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踏上這塊土地了!」孟築剛下飛機,高舉雙臂興奮地喊道。
他們一行人照著計劃,由香港飛到重慶,再轉機到烏魯木齊,「風嘯集團」非常慷慨,為眾人都定了商務艙的機位。她在飛機上認識Eric、項醫師和幾個節目製作人員,與他們相談甚歡,而那眾所矚目的明星歐陽婷婷,孟築卻僅僅與她擦肩而過,因為她和蕭磬宇單獨坐在頭等艙內,與旁人隔絕。
「這鬼機場怎地這麼寒酸,連個暖氣也不開,冷死人了!」
她聽見身後傳來的抱怨聲,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冷艷的美女——歐陽婷婷,只見她穿上身旁的人遞給她的貂皮大衣,攬著蕭磬宇的手,嬌嗔道:「Eros,要不是你拜託我,我才不會來這個落後地區咧!這裡的天氣那麼干冷,你看我的皮膚都粗了!看你要怎麼補償我?!」
孟築聽到她的話,下意識地摸摸自己臉上的肌膚,她今年也已經二十六歲了,是到了該保養的年紀,可是她長年醉心於研究考古,完全沒有身為女性愛美的自覺。在她的豆蔻年華,她不像一般的女孩一樣地約會談戀愛、到處參加parry狂歡;相反地,陪伴她的只有書本、研討會和偶爾舉辦的實地考古之旅。現在站在這個艷光四射、號稱「東方性感女神」的歐陽婷婷身邊,她忽然有一種相形見絀的感覺。
「我認為你長得並不比她差啊!」Eric察覺到她這個細微的動作,貼近她的耳邊,輕聲說道。
孟築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恭維,不禁臉紅道:「你別安慰我了!她可是眾人心目中女神的化身呢!我怎麼能跟她相提並論?不過——」她對他綻開爽朗的笑容。「我才不會因此對自己失去信心呢!我相信造物主是公平的,每個人會降生於這世上,都有他自己獨特的價值。」
她說完後,逕自超越緩步慢行的眾人,因為她實在是迫不及待要開始進行她的考古工作了。
Eric望著她的背影,敬佩地歎息。
孟築在自己的房間梳洗完畢後,興致高昂地穿越大廳,往大門外的街市的走去。
「孟!」
她不必回頭看,便知道喚她的是Eric,因為只有他——一個典型金髮藍眼的美國人,長得有幾分神似布萊德-彼特——才會這麼叫她。
「Eric,有什麼事嗎?」她停下腳步,轉身說道。
「你一個人要上哪兒去,烏魯木齊真的很亂,有維吾爾人、漢人、巴基斯坦人和白人觀光客,我覺得你獨自一人上街太危險了,讓我陪你出去吧!」
「Whynot?」她與艾瑞克不過才認識一天而已,當時在飛機上座位相鄰,於是就聊了起來。一路上他一直對她保持著紳士風度,現在又獻慇勤地要陪伴她外出。「我想在出發到樓蘭之前,到這裡的新疆博物館看看。」
「太好了。」Eric像個小男孩般地跳了起來。「當初宇找上我時,只告訴我,要我同他去新疆,我根本不知道這趟旅行的目的是什麼。後來在飛機上,你告訴了我關於你的考古工作,我一直很想見見那些的探險家們究竟在這兒挖出什麼寶呢!」
「可是……你不用留在旅館保護蕭先生嗎?」孟築遲疑地問道,她記得他說過他是蕭磬宇的保鏢。
「放心吧!只是出去一陣子,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況且——」他頓了一下。「宇的槍法可不比我差呢!別看他一副貴公子的模樣,當年在美國的保鏢界,我們可是號稱『神槍雙俠』喲!他足足有能力的保護自己的。」
「保鏢界?神槍雙俠?你是蕭先生曾經在美國幹過保鏢?」孟築不敢置信地問道。
她以為像蕭磬宇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貴公子,到美國不過是想去的拿拿幾個學位,怎會去當人家的保鏢呢?
