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天空結太陽,低低的水泥地上蒸發著一滴滴發鹼帶味的臭味。
日頭赤炎炎,樓頂一無遮攔。神經正常的,不會挑這個時間摸到樓頂來。偷雞摸魚也要看地方。但……
呼!累死她了。
李柔寬隨便坐在地上,使勁揉著發酸的小腿。幸好她穿著運動長褲,這姿勢看起來不至於太不雅。
「馬上就要考試了,不要偷懶。」白如瑜上前拉她。
李柔寬小六時的那番嚇死人的舉止,並沒有嚇跑白如瑜。因為同學區,國中時兩人同校不同班,三下五時還往往來來,進了高中,白如瑜也不是太會讀書的料,狗屎運的也讓她吊上這所男女合校的學校,好死不死還和李柔寬同班。
「再讓我休息一下嘛。」這些天簡直操死她了。
家裡頭那邊,因為再過幾天陳叔就從巴西回來,人家無條件房子白白借他們住了好幾年,於情於理總得盛大歡迎一下,順便把房子打掃干淨順眼一點,所以每天一下課,她就乖乖回家這邊洗那邊掃,累得她骨頭都快散了。學校這邊,體育老汪發神經的居然要考她們什麼社交舞蹈,天曉得她全身細胞都發達,就是這玩意兒搞不通。惡魔白如瑜同她一組,一下課不管早上下午外加中午休息時間,就拉她到樓頂練習,跳得她腳酸死了不說,更沒時間去找余維濤。
這樣兩頭「搾」,她已經好好好幾天沒和余維濤說上話了。不過,人家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小別勝新婚」,偶爾這樣分開一下,余維濤搞不好會想念她。
想到這裡,她竊笑起來。白如瑜在那裡吆喝,她也有聽沒有進。中午前這堂課一直是最難捱的,好不容易歷史張請假,難得一堂自習課,偏偏又被白如瑜拉上樓頂練習社交舞,苦難不休。
她對著空氣傻笑,白如瑜扁扁嘴,重重拍她一下,說:「還笑!笑得跟白癡一樣,惡心死了!」
李柔寬被打回神,嘻嘻一聲,表情一變,很狗腿的。推推白如瑜,說:「欸,阿瑜,好嘛!好不好?」
「什麼好不好?」沒頭沒腦的,誰曉得她在說什麼!
「好不好?今天就練習到這裡,中午休息時間不要練了。好不好嘛?好啦!就這樣說定啦!」
白如瑜白她一眼。「你不練習想干什麼?」
「我要送午餐給阿濤啊!都是你!害我好幾天沒有跟他說話了!」一副委屈又理直氣壯。
就知道是這樣!白如瑜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插腰說:「才幾天而已,會死啊?」
「你沒聽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扳指頭算算。「我至少有十天沒去找阿濤了。」
誰不知道她是「余維濤命」!白如瑜洩氣說:「李柔寬,你能不能出息一點?又不是天下的男生都死光了,只剩下余維濤一個!」
「阿濤是不一樣的。」她一見到他,就「煞」上了。天雷勾到地火,卯起勁來追。余維濤雖然冷淡,不打緊,她熱火夠強,剛好互補。
「拜托!你這是純情還是執著?」白如瑜諷刺。「怪不得人家笑你花癡。小李,你到現在『矜持』那兩個字還會不會寫?」
廢話!這回換李柔寬翻白眼了。
她連安安靜靜待在城堡或高塔裡等待王子來吻醒公主都覺得不保險了,當然不會認為喜歡一個人就要喜歡到老到死。如果能都不改變,那是最好。可是如果不再喜歡了,就沒必要委屈自己一直忍耐苦捱著。不辜負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喜歡這回事,自然要兩情相悅,才算是一回事。一廂情願,或是單方面一頭熱,都不算數的。她只是認為,一旦喜歡上了,就放情去喜歡,去表現自己的心意,盡一切去追求,如果對方一直不回應,那就看開點,不需要一直死纏苦追。
