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主,黑王暗已經到了。」溫桂匆匆地進入赤殿,高聲通報。
殿上居中高坐的九垓表情一肅,粗濃的眉壓得很低,目光犀利,犀利中摻著一股深沉猜疑,神態極是威嚴,有種壓迫人的氣勢。
在他右側殿下,依序坐著正妃殷妲,國師巫覡,澄王信,以及碧堂齊。左邊與正妃殷妲相對的位置,坐著一名穿著靛色服裳,眉目青翠、神態極是嬌媚的女嬪,那就是靛堂院側妃達已了。在她座下,則是坐著質色與她完全相左,清純潔淨的神巫女竇香香;接著是二宰相竇方郢與紫當修。
不一會,腳步聲傳來,鬼堂暗一身晦色的裝扮,神態從容的與煌流火走進殿中。
「共主,好久不見,真高興能回到殷方,再見到共主。請恕暗無禮,沒有立刻來向您請安。」他對四下視若無睹,將目光掉向九垓。接觸到鬼堂暗的目光,九垓暗中猛然震退了一下。他緊抓住椅臂,穩定心神,才開口說:「是好久不見了,暗,沒想到你已經長得這麼大,而且這般威武迫人,看來庫馬沒有辜負本王對他的交託。」
「托共主的福,暗在北邑才能一切安好,無病無禍。」
鬼堂暗這句話一出口,九垓臉上的肌肉不自主的跳了一下,瞳孔縮了縮,使得目光更深沉。好一句「無病無禍」!只怕這句話的背後藏的是相反的意思。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北邑黃沙煙塵下,躺著多少赤堂院的殺手骸骨!
他沉默了半晌,將犀利的目光掉向煌流火。沉聲說:「你就是煌流火嗎?」
「是的!惶流火見過共主。」煌流火朝九垓拱手略低著頭。
「果然名不虛傳……」九垓仔細打量煌流火幾眼,心倏地往下沉。
連同庫馬!加上這個煌流火,以及北邑一干死心塌地的死士,鬼堂暗手下全是精幹繞勇之士,難怪鬼堂暗能成如此氣候,叫他奈何不得。
「原來,你就是讓人聞名喪膽的煌流火。」殷妲也在打量煌流火。她慫恿九垓派人暗殺鬼堂暗,屢次失敗無功,除了因為鬼堂暗機警,皆敗在卡著一個煌流火。煌流火那對碧綠的眼眸,散發出的妖光,光是視線相對,就足以教人膽寒。
「哼,還不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煞罷了。」紫堂修極是不以為然。
對他的挑釁,煌流火默不作聲,鬼堂暗也置若罔聞。竇香香卻顰著眉,輕聲說:「修,你不應當這麼說,煌將軍地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保護邦邑。我說的對吧?信?」
眾人略略驚訝,沒想到她會回護煌流火。殷妲表情有些難看,紫堂修臉色更是陰晦。鬼堂暗將這一切暗暗看在眼裡,陰陰的表情暗中泛出一些笑意。
「呃,香香說得是。」澄堂信點頭,露出溫厚的微笑。「修,你太莽僮了,應該向煌將軍道歉。」
「道歉?」紫堂修忿憤不平。他堂堂一個堂院王子,居然要向一個低下的北邑穢民道歉,這算甚麼!
