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車開進慢車道 第八章 轉彎
    那個晚上,秦日臻照常凌晨三點半醒來,發現張小弟不在床上。陽台上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他循聲望去,只見張小弟背靠欄杆而坐,手舉著骷髏戒指在月光下凝視、她的神色宛如在夢中,眼睛十分悲哀,哺哺自語著什麼。

    秦日臻不知道她會不會是在夢遊,不敢驚動她,只是站玻璃窗前看著她。他不會知道她對那戒指的感情。在遙遠的西藏,張小弟曾去喇嘛廟裡朝聖,她用身體所有部位緊貼地面緩慢前進,手裡提一壺獻給廟一宇點燃長明燈的油,長久地哼唱著聖歌,最後她嗓音沙啞不堪,膝蓋磨破潰爛。她是用身體爬行祈求來了一個銀製骷髏戒指,為她看不到出頭之日的夢想以及彷徨的愛情祝福。

    「一願白天陽光好,再願夜來月亮照,三願岩石也有情、荒山也有愛,天地日月年年保佑小小草。」

    秦日臻終於能夠猜出,她大約是在唱歌,但一個字也聽不清楚,只能聽出不同於講話的節奏和音律。他聽她一直唱一直唱,忽然有一句聲音提高了些.他聽見「不與命運追逐」。這時她把戒指套回手指上,站起來,目光呆滯地對上他的眼。也許她是看見了他的,但是他只感覺到,她的目光不是停在他身上,而是停在他身後某處遙遠的事物上。他不能確定,她這樣子是不是偽裝出來的。

    她搖搖晃晃地走進屋,向臥室走去。秦日臻跟在她後面,聽見她斷斷續續像在背什麼文章:「我們選擇了等待,於是我們就選擇了被動……被動的痛苦……等待其實是渴望著結束……現代人的悲哀以及不知疲倦的重複……」

    秦日臻跟到床邊的時候,她忽然轉過身來,仰起臉對著他。臥室裡一片漆黑,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聽見她說:「我寬恕你,你也原諒我。沒關係,世界不會因為我們而失去。」然後她爬上床,如爬行動物般拱進被窩裡。

    下半夜,秦日臻感到難以人眠。

    第二天清晨,張小弟在廚房煮咖啡,秦日臻寸步不離,過了一會兒低聲問:「昨天晚上你在幹什麼?」

    張小弟忽然臉紅了,新媳婦似的白了他一眼,

    「明知故問。」

    他第一次見她面容嬌羞脈脈含情的樣子,秦日臻不由得心花怒放,忍不住親她一口,一個不留神心中疑問已拋至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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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日臻忽然發現從張小弟搬來和他住以後,小丫頭就變得更加美不勝收了,這大概是戀愛光環的投射效果。真爽啊,這艷福徐真明那小子享受不到,歸他二人獨吞,哈哈哈!

    大概戀愛中的女人都是差不多的,張小弟和秦日臻以前接觸的女孩也有許多相同之處。她也會把他從沉默裡抓出來問他想什麼;會不許他抽煙霸道地像個家庭主婦;會逼他把油鹽醬醋比例嚴重失調的飯菜吃得乾乾淨淨;會一時神經把房間裡裡外外打掃一番再寸步不移地監視他,一不小心煙灰掉到地毯上就會被逮住責罵一頓再罰他掃一禮拜地。

    她陪他賴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會做出沉思狀,然後突然把他從晚間新聞中拉出來喋喋不休,跟他討論兩性問題。

    「秦日臻,你知不知道,上帝最大的錯誤就是造出了兩種性別的人。」

    秦日臻瞄瞄她,不解地撇撇嘴,彈出一根煙來點上,「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意思?」然後扭回頭繼續看他的國際新聞。

    「不許看!」她搶過遙控器關掉電視,繼續借題發揮,高深莫測地盯住他手指間節節縮退的香煙,「生命就像是抽煙,除了把它抽完,你不能再做什麼。」

    他料到她是在故弄懸虛,吸完最後一口把煙蒂搏進煙灰缸,「你還要把煙屁股扔掉,笨蛋。」說著奪回遙控器,研究他的國際局勢。張小弟也再沒有聲響。

    看完晚間新聞,秦日臻發現張小弟不在沙發上,他偏頭看見工作間裡亮光微閃,還傳來辟啪的暴力打擊鍵盤的聲音。

    他走進去,只見張小弟蹲在轉椅上,染成栗色的頭發毛茸茸的,活像小毛猴在那兒練九陰白骨爪。她正在往BBS裡灌水,逮住誰灌誰。

    秦日臻感到無聊,正轉身要走,她卻拉住他,說她突然有了靈感,要寫小說。寫一個夢遊的女孩遇見了一個天使一樣的男孩,後來那個男孩得白血病死了,女孩跑到上海明珠塔上跳了下去。秦日臻聽了感到很惱火,問:「怎麼這樣?!」她懶洋洋地說:「你當然不會懂的。」