順應自己的心意去喜歡一個人,盡一切去追求;追求不到,那也只能如此。而即使兩情相悅,有朝一日有一方不再喜歡了,也沒必要苦苦維持著。
所以她很起勁的追著余維濤。余維濤雖然冷淡,但不完全是沒反應的。她遲鈍,可還是有神經的。
她沖白如瑜白癡式的笑一下,拍拍屁股站起來。
「別又露出這種白癡恍神的笑!惡心死了!」白如瑜做狀抖掉手臂的雞皮疙瘩。「我跟你說,大家都在傳余維濤和二班那個薛雅安的事。你聽說了沒有?」
是聽說了。李柔寬皺皺鼻子。
但她沒親眼看見。而且,她也不要聽別人怎麼說。要聽,她要聽余維濤自己說。
鍾響了。她轉頭吧嗒吧嗒地望著白如瑜,可憐兮兮的。白如瑜沒辦法,只好可憐她,放她一馬,取消中午的練習。說:
「算了!別再用那種眼光看我,你贏了!」
李柔寬歡呼一聲,勾住白如瑜的脖子。「謝了,阿瑜。我就知道你是個大好人!」
只要讓她去找余維濤,阿貓阿狗都是大好人。
「得快點!」她拖著老牛慢步的白如瑜急急下樓。「我老爸還准備了阿波的份,我得送去給他。」
但當然是余維濤排在優先。起碼的借口,兩人的教室在同一棟樓。
剛走回教室,傳言中的主角就並肩從她們走廊上走過。李柔寬趕緊拿了飯盒追了出去。
「阿濤!」余維濤正側頭和薛雅安說話,聽見她的叫聲,反射的皺眉。
但他還是停下腳步。李柔寬追上去,手拎著飯盒,滿面笑容。
「阿濤。」她又叫一聲,大方地對薛雅安點個頭。
薛雅安只是微扯嘴角,算是微笑,安靜在一旁等著,並不打岔。
「你又想做什麼?」余維濤面無表情,語調也無高低起伏。
「這個。」李柔寬提提手上的飯盒。「我爸要我帶給你。」
「不必了。我自己會去買面包。」對薛雅安示意,往前走開。
「我爸做的東西很好吃的,干嘛吃面包!」李柔寬趕緊跟上去,走在余維濤的另一邊,嘰咕說:「我這幾天比較忙,又要打掃又要練習的,骨頭都快散了。都是我爸啦,還有阿瑜,害得我沒時間找你——」
沒頭沒腦的,根本沒有人明白她在說什麼。余維濤不發一語,薛雅安自然也安靜沒說話。
他們這樣三人組合,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好奇地盯著他們。余維濤繃著臉,薛雅安則垂下眼眸,只有李柔寬一副自在,對那些好奇的目光視若無睹。
到了二班教室,余維濤停下來,對薛雅安說:「星期天的事,就那麼說定。」
薛雅安點頭,安靜走進教室。
李柔寬好奇地回頭看看薛雅安的背影,見余維濤大步走開了,趕緊又追上去,問說:「星期天什麼事?你跟她說定了什麼?」
「不干你的事。」
「怎麼會不千我的事!你快說嘛!到底是什麼?」
余維濤不理她,走得很快。李柔寬人矮腳步小,幾乎半跑的才能跟上他。
「阿濤,你走慢一點嘛!」她抱怨。
余維濤反而走得更快。一下子就走到他教室。
「阿濤!」他身子一閃就要進去,李柔寬趕緊撲上去,拽住他。
「干嘛!」他甩開她,但總算正眼看她。
「哪!這個。」她把飯盒遞給他。
「我說過我不要。」
「不要這樣嘛,很好吃的。」她硬塞給他。
他臉色很不好看,狠狠瞪她幾眼,最後還是不甘不願接過去。
