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
瘋了一天,雨葵和靜彤居然還有體力!洗得香噴噴的二人一爬進旅行車的睡鋪後,立刻同心協力,四手齊下地使命搖著琉璃。
「琉璃!」
琉璃姑娘八風吹不動地裝死。
「琉璃!」兩人再使出吃奶力氣地狠狠一搖,力道之大,差點直接將她彈出車外。
「做什麼?」琉璃火大地扯下蓋住臉的棉被,翻身大吼:「你們兩個吃飽了撐著沒事做是不是?現在都幾點了還不睡覺,擾人清夢的人最沒品,最可恨了!該連砍十八刀。」
「尤其是你——蘇大小姐,」琉璃氣沖沖地直指著雨葵:「大小姐,我拜託你快點睡好不好?你別忘了明天輪到你開車,你有膽再像上次因睡眠不足而把車子開到山溝裡試試看。」
上回在傑德堡(Jedburgh)的深夜,她們趕著要到下一個城市。因為在上一個城市——愛丁堡,參加一年一度的音樂祭而玩得太晚,琉璃和靜彤一上車就累得全睡著了,輪到雨葵開車,迷迷糊糊的雨葵大小姐竟邊開邊打瞌睡。沒辦法,好倦嘛!一不留神竟整台車直直摔人山溝裡。
而且蘇大小姐還真是超人,車子摔下山溝之前她早就睡著了!反正她是一路睡到底的,猛然一震也將她震昏了,乾脆繼續睡下去。
反正左睡右睡、橫睡直睡都很好睡嘛。
幸好昏睡中的琉璃突然醒過來……怪了,車窗外怎沒半點燈光,夜這麼黑嗎?
外面的味道……怎麼這麼奇怪?空氣好像很稀薄。
琉璃越想越不對,立刻打開車窗一看,旋即爆出驚天動地的大叫。
天!天哪!她們竟連人帶車深深地摔在山溝裡!
琉璃火速地叫醒靜彤及睡得「好夢甜甜」的雨葵,三個女娃逃命般爬出山溝。
不過這下也真的完了,憑她們三人的力氣,恐怕推到公元三千年也推不動那巨大的旅行車。而且三更半夜,又是荒郊野外的,上哪去找人來救她們呀?看來她們就等著凍死在山谷裡好了。
幸好……說起來還真是祖上積德,平時勤於燒香拜佛。
在路邊凍得直發抖的站了一個小時後,終於遇到巡邏的警車,兩個警察下車察看時雙眼還瞪得老大,不敢相信有人能蠢到把車開成那副德行。
緊急叫來吊車後,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把那部可憐的旅行車釣上來。
不過,琉璃和靜彤真是差點嚇破膽了!隔日去修車時,修車廠開出來的帳單,更令琉璃和靜彤氣得想直接把蘇雨葵剁成十八塊,再丟到海底去餵鯊魚!
一被提及這件天大的糗事,雨葵嫩白的小臉發紅了,但她馬上斂起雙眉,一臉無辜、楚楚可憐地低聲道:
「對不起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我也受到很大的驚嚇啊,好可怕喔!人家從來沒在水溝裡過夜耶。琉璃,你別裝睡嘛,人家有很重要的事問你。」
琉璃轉過去繼續蒙頭大睡,根本不理她,這時靜彤祭出撒手銅:
「琉璃,你再不起來,我就……我就要唱歌了!」
唱歌?!谷靜彤要唱歌?
天……天呀!谷大姑娘的歌喉……五音不全、魔音穿腦根本不足形容慘烈之萬一。那是人類發出的聲音嗎?那真是人類發出的聲音嗎?天啊!地啊!娘啊!