「沒錯!我當初的確做過保鏢,而且是負責保護一名叱吒華爾街的股市大享。」孟築與Eric聞言都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赫然發現蕭磬宇正站在他們身後。
蕭磬宇微笑地看著孟築,繼續說道:「我在美國大學畢業後,並沒有馬上返回台灣,反而在那名大享的身邊待了兩年,當他的保鏢和助手。也因為他,我學到了操縱股市的技巧,才有現在可以獨當一面的局勢。」
「原來如此,」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可真是一段寶貴的學習經驗。」
「宇,我陪孟築孟一起去烏魯木齊的新疆博物館繞繞,沒關係吧?」Eric徵求他的同意。
他興意盎然地回答:「去這兒的博物館?聽來不錯。反正也沒事,我跟你們一起去看看好了。」
「你……你不用陪歐陽小姐嗎?」孟築問道。
「她?」蕭磬宇苦笑著說:「她現在早躺在床上做她的美空睡眠療法了。自一進到這個旅館,她就不停跟我抱怨這抱怨那的,可是我又能怎樣?這裡又不是北京、上海那種大城市,還想住五星級的大飯店。唉!女人,麻煩!」
Eric反駁道:「我不覺得女人很麻煩啊!像孟就很好相處呀!這完全是你眼光太差的關係,那個叫歐陽什麼的到底有什麼好,真搞不懂你們東方男人在為她瘋狂些什麼?」
蕭磬宇微笑不予置評。
孟築覺得Eric的反應有點過度,這樣批評老闆的女友也屬不智,她緩和場面地說:「我們快走吧!再晚一點,博物館可能就要關門了。」
不久,他們一行三人來到了一棟不起眼的建築前,而那就是烏魯木齊的新疆博物館。
「孟築,你終於來了!」當他們一踏入館內時,便有個年輕的漢族女孩來迎接他們。
孟築跟她是舊識,隨即擁抱住她,熱切地道:「舒蘋,真高興又見到了你!我還一直擔心你可能沒收到我的信呢!」
「你信上說三月份要來這兒,我可以又驚又喜呢!我本來以為經過了上次的事兒……」她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提及了孟築的傷心處,頓了一會兒。「我是說你可能要休養好一陣子,短期之內不會再來這個地方呢!不過,我還是好開心你能來找我。」
孟築想起自己身上背負著許多離世團圓的期望,臉色不禁黯淡下來,陷入憂鬱的沉思之中。
「對了!」舒蘋打破沉默道。「你還沒跟我介紹你身邊的兩位英俊男士呢!」
「喔,這是出錢資助此行的集團的副總經理——蕭磬宇先生,另外這位叫Eric,是蕭先生的朋友兼保鏢。」
「這麼年輕就是一家大公司的副總?」孟築驚愕地說。
蕭磬宇謙虛回道:「只是家族企業罷了,我不過是個掛名副總。」
她興味濃厚地看著他倆說:「我叫舒平,今年二十四歲,祖籍天津,當年隨著父母被押送勞改來到了新疆。烏魯木齊大學英文系畢業,因為找不到工作,只好在這座博物館當解說員。身高一米六四、體重四十八公斤,興趣是看電視跟爬山,希望將來能到國外居住。」
蕭磬宇和Eric被她過分詳盡的「自我介紹」搞得有些啼笑皆非。
孟築也不懂舒蘋這番話的用意,問道:「你幹嘛告訴他們這些呀?」
「我只是想好好把握住機會啊!」她正經八百地說。「難得能邂逅兩位條件這麼好的男士,我多介紹一下自己,大家交往交往不是很好嗎?」
孟築羞赧地看著蕭磬宇與Eric後,又對舒蘋道:「真受不了你耶!我又不是帶他們來相親。」
「大家交個朋友與沒什麼不好嘛!」蕭磬宇忽然說道,微笑地望著舒蘋。
雖然舒蘋不是他最常交往的典型:天使臉孔、魔鬼身材,但她的直率開朗卻為他所欣賞。不過,女人嘛,還不都是一個樣!一個個都深受愛情小說或電視影劇的荼毒,整天做著嫁給白馬王子的美夢。他最討厭看那些愛來愛去的電影或連續劇了。在他看來所謂的愛情,是女人將心中編造出來的完美影像,硬是重疊在她稱之為「愛」上了的男人身上;而男人則壓根兒不懂得什麼叫愛,只會自己騙自己,陪著女人大玩風雪月的愛情遊戲,事實上,還不就為了滿足那原始的慾望罷了。