「阿濤!」他轉身要進去,又被李柔寬拽住。「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們到頂樓去吃好不好?」
可不等余維濤發火,她忽然「啊」一聲,懊惱的放開手,自言自語說:「我忘了,我還得送午餐給阿波。」那痛惜的表情,好象有五百萬元在她眼前長了翅膀就那麼飛走了。
她巴巴望著余維濤,說:「你等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余維濤悶哼一聲,粗聲說:「你干脆不要回來!」丟下她,逕自走進教室。
那無情的背影,完全沒有一絲捨不得。李柔寬垂頭喪氣五秒鍾,等不到余維濤給她的回眸一眼,只好死心的走開。
三年級的教室大樓與二年級的恰恰隔了一個大操場,余維波的教室偏生又在四樓頂,光是爬樓梯就爬得李柔寬氣喘不休。
「麻煩你,學長,我找阿波。」她敲敲窗戶玻璃,就近喊住坐在窗邊的一個男生。
「是你啊。」那男生抬頭看她一眼,對她早看熟。回頭叫說:「余維波,你老婆找你!」聲音很大,惹得教室內許多人都抬頭。
什麼跟什麼?李柔寬覺得莫名其妙。誰不知道她是「余維濤命」?怎麼這些三年級的跟外星人一樣,消息一點都不靈通。
「小李。」余維波見是她,老遠就堆起笑。也不出來,反而招手要她進去。
還是休息時間,一班子只有一半不到的學生在教室。
「不行啦!我還有事。」她指指手表,表示她趕時間。
「你在急什麼?」余維波只好走到教室門口。
「我忙啊。哪。」她把飯盒塞給他。
余維波做個鬼臉,做作的看看時間,說:「都剩下不到三十分鍾了,你現在才拿來,我還吃不吃飯?小李,你的心未免也太偏了吧?」想也知道,她一定先「伺候」阿濤去了。
「還有二十幾分鍾嘛,你吃快一點不就可以了。」
「這樣會把胃搞壞掉。」
「你真羅嗦。」
「喂,阿波,外找!」另一頭門口,有人扯著喉嚨在叫。
看過去,是三個二年級的女生。大概是結伴一起來。
三個人也看見余維波,直接走向他們。
「余學長。」中間那個個子稍矮,看見余維波,小臉通紅起來。
「有什麼事嗎?」對於那些主動示好的女生,余維波一向是親切又有禮。
三個人瞄了李柔寬一眼。李柔寬識趣打算離開,卻被余維波拉著。
右邊那個高個子女孩,指著中間的女孩說:「小紋,呃,她叫林秀紋,有東西想給余學長。」一邊扯了扯那女孩,示意她說話。
林秀紋紅著臉,把手上一包用緞帶扎得漂漂亮亮的餅干雙手遞到余維波面前,說:「這是我自己烤的,請學長收下。」
「謝謝。」余維波笑瞇瞇的接過去。
「還有……這個……」女孩紅著臉,又遞了一封粉紅色散發著淡香的信。
「謝謝。」余維波還是笑瞇瞇的收下。
林秀紋松了一口氣。她一直伯會被拒絕。另一個女孩盯著李柔寬,大膽問:「學長,請問你有女朋友嗎?」
「這個……」余維波看看她們,拉著李柔寬,賊兮兮的指著她說:「這要問她嘍。」把難題推到她身上。
「干嘛問我?」李柔寬嚇一跳。
「當然要問你,不然要問誰?我的事除了你就沒人曉得了。」
三雙護羨的眼立刻射向李柔寬。
「是啊!我連你幾回尿床都曉得!」李柔寬狠狠白他一眼,意在奚落報復,沒想到造成更大的曖昧。
余維波掩住笑,朝三個人說:「謝謝你的餅干。大家的心意我很感謝,不過,這家伙很凶的——」他又拉了李柔寬來擋。「我要是分心不努力用功,她會沒完沒了。」見李柔寬眼中射出凶光,趕緊加了句:「你們也不希望我分心功課退步吧?」
林秀紋搖頭。怯怯地問:「那麼,學長跟她不是男女朋友嘍?」
余維波眨眨眼,反問:「你說呢?」
