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頓上空,曙光透過晨霧從大樓的夾縫中穿射而過的時候,在遠遠的太平洋西岸這頭,亞熱帶島嶼夕日正沒入城市的天際下,餘溫還有些熱。盆地夏後的天氣仍舊火氣沸騰,黏膩難甩脫,濕悶不透風。
「你說什麼?!」楊家客廳傳出驚怒的叫聲,幾乎是用吼的。楊道生氣脹紅了臉,瞪著站在他眼前的楊耀,脾氣瀕臨爆發的頂點。
楊太太也被這突然的消息震呆了,驚訝得張大嘴看著兒子,根本不敢相信。窩在沙發角落的柯倩妮則低著頭,俯著一種委屈的弧度,表情木然,傷心過度後的那款欲哭無淚。
「你給我好好解釋清楚,什麼叫做『你要跟倩妮離婚』?!」楊道生對楊耀大吼,震怒非常,青筋都暴跳起來。
「是啊,好好的怎麼突然要離婚?」楊太太簡直無所適從。「到底怎麼回事?倩妮,你說給媽聽,有什麼委屈,媽會替你作主,何必鬧到離婚。告訴媽,究竟怎麼回事?」
「不要問我,這件事去問阿耀吧。」眼看將有一場風暴發生,柯倩妮以一種委屈,將風暴的中心推向楊耀。
「阿耀……」楊太大轉向楊耀。
楊耀並不理母親,平視前方、但十分肯定的態度說:「你放心,媽,我們什麼問題也沒有。」
這番話讓人越聽越不懂,楊太太輕輕擰起皺紋,不解說:「既然什麼問題都沒有,為什麼要離婚?」
「離婚了對我和倩妮彼此都好。」楊耀答非所問,重複他的決定,語氣依然平靜堅定。
這件事他並不是一時決定的,早在他想清他和柯倩妮之間婚姻的虛無,他就決定結束這個錯誤。他一直以為,反正這世間每個人最後都注定孤獨,反正結婚只是完成人生一個程序,和誰結婚都沒有差別,愛不愛什麼的也無所謂。但遇見江曼光後,他卻第一次有那種感覺,想任性一遍,隨心所欲一次,這輩子不為任何人,不求任何人的認同,只為自己過那麼一次。他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也不想再勉強自己。然而,就在他終於下定決心以後,必然地,風波間接掃到江曼光,她也間接因而發生車禍失去記憶,事情也就那樣擱淺。然後經過一連串的波折,江曼光又是江曼光了,他也決定把該解決的錯誤解決。他知道他的擅自決定,一定會惹得他父親不快與震怒,甚至危及父子間的感情,但無所謂了,他決定照自己的意願去做。他唯一只覺得對柯倩妮感到抱歉,雖然柯倩妮其實也並不愛他,但不管如何,有負的畢竟是他,他該承受所有的指責;至於柯倩妮和他弟弟楊照之間的牽扯,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在胡說什麼?!」楊道生氣得大吼。「什麼叫離婚對彼此都好?!你和倩妮結婚才不過一年就鬧離婚,你們把婚姻當什麼,對週遭親友要怎麼交代?!」
楊耀並沒有因為父親的怒氣而有所退,表情仍然平靜無波。他並沒有想過那些。要對誰交代呢?他只是決定自己往後的人生而已。
「我跟倩妮的婚姻,是個錯誤的決定;結束這個錯誤,對我們彼此來說都好。」
「阿耀,你別衝動……」楊太太心急如焚。
楊耀打斷她的話說:「我並不是一時衝動,媽,這件事我想了很久,才做了這個決定。」
「你給我住口!」楊道生嚴肅的臉因滿腔的怒氣而扭壓出猙獰的表情,他用力擊著桌子,桌上的杯子受了強力的震盪而彈跳起來摔落到地上,摔碎成數片。「你以為婚姻是辦家家酒嗎?!說結就結,要離就離!我不管你有什麼成不成的理由,絕不准你任性胡為,讓人著笑話,聽懂了沒有?!」
在這個家,楊道生說的話,和他表現的絕對的父親形象,一直是高壓的存在,不容反抗。柯倩妮不吭一聲,冷眼瞧著籠罩在楊道生壓力下的楊耀。她知道楊耀最不能反抗的就是他父親,她倒要看看他要怎麼收拾。
早先楊耀對她提出離婚要求時,她簡直不敢相信。她千挑萬選,甚至不惜辜負、放棄楊照,把一切賭在他身上,結果到頭來,他居然說要離婚,叫她怎麼受得了!他把她當什麼了?後來事情不了了之,但她心裡明白,她跟楊耀之間是絕對沒有可能了。還好,楊照還是一直關心她,雖然他嘴巴上說他們之間已經過去了,她知道他心裡其實還是對她放不下。楊耀再提離婚,雖然她不甘心,但再拖下去對她也沒好處;而且楊照對江曼光一直沒死心,一直惦著,甚至他一有江曼光的消息,就丟下一切跑去找她。雖然最後他黯然地回來,卻給了她一記警告,她決定趁她還保有優勢的時候再賭一次。
她保持沉默,維持了一種委屈的姿態,把殘局丟給楊耀收拾。
