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回殿吧!」想到此,她無心再在花庭流連,轉身吩咐身後的侍女。
迎面一群宮女簇擁著一個瓜子臉、一身貴氣,神情帶幾分驕蠻的麗人走來。殷莫愁低了頭,走到一旁迴避,等著麗人過去。對方卻停下腳步,站在她面前。
「參見公主。」侍女忙上前請安。
殷莫愁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亦上前福禮。這才知道這一身驕氣的麗人是長公主辰平。
「你就是殷莫愁?抬起頭來!」辰平公主人未見,早先就對殷莫愁印象壞上一介,盛氣凌人。
殷莫愁慢慢抬起頭,雙眼渤儲著秋水的光波;稍稍帶蒼冷而不著一點脂粉煙塵的臉乾淨清澈的猶如透明,不沾煙火似,特別有一種空靈的氣韻,回異於那些濃妝艷抹花嬌月媚的妃檳。
「果然長得有幾分姿色,妖裡妖氣,難怪能將皇上迷惑得神魂顛倒。」辰平公主看她一具玻璃人兒似的清澈。出於一種本能的嫉妒,原先對她的不滿更加上三分偏慢厭棄。
殷莫愁略垂著眼,靜靜不語。
她的詩人氣質清冷氣韻使她異於一般閨閣與性格物化俗麗的脂粉,而顯得特別不流於俗。這特別,吸引了龍天運;但這特別,卻也不見容於規範禮教內化的帳門深宮之中。她注定不能順應偶化刻板的環境;她的耽酣於意境的詩人鑲性更是逸出規鈍的「不成體統」。但深宮偏偏是注重禮教構統的牢籠。龍天運立場超越,傾心她的「不一樣」,但在規範森嚴的宮閣之中,卻不容許任何的不一樣。
所以。辰平公主對她的非難,多少還是因為這緣故。妃嬪主要為伺候皇上。儘管互相爭奇斗惑。卻還是必須受制約於體統規範,自有一套審核的標準存在,超出了這標準,便是異端,是不被容許的。
「我問你,皇上是不是給了你一塊玉珮?拿來我看!」辰平公主抬高了下巴,拿眼角揪睨殷莫愁。她不能忍受龍天運無視於她多次的求取,卻輕率地將玉珮給了在她眼中身份和歌姬相差無多,一般低下的殷莫愁。儘管殷莫愁是前翰林學士之女,出身書香世家。到底比不得她是大潢貴胃,堂堂一國的長公主。
就因為這樣。她對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對殷莫愁更是厭惡不滿,存著很深的成見和反感,而聽任杜邑侯妃的拉攏,殷莫愁定不知是用了什麼手段蠱惑了龍天運,才使得他對她如此執著。
殷莫愁從懷袖中取出玉珮,遞給了侍女,侍女再交給辰平公主。
「果然皇上真把玉珮給了你!」辰平公主將玉珮握在手中,忍不住一陣妒惱。
「說!你到底是怎麼迷惑皇上的,煽動皇上竟把這玉珮給你!」
「我沒有!」殷莫愁矢口否認。「玉珮是皇上給我當作是相助他的謝禮。我原要歸還,但皇上不肯收回。」
「你胡說!玉珮是皇上隨身的信物,代表身份的象徵,何其的重要,皇上怎麼可能隨便給人!如果不是你利用美色迷惑了皇上,趁機要求。皇上怎麼會把它給你!」
「我真的沒有!」殷莫愁平白受冤,不知該如何辯白,僅能搖頭否認。態度卻沒有惶恐的敬畏,反而顯得一些無所謂。
「你還敢抵賴!」辰平公主怒斥:「來啊!給我掌嘴!」兩旁侍女上前拽住殷莫愁。
陪侍殷莫愁的宮女翠屏搶跪到辰平公主身前,懇求說:「公主,求您饒了莫愁小姐!」
辰平公主杏眼一瞪,神態驕慢說:「翠屏,你也想挨打是嗎?」
「不!公主。求求您饒了莫愁小姐!皂上特別交代耍好好照顧小姐,如果……如果皇上知道了小姐她被公主處罰,那……那……」吞吞吐吐地說出憂怯。
「你是想拿皇上威脅我是嗎?」
「翠屏不敢!」
「量你也沒那個膽!」辰平公主哼了一聲。
小徑一頭,杜邑侯妃和杜鳳嬌伴著若干侍從緩緩走近,頭上金步搖迎光湯晃著耀眼的璀璨,花顏嬌艷,直比滿園的紫嫣紅。
「怎麼了?」杜邑侯妃眼帶琢磨地掃過殷莫愁。