「當然不是!」見懷疑的眼光移到她身上,李柔寬趕緊澄清。被嫉妒的怨念糾纏是很可怕的。
她這樣表示,余維波沒反駁,也就是說他還是自由之身,沒有對誰特別。三個女生這才滿意的離開。
等她們走遠,李柔寬就拉下臉,埋怨說:「你干嘛把事情推到我身上?這種事最麻煩了,別害死我!」
「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余維波開心笑道。
他欣賞那些有勇氣表達自己心意、甚至付諸行動的人。所以舉凡那些女孩送他自己做的蛋糕、餅干或者織的手套圍巾毛衣啊什麼的,他都會客客氣氣的收下來。當然那些小山也似的情書,匿名或不匿名的,他也都笑笑的一並照收,從來不給人難堪。至於有些更大膽找他出去告白的,他也都以最溫和的方式拒絕。最常用的一招就是以功課為借口。愛慕者知道他不屬於任何一個女生,即使被他拒絕,也就都心滿意足了。
「狡猾!」李柔寬罵他一聲。
「別氣了。來,要不要吃餅干?」
她把他送到她嘴前的那袋餅干推開。「人家送你的『愛心餅干』我干嘛要吃?」吃了不瀉肚子才怪。
「喔。」余維波「喔」一聲,轉頭叫坐在教室尾的一個男生。「大將!」把餅干丟給他。
「又有供奉了?」叫大將的男生接個正著,露出白白的牙齒笑起來。眼睛盯著他手上的飯盒。
「這可不行。」余維波把飯盒藏到身後。
「哦!愛心便當。」大將露出一個曖昧了解似的微笑。
李柔寬不禁搖頭嘖一聲。一堆發神經的男生。
「人家特地為你烤的餅干,你怎麼一個也不吃,全給了別人?」她皺皺鼻子。不敢皺眉,皺眉會生皺紋。
「我哪有那麼大的胃口!」余維波說:「你不能要我每收到什麼就吃掉什麼吧?」
這倒也是。她欣賞余維波的做法,替愛慕者留了自尊。雖然這方式不見得是好的,可是給人一點夢想又如何?多半的女孩也只是作夢似的仰慕他而已,並不奢求太多,何必太傷她們的感情!
「喂,阿波,這堆信你打算怎麼辦?」裡頭又有人扯喉嚨在喊。余維波的抽屜裡塞了一堆信。
「當然是處理掉嘍。」
「處理掉?」李柔寬不禁插嘴。「你連看都不看就要丟掉?怎麼可以這樣!你知不知道那是人家花了多少心血才寫的?!說不定一夜未眠,說不定為了寫這封信胃痛了三天!你怎麼可以連看都不看一眼就丟掉?!」愈說愈激動。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余維波有些無辜。「我哪有時間看那些東西。再說,我也不可能回復她們的。」
「不行!你好歹也要看一下。」
「你真的要我看?」余維波眼珠子轉了一下。有了那麼點賊。
「一定。」李柔寬很堅決。
「那好。」余維波進教室把抽屜那堆信掃進塑膠袋裡,連同飯盒拎在手裡,又出來笑說:「你得陪我一起看。我們到樓頂去,邊吃飯邊看。」
「為什麼我也要——」李柔寬嚷嚷。
「你別想我一個人入地獄。」立刻被余維波打斷,硬是拖著她往樓頂走去。
「放開啦!我還有事!」
「你除了找阿濤,還能有什麼事?」他把她看透透,全身上下有幾塊骨頭都數得出來。
任憑李柔寬再怎麼掙扎,就那樣將她拖上樓頂。
樓頂一無遮蔽,曬得人眼睛發花。兩個人貼牆坐在靠出入口的地方,只有那小塊地方勉強有些陰影。
「你念給我聽。」余維波把那堆信一古腦兒塞給李柔寬,自己捧著飯盒好整以暇吃起來。
「你自己有長眼睛可以看!」
「不行,我要吃飯,很忙的。這都得怪你,誰叫你那麼偏心,拖到現在才送來給我,害我沒時間慢慢吃。」