殷妲看著紫堂修漲得通紅的臉,輕描淡寫說:「紫王修說的也沒錯啊!不過,我相信他不是有意的。你說是不是?齊?」有意地拉碧堂齊下水。
紫堂修個性浮躁,容易受煽動;碧堂齊雖然稍好一點,但也容易衝動。兩人感情一向比較好,殷妲有意籠絡,為腹中的計劃先鋪路。
「澄妃說得對。哪有要修向一個身份低下的邑民道歉的道理。再說,他說的是事實。」碧堂齊果然受了挑動。
竇香香粉眉又蹙起來。「齊,怎麼連你也——」
「喲!」一聲嬌媚的笑聲冷不防蕩揚起來。媚得蝕骨,一聽就知道是出自靛堂院側妃達己的紅菱口中。「沒想到你們感情這麼好,說說吵吵的,也能這麼熱鬧!」
「靛妃,你這話是甚麼意思?」紫堂修率先不高興反駁。
「我沒甚麼意思啊!」達已眨動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得好無辜,轉向九垓,嬌嗔說:「共主,您倒是評評理啊!」
「嗯……」九垓略為沉吟,有意籠絡鬼堂暗似,說:「修,你方纔的話確實有些不妥,得罪了煌將軍,依理應該向煌將軍致歉。」
「甚麼——」紫堂修俊美的一張臉漲紫了。
「不必了。」鬼堂暗開口。「共主,哪有要紫堂王道歉的道理。他是堂堂紫王,不與庶民同過。」
「黑王!你怎麼——」竇香香輕輕咬唇,大為不解。就連澄堂信也訝異地看著鬼堂暗!微鎖著眉。
達己青翠的蛾眉一揚,嬌笑起來,拍手說:「說得好!不愧是黑王,氣度就是不一樣。」聲音一轉,僑僑地又轉向九垓。「共主,您真是了不起,不但有澄王信這麼一個秀逸英挺的王子,連黑王暗也承繼了您的睿智氣度。」兩三句話輕描淡寫的就將鬼堂暗與最受寵信的澄堂信同比並提。
達已有意無意地,似乎都在為鬼堂暗說話。殷妲沉著瞼!朝國師巫覡遞個眼神。
「共主——」巫覡咳了一聲,神態很莊重嚴肅。
「有甚麼事嗎?國師。」九垓連忙回應,似乎很重視巫覡。
殷妲嘴角微揚,示威似地瞥了達己一眼。
「咳!」巫覡作態地又咳了一聲,才一臉鄭重地說:「共主,有關香郡主的事……」
竇香香聽見提到她的事,稍感訝異的抬起頭,特別留了心,注意傾聽。
巫覡極快與殷妲交換個眼神,朗聲說:「共主,香都主是侍奉黑龍神、『龍雨祭』的祈福神巫女。百姓對神巫女的寄望甚為殷切,而自古以來,神巫女即擁有殷方一半的統治權。所以,將來不管是誰與神巫女共結連合,那個對象非常重要。為了殷方長治久安,共主,我以為我們有必要慎重地為神巫女挑選一個最適當的人選,繼承共主,與神巫女共同輔佐共主。」
「國師所言極是,不過……」九垓沉吟了一會,有些遲疑,轉向竇方郢。「二相,這件事你有甚麼看法?」
竇方郢附和巫覡的意見,說:「我覺得國師說的非常有道理。」
九垓點點頭,似乎同意巫覡的主張。「那麼,這個人選……怎樣才是最適當……」
修、齊互望一眼,表情緊繃起來。竇香香白淨的臉上雖然漾著紅暈,卻奇怪有種冰冷感,幾次掀起濃密的睫廉,偷偷望向煌流火。
巫覡有意無意地朝澄堂信掠過一眼,說:「這個人選非常重要,不僅才幹品貌都要勝於一般,亦必須能得設方人民的愛戴。澄王信才貌出眾,而且深得民心信賴,我以為是最恰當的人選。」
澄堂信大為意外,忙搖頭說:「這怎麼行!國師,我跟香香就像是——」
話沒說完,紫堂修就搶著說:「沒錯!國師,這麼重大的事,怎麼可以如此擅自決定,應該問問香郡主自己的意思!」
「修說的對。香香有權選擇她喜歡的人才是!」碧堂齊跟著反對。
兩人反應強烈,明眼人一看也知道他們的心思。
鬼堂暗一副看好戲的態度盯著竇香香,時而又將視線從竇香香身上轉向煌流火。
「我……我……」焦點集中在竇香香身上,她囁嚅著,不知如何是好。
「香郡主,這是關於你終身的大事,你可要好好地、仔細地想想,睜大眼睛挑選一個最如意的郎君。」達己唯恐天下不亂,語氣帶幾分輕佻嘲謔。
「你——」殷妲沉下臉,狠狠瞪了達己一眼,轉向九垓。「共主——」
「都不必再說了。」九垓擺個手,阻止她發言。