    但這個剛剛成形的小說輪廓在她發出一聲咒罵後便流產了。因為幾分鐘後她就在一網站裡發現有人寫這個題材,只不過結局是喜劇。秦日臻看了看結尾部分說:「這樣才好嘛。」

    「好個叉叉。要按我說的那樣寫,絕對給人以深刻的印象,永生難忘。」

    「難忘?你看都已經有人寫了,不知還有多少沒被你發現的也寫了,一點兒新意也沒有。」

    「哼,小心哪天我弄一部長篇出來,叫你把它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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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小弟正經八百立志要寫一篇小說,於是就有了她或坐或蹲在電腦前猛耙頭髮,嘴裡叨念西藏西藏,再敲出大篇描寫西藏風光的語句的情景。

    有時候她會忽然停止猛力敲擊鍵盤,舉起那雙曾與音樂共舞的蔥白細緻的手對著光看上許久,「唉,浪費了浪費了。」

    每當這時秦日臻就會幹咳兩聲,冷笑著說:「我秦日臻的電腦被你拿來打全拼,那才真是浪費了。」

    張小弟自然會怒目相向,「你計算機專業了不起;終於在革命老前輩前找到逞能的機會了?」「你的電腦才是好福氣,天天有美女侍候著」云云,或者乾脆一言不發拳腳交加。

    這一次她寫的是兩個確實相愛的人,卻因為一點點事兒分手啦!看來她確實盡心盡力地寫,睡覺睡到半夜爬起來就去打開電腦。頭腦還混燉著,常因為一個字讀不准音打不出來而狂翻字典甚至失敗到把秦日臻拖起來動用五筆解決問題;又還喜歡出錯。把「風蝕的童話」打成「風濕的頭髮」;而且速度很慢,只用一根食指戳。

    秦日臻實在連發笑的力氣都沒有了,就好心地說:「你別在這裡操著小學都不過關的拼音出醜了,來跟我學五筆。」誰知她態度強硬堅決不幹,秦日臻估計她是害怕學不會掉面子,不由更加猖狂,說他學五筆那會兒還是96年,如何如何怎樣怎樣,老師都翹起大拇指五體投地說「I服了U!」張小弟聽了,先是懷疑地認真看他兩眼,然後聳一聳肩輕哼一聲表示不稀罕,實際心癢欲死又得忍著。

    秦日臻把那個受眾人觀摩嘲笑的幼稚杯子帶回家裡,常常端一杯咖啡或茶坐在張小弟後面看報紙。她有時候也玩CS和帝國,對泡泡堂不感冒,因為討厭那些傻乎乎的小人死了以後淚如河水。玩CS她喜歡用AK一47,被打死以後鮮血四濺,她還興奮地大叫那血真是漂亮,像玫瑰花瓣。帝國已經很過時很過時了,可她就喜歡享受掌握王國的權力樂趣,最愛的是條頓人,OICQ的呢稱就用條頓。

    「唉,又死了!」張小弟不知何時直立起來,在轉椅上晃來晃去。

    秦日臻忽然感到眼前一片陰影,抬起頭來不禁大驚失色,「危險!你給我下來!」

    「遵命!」她答應得乾脆,一個蛙跳撲到他身上,把他手裡的報紙撞散一地。騎在他腿上她也不老實,扭來扭去屁股略得他發痛。

    「你給我安靜點兒好不好?」他照她瘦瘦的屁股上拍一下,伸手撿起地上的報紙,雙手打開,橫在他們中間。

    「痛!」 張小弟揉著被打的屁股抱怨,見不理她,隔著報紙向他做怪相,她身後的檯燈把她的身影照成個張牙舞爪的怪物,映在他眼前的報紙上猙獰可怖。

    「喂,你就不能看一些高雅的書籍嗎?你要是被《金鎖記》、《百年孤獨》什麼的迷住了我心裡會好受些!」

    秦日臻被她揪住耳朵,不得不停止裝聾作啞把報紙拿低些,「和報紙吃醋啊?」

    「你要有本事和它談戀愛我就有本事吃它的醋,泡爛它叫你還看。唉!」聲音裡滿是惋惜無奈,「和你在一起真沒意思!不過,我喜歡你就不和你計較啦!」忽然一個熱情擁抱,緊緊勒住他的脖子還在唱歌:「我知道這樣不好,也知道你愛只能那麼少,我不停地要,要到你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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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日臻當然是逃不脫的,過了幾天加完班,剛進門就被大叫大跳的張小弟抓住說文章寫完了,逼他去看。

