,「不,我是皇上的嬪妃,你們可以稱我為「韓御女」?」
「皇上的嬪妃?!」
這下子連歐浩文的臉色也瞬間刷白了!
「鬼!鬼!她是鬼……」嚇慌的宛倩尖叫地躲到歐浩文背後,「歐浩文……她一定是鬼!你——」宛倩盯著蝶衣指著陵寢內部對蝶衣說:
「你是由「裡面」跑出來的是不是?」
蝶衣遲疑一下,「也算是……」
這三個字就足以令宛倩縫續尖叫,差點暈了過去,以及歐浩文更加慘白失措的臉色!
「我還沒說完嘛!」蝶衣皺著眉喃喃道:「我現在是還不用「住」進去啦!可是如果你們不救我,我就真的非「住」進去不可,而隨先皇一起殉葬了!」
宛倩手腳冰冷、脊背發源,她邊發抖邊對蝶衣道:
「姑娘,你說的話我全聽不懂,但我只求你……冤有頭、債有主!求求你別再嚇我們了……你為什麼不在裡面好好地「睡覺」、要「跑」出來嚇人啦?拜託你快回去吧!」
求求你呀!宛倩直祈禱……你已睡了千年了,就繼續再睡下去吧!
「回去?我回哪去呀?」蝶衣納悶道,盯著歐浩文手上的玉珮,「可是……你們拿了我的玉珮,你們不是下凡來救我的嗎?」
玉珮!她果然是由壁畫中「走」出來找玉珮的?宛倩立刻搶過歐浩文手上的玉珮,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玉珮快還給人家!叫你不要亂拿別人的東西你就是不聽!姑娘……這玉珮退你了……你快「回去」吧!」
宛倩顫抖著手把玉珮遞給蝶衣——當然,她的手絕對不敢觸及蝶衣的柔荑!
「歐浩文!你發什麼愣,快跑呀!」宛倩大喝一聲,提起歐浩文的手沒命地往前衝!
蝶衣看傻了眼,他們真是「神仙」?她也立刻提起裙角跟著跑。「神仙……神仙!你們不能走啊!你們還要救我,不能這麼不負責任呀……」
歐浩文和宛倩跑了沒幾步就緊急煞車了,停下腳來面面相覷,兩人的臉色比石灰牆更加灰敗!他們在彼此的瞳孔裡看到了無以名狀的恐懼——
「這是哪裡……」歐浩文喉頭「喀啦」一聲,一字一句彷彿被硬擠出來般。
笨蛋!這裡當然是唐十八陵中的高祖陵!宛倩很想大聲地罵歐浩文,笑他是笨蛋!可是她不能……她的喉頭發不出半點聲音,而更加冰冷的十指深深嵌入歐浩文手臂裡……
她怕!她怕!她這輩子從沒這麼怕過……
他們從沒到過這裡,四周的景觀是奇異而陌生的!
不可思議!事實上,他們只不過進入陵寢的其中一個內室,但……再出來時,景物全非!
不是他們原來看到的樣子!
本來再往前一直走就可以到達聶子揚他們棲息的石室;但現在……石室不見了……四週一片荒涼、陵寢旁散置許多泥土、石塊,就像——還沒蓋好的模樣!
還沒蓋好?!
歐浩文和宛倩兩人如陷入冰窖般,全身發冷,沒有半點溫度。
「神仙……」氣喘吁吁的蝶衣提著裙子追上來,「等等我呀!你們要去哪裡啊?」
歐浩文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這裡是……唐高祖的陵寢嗎?」
「對呀,」蝶衣點點頭,「皇上於半個月前駕崩了,這座陵寢是他三年前親自擇地、下令開工的。現在正在趕工,希望能在近日內為皇上舉行大葬。」
皇上?半個月前駕崩?宛倩聞言已搖搖欲墜,快昏過去了!這女人在講哪一國的話?「你……說的是哪一個皇上?現在到底是什麼年代……」
「現在呀?」蝶衣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道:「神仙姊姊你不知道嗎?……因為皇上剛駕崩嘛!皇太子即將繼位,新皇的年號據說要用「貞觀」,所以應該算貞觀年間吧!」
貞觀——唐、太、宗!