他緩緩掃過眾人,目光特別在鬼堂暗身上停留了一會。站起身說:「這件事不急,讓本主仔細想想再說。」
「共主——」殷妲還想蠱惑。
九垓又揮個手,說:「好了!都出去吧!」轉身走進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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靛堂院,顧名思義好以靛色為堂院的飾色;靛堂院側妃達已,理所當然也慣於穿戴靛艷的服飾。因為九垓寵愛達已,靛堂院離赤堂院有段距離,九垓便在赤堂院內,依達己的喜好,為達己修建了一處靛殿,與澄堂院——一個澄麗、一個靛艷、形成極強烈的對照。
九垓且又由各處搜集各式的珠寶送給側妃達己,靛殿中便隨處閃爍著那些奇珍異寶的光輝。靛妃喜愛珍寶,特別對那種稀有、舉世獨一的寶石情有獨鍾。這一點,跟正妃殷妲正好相反,殷妲從不對那種沒有生命的石頭多眷顧一眼。
「靛妃,多謝你方才在共主面前對我的美言。」在一片天青地靛、半空懸飄著白幔的靛殿中,鬼堂暗收起陰冷,含笑望著靛妃達己。那樣地含笑,似有多情,使得他神情完全改變,感受不到猙獰,而充滿惡華的魅力。
「哪裡,我才要多謝黑王贈送的『滄海明淚珠』呢!」達己嬌媚地回他一笑。
她手上正拿著一顆似青非青、帶一點綠、一點青靛、且一點紫的透明珠子。隨著光線的變化,顏色且會由淺轉深,迎著光看去!珠子裡頭似乎有水在波動,竟像海一般。
「滄海明淚珠」據說是鮫人的眼淚,非常稀有,達己一看便愛不釋手。但無功不受祿,既然收了鬼堂暗送的珍寶,只有為他美言幾句。
「靛妃不必客氣。過後,我還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
「哦?」達已停下把玩珠子的動作,揚眉看著地。
鬼堂暗微微噙著笑,瞭解甚麼似地說:「當然,我不會平白要你付出的。只要靛妃肯幫忙,我一定會好好酬謝的。不管靛妃想要甚麼,我一定替你送到。」
「是嗎?」達已翠盾又是一揚,揚得很風情,波眼溜轉,笑說:「真的不管我想要甚麼嗎?」
「沒錯,不管甚麼。」
「那麼……」達己把話含在嘴裡.傾身靠近鬼堂暗,伸手擱在他胸口上,媚眼微抬,有些挑逗,低喃說:「如果我要你呢……」
鬼堂暗動也不動,兩隻眼緊緊地攫住她。
「那很簡單,我就在這裡。」
達己收回手,嬌聲笑起來,笑得頭上的釵飾亂顫,說:「不愧是黑主,居然能面不改色說出這些話!」
鬼堂暗跟著浮起笑,幾分邪華的,好耐性的。
達己笑聲不歇,撒嬌地,笑倒在他的懷裡。笑聲那般如蜜黏黏稠稠的,化不開似的——突然一個收止,讓人不提防的、空氣完全靜默下來。
「你聽好,黑王,我要『狼眼』。」達己從鬼堂暗懷裡坐起來,正色的提出她的要求。
「狼眼?」鬼堂暗有些意外,笑容凝住。「怎磨會有這——」
「別以為我甚麼都不知道。」達己打斷他的話,說:「北邑雖然長年吹著灰沙風塵,但有一點是殷方比不上的,它有一片璀璨非常的夜空。每夜、每夜,那輝煌燦爛的星空,那麼亮,就像嵌了幾千幾億顆的寶石一樣。」她轉向——應該說,逼向鬼堂暗。「奧秘就在這裡了,黑王。每年,『狼流星』升起時,第一束光照在某處山崖上,經過幾千幾百年的淬煉,形成一顆色度非常純梓、通體靛青的寶石。這世間就只有那麼一顆。那就是『狼眼』了。我說的對不對?黑王?」
鬼堂暗神色不動,濃眉由展而蹙,再由蹙而展,忽地一揚,拍手笑起來。
「不愧是靛妃,調查得真清楚!」
「過獎了!」
「不過,連我都沒有見過那顆『狼眼』長得是甚麼樣——」
「黑王,」達已插嘴說:「咱們明眼人不說暗話!我要『狼眼』。」
達己的態度很堅持,似乎沒有轉彎的餘地。鬼堂暗凝著神盯著她一會,濃眉低低,深沉的目光幾乎會吞噬人。他就那般動也不動地看著達己,看得她不安起來。突然,他眉眼一開,將凝重的氣氛打散,輕聲笑說!「靛妃,你可真貪心!」