「可是——」孟築看著他倆,欲言又止。
她不是不能體會舒蘋的心情。在這個物質水準不高的地方,想找個理想的結婚對像自然是女兒家最大的願望。而蕭磬宇和Eric——一個是如知名企業的小開,人長得又是英俊瀟灑;另一個雖然是俗稱的「老外」,但在現今東方社會而言,嫁個洋夫婿的趨勢卻是只升不跌。所以嘍,蕭李淑貞覺得Eric還不錯,溫柔體貼,對舒蘋來說應該滿適合的;而那蕭磬宇,一想到他與大明星歐陽婷婷之間不尋常的關係,她擔心舒蘋會被他玩弄。
「還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人家男士都不介意,那不就好了嗎?」舒蘋各勾住了Eric和蕭磬宇的臂彎,帶他們往博物館內部走去。「現在的就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帶領兩位參觀參觀這兒的收藏吧!」
「That'sgreat!」Eric興高采烈地說,他滿欣賞舒蘋那種主動活潑的個性,跟西方女性比較像。
蕭磬宇在被她拉著走之際,回頭瞧了孟築一眼,眼光中隱含著笑意,似乎看透了她方纔的心思。
「你還杵在那兒做什麼?」舒蘋轉頭對朝築喊道。「最近又有一批在附近挖出的文物送到館裡來,你一定會有興趣的,快跟著來吧!」
孟築一聽到有新挖掘出的古物,整個臉龐頓時閃亮了起來,連忙跟了上去。
舒蘋先領著他們參觀了些西藏的兵械、佛教的法器和刻有藏文的貝葉經,然後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個與其它展覽物明顯劃分出來的區域。
「這裡展出的都是古鄯善國,也就是樓蘭地區出土的文物。」她介紹道。
蕭磬宇和Eric的看到擺玻璃櫥內的有各種古代的用品,有梳子、土鍋、斧頭、用染的紗線織成的衣褲,還有……一把白玉雕成的弓。
孟築訝異地問:「這把玉弓就是他們新掘出來的?」
「嗯。」舒蘋回答:「白玉可是玉類中的極品呢!這次挖出的東西中,就屬這把弓堪稱是無價之寶。」
「真奇怪,居然有人用玉作成弓,又不能拿來射!」Eric嘖嘖稱奇。
「能不能射倒很難說,」蕭磬宇不以為然地反駁道。「雖然弓的形狀已被固定,完全沒有伸張性,然後只要弦的柔韌度夠,再搭上相配的箭,不知道有沒有玉製的箭,或許真能拿來射也說不定。」
孟築聽到這,不由得心悸了一下。白玉製成的弓與箭?這……會不會和她在M16遺址下方發現的那座白玉宮殿有關呢?思緒至此,孟築忽然抬起頭來,映入眼簾是一幅她早先便見過的織錦圖。那上面畫的是希臘神話中的月亮及狩獵女神——阿特密絲,她有一頭美麗飛揚的黑髮。蕭李淑貞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發現她正引弓准遠方一處神殿上方的三角門飾。
「咦——」她不禁輕喊出聲,因為她想起這樣的三角門飾、這樣的神殿,她曾經在那座白玉宮殿附近見到過!
Eric聽到她的驚呼聲,好奇地湊了過來。
「這畫有什麼特別的嗎?」他站在畫前打量許久,不解地問。
孟築靜默不語,彷彿還深陷沉思之中。
「又是那幅畫呀!」這時舒蘋也走了過來,手臂仍是勾著蕭磬宇的臂彎。「你們知道嗎,孟築她第一次看到這幅畫時,差點沒跟我因為爭辯它的出處而吵翻了呢!這畫明明就是在中亞的巴克特瑞亞古國挖到的,也經過多位考古學家證實它就是當地的產物,然而孟築卻硬是緊持那是源自古鄯善國的文物。」
蕭磬宇聽她這麼說後,頗感興趣。「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判斷它是自樓蘭來的呢?」
孟築很高興有人肯聽她說出她的觀點,於是她開始侃侃而談:
「雖然這上頭畫的是希臘神話中的人物,但眾所周知;古樓蘭是位於絲路的中心樞紐,不止有華夏文化從這裡西傳,西方的文化同樣地也從這兒進口到遠東去,因此為何會出現畫有這樣圖案的織品,原因算是解釋清楚了;再者,我見過不少在塔克拉瑪干沙漠周圍地區發現的絲綿織物,這幅圖畫用的褐色、灰色、藍色、金色和紅色可以說是這類織品最典型的顏色,而且我仔細研究過它織法和圖形風格,那相當類似古鄯善王國織有人物形象的織物式樣。」
「這聽起來似乎滿有道理的。」Eric贊同道。
「什麼有理?還不都是些歪理。」舒蘋歎氣地看著孟築說:「孟築,不是我拚命想否定你,只是事實真如你推論的那樣,那些博士、教授頭銜多得『氾濫』的考古專家們不都一個個該去撞牆,死了算了!」
孟築對她笑了笑。「誰說專家說的就非得一定是對的呢?舒蘋,你在博物館工作了這幾年來,應該對考古這方面也瞭解不少。撇開專家的評斷不談,你自己覺得呢?這樣的織物真的只有中亞的古國才有的嗎?從前在太陽中心學說未證實前,人們以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所有的星體都是繞著地球轉的;反之那些真知灼見者,如哥白尼、伽利略的說法,卻被認為是妖言惑眾,因為得接受宗教法庭的審判。如此看來,你還認為世界上有什麼權威是絕對的嗎?」
舒蘋高舉雙手作投降狀。「是,是,你怎麼說都有理!唉,誰叫我總是說不過你。」
「我不是雄辯,只是——」
「如果這幅織錦圖果真是從古樓蘭來的,那那把玉弓會不會跟上面畫的女神,拉著弓、蓄勢待發的模樣有所關聯呢?」蕭磬宇對於她們的爭論提出疑問。
孟築登時止住了口,驚訝地看著他。她沒想到他竟也與她有著同樣的心思!
「你真的這麼認為?!其實我剛才無意瞥見這畫時,就想到了這一點!我相信這世上絕不會有比這更巧合的事了。在樓蘭那座白玉蕭磬宇宮殿裡,我見過各式各樣白玉雕成的器物,其中亦包括有數枝玉製的箭,那時我百思不解它的用途,現在我終於知道了!你們看那阿特密絲引弓瞄準之處——」她用手指向那幅織錦圖,續道:「乃是典型希臘式的神殿必有的三角型門飾,同樣的建築式樣,我曾在那座宮殿看過。」
「你是指就像探險家尋寶似的,這幅畫指引了我們線索,而那把玉弓實則是通往藏寶處的Key!」蕭磬宇恍然大悟。
「嗯!」她用力地點頭。「但那是屬於博物館的收藏,我們根本無法將它帶著一起去找那宮殿。」
站在一旁,許久沒吭聲的Eric忽道:「那就把它偷出來呀!我看這兒的保全系統差勁得很,應該很容易才對。」
他一臉的躍躍欲試的樣子。
「喂!」舒蘋粗魯地拍了他胸膛一下,說:「我可是這裡的解說員喲!你居然膽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慚地誇口要偷東西,不怕我去向管理員告密嗎?」
孟築緊張地為他開脫道:「舒蘋,他只是說著玩的,別當真了!」
「誰說我是開玩笑的,我——」他急欲辯解。
此時蕭磬宇的臉上忽地露出一抹奇特的笑意。她們可不知道,Eric出生神偷家族,對各種「作案」必備的精密儀器的操作可謂是輕而易舉。
「如果說是以企業的名義借去展覽呢?」
舒蘋馬上換了一個態度,呵呵笑道:「那自然是另當別論了。你知道的,這裡的博物館都是國營的,想整修、更新設備都沒有預算。如果貴集團肯捐筆錢,再加上我從旁勸說,相信館長應該會同意商借你們一兩個月。」
「舒蘋,你此話當真?!」孟築驚喜地說,她沒想到問題居然那麼輕易就可以解決。「蕭先生……你也同意再多捐贈一筆款項嗎?」她不確定地問道。
他看見她叟底泛起的那分光采,突然覺得很不可思議,自己竟然能用錢幫助別人達成畢生追求的願望——「嗯,我想這點小錢,我們『風嘯』還拿得出來。」
事實上,他一想到還要跟會計部報告這筆額外的支出就覺得麻煩,因此他打算用他自己在美國存的錢來支付這筆捐款。
「那真是太感謝你了!」她由衷地道。
「不用客氣了。」
他始終認為投資這項考古活動,其實就像賭博或投資股市一樣,輸贏的機率因人而異。