「好嘛!好嘛!」說到最後都是她的錯。她嘟嘟嘴,隨便撿起一封信。粉紅外貼兩顆紅心的,還噴了香水似,她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
「親愛的余學長——」她打開信。「我已經偷偷注意你很久了,終於鼓起勇氣來寫信給你……」
不行!第一封信就教她無力。純純的少女的一顆芳心!自己編織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滿心以為這樣一封信就可以讓她美夢成真。卻不知道,對方也許連看都未曾看過她的信一眼,更甭說知道她是誰。
真要有勇氣,就要像那個小巧的林秀紋一樣,即使可能會被拒絕,一顆脆弱的心受到傷害,起碼也讓余維波知道了她長得是圓是扁,和他親口對過話。
「我不念了!你自己看!」她煩躁的將信塞到余維波的胳臂裡,差點打翻他的飯盒。
「小心點!」余維波趕緊搶救他的午餐。
「你還吃!」她瞪他白眼。「你有一點心肝好不好!這些人那麼仰慕你,花費那麼多心思就只想讓你知道她們的心意,你卻完全不當一回事!」
不然要他怎麼樣?他只有一顆心、一個身體,就算將他分成一塊一塊,也不夠應付這些仰慕的。
但他知趣的不多說,只是苦著臉說:「公平一點,小李,你總得讓我吃飯啊。」
「我不管!你一定要把這些信都看完!」
「好吧。那我帶回去慢慢看。」
「不行!你馬上,今天一定就要看完。」天曉得他會把這些信丟在哪個垃圾桶。
「小李,你講理一點好不好?剩下十幾分鍾不到就要上課,而且我連午飯都還沒吃完。我可不是超人!」
「我不管!」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堅持。只是將心比心,她覺得那些女孩的勇氣和心意不應該被躇蹋。
她自己追余維濤,屢屢吃冷灰,但起碼她天天面對著余維濤,他完全知道她的感覺。可是寫這些信的女生,都只遠遠的看著余維波,那些信已經是她們鼓起最大的勇氣才能寫出來的。雖然她覺得她們應該再勇敢一點,但也不該太苛責,畢竟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有勇氣了。
「小李,我即使看了這些信,也不知道誰是誰,當然更不可能回復。這又何必呢?」余維波試著跟她講道理。
「即使如此,但起碼她們的心意受到尊重了。」
「那麼我說我帶回去——」
「你以為我今天才認識你的嗎?阿波。」李柔寬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眸光斜睨。
那神態有點驕蠻,但蠻橫的有種嬌嗔的風情。余維波瞇了瞇眼,燥熱的眼波閃爍一絲激光。
「你知不知道,我要真一封一封把這堆信都看了,今天下午就不用上課了?」
李柔寬揚揚眉,似在說「那又如何」。
「就算今天我看了,那明天呢?後天呢?」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今天的今天解決。」跟牛一樣固執。
「你要我蹺掉一整下午的課嗎?我可是高三生,功課重得不得了——」
看她皺眉嘟嘴,看樣子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沒完沒了。余維波扯扯嘴角,往牆壁一靠,閃過一抹慵懶狡猾的笑意,說:
「好吧。你要我整個下午不上課看這些信,可以!不過,我有條件。」