「爸,」楊耀堅決非常。「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不管別人怎麼說,我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甚至連我說的話也是嗎?!」楊道生青著臉,逼向楊耀。「這件事關係楊家的名譽.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任性非為,你要我怎麼跟關心我們的親友交代?又替楊家的立場想過沒有?還有倩妮,你要她怎麼辦?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那些隨便編出來的理由,相信那些無稽的借口?!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什麼,才想離婚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頭做了什麼,我絕對不允許你隨便胡來,聽懂了沒有?!」
對這一連串高壓的逼迫,楊耀並沒有太失措,他父親的反應原就在他的意料中。長久以來,他一直遵照他父親的期望而努力,習慣對他的聽從,當他決定這麼做,違背他父親的意旨時,他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
他看了柯倩妮一眼,直視他父親,說:「我的決定限任何人沒有關係,我對倩妮覺得很抱歉,但這麼做對我們而言都是一種解脫,至於別人要怎麼想,我也管不著。」
「你給我住口!越說越離譜,你還有沒有一點責任感和羞恥心?!我不記得我是這樣教你的!」楊道生怒火沖天,一道道的怒氣將整個緊綁的表情沖裂出猙獰的線條。
楊耀表情一緊,略略起了一絲扭曲,隨即平復,卻還殘渣幾許黯淡的色素。他略略抬頭,堅持他的決定,說:「爸,讓你失望,我很抱歉,但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絕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
「你是說,連我的話你也不打算聽?」楊道生氣極,神情難看到極點。
楊耀沉默不語,算是一種無言的回答。地一直依照他父親的期望而活,為了求得他父親的認同而努力,但他想,他父親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心中曾有過的那些壓抑的掙扎吧,現在,一切都無所謂了。
「很好!」楊耀的沉默,讓楊道生更加怒不可抑,大吼說:「什麼時候你也學會像阿照那樣沒出息、沒有責任感和羞恥心,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既然你不聽我的話,硬是要任性胡為,不把我這個父親放在眼裡,我也沒有你這個兒子,隨便你要怎麼做,都跟我們楊家無關!」
「你幹嘛說那種氣話呢?」眼看父子鬧僵了,楊太太急得出面緩場說:「好好說,孩子就會懂,何必發這麼大的脾氣。」她轉向楊耀,軟語說:「阿耀,快跟你爸道歉。你這孩子也真是的,為什麼這麼倔?你爸說的都是為你好,為你著想,你也明白的不是嗎?聽你爸的話,別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
「媽,我是認真的,我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你這孩子……」楊太太輕輕皺眉,她實在不明白,好好的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目光轉向柯倩妮,說:「倩妮,你也說句話啊,阿耀不懂事,你可別放在心上,你放心,只要你拿定主意,媽會幫你作主。」
楊耀將目光投向柯倩妮,眼神無表情。柯倩妮不禁有氣,更怨,面無表情說:
「這是他決定的,我又能怎麼樣,就算我死不簽字,又有什麼意義。」
這句話無異火上加油。楊道生握住拳頭,重重往桌上一擊,咆哮說:「我還沒有死,這個家一切由我作主。他如果敢任意胡來,我就跟地斷絕父子關係!」
丟下這句重話,楊道生使氣沖沖地上樓去。楊太太憂心忡忡,搖頭歎氣,看看兒子說:「唉,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你又不是不曉得你爸那個脾氣,何必惹他生氣。阿耀,不是媽說你,倩妮是個好媳婦好太太,你沒事硬要離婚實在沒道理,是你不對,難怪你爸那麼生氣。聽你爸的話,別再意氣用事,等你爸氣消了一些,好好跟他道歉,這件事就別再提了。」
