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那條路,還得像萬里長長的那條城,一望如無際。太陽曬、薰風吹,萬里無雲萬里天;四處是熱的包圍,彷彿隨時要將人化為氤氳的熱氣與塵灰。
這時候,頂著熱,拖著疲累的腳步,彳亍在這長得永遠走不到盡頭似的路上,望著四周那莽原似無界處的遼闊,沙昔非不再覺得甚麼「數大便是美」了,反而不禁地詛咒。這個卓家光就是土大地大房子大--大有甚麼用?還不如錢多金多珠寶多!
她覺得她差不多快不行了。好不容易挨到小橋處,地快快穿過,身子往樹蔭下的草堆癱,便軟趴了下去。
「阿非?」有個人被當成軟墊,壓在她的身體底下。叫聲中的驚喜萬分,沒有絲毫不滿。
「英生!」實在太巧了,一來就碰到。沙昔非見機會大好難得,索性拿他當靠墊,壓在他身上,裝得一臉疲憊的倦容,讓人不忍拒絕。有氣無力說:「對不起,你的身體借我靠一下,我實在累壞了。」
反正她本來就真的累得快差不多了,只是見勢利用,算不上是甚麼手段。
「沒關係,你就靠著我休息一會。這麼熱的天氣,你一路走進來。一定很累。你也真是的!怎麼不通知一聲,我去接你,你也不必這麼累了。」卓英生體貼地為她煽風驅熱,語氣多是不捨。他的關心。跨越在一個曖昧的界線,成形著一種關於男女的可能。
沙昔非微微閉上眼,享受著他的體貼。
「我怕會太麻煩你了。」躺在他懷中,享受著他體貼的煽涼,她覺得體內有股舒適的傭懶,冉冉升上來。
「怎麼會!你不必跟我客氣。」卓英生伸手替她撥開了拂落在臉龐的髮絲。
她感覺到他手指的拂觸,睜開眼說:「為甚麼?因為我是你大哥的未婚妻嗎?」
卓英生被問得有些愕然。看了她一會,低頭說:「當然不是。即使你跟大哥沒有關係,我也一樣關心你。」
「如果我跟你大哥沒有關係,我就不會來這裡,也就不會遇見你了。」沙昔非故意抓他的語病,很頑皮地。隨即表情一整,露出一些無奈說:「其實,我回來,是想跟晉生把事情解決的,總不能就這樣拖著,看是要分要離,大家把話說清楚,以後各走各的路。」
那無奈的神情,惹得卓英生極是同情,特別對她生出一分不忍和可憐,義憤填膺。
「大哥真的太不應該了!他不應該這樣對你,更不應該辜負你。他這樣傷害你,即使他是我大哥,我也不會原諒他!」
沙昔非窺覬他憤怒的神色,又顯得一副極是無可奈何的模樣。
「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有甚麼辦法呢?我想他心裡大概也不好受。」要博取別人的同情,重要的就不能攻訐負心的那一方;要一副無怨無悔無奈的模樣,才能顯得楚楚可憐,讓人生惜。「鄭小姐呢?她好嗎?她的情形怎麼樣了?」
卓英生搖頭。「她跟奶奶處得好像很不好,聽她一天到晚向大哥抱怨,大哥被她惹得也很煩躁。」
這個鄭曼麗,淨會搬磚頭砸她自己的腳,還當真是笨得無可救藥!愚蠢的大哺乳動物!沙昔非不禁替她搖頭。
卓老太這個千年老不死的妖精,果然妖功非凡,不必挑撥離間,就讓鄭曼麗陣腳大亂、自毀長城,自己砸自已的兵陣。
「阿非。」卓英生見她不說話,試探地問:「如果,大哥跟鄭小姐分開,你會跟他復合嗎?」