達已不以為意,喀喀笑起來。「我如果不貪心.怎麼能有今天這個地位;黑王你又怎麼會來找我幫忙呢!」
「說得好!」鬼堂暗晦黑的雙眼閃過一抹詭焰。「好,我答應你,就這麼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達己媚眼一勾,突然湊向鬼堂暗!神秘地壓低嗓子說:「你想要『神巫女』,對吧?黑王?」
鬼堂暗眼皮一掀,看了達己一眼,極其耐人尋味。
「果然甚麼都瞞不——」
「鏘」一聲,殿門處突然傳來器品墜地的聲響。
「誰?」鬼堂暗霍然回頭,只見芹-漲紅瞼,不安又無措,帶一些妒色站在那裡。「芹-?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正妃召我回堂院——共主盼——吩咐我給靛妃送東西來,所以我——我——黑王,您又怎麼會在這裡?」芹-驚愕極了,各種複雜的感覺襲向心頭,一片混亂,口氣斷續又語無倫次。
鬼堂暗忽視她的惶慌混亂,若無其事地,從容笑說:「我是來向靛妃請安的。實在真巧,竟然你也來了。」
他走過去,很親密地將芹-牽到身旁,回身說:「那麼,靛妃.我先告退了。」
達己點個頭,似笑非笑,水溜的大眼睛瞅著芹-,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口氣帶挑釁說:「原來你就是芹-,果然是個大美人,看黑王對你愛不釋手的,捧在心窩上!」
鬼堂暗哈哈大笑,擁著芹-走出去,對達己的嘲諷絲毫不以為意。整個人,由裡到外,迥異於平素的陰沉,變了一個人似。
出了靛殿,芹-滿心疑問又塞滿妒意,怯怯地、欲言又止,看看鬼堂暗,吞吐說:「黑王——您和靛妃——您們——」
「你想說甚麼?」鬼堂暗眼神含情,語氣很柔。
芹-似承受不了他那眼光,低下頭去!纖細的身子軟晃起來,就要站不住,鬼堂暗連忙將她抱入懷裡。在鬼堂暗懷裡,她更顯得嬌弱無力,身子攀著他,柔得不能再柔,低低的說:「剛剛看見黑王您和靛妃在一起——感覺那麼融洽——靛妃又是那麼嬌媚美麗——我——我以為——我又驚又慌,心裡好嫉妒——」
「你太多心了!芹。」鬼堂暗摟住她,笑說:「我只是去向靛妃請安而已。她是共主的寵妃,你想,我能不多客氣三分嗎?我知道你在擔心甚麼,相信我,只有你是最可人的,我只想帶你回北邑。」
「真的?」芹-全心將自己偎靠在鬼堂暗身上。
「當然是真的。不過,芹-,『龍雨祭』快到了,我們回北邑的日子也越來越接近,你那幅詳圖甚麼時候才能完成?」
「再過兩日就可以完成。」
「太好了。趁著今日你回堂院來,四處多走走看看,可別將堂院的景致畫誤了。」
「您放心,黑王,我連一草一木都不會錯過。」
「那就好。這幅詳圖對我的意義很重大……」
「我明白。」
「謝謝你,芹-,你真是一朵溫柔可人的解語花。」鬼堂暗像呼吸喝水般,毫不費力、隨便的就說出肉麻溫存的話。
芹-臉見一低,不勝羞澀。鬼堂暗噙在嘴角旁的笑容摔了一擰,又用一種低柔到黏的聲音,附在她耳畔,說:「那麼,你快去吧,今晚我在殿房等你……」
「嗯……」芹-臉紅得簡直是羞了,嬌媚地輕點個頭,依依不捨地離開鬼堂暗的懷抱。
她一離開,鬼堂暗臉上的笑紋立刻凝住,變成陰邪猙獰的線條;眼神也陰森起來。額上那金扶額暗漾著金屬冷的無情光芒。
「暗王。」煌流火悄無聲息的靠近,出現得飄忽。
「你都聽見了?」
「是的。暗王,你真的要將『狼眼』——」
「這件事你不必管。」鬼堂暗阻斷煌流火的話,說:「我要你做一件事,流火。」
煌流火默不作聲,平靜地等著。他只聽命令,從來不多問。
鬼堂暗轉過身來,深深看他一眼;極陰極冷的眼神深處,微微燒著一簇火焰。
「你不問我要你做甚麼嗎?流火?」
煌流火抬眼直視著他深沉的眼眸,一點都不退縮。「不管暗主要我做甚麼,流火絕不會有任何猶豫。」
「很好。」鬼堂暗陰邪的瞼,惡華的笑開,猛然一翻眼,目光銳利的直射向煌流火,說:「我要你想辦法接近竇香香——」
接近竇香香?