「你……」琉璃一聽,果然臉色發白地由床上彈起來,瞪著谷靜彤,咬牙切齒地低吼:「該死的!你竟敢拿這來威脅我?說吧!你們到底要問什麼?」
「那個大帥哥是誰?」雨葵興奮地迸出一連串的問題:
「他的國籍哪裡、今年幾歲?缺不缺女朋友?家裡還有沒有未婚兄弟?他的住址、電話、身高、血型、三圍、嗜好……?」
「停!」雨葵還沒說完,琉璃就忍不住大叫:「蘇雨葵,你是花癡啊?陌生男人的生辰八字、身高血型或是家裡養幾條狗干你屁事?」
「他不一樣啊,」雨葵大喊:「他的身材好棒,肩寬腿長,整個骨架就是最令人羨慕的黃金比例。雖然他戴著面具,但那股倨傲冷峻的氣勢真是迷死人了!冷漠中帶著野性的魄力,就像是唯我獨尊的狼。而且,琉璃,整個晚上他只請你跳過舞耶,你掉頭走後,他也突然不見了,當場震碎多少顆芳心啊。我猜他一定是對你一見鍾情,哇!情定蘇格蘭耶!你飛越千重山、萬重水,終於在茫茫人海中邂逅今生的最愛,噢!多麼感人肺腑的千里姻緣啊……」
雨葵捧著紅撲撲的臉蛋,陶醉地簡直快暈了。
無可救藥的花癡……琉璃按著發病的太陽穴,轉頭對靜彤道:「等這個女人尖叫完後,麻煩你把她拉開,離我越遠越好。感激不盡,我要睡了,晚安。」
「琉璃,等一下嘛。」靜彤也攔住她:「你不要老是這麼冷漠嘛,難道你對那個大帥哥一點也不動心?」
琉璃以看火星人的眼光,奇異地望著靜彤:「他只不過是個陌生人,我於麼對他動心?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遑論瞭解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也許他是惡貫滿盈的國際毒梟;或是壞事幹盡的混混;也許人肉叉燒包的始作湧者就是他。我瘋了才會去喜歡上一個陌生人。」
「喔!天呀!」靜彤拍著額頭呻吟:「琉璃,你真是……沒得救了!就算把你放進洗衣機去絞八百遍,也搾不出半點浪漫細胞出來。這麼充滿幻想與無限可能的邂逅,竟被你想得如此不堪。」
「琉璃根本是排外主義。」雨葵在一旁接口:「你別看她接受這麼多新式教育,其實骨子裡全是保守的觀念,如果不是黑頭髮、黑眼睛,再帥的男生她根本甩也不甩。」
「琉璃,真的是這樣啊?你不喜歡外國人?」靜彤好奇地問。
琉璃老實不客氣地打了個好大的呵欠:「前因、後果,以及結論你們都幫我說完了。我還需要說什麼?再吵一句我就翻臉!睡覺!」琉璃再度躺下來,以棉被蒙起頭。
兩個女娃又嘰嘰喳喳地鬧了一陣子,瘋了一天也真是累了,不一會兒均沉沉地進入夢鄉。
一個女人的音量等於五百隻鴨子,兩個女人就是一千隻鴨子,真可怕!
幸好,一千隻鴨子全睡著了。還給小小空間原有的寧靜。
靜謐之中,琉璃反而了無睡意了,澄澈晶亮的瞳眸透過車子天窗,怔怔地望著璀璨的星空。
難道……真被雨葵說對了?她對「非我族類」的外籍男生特別冷漠?
老鷹般的眼睛……
我在想什麼?琉璃重重地敲自己的頭。
睡吧!
強迫自己忘記那一雙冰冷孤寂的雙眸,琉璃迷迷糊糊地進人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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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睡半醒中,有一連串飄在雲端的音符。
Moon river,winder than a mile
I am crossin』you in style sone day
Old dream maker,you heart breaer
Wherever you』re goin
I』m goin』your way
Two drifters,off to the world
There』s such a lot of would to see
We』re sfter the sane rainbow』s end
waitin』round the bend……
寬闊無垠的月河呀,
我終有一天橫渡你!
你引我入夢,
你令我心碎,
無論你到天涯海角,
我都要跟隨你的足跡,
於是,
兩個流浪的人一起去看世界了。
因為這個世界有太多東西值得用心去看,
我們追尋著一樣的彩虹,
在彩虹的盡頭,
我和我的夥伴……月之河,
一起耐心期盼著,
一起耐心期盼著……
Moon river……月河……
在熟悉的旋律中,床上的琉璃終於睜開眼睛。這……薩克斯風聲?她迷迷糊糊地看看腕表。才清晨五點,怎麼會有薩克斯風聲?
但溫柔的旋律清晰而堅定地繼續傳來,如泣如訴、娓娓動人的曲調在黑夜與黎明的交界中聽來分外扣人心弦,琮琮流洩的音符,直搗人心湖中最神秘而柔軟的角落。
Moon river Moon river……琉璃已睡意全消了.她自床上披衣而起,有如被催眠一般.靜靜地打開車門後向外走。
聲音似乎是由前方的巖岸傳來的,巖岸下就是一片汪洋。
蘇格蘭的清晨總是令人凍得四肢發抖,幸好琉璃披上一件毛質大外套,她拉緊衣領爬上巖岸,目光穿越黑色的岩石——她看到了!