很理所當然的假設性可能的問題。沙昔非坐起來,想了想搖搖頭,不置可否說:「很難講。我也不知道。你別忘了,奶奶她很堅持晉生跟小瑤的事,非要晉生娶小瑤不可。」
提起這件亨,卓英生煥光的眼神立刻黯淡下來;沙昔非把這變化瞧在眼裡。不禁有些氣悶。卓英生或許對她有意裡,畢竟還淺得有限度,要跨越他對卓瑤從青梅竹馬起「發瘋式」的感情,恐怕還得費一番工夫。如果把她和卓瑤放在他心中的天平上,比較起來,可能卓瑤的份量要重很多。
他站起來走到水邊,撿了一顆小石頭丟到水裡,而後雙手交放在身後,回過頭來朗聲說:「談談你跟小瑤的事吧!你跟她怎麼樣了?和她的感情有沒有進展?」
卓英生跟著站起來走到她身旁,也撿了一顆石子,奮力丟向水中央。
「沒有。」口氣很無奈。「她一直在躲著我,避著不肯面對我,我根本不知道她心裡怎麼想或有甚麼決定;被我逼急了,她就顯得很無奈地說奶奶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完全順從奶奶的意思。我知道她從小就很聽奶奶的話,不敢違抗奶奶的意思,可是這畢竟關於她一輩子的幸福,我不要聽她說奶奶怎麼說,我要聽的是她自己的意思!我要她告訴我,她到底愛不愛我,可是,她就是一直躲著我。」語氣跟情緒由無奈轉升為激動,又由激動弱化成無奈。
沙昔非又丟了一顆石子,替代歎息。水起漣漪,濺了一絲不以為然的氣息。
卓瑤一副文靜的小女人態,可未免也太陰險攻心機,喜不喜歡也不擺明著講,故意拿卓老太當借口;其實她內心都算好了,她有意的是卓晉生,卻擺著一副逼不得已,不得不然的委屈無奈,以退為進,一步一步都算計得好好的。偏偏這愚蠢的卓英生,當局者迷,竟鈍得怎麼也看不穿。
「阿非,你看小瑤她是不是喜歡我大哥?」卓英生其實也有疑惑。
還不笨嘛!沒到不可救藥的地步。沙昔非側望他一眼,打了一個水漂兒,石子在水上連跳了幾跳才沒入水中。
「這種事你問我,我怎麼會知道?你不該問我,應該去問她。」
「我知道,可是她一直躲著我,教我從何問起?」卓英生的表情真的是苦惱。沙昔非眼珠子一轉,有了算計。如果卓英生知道卓瑤喜歡的是卓晉生,也許就會放棄也說不定。而卓老太要她接近卓英生,正好給了她明目張膽引誘的方便。
「你放心,總是碰得上的。」她微笑安慰他。彎身撿了幾顆小石頭。「先別再想那麼多了,我們來打水漂兒--」她側身投丟出一顆石子,石子在水面上跳了兩跳,凌波微步,像在跳舞。
卓英生看她玩得起勁,也覺得有趣,撿了幾顆小石頭。兩人互視互笑,互相競賽;小石頭在水面上跳落不斷,劃起一弧一弧的半圈圓滿。
「看我的!」沙昔非逞能,搶步到前頭。腳步卻沒有站穩,身體危險地搖蕩著,險險要掉到水裡。
卓英生不及細想,連忙縱身向前,將她攔腰抱住;沙昔非順勢雙手搭在他肩上,摟住他,側臉偎入他懷裡。
但這個「順勢」,若起來就很故意。
她抬起頭。眼神漾滿了水般的柔情。但是,她還不及開口,就有個醋味十足、嫉妒不滿憤怒的聲音先響起。
「你們在做甚麼?」好巧不巧,居然被卓晉生給撞見。
「剛才我差點掉到水裡,是英生及時將我拉住。」沙昔非若無其事的離開卓英生的懷抱。
卓晉生狠狠地警告她一眼,嫉妒加生氣。這該死的女人,千方百計勾引他弟弟,突竟存的甚麼心?