她原以為殷莫愁會是什麼花容月貌、千嬌百媚風流婀娜、令人銷魂蝕骨的國色天香,卻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殷莫愁幾近於透明的清澈感,完全迥異宮裡那些美艷濃濁的妃嬪,像滿園嬌麗的牡丹中遺世獨立的芙蓉。
她心一沉,對殷莫愁更覺威脅。龍天運對立後一事不置可否,且又言明了非要殷莫愁不可,她本還想也許龍天運可能只是被她的姿色所誘,一時迷心。此時見了殷莫愁,證實了她先前的擔憂,龍天運多半對她是動了真心。
尤其近來,一向英明的龍天運竟然像變了一個人,將國事拋到一邊,不事朝政,而且暴躁易怒,身旁的人動輒得咎,她便覺得不妙。果然,殷莫愁會是她將女兒推上後位的阻礙。
「姨母!」辰平公主憤恨未消,恨恨地向杜邑侯妃吐訴殷莫愁的罪狀。
杜鳳嬌心軟,有些可憐地看著殷莫愁。她個性溫婉,嬌美柔情,無辜而純潔,不像她母親那麼富有心機。對龍天運她也是一片裡純的傾慕情懷,芳心暗許,並沒有深沉到去思及宮廷爭寵的計較。
「公主,我想莫愁小姐她並不是有意頂撞你,請你就原諒她吧!」她十分不忍,為殷莫愁求情。
「鳳嬌,這件事公主自會作主。你不必多言。」杜邑侯妃斥了她一句,語氣嚴厲,目光移向殷莫愁,態度倔傲說:
「殷莫愁,雖然皇上對你罷愛,你到底沒有封號,連個小小的才人都不如,竟敢如此放肆,對公主無禮!」宮中規矩嚴明。宮人有貴有賤,殷莫愁沒有正式封號,地位和一名侍女差不多。雖然她不在乎權貴,認為萬物生而同等珍賈,比重和價值無異,但畢竟無法完全輕狂地脾腕權勢。她對辰平公主的態度略顯得無所謂,也並不是不以為然,只是看得淡。所以,她才會異於一般女子對一高在上的龍天運萬般抗拒。
「莫愁不敢,我想是公主對我有誤會。」她口氣平淡。
「你還敢出言頂撞!」辰平公主怒氣又起。
翠屏急得又迭聲請求:「公主,請您息怒!原諒莫愁小姐!皇上他——」
「大膽!你別想拿皇上擋我!來啊……」
「等等!」杜邑侯妃阻止辰平公主的盛氣。翠屏提起龍天運提醒了她什麼,低附在辰平公主耳旁的暗授主意。
辰平公主邊聽邊點頭,朝按住殷莫愁的侍女撇個頭,示意她們放開她。然後,吩咐宮女端來一盤彩珠,說:
「殷莫愁,宮裡有宮裡的規矩,你既然入了宮,不管皇上對你多寵愛。該守的規矩你還是得聽。你給我聽好,我限你在申時之前。將同花色和同珠紋、同大小的彩珠串成鏈子,送到建草宮來給我。過了申時如果你還沒將彩珠串好送來的話,不許你吃飯,一直到你把珠子串好為止!」那盤彩珠起碼也有上千顆,有圓、有扁、有桶長、有梨狀,大小不等且形狀不一。每顆珠子且各有多色不同的珠紋,要將同花色同珠紋和同大小的珠子串成一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辰平公主此舉,擺明了只是想為難。
「公主,這怎麼可能!」翠屏叫了起來。
「住口!」辰平公主怒斥她一聲。「殷莫愁,你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殷莫愁輕輕點頭。
杜邑候妃扯扯嘴角,露了一個微笑。她希望殷莫愁跟龍天運告狀,辰平公主必更加不肯善罷干休。如此長此以往,必惹龍天運對她厭煩。
「聽清楚便好。」辰平公主驕蠻地揚揚臉。
花間突然傳來龍天運的聲音,打斷她的話。
「皇姊,我不許你欺負莫愁。」表情語氣都很平淡,像在說一件平常的事,沒有特別的繳動或情緒起伏。卻反而令人覺有一種對殷莫愁視如己身的親近重視。
「皇上!」辰平公主扁扁嘴,她對龍天運一向忌憚。
龍天運輕掃了杜邑侯妃一眼。眼痕很淡,卻又淡得若有意味。內中含意,讓心裡有底的自妄加揣測。他的態度平靜似若無其事。