那個男人……昨晚強硬佔據她一支舞的男人,獨自立在崖 邊,面對波濤洶湧的海洋,渾然忘我地吹奏薩克斯風。
男人留著一頭直達肩膀的頭髮,孤介滄桑的背影滿是狂野,冷冽強勁的海風迎面刮來,不馴的黑髮在半空中飛舞。他身上穿著一件黑襯衫,襯衫扎人緊裹住筆直長腿的黑色牛仔褲,黑披風隨意地搭在肩上,被海風高高地揚起,揚起一道弧,如翼展翅。
在清晨的重重薄霧中,琉璃竟覺得他像是陰括深沉、昂揚不群的孤鷹。在天與海的交界處,就要迎風飛、展翅高飛。
籠罩在他身上的,是靜謐如大海般的神秘;深不可測、斧鑿刀刻的輪廓上有狂野粗獷的氣勢,整個人像是一團黑色的火焰,在黎明之際熾烈的燃燒。
薩克斯風聲……為何如此悲涼?像是把靈魂狠狠地掏出來一般,無助憤怒地對上蒼控訴。
巨大的哀傷幾乎令躲在岩石後的琉璃無法呼吸,她清楚地感受到……那曲調傳遞出他心底最深、最沉的痛,每一分掙扎及悲哀,都綿綿密密地傳人她的心裡……她幾乎無法承受這麼大的震撼。
氣溫非常的低,冰冷的海風像是會刮人一般,但琉璃已完全感覺不到任何寒冷了……她只是震驚地,幾乎無法置信地直直望住他,一瞬也不瞬。
怎麼可能?他竟是昨晚嘻皮笑臉、吊兒郎當的男人?但此時的他,卻像頭負傷的獅子,冷傲地獨自舔改傷口,這兩個完全不同的典型……難道老天爺是將兩個相反的靈魂同時放在一個身體內?
他一遍一遍地吹奏Moon river,冷凝的悲涼與哀傷,一遍遍地迴盪在天地之間。
有一剎那,琉璃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她的心……隨著淒涼的音符一起遠颶,遠颶至遙遠、失落的天際……
男人突然回過頭,神情冰霜且銳利。琉璃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更壓低身子,不……別緊張!他不可能看到她的。她整個人全躲在巨大的岩石後。
琉璃看他終於放下薩克斯風,以孤鷹的步伐,大跨步地走向另一頭。
他要去哪?
保持安全的距離後,琉璃小心地跟過去,見他由另一頭步卜岸後,直接進人一輛原本即停放在那的黑色跑車。他啟動引擎,旋即呼嘯而去,迅速消失在地平線的彼端。
蘇格蘭的霧中之晨、分外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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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打開房門,他就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銳利的藍眸冷冷地一閃……他們又跟來了!
果然,一開門,一身丹麥軍裝的漢米敦即恭敬地向他行軍禮
「王子殿下。」
藍斯濃烈的劍眉狠狠地緊揪著:「誰准你進來的?」
「王子殿下,請恕臣無禮。」漢米敦急切而惶恐地道:「臣已在此恭候殿下多時,女王及親王都十分擔優殿下的安危,請殿下立刻回國。」
「我不回去。」藍斯的語調中沒有半點溫度:「告訴女王及我父親,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這份自由,是他們早就該給我的。」
「殿下,」漢米敦一臉的為難:「自殿下出走後,宮中亂成一團,女王陛下只希望殿下速速回宮。更何況殿下您的健康情形……」
「我的健康情形我自己明白!所以我有權決定我該如何走完我的人生。」藍斯猝地打開房門憤怒地吼著:「滾?別再讓我看到你。」
「殿下……」漢米敦嚇得臉色發白:「是臣失言,請殿下恕罪……請殿下盡速回國……」
「滾!」藍斯氣勢萬鈞地俯視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卻隱隱逸著令人背脊發涼的兇猛氣息:「別再考驗我的耐性,滾!」
「……」漢米敦還沒說完的話全梗在喉頭。他不自覺地倒抽一口氣,完全懾服在藍斯那不怒而威的危險氣魄中。
「是……殿下,臣告退。」
藍斯陰沉地摔上門,藍眸中熊熊烈火更加猛烈地燃燒.他迸出狂嘯,憤怒地猛捶著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上蒼為什麼和他開一個這麼殘酷的玩笑?