    秦日臻竭力撐大疲倦的雙眼,看了半晌只覺得綿長無盡遙遙無期仿若陷入了文字的汪洋大海之中,實在沒耐心,回頭問站在身後目不轉睛的張小弟:「怎麼全都是女主角的獨白?男主角在哪兒?有這麼個人沒有?」

    張小弟眼珠仍然定在屏幕上,不耐煩地說:「在後面在後面,你還沒看完,就別在那裡胡說睛說。」

    又繼續看繼續看,秦日臻拖動鼠標的手顯現出酸痛感時,終於一個新的人名一閃而過,是男主角了,他不由大喜。然而那人只出現了一次,目的是用來看女孩子分手,兩人約好一起打檯球,但男孩遲到了很久。女孩一臉不滿,要他就自己一個人打,而她在旁邊看。男孩勸她到後來求她一起來,但她堅持要當旁觀者。男孩就故意和其他幾個陌生女孩嬉皮笑臉玩得開心。回去時男孩在地鐵上說,他知道其實她很想玩檯球而且吃醋了,但就是要逞強。女孩面無表情。回家後男孩接到女孩要求分手的電話,男孩要求給他理由。

    女孩說:「被人看出心思的感覺非常不爽。」小說在此結束。

    秦日臻看完感覺很鬱悶,問:「怎麼寫成這樣?」

    「不這樣能怎樣?」張小弟把文章保存了就把他往外面哄,「出去,去洗,洗了睡。』」

    第二天清晨,秦日臻被臉上的刺痛弄醒,一睜眼只見張小弟凶神惡煞地騎在他胸膛上,兩隻行兇的手還沒撤離現場。正待發火,張小弟卻說:「幫你清除小全本啦,你的青春朝很長哎!』張小弟手埋伏到他頭下面,鎮定自若。

    「我青春期是很長。」秦日臻說著雙臂一圍狠狠地懲罰她。

    張小弟好容易脫身了,光著腳就去刷牙洗臉。秦日臻隨後過去拿牙膏卻發現牙刷不見了,上找下找,最後終於從滿是泡沫的張小弟嘴裡拽出來。

    「你幹什麼啊!」秦日臻說著在她的粉紅牙刷上擠了牙膏遞給她,「不衛生知不知道。」

    她有點兒不好意思,「人家弄混了嘛。」

    秦日臻這回很明智地辯認出這理由明顯牽強,

    「明明你的是紅色我的是綠色,你又不是色盲,怎麼會弄混!」」

    她忽然又把他的綠牙刷搶過來,「反正這是我的了,紅男綠女紅男綠女,綠色的本就該我用,紅的你拿去!』

    張小弟神氣活現,刷完牙洗了臉就出去了,丟下秦日臻刮他的鬍子。他將完美的下巴清理出來時,忽然想起昨晚那篇毫無藝術價值而且莫名其妙的小說。他跑去想再看一遍,但點開文件夾一看已被刪除。手碰到打印機還有餘溫,難道她還打印下來想投稿?真是多此一舉,不知道用電子郵箱發送,這個白癡。