宛倩兩眼一翻、口吐白沫,乾脆昏了過去!
※ ※ ※
皇宮內。
小靜捧了剛熬好的藥汁進來,瞄了繡床上一眼,開口問:「小姐,我們的「客人」已昏睡了三天三夜了,她再這麼睡下去,不要緊嗎?」
「沒關係的,」蝶衣接過藥碗,喝一口試溫度,嗯!剛好。「大夫說「神仙姊姊」大概是受了什麼驚嚇吧?所以才會一直昏睡,待她醒來後,你就服侍她把藥喝下去。」
「是的,小姐。」
小靜才一說完,床上的美人就幽幽醒過來,「爸、媽……」睡得頭昏腦脹的宛倩意識仍在朦朧中,她剛才作了一個夢,夢中的她已回到二十一世紀台北的家中,繼續上課學舞,回家後翹著二郎腿看電視……在中國大陸遇到一個由古墓中跑出來的女人,以及回到唐代……那只是一場荒謬的噩夢。
「媽,我肚子好餓……」宛倩道。
「神仙姊姊,你醒來了?」小靜聽到聲音立刻掀開繡簾,「你要先吃飯還是先喝藥?」
「你——」宛倩睜大眼睛盯著小靜,立即「哇……」放聲大哭,嗚嗚……小靜的唐裝、丫鬟頭……在在提醒宛倩這不是一場噩夢,她的的確確闖入一千多年前的唐代了。
「哇……」哭得悲不可遏。
「神仙姊姊,你別哭呀……」小靜慌了手腳,自己真的長得這麼惹人討厭嗎?不然為什麼這神仙姊姊每昏睡到一半醒來時,一看到自己就嚎啕大哭?
蝶衣聞聲走過來。
「小靜,你先過來……」蝶衣把婢女拉至一旁,也很無奈地歎氣,這神仙姊姊是掌管天上雨水的嗎?不然怎麼這麼愛哭?這三天來,睡睡醒醒間她就是一直哭。
三天前,宛倩在陵寢內昏倒後,蝶衣好說歹說便把歐浩文和宛倩請回來皇宮暫住。歐浩文無計可施之下也只好先同意……不然他一個大男人抱著昏迷的宛倩,又能去哪裡?更何況……這一切一切……實在太混亂了!他需要冷靜下來好好地想一想。
「小靜,你先出去吧。」蝶衣低聲道:「讓神仙姊姊自己靜一靜也好。」
小靜出去後,蝶衣也跟著步出宛倩的房間,突然腳步一轉,慢慢走向右邊另一扇門——
那是歐浩文住的房間。
蝶衣也算皇上嬪妃之一,入宮時受賜一棟臨水閣樓,皇上還賜名為「舞蝶軒」。雖然不大,但環境還算清幽怡人。
蝶衣站在歐浩文房前,突然俏臉一紅,羞怯地攏攏秀髮,整整衣襟後,才敲門道:「歐大哥,歐大哥,你在裡面嗎?」
歐浩文跨坐在窗台上陷入沉思,三天了,他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自己竟和易宛倩那兒丫頭莫名其妙地跌入唐朝?
這三天來,他不死心地又回到高祖陵寢附近,但所見的情景仍教他失望……一樣!和宛倩剛昏倒時的情形一模一樣,高祖陵寢尚未完工,陵寢外圍的石俑也尚未排列上去,根本不是他和關恆毅一群人初到西安時的情形。
西安?歐浩文苦笑,現在根本沒有「西安」這個名詞,在這裡,還稱為「長安」!