煌流火內心不禁抽搐了一下,腦中飛快閃過姬宮艷如沙漠炙焰熾烈的眼神。但只那麼一霎,他的臉上依然慣常的無表情,碧綠的眸子發出懾魂的妖光。
「是。」回答得毫不猶豫,沒有一絲動搖。
「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鬼堂暗俯近他,深深往視著他,隨即抽開身.一臉邪佞。「記住我的話,流火,所有的人對我們來說,都只是工具。收起你那些多餘的溫情,婦人之仁是不必要的。相信我,她——這些人不值得你付出寶貴的感情。」
她?煌流火心頭猛然一悸!指姬宮艷嗎?他不禁脫口:「暗王,那姬宮艷她——」
「不要跟我提到這個名字!」聽到這個名字,鬼堂暗胸口莫名的刺痛起來,清晰地感受到尖刀椎心的痛楚,悶聲吼叫起來。
「暗王——」煌流火不假思索奔過去。
他疑惑,鬼堂暗身體自主的反應忠實的顯示,他對那個夢太執著。多年來,一連串驚駭危險的創傷、遭遇,深深根植在他的腦海深處,成了夢魘,而不知他下意識如何的轉化,那個夢魘,竟投射在姬宮艷身上,姬宮艷也就如此莫名的成了他的夢魘本身,變成了他的噩夢。
但這只是他的猜想。鬼堂暗——他的王,心機深沉,行事忍決,他猜不透。
「暗王——」
鬼堂暗揮開他的扶持,狠狠瞪住他說:「去!流火,一定要把神巫女弄到手!」
太陽從荒野的彼方升起,又沉落。殷方上空,一陣陣吹著從荒漠深處刮來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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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主,您要三思,千萬不可聽信達己的讒言,縱放鬼暗留在殷方。鬼暗心機深沉,陰狠毒辣,我們派去的人,幾番都被地殺害.如果不趁著這個機會除掉他,以後恐怕就更加奈何不了他,他對您的威脅也會越來越大。」正妃殷妲憂心仲仲的,一直在九垓身邊耳語不停。一邊覷著九垓的神色反應,一邊悄悄對國師巫覡使眼色。
「唔……」九垓似乎有些猶豫。「國師,你的看法呢?」
巫覡掀掀法限,一臉凝重。「共主,還在二十多年前.我就依照天象的異變顯示,明白地告知共主,黑王降生的不祥。他會為殷方帶來難以想像的災禍,為共主帶來劫厄。當時共主因為一時不忍之心,留下這顆災星,雖然而後共主將黑王放逐到北邑,殷方得以得到安寧。但如今,恐怕……」
「恐怕如何?」九垓焦急起來。
「我看共主似乎有籠絡討好黑王之意,黑王也似乎有意與共主修好,姿態極低。不過,我以為,黑王精明內斂,態度過於忍決,表面的恭敬下,似乎另有甚麼打算……」
「怎麼說?」九垓瞇得狹長的眼暴出陰戾銳光。
「共主,」殷妲出示一分飛鴿傳書。「您瞧!鬼暗暗地派人連絡在北邑的庫馬,您想,他是甚麼居心,只怕他暗地裡正在計劃甚麼陰謀。」
九垓臉色一陣青一陣紫,隱現出一股殺機。
「共主,」巫覡接著說:「黑王隱忍多年,不久將來,他一定會威脅到您的地位,甚至弒君奪位也未嘗不可能——」他停頓一下,察看九垓的表情變化。「雖然黑主他是您的親生之子,可是……」他故意又停頓下來。
「可是怎麼?」九垓的聲音又冷又硬,硬從喉嚨裡逼出來。
九垓貪戀權位,最忌諱陰謀逆叛與威脅到他地位的任何勢力。當年他聽信巫覡的話,絲毫不顧念父子之情,一刀就要將方纔初生的鬼堂暗殺死,巫覡洞悉他的弱點,和殷妲的一番話,又讓他動搖起來。