「鳳嬌見過皇上。」杜鳳嬌婉柔多儀地上前請禮。
「不必多禮。」龍天運含帶溫和地扶她起身。她跟杜鳳嬌算是青梅竹馬,原對她的婉約溫柔有所喜慕,對她的態度也一直有柔情,甚至覺得她是立為皇后適當的人選。
短暫目光相接,杜鳳嬌深情戀慕,無限嬌羞。殷莫愁心突然襲上一陣虛空,微偏了臉,避開那一幕。
「姨母,」龍天運說道:「你是來向太后請安的是吧?那便不宜在此處多耽擱。」語氣仍然淡淡的,卻是在下逐客令。又轉向辰平公主,說:「皇姊,那玉珮和你不合適,我會另外再派人送一些珍罕的珠寶到建章宮任你挑選,請你將玉珮還給莫愁。」
「皇上,你——」辰平公主氣憤不平。但龍天運那毫無商榷的冷峻眼神,讓她不敢造次,極不情願地將龍紋玉珮交還給殷莫愁。憎惱說:「殷莫愁,你別以為皇上袒護你,你就可以——」
「皇姊!」龍天運喝阻她。
辰平公主更覺氣惱。臉色一陣忿恨,哼了一聲,甩袖離開。
杜邑侯妃藏怒不滿,口氣放得極為委婉:
「皇上,公主是你的皇姊,你不該為了一個女子而對她——」
「姨母,你該赴建章宮了,別讓太后久候。」龍天運不疾不徐地打斷她的話,意思很明白。
杜邑侯妃表情一陣陰沉,隨即化為笑容。福了福禮,領著杜鳳嬌走遠。
「你沒事吧?莫愁。」龍天運立即轉向殷莫愁,表情變得柔和,充滿了關懷和情意。
「沒事。」殷莫愁輕輕搖首,避開他的情關。
經過雲池香亭那一場波折後,龍天運信諾不再逼迫她,性情也又改變,不再暴躁易怒。他又是原來冷漠英明的龍天運了,只是目光多了深情,變得更執著。
他時常伴著她,對她百般呵護,疼惜和憐愛,一廂情願地付出他的柔情。她感覺他對她的好,漸漸也微起一絲感動。但她還是多有迴避,抗拒自己內心的動搖。
「來。」龍天運拉住她的手,走到那盤珠前。
殷莫愁不知他究竟想做什麼,困惑地看著他。
他沒說話,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銀幻鎖,拾起那些彩珠,一粒一粒的,穿成一條串著珠練的鎖片。穿出了他密密的牽掛;鎖進了他對她所有的感情。
他將穿著珠練的銀鎖遞到她眼前,未說一語,只是朝她輕笑著。
「你——」殷莫愁凝語住。她沒想到,他竟親手為她穿出一個銀鎖片。低下頭,默默接過。
龍天運望著她低垂的沉默,表情更柔。別的妃嬪成天只忙著扮爭奇鬥妍,引他注意、奉承他,她卻全然無心。他更愛她的清冷和淡泊。
「天氣這麼怡人,莫愁,你和我一起去城外走走好嗎?」龍天運抬頭望望睛麗的陽光,含慕輕語。
殷莫愁稍梢遲疑,便輕輕頜首。龍天運對她做信諾後,不曾再以帝王的身份倚迫她,總是參著疼憐,口氣尊重和請求,絕不強她所難。
龍天運見她點頭,臉上漾滿了笑意,毫不掩飾他的喜色。
他摒開了眾侍衛左右,也不帶任何隨從,不驚動任何人,兩人單騎,微服帶殷莫愁出宮。穿過熱鬧的街坊市集,直出了城門,往京城郊外奔馳而去。
睛光大好,他們一路走走停停,或看山或聽水,貿花觀樹,倘佯在敞闊的天空下,任憑和風吹拂。
「此情此景,我只願能和你共相偎依。」他低俯在殷莫愁耳畔,輕聲吐訴情衷。
殷莫愁眼神默默,垂低了頭不語。
「喝!」龍天運拉緊繩,催喝馬騎奔馳,然後歇緩,彷似漫無方向地任馬兒走動,載他們到天涯四方。馬兒走著走著,走到了水邊。不遠處零散著幾戶人家。龍天運翻身下馬,抱扶下殷莫愁,放馬兒自去喝水。殷莫愁靜立了一會,才抬起頭來。
斜陽正照,點點漱棲的金波。溪邊有婦女在洗紗;一溪渥混的江水,緩緩地流向人間。她呆愣了半晌,默默望了龍天運,她無語,坐在岸邊,靜聽溪水的迴響。
夕陽留晚照,總是看人多愁。春光自老,空糙卷,說風流。浣紗的溪水,流載著不盡的相思和愁緒;溪邊的年華黛綠,隨它空自流去。
她靜望著那些洗紗的婦女。她要的就是這樣的平凡,雖然歎年華在溪邊浣去,但這人間多美麗!