「媽,我說過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楊太太瞪大眼,越來越不懂。「阿耀,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你怎麼還……真是的!難道你一定要鬧到跟你爸脫離父子關係你才甘心嗎?」她停一下,前南地說:「我真不懂,如果是阿照的話,也就算了,我還能理解,反正他一向就讓我操心慣了。可怎麼連你也……你一向品學兼優,不用人操心,我不懂,怎麼……」
楊耀抿著嘴,沉默不語。他第一次如此堅持,不顧一切。楊太太歎口氣,看著一旁的柯倩妮.說:「算了!你既然這麼堅定,媽也不再說什麼。如果你覺得對得起倩妮,認為傷害她也沒關係,儘管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吧。」她不懂這兒子心裡在想什麼,也無法懂,如果她能阻止,她當然要阻止,但今天她突然發現,一向非常順服楊道生的楊耀,其實比弟弟楊照更執拗。他那種不顧一切的堅持,完全是種絕然,不給自己退路。
這樣的楊耀,與她一向認識的那個兒子大不同。她越想起不懂,搖著頭離開客廳。
柯倩妮也感覺到這一點了。楊照會對舊有的愛留有一份不忍、不放心,心中還存著一絲柔情,難以取捨;楊耀卻像那不相信世間千萬物的獨行客,冷眼旁觀,一旦有了信仰的對象,卻不管山高水深,不渝不放。但信仰不是那麼容易的。她想,對楊耀來說,什麼都無所謂吧。
她站起來,冷冷望他一眼,說:「這不好了,都如你所願,稱了你的意了。」
話裡的尖酸刻薄如刺一樣刺人,楊耀默默地挨她一刺,說:「我很抱歉,倩妮。」
「抱歉?省省吧。」柯倩妮冷哼一聲,絲毫不領情。「你不惜和你父親斷絕父子關係都要離婚了,還真會有那種心?!」離不離婚,對她都不重要了,不過,她就是不甘心,不狠狠刺他一句,難消她心頭的氣。
楊耀仍然默默挨著刺,不願多辯或多解釋。
「爸媽那邊我會說清楚負起責任,不會讓你受指責。至於其它的問題,就照你的意思,看你想要什麼,我都沒有意見。」
「哼,說得那麼好聽,你終歸是他們的兒子,等怒氣一過,難保你爸媽不將離婚的責任怪到我頭上來。至於那些珠寶和首飾,原也是我該得的,人無原無故被你休了,難道不該有一些補償嗎?」
「我懂了,我會另外再給你一筆錢的。至於我爸媽那邊,真要不行的話,你可以說是因為我外遇關係或者任何情況,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來,我會負起一切指責的。」
柯倩妮愣一下,沒想到揚耀會做到這種地步。心裡忽然覺得一陣怒怨,憤懣難平.很不甘願。叫道:「你真的就那麼討厭我,只要能跟我離婚,不惜用任何手段,背任何黑鍋都無所謂?」
「我沒有那個意思。」楊耀說,「我只是希望能將對你的傷害減至最低。一切都是我引起的,所有的責任也都應該由我來承擔。」
「不必說得那麼好聽。」對楊耀的話,柯倩妮其實也沒有理由懷疑,卻仍覺得非常不甘,不願領情。
「你不相信也沒關係。」話說到這裡,楊耀也無意再多說什麼。「我會盡快將我們簽好的協議書送到律師那裡,條件就依照我剛剛說的,如果你沒有其它意見的話,我覺得有點累了,想先去休息。」
他等了一會,柯倩妮只是狠狠瞪著地,沒有說話。他靜靜轉身,不發一語離開。柯倩妮仍然死命瞪著他離開後那個空無的空間,心頭各種不甘、懣怨、妒忌複雜的滋味雜匯,直到大門「砰」一聲,震動了她的心思。
「阿照——」楊照如風一般刮進來。看見他,她心頭一喜,同時所有的委屈立刻湧上來。「阿照,我跟你說,我跟你大……」
「我大哥呢?」楊照不由分說便打斷她的話,神態匆匆.像剛跑了長遠的路過來,有什麼急切。
「在書房吧。」柯倩妮悶悶地回答。自從楊耀第一次向她提及離婚,將近一年來,他都睡在書房裡;除了書房,他也沒什麼地方好去。
楊照一聽,立刻衝向書房,柯倩妮追喊著:
「阿照,我有話……」來不及把話說完,楊照已快步到書房,對她的叫喊充耳未聞。
「大哥——」他像風一樣刮開門。坐在桌前、側對著窗外的楊耀神情恍惚,像是在發呆。聽見叫聲,他動了一下轉身過來,表情立刻恢復平淡,如同往常。
「阿照。」聲音平平的,他一向將情緒藏得很好,內心起伏不會外顯,冷靜得接近沒表情。