    張小弟在煮咖啡,沒辦法,她就會這一門手藝,整天不厭其煩地煮煮煮。秦日臻走進廚房,聞到一股胡味,以為是咖啡煮壞了,也沒在意,劈頭蓋腦地問:「小說呢?」

    正在忙碌的張小弟朝垃圾箱呶呶嘴,他走過去一看,一大堆黑色紙發,一些殘餘的灰片上鉛字依稀可辯。

    「怎麼燒了?」

    「小說的歸宿就是火,說了你也不懂的。」

    秦日臻哭笑不得,「你這是什麼高深理論?」

    她露出對他徹底失望的表情,「就說你不懂嘛——」

    越靠近她越陌生,他更加不懂她的內心。只是明白自己提供給她的物質生活和安定閒適保留了她內心深處的天真純淨。他越來越習慣她,習慣她把頭髮刨得亂糟糟依然思路受阻寫不出小說的氣惱樣子;習慣她在飯桌上溫柔地為他夾菜遞毛巾時不時又拍桌子發脾氣;習慣自己對她的寵愛,習慣她對自己越來越濃稠的感情。她不再酗酒,也不再莫名其妙地傷心欲絕,他偶爾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個舞台,第一次帶她回家時吐得十分骯髒的廚房,會很欣慰。他相信她是為他而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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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小弟的話多是可以理解的,小丫頭嘛,男朋友上班去了,留她一個人在家裡多寂寞,好不容易等啊等啊等回一個活物,當然要把憋了一天的話悉數倒出來。可是這幾天秦日臻忽然發現她的話少了,清靜自在了沒兩天,就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這個晚上秦日臻去睡覺之前來看了張小弟,發現她雙眉緊蹙,泰舒紅茶的吸管咬在嘴上翻嚼,手放在鍵盤上一動不動,以為她又在為絞在一起的小說線索惱火了。

    「喂喂」,他拍她的頭,「可以睡了。』

    「滾去睡你的叉叉覺:」她把腦袋晃了幾下,擺脫他的手,「本文還要筆耕兩小時。」

    秦日臻無可奈何地看看表,看了半天才從快粘到一起去的眼皮縫之間辯認出要到十一點了,「不行,只准再寫一小時,十二點我準時來接你。到時候不走,我也就坐這兒不走了。」

    秦日臻說完轉身就走,卻又被張小弟叫住。她問:「你說兩個在一起的人有沒有供養對方的義務?」

    「沒有。」他不用思考就答,然後又笑了,「因為這不是和義務有關的事情,應該算在愛情裡面。比如說你住我這裡,吃我的,睡我的,用我的電腦,穿我的睡衣,還時時雙手叉腰耍脾氣,狠心虐待我,可我依然對你好是不是?」

    張小弟叉腰做母夜叉狀,瞪了他一會兒,說:「人家是瞧得起你你還自作多情稱功報勞,找死啊你!」然後轉過頭去不理他,把QQ拉出來就大驚小怪地叫:「怎麼下線了,問題我還沒回答咧!」