也就是說,同一個地點——他和易宛倩站在同一地點,一秒鐘前還是身處二十一世紀;一秒鐘後居然轉為一千年前的唐朝了!
天、殺、的……歐浩文握緊拳頭,怎麼會這樣……
唉!起因都是那奇怪的玉珮,如果他不去撿那奇怪的玉珮就沒事了……
最令歐浩文懊惱的是——為什麼是和易宛倩那丫頭一起跌入唐朝?他和那小魔女天生犯沖,八字相剋呀!和什麼張曼玉、關芝琳一起來都好嘛!不然至少也換一下,不要宛倩而要宛倩的姊姊,易家倩!這樣他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把家倩由聶子揚手中搶過來!
歐浩文搖搖頭,唉!同是姊妹,「品質」怎麼差這麼多?易媽媽生家倩時一定「卯足全勁」;而生妹妹宛倩則「偷工減料、草草交貨」!
姊姊聰明又美麗,溫柔又可愛;而妹妹……平心而論,粉雕玉琢的宛倩外貌絕不輸嫵媚飄逸的姊姊,但那脾氣呀……易宛倩是撒旦投胎的!生下來就長了一口小毒牙,專門和他針鋒相對!
歐浩文更加悲慘地搖頭,唉……他好想回二十一世紀,他在那邊還有港台最大的服飾企業;還有一大票的紅粉知己……唉!他的離奇失蹤一定令那些紅粉知已肝腸寸斬、傷心欲絕,上百名美女也許會去集體自殺、跳淡水河……他再回二十一世紀時,台北可能多了一座「百人美女塚」……那些美女的遺言全是——「我們熱愛歐浩文,我們願追隨他而去!」
唉!多悲慘吶!
「歐大哥!」蝶衣在外面等了好久,乾脆直接推門進來。「歐大哥?你在想心事啊?」
蝶衣癡迷的目光膠著在歐浩文臉上、身上……不知為什麼,每次一面對他,她的視線就無法離開他,他是第一個吸引她的男人……不同於長安城內其它男人的斯文溫吞;歐浩文英挺剛毅的臉上多了一股懾人的自負及霸氣,桀驁不馴且狂放不羈,灑脫而自在從容!
「蝶衣姑娘?」歐浩文舉起手在她眼前一晃,「你來的正好,這塊玉珮是你的,我要還你。」
都是這塊怪玉珮惹的禍!歐浩文可不敢再帶著它了,萬一那天它又大顯神威,時空大挪移,把他再丟入時空隧道了、丟入了恐龍石代,他還得拿這條老命在暴龍、迅猛龍……之間逃亡,多恐怖呀!
「不!這玉珮一定要放在你身上!」蝶衣急忙搖手,「怪婆婆說了,你是神仙下凡來救我的,玉珮一定要放在你身上才有效!」
「神仙?!」歐浩文暗自呻吟,他誤入唐朝已經夠慘了,竟還被誤認為「神仙」?任他說破嘴皮解釋自己不是,蝶衣也不信……更慘的是還跑出一個怪婆婆!唉——
「歐大哥?」蝶衣見他臉色慘郁,「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歐浩文英挺的五官寫滿無奈,「我想回二十一世紀!」
二十一世紀?蝶衣也跟著小臉一暗,三天了,歐浩文反反覆覆向她解釋……什麼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來自很久很久以後的時空……雖然蝶衣根本聽不懂,但她至少明白一點——歐大哥不想待在這裡,他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你為什麼想回去那裡?」蝶衣輕咬朱唇,她以為「二十一世紀」是一個如長安、洛陽的地方。
歐浩文深邃的黑眸投向遠方,「那裡才是屬於我的地方呀!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全在那。」
「也……也包括你的女朋友嗎?你在那邊有喜歡的人嗎?」纖纖素手已經緊握手絹。
「女朋友?應該算有吧!」歐浩文雙眸直視前方,完全沒察覺到蝶衣的異狀,「唉……家倩、桑妮卡、KiKi、Gnne、小梅……我好想她們呀!」
「一二三四五六……蝶衣扳著指頭數,六個!再加上和他一起來的宛倩姑娘剛好七個!(宛倩和歐浩文一起出現,蝶衣以為她也是歐浩文的意中人!)嗚……七個了!她只能當他的「八姨太」!嗚嗚……
「歐大哥,你不要回去!在這裡你也可以找到意中人呀!」剪水雙瞳已泛起淚霧。
「唉……」歐浩文歎得又深又長,「別傻了!這裡的女人我不會喜歡的!」
他倒不是看輕這些唐朝美女,而是……「年齡」差太多嘛,「代溝」好幾百層呢!這裡的女人再美再可愛,對他而言都是千百年前的「古人」、「老祖先」!