她暗自歎口氣。站起身,忽從身後傳來——「小姐!」那聲音——
她猛然回頭,「奶娘!」她簡直不敢相信,不禁地右望龍天運,他正含笑看著她。
「小姐!」奶娘飛快跑過來,身後跟了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兒。喘著說:
「小姐,真的是你!太好了!沒想到能再見到你!」
「奶娘!」主僕乍然相見,無限唏噓。「你怎麼曾住這裡?鳳姊不是接你去了?」
「說來話長,皇上!」奶娘這時激動平靜,驚見龍天運,趕緊拉了小娃兒而向龍天運行禮。
「多謝皇上!皇上的大恩大德我們永遠不敢忘!」
「快起來吧!那些事不必放在心上。」龍天運語氣平淡。
殷莫愁聽得一臉懵懂。
奶娘說:「小姐,你不知道。因為乾旱欠收,鳳丫頭他們繳不出田租,正不知如何是好,多虧了皇上的大恩大德。皇上派人接我們到這裡來,送給了我們一筆銀兩,又撥了塊土地給我們,還替我們搭建了房子。」奶娘指指身後不遠處靠裡的一處屋宇。「我跟鳳丫頭他們一家才能有所安身,這一切都是皇上賜給我們!」
殷莫愁驚詫又感謝地望同龍天運。她不知道,龍天運竟在背後默默地為奶娘安排好一切。她拉住奶娘的手,百感交集,有安慰有慶幸。
一旁小娃兒睜著骨碌碌的大眼睛,好奇又快生生地望著她和龍天運,模樣十分可愛。她摸摸小娃兒,說:「這是鳳姊的小娃兒吧?」
「是啊!這娃兒都快四歲了,愈來愈頑皮!」提起孫兒,奶娘的神情自然流露出喜悅滿意。
殷莫愁看著奶娘那表情,既高興安慰又黯然,她多希望奶娘能陪著她,但她不能。奶娘好不容易總算能一家團圓,含飴弄孫,過著和樂的生活。
「小姐,」奶娘趁著龍天運沒注意,悄悄拉拉殷莫愁的衣袖,低盤問:「皇上他對你好不好?」
殷莫愁不想讓她擔心,點頭說:「嗯,你不必擔心,我很好。我會照顧好自已。」
「那就好。」奶娘喃喃地點點頭。
殷莫愁默默看著奶娘,干言萬話,此時卻硬咽無語。這一來,她已沒什麼好掛心了。
是夜回宮後,龍天運獨自在殿廳負手徘徊。燈火通明,卻照一殿靜寂。殷莫愁走近,怕驚擾了他,輕聲說:「謝謝你做的那一切。」
龍天運柔情的眼泛出喜色,一臉光輝。這是殷莫愁第一次向他道謝。她總是那麼迴避他,抗拒他。
兩人相望。殿外忽然傳來標渺的歌聲。有宮女在唱吟,聲音如絲。若隱若現,飄蕩而來一闕「臨江仙」。
他看著殷莫愁,隨著那歌聲,輕輕唱起:
「夢後棋台高鎖,酒醒庚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花落人獨立,微而散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罹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太突然了……又意外……殷莫愁征征看著他呆住。她怎麼也沒能想到,皇帝竟會為她唱起情曲!
尤其龍天運的聲音荷涼有味,暗啞有情。帶著淡淡欲訴的隱懷,句句皆像在傾吐。
她想起與他酌初柑兒,又怔怔不能語。他走到她身前,輕輕撫摸她的臉,低低地傾吐:「落花風雨更傷神,不如憐取眼前人。」意情濃。相識幾人懂?那盤盤,遼似綁悄咒。
***
「皇上對那殷莫愁十分著迷,我們非得將殷莫愁殺了不可。只有她死了,皇上才會死心,否則皇上一定會被她迷惑而立她為皇后。」杜邑侯妃貴氣的臉透一點猙獰,流現出十分的冷酷。
「可是……」辰平公主嚇了一跳。她雖然十分妒惱殷莫愁,對她有成見,可是沒想過要她的命。杜邑侯妃突然這麼提起。她不禁猶豫退縮起來。
「辰平,你若是一時心軟,將來遭殃的可是你。你想想,殷莫愁她現在就敢猖狂地頂撞你,無視你的存在,等她被立為皇后,生了皇子,你想,她還會將你個公主放在眼裡嗎?'」杜邑侯妃視破辰平公主的退縮,挑擊她的弱點,危言聳聽,煽動她對殷莫愁的仇視。
「姨母說得極是!我竟差點忘了這一點!」辰平險叫起來。卻又鑄躇著,一臉沒主意。「但我們該怎麼做才好?」宮中妃嬪間的爭寵,以及複雜殘酷的地位之爭,使得她很經易地就受了杜邑侯妃的挑煽。
「這你別擔心,我自有主意。」一名宮女進來,在杜邑侯妃耳旁低語幾句。杜邑侯妃點頭,對辰平公主說:
「皇上在中殿接見朝官,那殷莫愁現在一個人在雲池的香亭,這是個好機會,我們去吧!」辰平公主不知她打定什麼主意,半疑半惑地跟著地出去。果然在雲池畔看見殷莫愁對池徘徊,身旁只跟了一個侍女翠屏。
杜邑侯妃招命了一群宮女擁簇著,槽離她迎著殷莫愁走去。殷莫愁還來不及看清是怎麼回事,一大群的宮人就將她和翠屏隔開。烘鬧混亂地將她推擠在一塊,擠住池邊。
「莫愁小姐!」翠屏被推擠到亭子這邊來,和殷莫愁愈擠愈遠,慌亂地叫喊著。
「翠屏——你們到底是——唉!」殷莫愁被推擠的幾乎站不住。
杜邑候妃臉上掛著冷笑,對身旁的侍女使個眼色,侍女立即竄擠到殷莫愁身後,用力一推,將她推落池中。
霎池水深池闊。殷莫愁叫了一聲,隨即被淹沒。她不諳水性,拚命掙扎,艱難地呼救。
宮女們嚇呆了。她們只是得了杜邑侯妃的放縱,推擠狎鬧著好玩,還覺得有趣,沒想到殷莫愁會掉入池中。
「莫愁小姐!」翠屏奔到池邊,對呆立的宮女叫道:「誰快去救小姐!快來人啊!」她想找有什麼長竿。遍尋不著,急得滿頭是汗,既又心焦。
驚惶的宮人跑來奔去,竟沒有人尋得出主意。殷莫愁掙扎了又掙扎。浮沉了浮沉,就將被雲池的水永遠地淹沒。
「這下子看她還能怎麼迷惑皇上。」隱在亭後的杜邑侯妃和辰平公主相顧而笑。除去了殷莫愁這個心腹之患,她女兒就穩可坐上後座,她們母女在宮中的地位將更穩固。
這時宮女之中突然有人叫了聲皇上。杜邑侯妃一驚,連忙同辰平公主隱身在花叢後。
「發生了什麼事?」龍天運皺眉問。他極快的將政務處理妥當,前來尋殷莫愁,瞧見的卻是一片亂哄哄。
翠屏看到他。立刻奔過來。急哭了,邊哭邊喊說:「皇上,莫愁小姐她……她掉進雲池了」
「什麼?」龍天運臉色大變,立刻衝到池畔。太心急了,不小心被夾石給劃傷手臂。
「莫愁!」池裡的殷莫愁已淹沒成一漩璉漪和泡沫。
他毫不遲疑,奮不顧身立刻縱身跳入池中。透著光線的水湖,像另一重度的水晶宮殿,殷莫愁的身子直住殿底沉去,往黑暗深處消失。
莫愁!他心裡不斷狂叫,拚命想挽回她,好不容易才抱住了她的身子,浮出池面。
「莫愁!」他滿臉焦色,驚懼擔憂,望著她緊閉的雙眼。「快快去請太醫來——」一顆心千絲萬縷全是為她愁繞。顧不得自己的傷口,抱著她一路不歇息地奔回紫陽殿。
太醫跌撞地被催來。讓殷莫愁吐出了腹裡的積水,確定她的生命沒有危險。
「你確定莫愁真的沒事?」他還是不放心。
「皇上請放心,莫愁小姐只是因腹裡進了水,一時氣息閉塞。臣已將她腹裡的積水引吐出來,莫愁小姐很快就會醒來。」太醫信誓保證。
龍天運仍然懸念不安,滿是焦急之色。好一會,殷莫愁才悠悠醒轉。
「莫愁!」他在榻邊守候著,緊握住她的手。滿腔的柔情關懷全溢於言表。
「我……」殷莫愁掙動想坐起來。
「快別起來!你好好躺著休息。」
「我已經沒事了」她搖頭,坐起身。注意到他臂上的血跡,驚呼道:「你受傷了?」
「不礙事!」龍天運笑著搖頭。
笑得那麼無心,殷莫愁內心深處不由泛起一些感動。這些日子龍天運對她的柔情,時而機會趁她不提防愉襲她心房,動搖她的感情。她感受到他的真心真意,漸漸內心也起變化。
但她怕自己這種情系和心情,抗拒著自己這種心情。
她希冀的是一份平凡完整而深刻的感情!等侍一場避遁。等待月下老人情簿裡和她同注的那份緣定,而不願成為皇帝後宮的寵愛之一。
「謝謝你救了我,但你實在不應該冒這麼大的險!你的身價尊貴,不同於平常。」她有些艱難地開口道謝。他為她做了那麼多,叫她再也難以無動於衷地承受。
「別說這些傻話!再也沒什麼比你更重要的。」龍天運原冷的眸深深刻了癡。
當他在水中看見殷莫愁一直往池底沉去那時,心裡一面在狂喊,又急又痛地難以自已,只深怕她就這麼香消玉隕,沉澱在水晶宮殿底冰冷地離他而去。那一刻他才明白,她已在他心中深刻成底,對他來說是最重耍的。比他自己、比天下、比這江山,都要重要。她是無法代替的,她是唯一的。
他眸中不意流露出的癡和深刻,讓殷莫愁呆了半晌。但她仍抗拒地避開。「你的手受傷,我來幫你擦藥吧。」她小心剪開他的袍袖。小心為他清理傷口。
龍天運流出癡心地默默看著她為他敷處傷口。看著她發拆上濕滴的水珠,看著她專注猶似有情的神情,憐愛之情油然又生。
「那些宮女也大不小心了,竟讓你掉入池中。我一定要重重懲罰她們不可!」
「是我自己不小心,與旁人無關。」當時她感覺好似有人從她背後重重推了一把,但那時情況那麼混亂……她搖搖頭。算了!