「條件?」他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當然。」他半瞇眼,露出漫不經心似的笑。「要我不去上課,乖乖看這些信,你得給我一個吻。」
「你要我吻你?」她詫訝抬眉,猛盯住他。
「當然,除了親吻之外,整個下午你也必須陪我待在這裡。」他把她的表情看在眼裡。這樣她就應該知難而退了吧?他收下這些信已經夠體貼了,還要他一封一封看,未免太強他所難。小李死腦筋,說不通,他只好為難她,讓她放棄那呆主意。
「只要我親你,陪你一起蹺課,你就把這些信一封一封都看完?」她目不轉睛盯著他,像在確定他那些話的真切性。
「沒錯。不過,我可不要那種親額頭吻臉頰的小孩式玩意,我要親這裡——」他指指他的嘴唇。
聰明人都會知道那是他要陰的借口。他料定她不會答應,他自然就不必看那些信受苦刑。
李柔寬卻神色正經地傾著臉思考著,不時抬眼瞄瞄他。過了有一百秒那麼長,她似乎有了主意,居然點頭說:
「好。我答應你的條件。不過,你可不許賴皮,一定要把所有的信都看完。」
余維波不禁揚了揚眉。意外,而且不相信。
「小李,」他稍收那懶洋算計似的笑。「你有沒有聽清楚?我的條件是陪我一下午還有一個嘴對嘴的親吻。」
「我的中文沒那麼糟!我很清楚。」她掃他一眼。
那麼,她怎麼還……他看看她那濃密睫毛偷掩下的眼眸洩漏出一絲狡猾的余光,心裡琢磨著……
啊!原來!
他重新掛起那懶散不經心似的笑紋,笑意賊賊,說:「小李,先說清楚,我不要那種蜻蜓點水似、沾沾唇就蒙混過去的家家酒式親吻。我要法國式的。你可別想打那種騙小孩的主意,打混過去。」
這樣,她就真的應該知難而退了才對。實在,不難上她一難,她不會乖乖的罷手。
「你太奸詐了!」果然,她不滿的叫起來。
「彼此彼此。」余維波笑瞇瞇的,拍拍制服的下擺,作勢站起來。
李柔寬卻用力將他拉住,眼睛冒火似的直瞪著他。
「小李?」不會吧?他皺眉。她不會做到這程度才對。
「只是一個吻,又不是割一塊肉。」她還在瞪他。
「你不怕阿濤知道?」雖然這樣問,身體卻靠向她。
「他知道會生氣嗎?」是有那麼點擔心。畢竟她將親吻當作交換條件。但如果他真的生氣,是不是表示他其實是在乎她,他心裡其實是喜歡她?
「大概吧。」他靠得更近。「你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
「我後悔了,你會把信看完嗎?」
「當然不會。」
「那……」沒等她抉擇,余維波就將唇蓋下去,蓋住她干燥朱紅的嘴唇。
當然不是像蜻蜒點水那樣沾沾唇就過去。他摟住她的腰,支撐住傾壓的力量,濕潤的舌頭舔了舔她干燥的唇,然後伸了進去,在她唇舌裡滑動著,與她的舌頭纏卷在一起。她有點反抗,他摟緊了不讓她逃,硬侵開她屢次想閉合的唇齒,甚至愈親愈深入,挑逗她舌腔裡的每一寸柔軟的地方。
排山倒海的暈眩感襲過來,她覺得她快透不過氣似,下意識的抬手勾住他脖子,好支撐她松軟無力的身體。她的嘴唇濕潤溫涼,他柔軟的舌頭與她的纏卷在一塊,每每撩撥她身體泛起一種戰栗感。她愈抗拒,感覺呼吸愈不順暢,投降了任他攫取,那不舒暢感反而消失。所以她只好任他、由他,他怎麼侵入她怎麼接受。
「阿……阿波!」但他的力量愈來愈粗野,她真的快暈眩了。他察覺,松緩侵力。
喘息粗重,面色潮紅,但他仍摟住她的腰,目光波動激動地看視著她,沒有尷尬,沒有逃開。
她的喘息也急促,臉龐通紅,雙唇更紅腫,雙臂軟軟的掛勾在他肩上。她望著他,直到足夠的空氣重回她腦裡。