「哇……」蝶衣突然爆出為天動地的大哭,哭得柔腸寸斯:「嗚……你就這麼看不起我?這麼討厭我呀?嗚……」
「蝶衣姑娘!」歐浩文慌了手腳,「你別哭啊……我根本沒說不喜歡你、討厭你……」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前一秒鐘還好好的,下一秒就颳風下雨?而且他剛才根本沒提到她呀!
「嗚……」晶瑩的淚珠滾滾而下,蝶衣哭得更加梨花帶淚,「那你為什麼不喜歡這裡的姑娘呢?我們和你家鄉的姑娘有什麼差別?」
差別大了!這裡的美女至少有一千兩百歲以上!當然這句話歐浩文不敢說出來。「反正……就是不一樣!」
「那宛倩姊姊就和你家鄉的姑娘一樣嗎?」蝶衣紅了雙眼,含嗔帶怨地凝視他,「你只喜歡宛倩而不喜歡我是不是?哇……你好可惡!我不原諒你!」
我喜歡宛倩?!歐浩文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不……這種事別說蝶衣不原諒他,連他也無法原諒自己。
絕不可能嘛!
「蝶衣,你別哭了……」眼見自己的房間快被那滔滔「淚水」淹沒了,歐浩文只好安慰她,想找條手絹給她又找不到……情急之下,他乾脆扯下桌巾給她!
「蝶衣姑娘,對不起,你……擦擦眼淚吧。算我不會說話說錯話,你就別再哭了!」
眼看一個堂堂六尺高的大男人笨拙而靦腆地捧著「桌巾」要給自己擦眼淚,淚漣漣的蝶衣忽然噗哧一聲,嫣然而笑,玫瑰般的紅暈湧上嫩頰……
「你……算了!我不哭了!」
她燦如春花的笑容令歐浩文險些失了神,他第一次發覺這小姑娘笑起來竟有一股撼人心神、令人怦然心動的魔力……尤其是那一雙秋水盈盈、澄澈剔透的大眼睛隨便一勾,彷彿會說話一般,在淚水洗滌後,更加晶瑩動人……如雨潭深泓,令人想往裡面跳……
不行!我在想什麼?歐浩文猛地回神用力搖搖頭,現在可不是風花雪月的時候,他莫名其妙來到唐代,得快想辦法回去……
「歐大哥,你怎麼了?一會兒發呆一會兒搖頭,你生病了嗎?」蝶衣關心地摸上他的額頭,她的衣袖間流露出一縷馨香,「我待會兒讓萍兒端碗燕窩銀耳來,你先休息一下吧。」
蝶衣說著,朝歐浩文柔柔一笑,才轉身出房。
這是怎麼回事?歐浩文被她臨去秋波那一眼弄傻了……她剛才不是還哭得浙瀝嘩啦、直可媲美孟姜女嗎?怎麼一眨眼又……
唉!算了!歐浩文無奈地搖搖頭,他永遠弄不懂女人到底在想什麼?在二十一世紀的台北就不懂;來到這裡——更不懂!