「可是共主應為殷方的百姓著想。留下黑主,是禍不是福。」
「嗯……」九垓沉吟不語。
巫覡的話極有道理。見到鬼堂暗後,他深深感覺到他渾身散發出的壓迫人的力量。雖然他極力掩飾,仍逃不過他眼睛。留下鬼堂暗,對他是一大威脅,有朝一日的確會成為禍害。
但達已說得也有道理。鬼堂暗如今已成氣候!要殺掉他並不容易,與其硬碰硬,倒不如籠絡、與他修好的妥當。
「這件事.本王再仔細的想想。」他猶豫不定。
「共主——」殷妲急躁起來。
巫覡以眼神制止她,要她稍安勿躁。
「還有一件事,共主……這件事與共主切身相關。」巫覡表情沉下來,非常嚴肅凝重。
那分凝重!連帶地使九垓疑惑不安起來。
「甚麼事?說。」
「不瞞共主,近日候星氣顯示!在北官玄武鬥牛之間,有一股詭異的紫氣徘徊,而且光氣非常,幾乎威脅到中垣紫微帝氣。恐有甚麼異變將發生,對共主非常不利。」
「真有這種事?」九垓大驚。
巫覡凝重的點頭,說:「我想請共主讓澄王與神巫女共結連合,就是因為如此。澄王的澄氣可以與紫氣相抗衡,保護中垣紫微——」
九垓卻搖頭。「這不是徹底解決之道。國師你剛剛說,有股詭異的紫氣在鬥牛之間徘徊,恐有異變發生有沒有甚麼方法可以化解,除去這場災厄?」
巫覡陰陽黑白的法限一轉,和殷妲默默交換個眼神。
「這……」他顯得很遲疑。
S
「怎麼?」九核心急地攫住他。
「除非……」巫覡擺脫九垓,面色為難說:「除非……由神巫女為共主建壇祈福,並且能在『龍雨祭』之前,找到一位和神巫女同樣於民年辰月辰日辰時出生的處子為犧牲,才能解除共主這場劫厄——」
九垓紫臉上湧現出一股煞氣,佔著血腥的味道。
「是嗎?那麼!傳我的命令下去,將殷方境內,所有於辰年辰月辰日辰時出生的少女,全都抓來——」
「共主,這極為不易,辰年辰月辰日辰時出生的少女,是黑龍神的附神轉世,極為特別,殷方也只有神巫女——」
九垓揮手打斷地的話,沉下臉說!「想辦法給我找出來!如果一切順利,『龍雨祭』過後,就讓信與神巫女完婚。如果找不到另一位辰年辰月辰日辰時出生的少女,那麼……」
他的眼神陰沉下來,冷酷銳利的目光慢慢掃過巫覡和殷妲兩人,袖子一揮,走進內殿。
「國師,這怎麼辦?」殷妲急了。「到哪去找一樣辰年辰月辰日辰時出生的少女?」
巫覡卻露出莫測高深的詭笑,說:「別擔心,王妃。我們只要找個與香郡主年齡相同、容貌相當的少女便可;不過,她的身份最好能和香郡主成為對照,身上最好有甚麼記號……」他揚揚稀疏的眉毛,陰陰笑說:「就像黑王那樣……眉心能有甚麼胎記痕印最好……」
「可是……」殷妲還是有所疑慮。「共主會那麼容易受瞞騙嗎?聽共主的口氣,如果找不到另一名辰年辰月辰日辰時出生的少女!似乎就要以香香為代!成為犧牲品。這種事,共主是做得出來的。」
「我知道。」巫覡還是很冷靜。「你放心,王妃,你只要暗中放出消息,說是為澄王選妃,要家家戶戶把尚未出嫁女兒的生辰八字報繳上來。只要是和香郡主同年、未出嫁的,包括婢女,一個都不能漏掉。其它的,就交給我來辦。」
「我馬上去辦。國師!一切都靠你了!」
正殿上方,紅雲滾滾,那麼紅,槓得如血要滴下來;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味,模稜如新血封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