「你既然回來,怎麼不通知我一聲?我好去接你。」
「你工作那麼忙,我怕會耽誤你的時間,讓你添麻煩,所以就自己來了。」
「是嗎?」卓晉生哼了一聲,不滿地看看她。又望望卓英生,口氣很不客氣,幾乎是警告:「英生,阿非是我的未婚妻,你就算心裡對她有甚麼意思,也不許你打她的主意。聽懂了沒有?」
「大哥?」卓英生驀然一呆,卓晉生的態度太不尋常;他第一次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顯得哪樣重視沙昔非。他挺挺胸說:「你既然不要我接近阿非,為甚麼還要跟別的女人牽扯不清,傷害她,逼她離開你?」
「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你少管!」
「可是,你知不知道,阿非這次回來是要……」
「好了!我沒空聽你囉嗦。」卓晉生不耐煩地皺眉。轉臉向沙昔非,傾個頭,示意她跟著他。「走吧!我車子就在前面。」
沙昔非隨他視線看過去,才發現小橋前停了輛黑色的 車子,駕駛座的車門還開著,似乎駕車的人出來得匆匆。
「那是你的車?」又破又蝕的「台灣保時捷」不見了,換了一輛嶄新的正牌保時捷。黑黑的漆皮,亮到極色,新得會刺人眼目。
「沒錯。你有甚麼意見嗎?」卓晉生一肚子氣。為了這個虛榮的女人,他甚至連車都換了,把他母親送他、而他一直捨不得掉換的車子鎖在車庫裡。
沙昔非嘴角浮起一抹近似嘲謔的笑。但她不敢太放肆,搖頭表示沒甚麼。
「既然沒意見,那就走吧!」卓晉生悻悻地白她一眼,沒放過她那個嘲謔的笑。這傢伙,居然還敢笑他!她難道不知道他這樣做都是為了誰!
不料,沙昔非接著說了更讓他生氣的話。
「不用了。反正很近,我跟英生慢慢走回去就行了。」
「上車!」聲音隱然有了怒意,強制命令。
「不必了!」沙昔非還不識相地推辭。
「上車!」更暴跳的一聲躁怒。
「真的不--」
「我說上車!」
卓晉生氣極了,大步踏向她,雙臂一橫抱起她,硬將她丟進車子裡,重重地甩上門。「碰」一聲,響得像他狂暴的心跳。把卓英生隔在車外。
「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了?不准你對英生勾勾搭搭!」他把油門踩到底,速度狂飆,宛如一頭野獸暴跳。
「我只是跟他聊聊天而已。」沙昔非死賴到底。
「聊天?聊到摟摟抱抱?」
卓晉生惱怒的,而且不滿。他知道沙昔非在打甚麼主意,他知道她不見得喜歡英生,但她把英生當成算計的目標,有言無意地試探接近。
沙昔非聽得苗頭不對,乾脆閉上嘴;不說話,就可免得多生一些是非。
車子沖衝撞撞,一路暴跳,很快就停在屋子前。兩個人才下車,還沒進門,就聽到裡頭傳出的吵鬧聲:鄭曼麗正和卓老太高聲地爭吵,鬧得不可開交。
卓晉生末開口,先覺得煩躁。
「怎麼了?這麼吵?」
鄭曼麗看見他進門,立刻堆了一臉的委屈,奔向他,朝他哭訴說:「還不都是因為你奶奶,她太不講理了!」她沒有察覺卓晉生的不耐,嘮嘮叨叨、喋喋不休地抱怨。「她每天不是叫我洗衣煮飯,就是整理打掃,做這做那,一大堆做不完的工作。我又不是女傭,她卻把我當個下女,使喚個不停,實在讓人受不了。阿晉,你要替我講講理,你奶奶實在太過份了!」
「我這麼做有甚麼不對?」卓老太一張鐵板撲克臉。「你既然是晉生的未婚妻,要嫁到卓家來,幫忙做點家事本來就是應該的。這點家事都做不了,將來怎麼相夫教子?」
沙昔非扯扯嘴角,暗暗偷笑。卓老太如法炮製,把折磨虐待她的那套拿來對付鄭曼麗;鄭曼麗塗著十指紅蔻丹,一身名牌時髦套裝。卻伶著抹布地拖擦桌拖地板,模樣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狠狽。