「不行!」龍天運很堅持。幸好他及時趕到,如果他遲了一步,那他簡直不敢想!
「那麼多人,你想懲罰哪個?」殷莫愁又搖頭。她不是為誰說情,只是不想事情擴大。岔離開話題說:「你身上都還是濕的,趕緊讓侍女替你更衣吧!」她召來宮女,不再多提,讓此事不了了之。
她懷疑她是否看誤了。當時一片混亂中,她彷似在香亭後恍瞥見辰平公主和杜邑侯妃。
不過。他想他大概是看錯了,質疑自己的多心。
翠屏卻嚇壞了。那以後,不管她走到哪,就跟到哪,亦步亦趨。緊緊跟著,唯恐她又出了什麼意外。
數日後。杜邑侯府從往來京城和西疆的商賈處,得來一匹罕見珍買的純種黃鬃烈馬。辰平公主看見了喜歡。杜邑候妃便將馬駒送給她,命人將馬騎送進宮。
馬騎被置放在校場時,引起宮人爭相圍睹。龍天運看了,也頻頻點頭稱許。含笑對殷莫愁說道:「果然是匹好馬。你喜歡嗎?如果你喜歡。我讓人再找一匹送來。」
良馬如良人。像迢種珍貴的純種烈馬,豈是說有就有!殷莫愁微噙著笑搖頭不語。她只要看看就好,或者,摸一摸它的鬃毛就好。
她步下台階,往馬兒走去。才走了幾步,那馬騎突然嘶叫一聲,發狂似的當面朝她奔來。
亂蹄飛奔,竟似要將她踢踏而倒般。
眾人一陣尖叫混亂,四處跑竄。黃鬃烈馬拔足狂奔,眼看著就要將殷莫愁踢覆。
「莫愁!」龍天運不假思索,立刻衝上去,縱身攔抱住殷莫愁,將她圍護住,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
「皇上!」眾侍從同聲驚叫。
馬蹄飛踏,將龍天運踢飛了出去,摔倒在地。
「皇上!」殷莫愁狂叫一聲,跌撞地奔到他身旁。
「你沒事吧?莫愁?」龍天運掙扎著起來。他只擔心段莫愁,看她安然無恙,滿臉擔心地看著他,才寬了心。
「別管我!你自己的傷要緊!」
「我沒事,只是一點皮肉之傷。」他強逞著。
這時眾侍從圍上來,個個驚惶,手忙腳亂將龍天運護送回殿。太醫沒命地趕來,不敢稍怠。
「大醫,皇上的傷要不要緊?」殷莫愁焦急地連連催問。
「你別擔心。莫愁,我沒事的。」為了怕她擔心,龍天運自己反而一派鎮定。
極大醫凝神把脈細察,好半天才舒了一口氣,臉著喜色說:
「皇上古人天相,依臣診斷。皇上受駕馬那一踢,雖然傷及皮肉,所幸並未傷及筋骨要害。一時血氣雖然不順。待臣開了藥方。皇上服用後,休息數日,皇上龍體便可康復。」殷莫愁聽太醫這麼說,一顆懸蕩的心方始安穩下來。
「大後駕到。」遠遠傳來了亮的呼報。太后得到消息。馬上趕來紫陽殿。她聽說龍天運為了救殷莫愁,先是不顧自己的安危跳入雲池,這次更又冒著生命危險為她擋在馬前。經杜邑侯妃和辰平公主的煽動,而對殷莫愁感到極度不滿頗有微辭。
「皇上。你身為一國之君,怎麼可以不愛惜自己,而為了區區一名宮女冒生命的危險!」太醫回報龍天運的傷勢無恙,太后放下心,對他的「不知輕重」責怪起來。
「母后,兒臣僅受一點皮肉之傷,不礙事的。」龍天運輕描淡寫帶過。
「怎麼會不礙事?」辰平公主說:「皇上,你是一國之君,自不比尋常。你不保重龍體,卻竟為一名宮女而不顧自已的安危,若有了什麼閃失,如何對得起天下百姓?」
「辰平說得沒錯。以後不許你如此胡來……」太后目光一掃,嚴厲地轉向殷莫愁。杜邑侯妃和辰平公主屢次危言要她攆了殷莫愁。她原都不以為意,現在發生了這種事,心裡甚為惱怒。
「你就是殷莫愁?」她一看殷莫愁服發凌亂,一身狼狽,卻因而頗顯得幾分勾人的風姿,憎厭地皺起眉,口氣冷峻說:「你小小一名宮女,不思本份,竟敢壘惑迷誘皇上,讓皇上以身涉險,罪不可饒!」
殷莫愁尚不及為自己辯解,龍天運先就搶急口說:「母后,這事和莫愁無關。因為那匹黃鬃烈馬突然發狂狂奔。兒臣怕它傷了眾人,想阻止它。才會發生這種事。」
「皇上,你明明就是為了救殷莫愁才受傷的,竟還如此袒護她!」辰平公主大表不滿。她從來沒見過龍天運特別在意過哪個妃嬪,卻追麼重視殷莫愁,本能地對殷莫愁更覺嫉妒痛恨。
「皇姊,我已經說了,這不關莫愁的事,你一意怪罪她,究竟是有何居心。」龍天運冷視辰平公主。
太后為此事就覺得憤怒。龍天運一意維護殷莫愁,更是惹她生氣,怒道:「不管你怎麼說,這些事到底都是因她而起。我絕不會輕饒她。來啊——」
「等等!」龍天運連忙阻止。「母后。莫愁並沒有犯什麼錯,兒臣求你。看在兒臣的份上,原諒她這一次。」冷漠的他,即使是因為自己的事,也從未用這種低姿態求過什麼。他是一國之君,很有決斷,絕不容許旁人千涉他的決定。
太后被他的請求所動。不禁猶豫了。
一旁的杜鳳嬌上前,亦為殷莫愁說情。
「太后,皇上都這麼說了,你就饒了殷莫愁吧。」她覺得殷莫愁可憐;另一方面,她也看出龍天運對她的情意,愛屋及烏,先對她親三分。
果然,龍天運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杜邑侯妃暗瞪了女兒一眼。她做的一切都是在為她鋪路打算,這個傻丫頭卻渾然不知,竟還出言幫助殷莫愁!