「我還沒決定好,你怎麼可以就自己替我決定了?」李柔寬有些惱,拿開他還摟在她腰間的手。
雖然余維波吻得燙熱,但並不是言情式的纏綿,所以她並不覺得那麼羞澀,依然能夠不避不逃面對他。
余維波從激戰的余熱中被拉回來。他順手撿起一封信撕開,一邊說:「反正你一定要我看這些信不可,我替你決定比較快。」
這好象是事實。她無法回駁。
鍾響了。余維波動也沒動,繼續拆第二封信。她坐在他身邊,也沒動。地上的陰影擴大了,火氣不再那麼炎燥。她瞥眼望他的側臉,問:
「阿波,你吻過很多的女孩嗎?」她得承認,他的吻讓她覺得有種微甘的舒服感覺,絲毫不笨拙生澀。
「你說呢?」他反問,朝她勾勾嘴角。
「你奸詐又狡猾,我想一定是的。」
他給她一個戲譴的笑,不置可否。
「阿濤呢?他吻過別的女孩嗎?」心思一轉就念到余維濤身上。
「我怎麼會知道!你自己不會去問他!」說起余維濤,余維波第一次覺得煩躁起來。
「我要是問他,他一定丟給我一句『不干你的事』,還給我臉色看。」
實際又確實。余維波笑起來。
「嗯……阿波,」有件事讓她欲言又止,她想想,還是問一問好了。「你聽說過阿濤和薛雅安的事嗎?」
余維波抬起頭,丟下手中的信,才說:「聽過了。」
「原來你也聽說了。我看見阿濤和薛雅安走在一起。你知道阿濤的個性,他一定有點喜歡薛雅安。」
她沒有苦笑,神色也不黯然,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似。余維波表情微繃看了她一會兒,難得認真,說:
「小李,你真的那麼喜歡阿濤,別人就不行嗎?」
「別人?」她搖搖頭。「我沒想過。」至少到目前她沒想過。
「難道你要追阿濤一輩子?」他口氣有點氣「懣」,賭氣似。
「我才沒有這麼長情。」她又搖頭。「我喜歡阿濤,所以我用很大的心力讓他明白我的心意。但如果他一直拒絕我,喜歡的是別人,我不會傻傻的守他一輩子,執著一輩子的。我不迷信『永遠』這種東西。現在的我很喜歡阿濤,我只是忠於我自己的心意而已。」
「你是說,如果阿濤喜歡的是別人,你就打算放棄?」
「不然還能怎麼樣?我盡力追求他,但這種事又不能勉強。他真不喜歡我,我還能怎麼樣?為情守身不談情說愛不嫁嗎?這只是愚蠢的感情。愛情是要兩情相悅的。兩情相悅最重要!」她特別強調最後的話。
余維波臉上回了笑容。「這麼說,你也可能喜歡別人嘍?」
「當然。我追阿濤,因為我不想辜負我喜歡他的心情。阿濤雖然對我冷淡,但我覺得他其實並不是真的那麼討厭我。可是,如果他真的不要我喜歡別的女孩,一點都不懂得我的感情,我也不會再留戀。愛情的美好,應該是互相懂得珍惜的,談那種自我折磨的苦戀做什麼?!」
余維波真的笑起來。「小李,如果哪天你要喜歡別人,就考慮考慮我。」他眨眨眼,態度真真假假。「反正我們親也親過了。」
「你!」她重重捶他一下。當他玩笑。「你希望我被阿濤拋棄是不是?」
「我沒有那樣說。」
「你就是這麼奸詐狡猾壞心眼。」
「謝謝你的贊美。」
「還說!」她又捶他,他捉住她的手。所以她放棄了,靠著他肩膀努努嘴說:「快點看信吧。今天沒看完,不許你回家。」
「是是是。」他擺個痞子式的投降表情。
隨手一揀,又是一封粉紅貼了三顆星噴香氣的信件。他搖搖頭,動手撕開信封。
李柔寬懶懶靠在他身上。樓頂起了一點風,但午後的炎燥才剛起了它的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