而從孟築在整件事情表現出的堅信與毅力看來,他相信他這次是押對寶了。
「時間也不早了,要休館嘍!」舒蘋看著手錶。「我這就去告訴館長,晚上再去旅館找你們。」
「舒蘋,這件事就麻煩你了。」
舒蘋聞言笑道:「你不用謝我,我才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去做這件事呢!你忘了啦,我可是標準的『向錢看』一族的喲!」
孟築微笑地望著她遠去的背景,覺得自己離克萊恩教授和眾人的願望似乎愈來愈近了。
「我說孟築啊,你們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出發到樓蘭去呀?」舒蘋的嘴裡含著一大塊哈密瓜,口齒不清地問。
孟築放下了啃得津津有味的香酥烤雞腿,回道:「可能要等個兩天吧!聽說到時候『風嘯』特別向德國車廠訂購的吉普車才會運到這裡。」
「再兩天就要走了。」舒蘋有點自言自語地說,她的眼光渾然不覺地飄向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那對璧人。
孟築也看到那是蕭磬宇和歐陽婷婷在大跳探戈。「真是漂亮的一對!」
「你在說什麼啊!?」舒蘋帶點責怪的語氣說。「那女子雖然胸部很豐滿,然而你不覺得她的小腿和手臂未免也太粗了嗎?嘴巴又那麼大,完全沒有中國古典的櫻桃小嘴之美。這種女人哪裡配得上磬宇呀!」
磬宇?!孟築在心裡回道。
她自己跟他也見過幾次面,關係不算生疏也不能說熟悉,可是她至今也只能稱他一聲「蕭先生」,而舒蘋今天才認識他,卻已經直呼其名了。有時候,她真的不懂她在想什麼。
「你怎地這麼說人家!我就覺得她的身材比例很好呀!」她直覺那是歸因於中國傳統觀念對西方女性體態之美的偏見。「況且,人家有錢公子哥兒喜歡什麼樣的女性,與咱們何干啊?我們可不可以別再講這些閒話?真無聊!」
今天是他們到達烏魯木齊的第一天,不知是否是「風嘯」事先打點好的,旅館居然為眾人開了一場歡迎晚會,不但有美酒和佳餚,還有當地民族舞蹈團的特別表演。孟築很高興舒蘋在遊說完博物館的館長後,特地趕來與他們同歡,只是當大夥兒都下去跳舞時,就剩她們兩個在這裡對別人評頭論足。
「孟、蘋,你們兩個怎麼不過來跳舞?」Eric站在舞池內對她倆喊道。
舒蘋假裝沒聽見他的呼叫,繼續說:「孟築,你每天跟這兩位男士朝夕相處,心裡難道都不會起波濤?」
「什麼『朝夕相處』?我的大小姐,你的想像力未免太豐富了吧?Eric跟我不過是在飛機上才認識的,而蕭先生和我自從談妥計劃後,這次算是第二次見面而已。」
「我不管你到底跟他們認識多久了,說老實話,你心裡真的沒有一絲絲心動的感覺嗎?」她咄咄逼人地追問。
孟築慶幸引刻昏暗的燈光遮掩住她臉上的兩抹紅暈,她決定對舒蘋下最後通牒了。「你如果打算在這裡說一整晚沒意義的閒話,我這就不奉陪了。」她丟下這句話後,朝對她揮著手的Eric走去。
「等等,你還沒回答我呢!」舒蘋也追了過去。
此時,舞池的另一角,一對男女相擁跳著慢舞,親密地耳語——
「Eros,你愛我嗎?」歐陽婷婷用手指纏繞著他頸背束緊的馬尾。
蕭磬宇微微一笑。「我先問你,你也愛我嗎?」
「我當然愛你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嗔道,那一股媚到骨子裡的柔勁,確實是沒有幾個男人能夠抵擋得住。
他哈哈笑道:「如果『愛』是這麼輕易就可以說出口的話,那麼我也可以說是『愛』你的了!」
「你……」她美艷的臉上露出了薄怒。
蕭磬宇與她以前交往過的富商公子們的確大不相同,他的條件實在好得嚇人,家世好、長相帥、能力強。跟他一比,其他那些人真的是只有靠邊站的分了。雖然她心知肚明,他是因為她的美色才跟她在一起,且他又是該死的難以掌控,不然她不會在對他下了那麼多工夫後,還是不到他向她求婚;但他那種冷漠、愛理不理的個性正是他致命的魅力!