而這樣的形象一直以來也是楊照熟悉的楊耀,一直是那種優秀、理智,近乎沒神經的菁英份子,不會感情用事,也不會有發呆恍惚的時候,把一切都計算得很清楚,冷靜掌握生活的步調。
他筆直走向他,看著他冷靜的眼神,視線一直沒移開。
「阿照,我有話告訴你……」柯倩妮追進來,被眼前奇妙的氣氛啞住。
沒人理她,楊照直望著楊耀,說:「你知道她沒到東京而去了紐約吧,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句話問得沒頭沒腦,柯倩妮先是聽得有些迷糊,隨即明瞭,臉色不禁灰變起來。
「阿照,我有話跟你說。」她急著想引起楊照的注意。
楊照充耳不聞,仍然看著楊耀說:「告訴我她在哪裡。」
楊耀看著他,又看看柯倩妮,態度很平靜,對楊照說:「你忘了在維多利亞時我告訴過你的話嗎?就算你再去找她,事情還是沒改變,你還要傷害她到什麼時候?」
「我沒有!」楊照情緒有些激動。「曼光她會明白的,只是時間的問題。我會等,等到她願意再接受我。告訴我,她現在人在哪裡。」他有預感,這一次他如果再放手,也許會失去江曼光,就算只是等待,他也有必要待在她身旁。他相信江曼光會明白,不應該會誤會,他和柯倩妮的關係並不會改變他和她之間的感情。
楊耀無言看看他,轉向柯倩妮,說:「對不起,倩妮,能不能請你先出去。」
「為什麼?」柯倩妮不肯。
「請你先出去。」楊耀不用商量的語氣了,堅定的態度無異下命令。
柯倩妮明白他絕不會退讓,心有不甘地抗議一聲,最後還是妥協了。等她離開,楊耀才挑明說:
「你要去找曼光,我不會反對。可是,我說過了,事情不會有改變,倩妮該怎麼辦?你放不下她,她又對你有期待,這種情況下你再去找曼光,對她只是又一次的傷害罷了。」
「不會的,曼光她一定會明白,我只是關心倩姐,盡我的力量在幫助她而已。這一點,曼光一直都明白的。上次她因為剛恢復記憶,面對太多的衝擊,我想她需要一點時間,所以不願勉強她。可是,我沒想到她會去了紐約,我一定要去找她。」
「就算是這樣吧,可是,阿照,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對曼光不公平?你怎麼能單向要求曼光『明白』?而且,因為你的態度,倩妮現在對你充滿期待,你如何用一句『只是關心她』就模糊掉一切?」楊耀一句一句逼向問題的核心點。
「要不然,你要我怎麼樣!?」楊照低吼起來。「如果不是你自私自利,只求自己方便,倩姐不會這麼可憐。倩姐是無辜的,完全是你自私心態下的受害者,你要我怎麼丟下她不管,我辦不到!」
「我做的事我會迴避,我對倩妮覺得很抱歉。」楊耀表情平淡,看不出他內心的感情。「但這跟曼光的事是兩回事,阿照……」
「不要再說了!」楊照又一聲低咆哮。他何嘗不明白,但他覺得,他對柯倩妮有那個責任,他無法丟下她不管,無法忽視她顫著肩膀吸泣的可憐。
「阿照……」楊耀又想開口,他急躁地打斷他,不想再談這個問題。
「告訴我,曼光在哪裡?」他只想知道這個。
楊耀沉默不語,他逼近一步,吐著冷而堅的氣息,說:
「你沒有權利阻止我,大哥。」
楊耀屏息看了他一會,慢慢說出一個地址,楊照默記著,沒說話,不發一語退出房間,往門口走去。
「阿照,」柯倩妮叫住他,焦急地跑到他身前。「阿照,我有話……」
「下次吧,倩姐。」他略略搖頭,語氣有些累,背對著她往門口一直走去。
柯倩妮僵住,柔軟的表情霎時扭曲。
「你大哥跟我離婚了!」她背對著他大喊。
楊照震住,站在原地不動。
空氣在一剎那結住,卻彷彿聽到淚落地的聲音。
窗外空蕩蕩的,只有一種很霸然的藍。楊耀動也不動,雖然面對著窗外,並沒有在看任何事物,眼神很遠,漫無焦距。
他保持那樣的姿勢好一會,忽然轉身看著桌上的電話。許久,他拿起話筒,緩緩撥了一個號碼。
「曼光,是我。」隔著千山萬水,話筒傳來江曼光的聲音,讓他心中一暖。
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說,卻不知如何說起,他沉默了許久許久。
江曼光察覺他的欲言又止,問說:「怎麼了?」不是太濃的關懷,卻有一種淡淡的牽掛。
「沒什麼。」他忽然覺得有股安慰,看看窗外黯藍的天。「我只是想,我可以去看看你嗎?」曼哈頓上空,此刻也是低垂著這樣黯然的天空吧。他抬頭又望了窗外一眼,突如地覺得有種空虛和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