    秦日臻警覺起來,「你網友?男的女的?」

    一下子她忘了和他生氣,十分興奮地說:「是個MM,我和她視頻過的,絕對的大美人!要不介紹給你吧,不收中介費。」

    「無聊。」他沒多說話。然後又想起問:「你是不是和她聊得很好?」

    「知己,紅顏知己!要是個男的我早跟她跑了,誰還跟你瞎混。」』

    難怪都和他說話少了,原來遇到對手了。

    「哦,對了,我們說好有事用電子郵件聯繫的,我把你的網址告訴她了。」張小弟頭也不抬地說。

    「怎麼不說你自己的?」

    「我忘了密碼啦!反正你天天要開的,收到了就請告訴我,不許偷看!我要是發現被看過了那你就死定了!」凶巴巴地說完,又喜滋滋地得意起來,「我把你的密碼改了。」

    「什麼?你怎麼知道我的密碼?我睡覺時說過夢話?」

    「去,像我這麼天才的人,不就是QRZ加你的工號再加大學裡的學號嘛,一猜就是了。」

    秦日臻感到非常挫敗,問:「那你改成什麼了?」

    「非常簡單好記的,ORZ13142XD!」

    「秦日臻一生一世愛小弟」?暈死算了,怎麼像個暗戀中的初中生的心語,幼稚。

    張小弟忽然收起笑容,望著他的眼睛,「對不起,我進過你的郵箱了,而且發現了你和何印殷的照片。這是不應該的,你為什麼還沒有刪掉,你還在懷念她嗎?』

    「我只是忘了。」他真心實意地回答,但覺得這個理由很乾澀。

    但是她卻嘿嘿地笑了起來,「我一猜就知道你這個笨蛋有這麼粗心,所以幫你刪掉了。好了,你去睡吧,很晚了。」

    秦日臻邊走邊說:「記得啊,十二點還不來我就來抓人了。」走到臥室門口又喊:「紅色牙刷是你的啊。」

    「行了行了,知道!」她朝天喊著,心想你真有本事就別睡到明天中午十二點了,還揚言十二點來接我,白日做夢吧。

    中途喝掉一杯牛奶半杯橙汁,吃掉三根阿爾卑斯一盒朱古力半袋蘋果角,垃圾都扔在電腦桌上。嘴巴停下來時發現大腦需要重啟了,就跳起來去沖一杯咖啡提神。

    穿過客廳時電話響了,她沒來由一陣惱怒,接起來,態度十分不友好,「你誰啊,三更半夜的還在吵人家!』那邊沉默不語,她不禁火上澆油,「你倒是說話啊?」

    「我找……請問秦日臻在不在?」

    張小弟聽出來,是何印殷。她窒了一下,怒氣全消,口氣淡淡地明知故問問她是誰,然後漫不經心地說:「不,他睡了……是的,他現在不能接你的電話。」

    「哦……那……打攪了……」

    正要掛掉電話,張小弟聽見電話裡面響起秦日臻倦倦的聲音:「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望了話筒一會兒,輕輕放下,走去臥室門口看他。他從被子裡探出半個身體,拿著子機,眼皮鬆弛,「是嗎,不要緊吧?」她知道他應該是和她同時接起電話的,他聽見了她們的對話。

    秦日臻起床開始穿衣。

    「你去哪裡?」張小弟口氣平緩地問。

    「何印殷不小心把自己鎖在陽台外面了,我現在去幫她開門。

    秦日臻穿好衣眼開始翻箱倒櫃,又對張小弟說:「來幫我找鑰匙。

    「什麼鑰匙?」

    「何印殷家的,我好像上次取下來不知扔到什麼地方了。

    「那還能找到嗎?」

    秦日臻把一個抽屜拉開,一屜子的舊手機,他在裡面飛快地翻找,「應該還在家裡。」

    張小弟抱臂看著他,聽他掛在腰間那一大串鑰匙嘩嘩地響,上面還有她掛上去的一個紫色小鈴擋叮叮噹噹湊熱鬧。她忽然臉色微變,走過去取下鑰匙,從裡面挑出一把一直陌生可疑不知其用處也一直忘了問的銀色鑰匙,「是不是這把?」

    「嗯?」秦日臻轉過身,馬上認出來,「就是它。我還以為取下來了。哦,我們一起過去,正好可以一路兜風……你怎麼了?」

    張小弟知道自己一定是一張黑臉,乾脆做出生氣的表情,「幾點了你還想著兜風,我困死了!」

    「好——你先睡,我去了。」在她額頭上親一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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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下午,張小弟還在一邊喝娃哈哈一邊看哪扎動畫片的時候,秦日臻就回來了。她意外又驚喜地跳起來問:「怎麼回來這麼早啊,想我了吧:」

    可他說一句「一想到老婆就無法自拔,只好淪陷回家了」以後,她坐回沙發上一口「呸」回去:「誰是你老婆!」一說時羞答答嬌滴滴的,一霎時令秦日臻熱血沸騰,俯下身去要親她,她急忙把娃哈哈對準他嘴伸過去。秦日臻牙床被吸管戳了一下,大聲叫痛,張小弟倒在沙發上笑得直喘氣。

    秦日臻呲牙咧嘴了一會兒,就開始和她搶奪電視遙控器。她把遙控器藏在背後,「你的新聞聯播還沒開始,現在還是《大風車》!」他想想也是,就大手一揮讓她看。

    只見哪叱一道金光把妖怪給打跑了,張小弟拍起手大笑起來。秦日臻真是受不了,心想她要是真能有這樣單純那他就放心了。

    張小弟看了一會兒,見秦日臻無所事事,忽然問:「你以前和何印殷也在一起看電視嗎?」

    「看啊。」他順手玩起她的頭髮。

    「看什麼?」

    「很多,有一段時間她看《金粉世家》看瘋了,愛上了那個叫沙什麼的人。」

    「沙寶亮!人家一曲《暗香》出名的。虧你還陪她看,是人在曹營心在漢吧?」 她忽然恍然大悟似的,「我看你現在也是心不在焉稅,在想別人是不是?想何印殷?」

    他鬆開她的頭髮,「無聊。」起身去工作間,不陪她耍幼稚了,「新聞開始了記得叫我。」

    他的身影看不見之後,張小弟回過頭來。哪叱的臉已在意識之外。她有不樣的預感,這念頭隱隱生長,像浸了水的字跡,模模糊糊一大片。然而,「預感總是在確定你必死無疑的情況下,才會給你一些無可救藥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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