他不甘心!他還有好多的夢想與願望還沒實現,還有太多的事等他去做,他不願就此倉促地結束這一生。
多可笑啊……他身為一個醫生,卻連自己也救不了。
他怎能甘心?怎能甘心?
狂怒地發洩過後,敲門聲再度引起他的注意。
又是漢米敦?藍斯怒火重燃,他還來找死?
火爆蟄猛地打開門,門外的來者卻令他瞬間一愣。
喬飛瀟灑俊逸地斜倚著門,漂亮的唇角似笑非笑地揚起,似在嘲弄藍斯的滔天怒焰。耀眼的金髮垂在他肩上,伊爾頓家族特有的優良血統在他的身上表露無遺:深邃完美的輪廓,蔚藍得令人失魂的狂野藍眸,高傲挺直的鼻,微薄卻完美的唇,高大頎長的偉岸身軀,以及與生俱來的睥睨傲人氣勢。
但最迷人、最令女人芳心亂顫的,卻是那滿不在乎的放蕩氣息,還有在那英挺之中不經意流洩而出的邪惡、魅惑。
丹麥王室的三王子——喬飛殿下,就是這麼一個風度翩翩俊美絕倫得令女人自慚形穢的曠世美男子,以及標準的壞胚子。
「你來做什麼?」藍斯火爆地瞪著他。
「嘿,火氣真大喲,你是這樣歡迎久別重逢的好兄弟的嗎?」
喬飛甩也不甩他的懾人怨焰,逕自走人屋內,舒舒服服地深陷人椅內,比女人還勾魂的眼睛迅速地掃視屋內佈置一圈後,閒閒地建議:「老哥,要離家出走也得善待自己嘛,瞧你這地方簡單不說,連個女人來伺候你也沒有。別忘了,中國好像有一句話叫什麼來著,對了……無肉令人瘦!嘖嘖!反正弟弟我在倫敦也有不少『紅粉知己』,就看在友愛兄弟的份上,幫你介紹幾個正點的妞過來如何?環肥燕瘦、應有盡有。」
不待他說完,藍斯已凶暴地揪住他的衣領把他自椅上提起來,陰森地自齒縫中迸出:「滾出去。」
喬飛沒有掙扎也沒試圖要掙脫他,深沉銳利的眼眸冷靜地盯著藍斯,兄弟倆氣焰張狂而詭異地對峙。
突然,藍斯暴喝一聲,狠狠地摔開喬飛,怒吼:「不准你用那種眼光看我,不准你同情我!滾出去,你給我滾。」
被他用力一摔,喬飛整個人撞到牆上,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古銅色的胸膛,一縷髮絲垂在眉際,依舊一語不發地盯著藍斯。只是,眸中不再有戲謔與玩笑;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測的糾結情感與痛苦,良久,他才低沉地開口:「我從來沒有同情過你,你該明白……你永遠是我心目中的巨人二哥!」
藍斯猝然轉身,火速地取下一瓶酒,一古腦地灌下去,辛辣苦澀的酒味一路直直衝人他胃底和腦門。
喬飛過來搶走酒瓶皺起劍眉:「別喝了,你根本不是酗酒的料。藍斯,你振作一點!我不相信你會因這次打擊而一敗不起,你看著我!」
藍斯冷漠地隔開他的手。「你也是來勸我回宮去的?」
「回宮?」喬飛灑脫一笑:「不,那種要死不活的鬼地方,我自己都懶得住,更不會勸人回去。藍斯,我只希望你善待自己——」
藍斯舉起手阻止喬飛未說完的話,由書桌抽屜中取出一張紙,面無表情地遞給他。
「最後一份檢驗報告,我兩個月前剛拿到的。」
喬飛深吸一口氣,拿著紙的右手竟微微顫抖,這一刻他無法再裝出一副吊兒郎當的痞子樣;他害怕閱讀上面的文字。
藍斯,是他最敬愛的二哥……他不願失去他。
檢驗報告上第一句躍人喬飛眼中的,就是最令人觸目驚心的一句話。
依以上的精密檢查與病人生理跡象檢視,病人最多尚有半年的生命……
喬飛愕然地抬起臉。
「千真萬確。」藍斯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彷彿在說別人的事。「在丹麥,母親根本不讓我知道自己的病情,也不准御醫告訴我。所有的御醫說法全是一致的——殿只是小毛病,只要細心醫便會痊癒.最好住院休息一陣子……我私下前赴英國和法國,隱瞞真名找了王家最大的醫院檢查,王家的答案也全相同——只剩半年」