「你早點休息吧!明天攝組計劃在烏魯木齊拍攝一小段探險前的暖身活動,為了你的肌膚著想,你還是趕快回房補眠吧!」
歐陽婷婷地他的哄騙下,心不甘情不願地先回房休息去了。
蕭磬宇走到吧檯邊,要了一杯雙份威士忌加冰塊。無意間,他瞧見了孟築落單地站在一旁的角落。
「很熱鬧的夜晚,不是嗎?」
孟築沒有察覺他的走近,因為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Eric和舒蘋舞動的身影上。「嗯……看來大家都玩得很高興的樣子。」
「想不到在這兒也能有這樣的享受。」
她沒有答腔,一股窒息的沉默僵持在他倆之間。
「我有一種感覺。」他突然開口道。「你好像很怕我、對我有著高度的警戒心。為什麼?擔心我是小紅帽故事裡的大野狼嗎?」
她困窘地回道:「當然不是!我……我只是習慣與人保持距離,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很多與人相處交往的經驗。」
「難道——你以前過的是隱居的生活?」他挑眉道。
「不是的!而是……我在求學生涯中一直都很孤僻,一個人獨來獨往,沒有什麼朋友。後來在加入了指導我的克萊恩以及幾個他最信賴的學生組成的team,我漸漸地融入那個圈子,才終於有了所謂的朋友。」
「那他們現在——」
她沉重地接道:「都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Sorry!我好像老是不經意地觸及你的傷心處。」
「這不能怪你,都是我自己……太脆弱了!我……」她雙手掩面。「我一直以為我已經從那場夢魘中解脫而出,誰知道……我根本就是自己騙自己!可是……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克制自己不去想起,我——」
「那就不要去勉強自己!」他握住她的肩,溫柔地抬起她的下巴,直視著她說:「勇敢無畏地去回想起這件悲劇的點點滴滴,在心底重新體驗它一次。你知道弗洛伊德創立的精神分析學中,有一項幫助病患自夢魘般的經歷超脫出來的方法,叫做『chimneysweeping』。一般來說,是由心理醫師借口由普通談話的方式來施行,讓病患再度想起當時的情況。我雖不是什麼心理醫生,但我直覺你此次去了樓蘭,再度進入同樣的環境,或許會與chimneysweeping有異曲同工之妙吧!」
「chimneysweeping……」她喃喃地念著這個魔幻般的字眼。
此時,上一首森巴舞曲終於結束,接著響起的是一首約翰-史特勞斯的《藍色圓舞曲》,那首家喻戶曉的華爾滋舞曲。
「如果你允許,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他誇張地欠身問道。
孟築的心中為他倏然的邀請震驚不已,然而這一刻,她的手已經取代了她的思考,不自覺地搭上他伸出的手。
他溫熱的大手輕觸她敏感的腰與肩部,她像是被燒紅的鐵燙到般地顫抖了一下。「我……可是我不太會跳耶!」
「沒關係,你只要慢慢跟著我的腳步,我會帶著你跳的。」
她全身緊繃僵硬地循著他的舞步,深怕一不留神會踩著了他。
「Takeiteasy!」他注意到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忍不住道:「你現在是在享受跳舞、不是在打仗。忘記腳步,用心去感受音樂的律動吧!」
她窘然地點點頭,雙頰像是燒了起來,她試著照著他的話去做。
過了一會兒,孟築感覺到自己終於能放鬆下來。她抬頭望了她一眼,卻發現他的眼光似乎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臉,她連閉上了眼睛,裝作陶醉於音樂之中。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是童話故事中的公主,與英俊的王子共舞著,現實生活中的一切彷彿都離她很遠很遠,她暗自企盼這一刻的神奇永遠不要停止……
忽然,樂聲宣告終了,她被迫由夢境再度返回到現實中來。猶如是灰聽見午夜十二時的鐘響,倉皇地離開了王子,孟築此刻也掙脫了蕭磬宇的手與溫熱的氣息。
她看到了牆上的鐘,竟然恰好是午夜十二點!
「謝謝你,今天晚上我玩得很開心。」
他沒有答腔,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陪伴她到電梯旁邊。
「那麼,晚安了。」她在電梯門快要將他與她的世界隔開的那一刻說道。
「等等!別忘了這個。」他用身體擋住了電梯的門,強而有力的雙臂攫住她,火熱的唇深情地印上她的……
過了許久,他才放開她,臉上恢復了原先漠然的表情,不自然地解釋道:「那……只是一個晚安吻。」
蕭磬宇隨即掉頭離開,不瞭解自己怎會突然失控地吻了她。
而孟築則神情恍惚地站在電梯內,為適才那在驚天動地的一吻駭然不已。她像遊魂似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迎接她的……是一個莫名的無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