※ ※ ※
歐浩文到易宛倩房裡看她。
同是天涯淪落人嘛!雖然他和宛倩向來水火不容、八字相剋,但……既然已弄到這麼悲慘的地步,同病相憐嘛!他還是關心她的。
「歐浩文?!」躺在床上,哭得兩眼通紅、奄奄一息的宛倩一看到他,火氣就來了:「原來你還沒死!」
「嘿!宛倩妹妹你有所不知,既然你還沒死、我怎麼敢死呢?」易宛倩有力氣下戰帖,歐浩文也樂得和她唇槍舌戰一番!
「你還敢來?」宛倩火冒三丈,「歐浩文!全是你惹的禍,我早知道你是個禍害,沾上你準沒好事!我才和你去大陸玩一趟,竟然就莫名其妙被丟到唐朝來?!都是你!」
「嘿!你這話奇了!什麼東西都關我的事,將來你生不生得出兒子關不關我的事?」歐浩文故意糗她。
「你下流!」宛倩氣紅了俏臉,「歐浩文,如果不是你這白癡和那什麼爛地陪,把我們扔在唐十八陵裡,我們怎麼會莫名其妙來到唐朝?」
「宛倩妹妹,你這話更奇了!」歐浩文一派悠哉,好整以暇道:「我們到西安時,原本沒打算去看唐十八陵,因為已看過明十三陵和秦始皇兵馬俑了,干麻呀?又不是來中國大陸專門看墳墓的!不知是哪個小白癡一直求家倩,姊姊!好啦好啦!我們去看唐十八陵啦!我最喜歡看死人的東西了!」
被一語道破的宛倩,小臉更加通紅,「你……歐浩文,你少強詞奪理!好吧!是我想去看唐十八陵;但被地陪放鴿子,留在高祖陵內不是我的錯吧?那天晚上你安分一點就沒事了!偏偏手癢去撿那塊奇怪的玉珮,這下可好!玉珮大展奇威,把我們丟到唐朝來了!」
「歐浩文!都是你啦!你還不承認——」宛倩愈講愈生氣,伸手一揮,茶几上的青瓷杯組全散落至地,應聲而破!
「歐浩文!你出去!我不要看到你!」宛倩又砸過來一個枕頭。
「住手!要生氣誰不會?」歐浩文大喝一聲,大手用力垂向桌子,「這裡不是台北!不許你再亂髮小姐脾氣!」
簡短的一句竟使正待發飆的宛倩瞬間安靜下來。
宛倩是安靜了,但她小嘴一扇,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你可惡……我好想姊姊……好想爸媽……」
「唉……」歐浩文跟著歎氣,「我也好想你姊姊呀……」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在外面聽到聲響的蝶衣急忙進來,一室的凌亂令她愣住了。
「神仙哥哥、神仙姊姊,你們……意見不合嗎?有話好說嘛!不要吵架!」蝶衣怯怯道。
一句「神仙姊姊」令宛倩哭得更凶;歐浩文長歎一聲,背轉身子,不再說話。
蝶衣忠心耿耿的婢女小靜也跟進來,滿臉愁容道:
「兩位神仙大人,我家小姐就快沒命了!求求你們快救救她吧!你們不是神仙嗎?」
這句話果然引起歐浩文和宛倩的注意,「為什麼?」兩人異口同聲問,「蝶衣為什麼會沒命?」
「你們有所不知,皇上駕崩了,我家小姐是皇上嬪妃,要跟著陪葬……」小靜哭哭啼啼地把事情因由全說了一遍。
「什麼?」聽完後,宛倩第一個跳起來,「荒謬!太殘忍了!竟然用活人陪葬……那個皇上這一生也算享盡榮華富貴了,自己死就死!幹嘛拉好手好腳的人一起陪葬?」
歐浩文的鷹眸冷峻而積滿怒氣,一反平時的玩世不恭,他以無比嚴肅而堅決的口吻對蝶衣道:
「你放心!我絕不會議任何人傷害你!皇帝也一樣!」
承受他黑眸的灼熱堅定,蝶衣只覺無比的安心……這就夠了,她相信他!