血色「刷——」地自喬飛臉上褪去,似有人掐住他喉頭般,他說不出半句話,浪跡天涯的他只輾轉聽到二哥生病了,沒想到竟是……
不!病發才短短兩個月,竟……
藍斯又抓起一瓶伏特加,不摻水就直接灌下,冰冷地繼續道:「我不願回國,我知道母親會想盡辦法救治我,但我不願馬上被送入醫院。像白老鼠般接受一連串的治療與折磨,你別忘了,我也是個醫生,我知道回去會受到什麼待遇,我要活得有尊嚴,」他鷙猛地嘶喊:「就算要死,也要有尊嚴地死去!」
「二哥……」臉色慘白的喬飛想抓住他。
藍斯平靜地揮開他的手。「別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我絕不會和你回丹麥或上醫院,我的身體狀況我最清楚,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絕不輕易放棄。你回去吧,若真的想幫我,就回丹麥幫我照顧母親與父親。」藍斯向前一步打開門。
喬飛無言地望著他,欲言又止。藍斯眸底的堅毅倨傲已明明白白地告訴他答案——堅若磐石、無法撼動的答案。嚥下已到唇邊的話,喬飛沉穩地一笑:
「我明白了,保重。二哥,我在丹麥等你。」
重重拍了藍斯的肩後,喬飛大跨步走出去。
聽到關門聲以及喬飛下樓的聲音,藍斯整個緊繃的情緒才鬆懈下來,他緩緩地滑坐在地板上,無的藍眸茫然地投向窗外……霧濛濛的倫敦,灰暗的倫敦。
只剩半年!
不管你接不接受、願不願意、甘不甘心、鐵錚錚的事實就是擺在那等你——半年!你的性命絕不會超過半年。
從小到大,他所負的國家民族之重任並不比太子大哥雷恩少。他一坐下來就是第二順位繼承人,接受與大哥完全相同的教育與訓練,在病發之前,他一直相信自己的性命是屬於全丹麥子民的。
他一直是丹麥民眾敬仰的藍斯王子,奧菲莉亞女王引以為傲的子嗣。天資優異的他未滿二十歲即修完所有的大學學分,二十二歲即自哈佛拿到政治與經濟雙料博士,二十六歲前再拿到醫學博士學位,而今,二十七歲的他已是奧菲莉亞女王不可或缺的左右手,擔任要職以來頗多建樹,亦深得民眾之愛戴。
但,不久前在滑雪場昏倒,醒來後莫名的皮下出血,一連串的精密診治終於得到結果……敗血症!
之前沒有任何徵兆,也檢查不出病因。醫生推測唯一的可能是隔代遺傳,因為藍斯的祖先也有人得這種病死去。
他的身體機能會逐漸衰退、壞死……終至不治。
不……這不是真的!他無法接受、無法接受。
極度絕望與憤怒的他,在一片混亂中離開皇宮,離開丹麥。
他受夠了!快瘋了!
他不明白自己的人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是老天興之所至所開的一場玩笑嗎?
渾渾噩噩地衝入浴室,站在蓮蓬頭下,藍斯瘋狂地任冰冷衝擊他的身體、他的腦子、他的靈魂。
半小時後,全身是水的他喘著氣趴在洗面台上,冷冷地望著鏡中的自己……打濕的頭髮貼在臉上,狼狽不堪,眸底有兩簇最危險懾人的烈火,熊熊地、激烈地焚燒著,幾乎要噴出來。
過去二十七年來,他時時刻刻無不小心謹慎。為了丹麥皇室、為了身負的重任,他不敢說錯一句話,更不能走錯任何一步。全國的人民都瞪大眼睛看著皇室的表現,新聞媒體更是虎視眈眈,絕不會錯過任何風吹草動,費盡心思地想挖出向來嚴謹自律的藍斯王子的緋聞。
他沒有任何一刻是為自己而活,早在出生的那一剎那,他即已注定一生一世都是丹麥皇子,永遠與「自由」這二字無緣。
但這一切,全結束了。
他已為女王、為全國人民活了二十七年了一個只剩下半年性命的人,應有權決定如何走完自己最後一段人生吧!
髮梢上的水珠不斷滴下來.陰鷙如豹的冰冷藍眸閃著最森寒的決定。
他要真真正正地為自己活一次!
不管任何約束與規範,放肆地、放浪形骸地耗盡最後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