「阿晉!」鄭曼麗埋怨地又喊著卓晉生。她是來當少奶奶的,不是來當下女。一瞥眼,看到沙昔非,原就堆積一肚的不滿,新添上更多的不滿。「你又回來做甚麼?」她毫不掩飾敵意地瞪著沙昔非。
沙昔非甩個頭,把鄭曼麗投來的敵視兜丟給卓晉生。
卓晉生接個正著,淡描地解釋:「是我叫阿非回來的,有些事情總要討論解決吧?」話鋒一轉,朝向卓老太。「奶奶,曼麗做不慣這些家事,你就不要勉強她,反正家裡的事有美枝和陳嫂幫忙。」又轉向鄭曼麗,雙面調解:「曼麗,奶奶也沒甚麼惡意,你就多忍耐一些,別老是跟奶奶爭吵,她畢竟是長輩。」
話裡對她沒有太多的偏袒,鄭曼麗不高興又不好發作,嘟著嘴、鎖著眉,臉色相當不好看。
「我跟阿非有事要談,有甚麼其它的事情待會再說吧!」卓晉生再丟下這句話,拉著沙昔非很快上樓去,不顧鄭曼麗怨妒不滿的表情。他的態度看似對鄭曼麗很有所包忍。在細節上卻顯得相當輕忽,那般不在意。
鄭曼麗更加的妒憤不滿,臉色一陣的青白。族妒是必然的,她懷疑也唯恐卓晉生跟沙昔非「死灰復燃」。
「你不必擔心阿非會再跟晉生有甚麼牽扯不清。」卓老太閒閒地說:「阿非是個聰明的女孩,她看清情況沒甚麼值得留戀的,就趕緊抽身退開。我就是不明白,某些人緊抓著不放,突竟圖的是甚麼?」
鄭曼麗倏然轉頭盯著卓老太,懷疑她說這些話的用意。
卓老太抬抬頭,語氣很平穩,說:「晉生沒告訴過你嗎?他放棄繼承的權利,將來這個家的一切都是英生的。他離開家隨心所欲,過著他自己喜歡的生活,家裡的事情都是他舅舅、舅母和英生在打點。所以他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資格繼承,自願放棄,把一切讓給英生。晉生雖然是個很優秀的孩子,長得也討喜,可是他放棄繼承,一無所有,聰明美麗的女孩即使喜歡他,也沒有幾個願意跟著他吃苦。本來我還以為阿非……」她搖搖頭,停頓一下。才接著說:「既然你願意跟著晉生。晉生也選擇你,我也就不反對。不過,我還是要先告訴你,將來你嫁到這個家後,甚麼也分不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英生的。」
鄭曼麗凝著臉不說話。這邊沒份,那邊還有一家珠寶公司,她只要牢牢抓住卓晉生,根本不必看卓老太的臉色。
卓老太淡淡地看她一眼,輕描淡寫又說:「至於晉生名下那家珠寶公司,雖然掛的是他的名,實際負責的是他舅舅,將來也是要給英生的。我們鄉下人講究誠實信用。這些都是晉生他自己自願放棄的,我不想你將來嫁來以後,為這些事情再跟我們爭吵,所以先跟你把話講清楚。」
「怎麼會這樣?連珠寶公司也是--他甚麼都沒有……」鄭曼麗心上一驚,不敢相信。連連搖頭說:「我不相信!怎麼可能!你別想騙我!」
「我根本沒有必要騙你,我只是先把話說清楚,免得將來起紛爭。」
「不!我不相信!我要去問地!」鄭曼麗臉色難看又難堪,轉身跑上樓。
她不惜低聲下氣回頭找卓晉生,圖的就是一個舒適的少奶奶生活。如果卓晉生一無所有,僅是個長得好看的窮光蛋,那她還待在這裡做甚麼?難怪沙昔非會那麼乾脆地退出,一點都不拖拉糾纏。
她一定得找卓晉生問清楚。男人的價值取決於身份地位和財富,如果他甚麼都沒有,她何必委屈自己再待在這裡?她要富貴;沒有了錢,卓晉生甚麼都不是,再不能給她富也不能使她貴,她再留戀他又有甚麼用!
***
「把門關上,我們好好談一談。」
「談甚麼?」
「我們的事。」
「我們的事?」這句話讓沙昔非不禁要皺眉,尾音揚得老高,言下之意在說她跟他有甚麼好談的?