「太過分了!」宛倩搖頭痛斥,「蝶衣你才十六歲,竟……你愛過皇上嗎?」
「愛?」蝶衣一臉茫然,「我只在祝壽宴上見過皇上一次,正式入宮後,從沒看過他。」
換言之,蝶衣根本只是有名無實的嬪妃。
「這更過分!」歐浩文終於控制不住滿腔的怒氣,一拳重重敲在桌上,「什麼腐敗的制度?便把一個好好的女孩召入宮當活寡婦,到頭來竟還得陪葬?」
「蝶衣,那……你什麼時候要去「陪葬」?」宛倩開口問。
「三天後。」小靜紅著雙眼代答:「皇上的陵寢已在日夜趕工下快完成了,早上太監來報,三天後,小姐必須和其它的嬪妃一起殉葬。」
還剩三天!空氣中彷彿結了一層寒霜般,每個人的臉上均凝重而沉悶……只有三天!三天之內他們該如何幫助蝶衣脫離困境?
※ ※ ※
御書房內。
皓月當空,柔美的光輝映照大地,也將臨窗而立的人影拉得更加高大修長。
男人身上有一股冰冷而尊貴的氣勢,他的臉半掩在窗欞陰影下,但一雙炯然深遼的鷹眸卻異常犀利明亮,眉宇間自有一番好爽逼人的英氣。
珠簾搖曳,如前的馨香撲鼻而來,皇后雍容典雅的臉上寫滿濃濃的哀愁,「準兒。」
李子准迅速回頭,趨前扶住她,「母后,您怎麼來了?您的身體……」
高祖與皇后結縭四十載,相敬如賓、恩愛異常;高祖駕崩後,皇后痛不欲生,受不了此打擊而臥病在床。
「我沒事。」皇后在紫檀木椅上坐下來,「準兒,夜色已深,你該回房休息了。張公公說你不分晝夜在御書房內批閱奏折、處理國家大事。準兒,你馬上就要繼承皇位了,要為黎民百姓保重龍體呀。」
子准堅毅的唇角浮起一抹令人信賴的微笑。「母后,您放心,孩兒會的。」
「你父皇……可以安息了!」皇后幽幽地歎口氣,「隋煬末年,政治腐敗,民不聊生……你父皇由隴西起兵入長安,廢了那昏庸無能的煬帝,建立大唐。你父皇除隋苛政,減輕賦稅、勒政愛民……才有今日的繁榮氣象。他辛苦了大半輩子,正要好好享福時卻……」
淚霧再度湧上皇后的眼眶,她深吸一口氣後,堅強地道:「準兒,大唐的江山就交給你了!你是你父皇最嬌傲而得意的子嗣。你天資過人,天生具王者之風。將皇位傳給你,你父皇很安心!你登基後,母后也該主持你的立後大典……」
子准一驚,「母后,父皇剛駕崩,孩兒無心立後……」
「傻孩子,」皇后慈愛地微笑,「國不可一日無君,相同地,你身為君主必得要有一名皇后來服侍你、主掌六宮。這也是你父皇遺言中再三交代的,過一陣子後,哀家會為你留意適當的人選,王承相的千金和兵部尚書的閨女聽說都不錯……
皇后接下來的話,子准根本沒聽進去,他滿腦子全是方才批閱奏折時,諸臣所提出的建言及國家大事……他剛由喪文之痛走出來,只想全力當一個造福百姓的好皇帝,經營好父皇留下來的大片江山……
皇后?成親?子准苦笑地搖搖頭,這件事似乎太遙遠了……更何況,真正令他動心動情的女子,究竟在哪裡?