殷莫愁一直垂著頭。保持沉默。她本來就不擅於言辭,此時此刻也沒有她說話的餘地。在沉默裡,她有些明白為什麼當年她父親會放棄仕途,而隱歸鄉野。
「母后……」太后猶豫不定。辰平公主又想挑撥,太后舉起手阻止她,暗聲說道:
「罷了!我就饒她這一回!」又換一臉的嚴厲轉對殷莫愁。「你聽好,以後不准你再巧言妖媚地迷惑皇上。若敢再犯,我絕不輕饒!」
「莫愁。母后答應不再追究了,快謝過母后。」龍天運喜道。為了殷莫愁,他可以不惜任何。但他還是不希望她被人後厭棄。
「多謝太后。」殷莫愁垂首說道。
「母后!」辰平公主跺腳不依。
龍天運警告地瞪她一眼,連帶掃過杜邑侯妃。杜邑候妃心裡有數。聰明的不說話。
「擺駕回宮吧!」太后放棄追究,下令回宮。
杜鳳嬌依依不捨,目光戀著龍天運。輕聲說道:
「太后。皇上受傷,需要人伺候,我想留下來照顧他。」關心之情,溢於言表。
「不用了!有莫愁照顧就可以了。」龍天運含笑搖頭。但對杜鳳嬌的態度極是溫柔。「鳳嬌,多謝你的關心,你還是陪著姨母吧。過兩天,等我傷好了,我會去看你的。」杜鳳嬌一抹紅暈飛上了臉。染得酥紅的嬌面。抿了羞。低笑不語。殷莫愁芳心悄悄的抽驚動,看不明白。
太后走後,龍天運拉過了殷莫愁,情長意重。「莫愁,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絕不曾讓你受任何委屈。」殷莫愁縮回手,抿嘴不語,看他的眼神生疏而淡。
「你怎麼了?」龍天運臉色些微蒼白,為那眼神而傷。她還是抗拒著他。
「沒事。皇上請好好的休息吧!」殷莫愁將臉避開。
她的心開始起變化了。看見龍天運對杜鳳嬌的溫柔笑顏,竟讓她覺得痛。她怕這種感覺,抗拒這種感覺。龍天運為帝王,後宮佳麗三千。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對待她,也不過就像對待後宮的妃嬪一樣吧?