卓晉生勉強忍住氣,他一向耐煩耐氣,很能自制,只要不惹火他,他也不是很容易青筋暴突。
「談我們的事之前。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說。
沙昔非眉毛一揚,代替詢問。
卓晉生換個姿勢,緊盯著她,注意她表情的變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我決定要跟曼麗結婚了。」
跟鄭曼麗結婚?
沙昔非的腦袋先是一片空白,死盯著卓晉生。然後她才慢慢意識到她聽到了甚麼,腦細胞快速的作用交換訊息;喜怒哀樂怨憎愁,臉色各種表情交替變化雜陳,心裡飛快地一遍遍盤算著,這檔事對她產生的利弊。
如果卓晉生真的跟鄭曼麗結婚,那麼,卓老太沒轍之餘,只得轉應卓英生。這樣一來,卓英生就會娶卓瑤,卓瑤那個陰險的女人也必定會見風轉舵--那麼,她豈不是甚麼都落空?
不妙!想到這裡,她臉色大變。
「怎麼了?」卓晉生一直小心注意沙昔非的表情,看她臉色大變,心裡陡然一喜,強壓住不禁的興奮,沉聲問道。
「你真的決定要娶她?」沙昔非覺得她的魂似乎掉了一半,有氣無力地望著卓晉生。
那無神,卻被卓晉生錯解讀成難過和失望,眼瞳浮出喜悅的光采,欲掩難遮,晃晃要洩露出他的心情。
「嗯。你覺得怎麼樣?」他試探地。
「你能不能不要跟她結婚?」沙昔非低著頭,吶吶地,因為心虛,不敢接觸到卓晉生的目光。
卓晉生神采煥發,簡直要狂跳起來。
「你的意思是不答應,不要我要曼麗?」他又試探地。
沙昔非可憐兮兮地點頭。心裡祈禱他不要問她為甚麼,不然她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一邊又擔心他會暴跳起來,罵她多管閒事;她知道他的問題都是有陷阱的,不只是表面那麼簡單,可猜不透他到底又在玩甚麼把戲。
「為甚麼?」卓晉生理所當然地還是提出這個疑問。
這是個高難度的問題,沙昔非反應再機靈。也遲遲難以回答。她有甚麼理由要卓晉生不跟鄭曼麗結婚?她心裡算計的那個理由當然不能說;如此百思不出藉口。
她的表情顯得苦惱又無奈;有口難言,吶吶怯怯,欲訴叉百顧慮似,恁般幽怨哀愁。卓晉生情眼蒙-,錯認分明,把她的心虛全看做情怯的不安。
「阿非!」他再也忍不住,猛然將她抱進懷裡。
「卓……」沙昔非嚇了一跳,不防他這突然的舉動。被抱在他的懷裡,顯得很是尷尬,而且不自在。
她輕輕地,想掙開;卓晉生更加緊摟著不放。
「我喜歡你,阿非。我不會跟曼麗結婚的,我要的是你!很早、很早。我就為你折服了,我的心早被你偷去,滿腦滿思緒只有你!」狂放的情訴,如癡如慕。
沙昔非聽得口瞪口呆。她一開始就沒敢想,她算計的也從來不是他,微澀微酸,混淆成一種不知是甚麼的滋味,那是她從來沒有感覺過的味道,一點甜、一點酸;一點苦、一點期待,一點如似相思與不安。
這感覺味道,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她又迷惘了,怔怔地看著卓晉生,她希望他能告訴她,她心中那複雜的滋味究竟是甚麼?
「為甚麼這樣看著我?」卓晉生輕聲問。
「我不知道。」看他的那雙眼,迷惘又迷濛。
「告訴我,你愛我嗎?」又一聲問得輕輕。
「愛?」她愣住了。
她望著卓晉生,許久,突然恐慌起來。在她心裡慢慢在-濫而出的抑複雜感覺滋味,難道就是愛?
是愛?是愛?是愛嗎?回聲不停。
不!她怎麼能愛卓晉生!她怎麼可以愛上卓晉生,她沒有理由愛上卓晉生!