※ ※ ※
母后回寢宮休息後,子准一時尚無睡意,興致一來便在御花園去散散步,身邊有一小太監隨從。
御花園內植滿奇株異卉,佳木蔥蘢,青松拂簷,玉蘭繞砌,淺淺清流由花木深處瀉於石隙下方,樓閣石亭散落在園內;湖邊綠柳周垂、葩吐丹砂,十分清幽雅致。
子准沿著薔薇花徑慢慢踱步,他想走上湖上涼亭去坐一坐,吹吹風後再回寢宮休息。
正要步上小橋時,他聽見假山後傳來細微的環珮叮噹聲,他知道假山後乃後宮範圍了,但這麼晚了,怎麼會有聲音?
子准問太監,「張公公,那裡是……」
「回儲君的話,」張公公回答,「假山後是「舞蝶軒」,乃先皇嬪妃之一——韓御女的住所。」
韓御女?就是在父皇祝壽宴上舞藝技壓群芳的女孩?後來聽說她受召入宮了。那這麼晚了,是她在練舞嗎?
按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子准悄悄穿越假山一探……
朦朧月光下,一抹靈秀飄逸的身影迅速攫住他的視線。
換上蝶衣為她準備的絲質宮裙,宛倩星眸微閉,盡情地揮舞四肢在月光下翩翩起舞,飛快的旋轉使得她的秀髮、她的裙裾跟著飛揚,皎潔清秀的臉蛋被月光映出珍珠色的光澤,微閉的星眸下竄出流粲的眼波,菱形紅唇微微嬌喘、吐氣如蘭,纖細的足踝靈巧地交錯點地,手腕上的細鐲、足踝上的銀煉隨著她曼妙生動的擺動而叮噹作響,清脆悅耳!
宛倩舉起皓腕拭去額上的汗水,她胸口好悶好悶……她要藉著狂舞來釋放緊繃的情緒……她好想家人、想念二十一世紀……只有舞蹈可以讓她以為已回到原來的世界……
腳尖一使勁,宛倩輕躍起身子在半空中完成艱難的三迴旋跳躍!動作俐落優雅!雪白的裙角飛舞在夜風中,她有如一隻翩翩白蝶……
一雙灼熱而驚艷的黑眸隱藏在芍葯叢問,子准屏氣盯著在月光下婆娑起舞的絕代佳人,她是誰?他可以肯定她不是韓御女,他曾見過韓御女一次……那她是……?
陌生女孩的舞蹈充滿了生命力、豐沛的情感技入其中,一舉手、一投足均緊緊扣人心弦、令人移不開視線……
子準沒見過這種舞蹈,宮中的舞就是那幾套:扇子舞、綵帶舞、胡人舞……看久了就膩了!但這女孩的舞蹈……生動新奇,肢體擺動間似又有無限幽怨,娓娓向人訴說一般……
驚艷之下,他情不自禁地由袖中取出一管玉笛,和著女孩的舞步為她伴奏。
有悠揚的笛聲……沉醉在舞蹈中的宛倩依稀聽到了,應該是蝶衣吹奏的吧?想不到她的音律素養這麼好!舞興正濃的宛倩繼續閉著美眸,恣意地回轉、跳躍……
好不容易,在香汗即將浸濕羅裳前,宛倩終於停下腳步,嬌喘連連地取出手絹,背後也傳來一陣渾厚有力的掌聲。
「蝶衣,是你嗎?——」宛倩回頭,倏地張大眼睛,「你——」
一個碩偉挺拔的身影由芍葯叢中走出來。
「你——這人真沒禮貌,怎麼偷偷躲在後面看人跳舞?」氣惱剛才的狂舞被人窺見,宛倩杏眼圓睜、粉頰湧上紅暈。
張公公怒喝,「放肆!你好大的膽子!不知他是當今——」
子准以手勢制止張公公,不准他再說下去。他熾熱的瞳眸盛滿激賞與意外——第一次有女人見了他不倉皇下跪、羞怯不安。
「在下李子准,很抱歉打擾姑娘練舞的雅興。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可是先皇的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