她要完整而深刻絕對的感情,只求單純素的感情,愛上一個唯一,找到一份緣定。然後也以全心和全意傾付,一生不渝。
她感受到龍天運對她的癡心柔情,但她不能讓自己愛他。她的愛是絕對而唯一的。
當夜,建章宮命人送來了一碗參湯。卻竟是賞給殷莫愁的。殷莫愁覺得奇怪,但不疑有它,正想喝了,龍天運若有思索,說道:「莫愁,我覺得有些疲累,那碗參湯先讓我喝了。我再讓人另外端一碗來。」
「不必了。皇上想喝參湯,儘管喝就是了。」殷莫愁嘴角微揚。將參湯端給他。因是太后恩賜,不能不喝,她原不在乎這些東西。
「還是我來你吧!」他手臂上的傷仍未痊癒,她小心地端過,餵了他兩口。
龍天運靜靜看著她,靜靜不說話,像在等待什麼。殷莫愁也隨他的安靜而沉默。兩人就那樣對望,互望著彼此眼裡的許多難言。
過了一會,龍天運英冷的臉突而痛苦地扭曲起來,滾落下臥榻。
「你怎麼了?」殷莫愁慌了。怎麼回事?「我馬上叫人請太醫來」
「不必了!」龍天運抓住她的手阻止她驚動任何人。「別驚動任何人,我馬上就會沒事。」
「可是……」殷莫愁躊躇不安,龍天運怎麼會突然……她轉望向那碗參湯,那原是要賞賜給她喝的。她心猛然一糾。霍然醒悟。「難道……」她看著龍天運,「你早就知道了?」
龍天運只默然看她一眼,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慢慢在平復。他料得果然沒錯,建章宮突然差人送參湯來,他覺得蹊蹺,太后恩賜又不得有違,只好親身試嘗。湯裡果然下了毒。
「快將那碗參湯倒掉。」又過了一會,他臉色回復,囑咐道。幸好中毒不深,等毒質散離去。過兩日應該就沒事。
「你又何必這麼做!」殷莫愁忍不住歎了一聲。抗拒不了心中的感動,又拚命想抗拒,終而渭歎。
龍天運一臉無悔,眸中深刻的情意,毫不保留地傾瀉。「莫愁,你應該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我情願為你做任何事。」
「不——」殷莫愁卻搖頭退了一步。
「莫愁!」龍天運剛回復的神色因情傷又痛苦扭曲起來。「你為什麼要一再拒絕我?——為什麼?我是那麼愛你——」
「不——」殷莫愁又搖頭退怯。
他不惜為她以身試毒,甚且不顧自己的生命救她,她知道他的心,也感受他的情,一顆心為他感動,自己也痛苦掙扎。但是——
「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她凝著淚看著他,搖頭又搖頭。
「你別搖頭!為什麼不說話?」龍天運又急又心痛。「我愛你,莫愁。抬頭看我!我要封你為妃!我要你永遠留在我身邊!」他有天下而如此空虛,一直不能得到心愛女子的一顆真心。
殷莫愁依然搖頭,幽幽說:「封我為妃?然後立杜邑侯郡主為後?讓我成為你後宮的寵愛之一?」然後,等有一天她青春老去,他不再覺得她特別,色衰而愛弛,愛弛而恩絕。
「不!我我愛你,所以,我要封你為妃,留在我身旁。立鳳嬌為後是因為——莫愁,我愛的是你!我——」龍天運又急又心亂,簡直語無倫次,解釋不清自己的感情。
他真心愛殷莫愁,立後只是禮法所制。他原以為,立杜鳳嬌為後,和他對殷莫愁的感情是兩回事,是不相干的。因為他愛的是她,在乎的是她,那才是最重要的!
「莫愁!我真的愛你!我決定了,我要立你為後!」既然,他愛的是殷莫愁,那麼他就立她為後,和她長相伴左右。
殷莫愁露出一種淡得近似憂傷的表情,仍然搖頗,「我求的是一份單純素的感情,絕對而唯一,傾心相對一生不渝。我不懂,你怎麼能把很多的愛付給不同的人,再將那些分了深淺輕重?」
「不!我只愛你!」龍天運深受震撼,情切地想表白心跡。突然頓住,忽然懂了。原來,她對他的抗拒和迴避,都只是因為她對感情的深刻和絕對。
他黯然頹坐,眼神帶著傷痛。
「我只問你一件事,你可否對我有幾份感情?」他什麼都不要求了,只想知道,她是否愛他。卻是問得顫顫地,渴盼又怕。
殷莫愁又幽幽歎了一聲。她自已也不知道。她對龍天運有情還似無情。她的心為他悸跳感動,為他糾結和痛,那是愛吧!否則怎麼那般密密地牽掛,萬份地割不下?
她並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地位而愛上他,而是以一個女人的立場在愛一個男人。她不僅愛著皇帝的龍天運,而也愛著男人的他。她愛上的,是他拋下身份地位,而以一顆最真實情摯的心對侍她的他。
然而,她對他的愛。卻有那麼多的不確定和猶豫,她渴求的是與之偕老、生死與共約傾心相許和平凡深刻,對帝王的後宮佳麗二十,深深覺得自己感情的無力悲哀。
所以,她拚命在抗拒,不讓自己去愛他,這樣,她才不會再感到迷惑和痛苦。
對她的幽歎無言,龍天運神情一點。哀傷又脆弱,聲音乾啞。充滿了苦澀,猶不禁發抖。
「你不愛我也罷。但我對你的心意。永遠也不會改變,莫愁……我愛你,我只愛你……」但他們之間的鴻溝,是哪樣地難以跨越,橫艮著許多克服不過的情勢。她抗拒身為帝王的他,抗拒身為帝王的他的愛。
「我……」殷莫愁淚目含光,又生幽歎。欲言又止的。心中那份痛,是愛吧?
「罷了!什麼都不必說了!」龍天運長歎一聲,輕輕將她擁入懷裡。這樣就夠了。他不再要求什麼了。
人生自是有情癡。這份情他終不悔。
殷莫愁隨他的歎,卻像是回應般。喃喃地念著:「他生莫作有情癡,人天無地著相思。」感情成了難處,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化作愁苦,凝在她怔忡的雙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