當他說要跟鄭曼麗結婚時,她內心並沒有虛空的感覺,不覺得淚傷,然而,是甚麼?是甚麼引發了她那些沉澱在心層最氏的情愫,如洪流般突然又猛烈地爆發出來?是那個擁抱嗎?還是他狂放的情訴?
是甚麼?是甚麼?到底是甚麼使得她這樣的騷動不安?這如此讓她陌生不安的感覺,教她迷惘難訴的滋味,是那般的牢密又複雜,緊緊地捆住她。
「阿非,我愛你!當東尼王帶我到你面前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愛上你,以後的人生不能沒有你了。」卓晉生娓娓的吐訴,一字一句都那麼真,千言萬語如網,把她網鉗。
「不……那不會是真的!」她可憐兮兮地想否定一切。
她慣於扮演愛情,卻不知為甚麼,這一刻她顯得如此無主軟弱,不知道該如何。
一切來得太突然,教她惶惶地陷入混亂。
她想起最初時卓晉生曾對她的擁抱和親吻,想起他哪些如戲如真的訴言。她從沒敢去想,她一直有算計--這一切卻發生得教她措手不及。
「是真的。」卓晉生低下頭親吻她,唇觸著她的唇,輕沾、貼觸,吮吻得那麼纏綿,無聲代誓言。
沙昔非心慌了、亂了,陷入惶惶的混亂。忘記她的立場,忘記她的算計,忘記所有存在的現實。
「是真的。」卓晉生很堅定地重複這一句誓語。
沙昔非抬起頭,眼望著他的眼,無言一股交流。她的心被搖動了……
她是屬於土的女子,崇物拜金,信仰現實,固執一顆實際而缺乏彈性的心。但這一刻,這樣凝望著卓晉生,她的心動搖了,忘記了所有存在的現實。
「阿晉,這是真的嗎?」門驀然被推開,氣急敗壞的叫聲震驚了如霧似的迷惘,驚醒混亂的神經,帶進了確切的現實。
鄭曼麗撞見這一幕,氣急敗壞地闖步向卓晉生,推開沙昔非。暫擱了先前氣急敗壞、急著質問的理由,冷眼橫掃沙昔非,生氣地嚷叫:「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兩個背著我偷偷摸摸在做甚麼?」
「我們沒有偷偷摸摸。」卓晉生伸手將沙昔非攬到身邊。「我愛阿非,我要跟她結婚。」
沙昔非驚訝地轉頭。鄭曼麗則暴跳起來,尖聲說:「那我呢?我算甚麼?」
「你年輕漂亮,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理想的對象。何況,你根本就不愛我,再跟我在一起,又有甚麼意思?」
「哪她呢?」鄭曼麗臉色僵變,惱羞成怒,指著沙昔非的鼻子叫囂著。「你以為她就真的愛你?她跟上你,看上的還不是你的錢!」
卓晉生檢色也跟著微變,下意識握緊沙昔非,堅聲說:「我愛她就夠了。」
「話先別說得這麼滿。你以為她就會乖乖跟著你?」鄭曼麗怨恨滿腔,乾脆撕破了臉。「我問你,那家珠寶公司以後也是你弟弟的吧?你一無所有,只是一具空殼,你以為這個女人會真的乖乖地跟著你?別作夢了!」
卓晉生鐵青著臉,不說話,只是將沙昔非握得又緊了緊,下意識地,似乎怕她離開。
他希望沙昔非能愛他,但不是因為錢而愛他;他希望,即使他一無所有,沙昔非也愛他;他希望,沙昔非就只是因為愛他而愛他。
鄭曼麗冷冷哼一聲,把怨毒轉向沙昔非。「你別得意,你以為你以退為進,釣了一個金龜婿?哼,我可以告訴你,卓晉生放棄繼承一切。連珠寶公司他也只是掛名,他根本是個窮光蛋。你以為你搶走了他,軌可以得到一切--別作夢了!你得到的,也只是一場空!」
那一句一句,摻雜了惡毒與怨恨的報復,一次一次將沙昔非由混亂的迷惘中拉出來,記起了現實。
她輕輕想掙開手,又遲疑著不捨,在矛盾與猶豫中,舉棋難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