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寺廟會外的巷道裡裡外外都是小攤販,吃-玩樂各式各樣好不熱鬧,有好多好多陀螺、七彩風箏、香包,還有賣字畫、紙傘、捏面人,還有吃的炸麻條、豆腐花、粉糕,和我最愛吃的糖葫蘆,我一路上吃個不停,恨不得能帶幾份回山上給師父品嚐。」
刁蠻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雙手卻沒歇息,仔細的幫不動如山、宛如神-的霍鐵心做腳底按摩。
從她自街上逛回來後,小嘴就沒停過,手舞足蹈、鉅細靡遺的把所見所聞一字不漏的講述給他聽。
深怕他不相信,還掏出兩個小老虎香包給他瞧,興奮的展示,「很可愛吧!」
相對於她的喜形於色,霍鐵心恍若未聞,面無表情的越過她搖晃的小腦袋瓜,若有所思的直視遠方。
「沒聽見我說的話嗎?」對於他不捧場的表現,她嘟囔的抱怨。
沒有作用,他還是不理人。
她嘴一彎,拿起針賊頭賊腦的往他的痛穴猛扎,哼!瞧他還能如何耀武揚威。
豈料霍鐵心僅是緊閉雙目額頭微微盜汗,雙拳緊握忍住痛楚,眉毛都不皺一下。多日來,面對她以行醫為虛、整人方法為實的搞鬼手段,已使他對疼痛的忍耐度大為提升。
好!她就要看看他能當啞巴到幾時,她要使出殺手鑽前,先清清喉嚨,再往他耳旁大喊:「小霍子。」接著她立刻-住自己的耳朵,免得被他震耳欲聾的咆哮回應給嚇壞。
想不到這一回霍鐵心僅移動眼珠子,冷淡的往她瞄一眼後,又歸回原位。
想她這般討好,他還是不理人,她不禁提起氣,凶巴巴的奚落他,「你幹什麼這麼無情?我最近安分得很,也沒惹事,已經收斂許多,你何必又給我臉色瞧?」說到後來都覺得自己很委屈。
「沒什麼,我在想別的事。」霍鐵心仍舊平淡的道。
「哼!了不起啊,到底什麼事?說來聽聽,我或許可以給你拿個主意。」
他挑高眉毛,為什麼他好像嗅到麻煩的氣味,「不用,不過是一些瑣碎的事罷了。」
「我知道,你一定擔心在你爹。」她自作聰明的猜測。
霍鐵心不想跟她抬槓,扯開話題,「我的腳如何了?」
「很好啊,看不出有何惡化的情況,一定是我配的新藥發揮療效了,現在只能靜觀其變。」
「是嗎?」
又是那副要死不活的鬼樣子,她真的看不下去了,霍鐵心應該跟她鬥嘴才是,而且看她的眼神一定要很嫌惡,微微的皺眉,彷彿她是大麻煩,而不是這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
「喂!與其擔心,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燈會,聽說今晚的煙火是商家贊助的,可是慷慨下足了本錢,十分精彩喔。」她誘邀他一同去觀賞。
來霍府有一個月之久,見他總是足不出戶,成天跟夥計討論公事,多餘時間就關在這房裡,怪不得脾住陰陽怪氣、暴烈剛強。
「同別人去吧!」他拒絕,也無心去參與她口中的慶典,因為那只會讓他更加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還說呢,我都還沒跟你算舊帳,你怎麼可以給展葉新任務?」說到這個她就有氣。
他淡漠的瞥她一眼,等待她發難。他可是應她的交代,去取回曼陀羅草。
她吸口氣,劈里啪啦的告狀,「他走之前竟然警告他的手下少接近我,因為我會御毒之術,是有名的毒魔女,結果一傳十、十傳百,霍府裡頭的奴僕,見我如見鬼,每每看到我拔腿就跑,像是有瘟神在後頭追,這還不打緊,還給我安個封號,說什麼是霍家最可怕的人。」
她氣得吹鬍子瞪眼,雙手揮舞、口沫橫飛的抱怨。真難為她這個青春少女竟被說成妖婆。
「你不是一向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他很少見她氣成如此。
「大家提防我跟什麼似的,這樣眾人都有所防範,捉弄起來,哪有樂趣可言。」
霍鐵心退一步打量起她的悍怒之姿,頓時冷硬的面容,豁然開朗,嘴角忍不住逸出一抹笑意——他還以為她尚有羞恥心,原來刁蠻女是因為底牌被掀,才會惱怒。
他實在太少覷她的刁頑性格了,那種唯我獨尊的人,絕對不會明白「禮義廉恥」這種美德。就好比她不瞭解他的幽暗心境——不想置身於廣大人群裡的矛盾,他的眼神瞬間灰黯。
「再笑一次嘛!」
他訝異地看向整個人枕趴在他身旁軟臥上,睜著銅鈴大眼、語帶撒嬌的刁蠻。
「再笑一次嘛!你笑起來很好看耶!」她露出編貝似的小虎牙,露出渴望眼神,真誠的衝著他笑,像雙被馴服的小野獸,烏黑顯亮的額前秀髮,令他有股想觸摸的衝動。
或許是敵對已久,關係一直處於惡劣的狀況之下,兩人少有心平氣和的交談,如今她擺出那麼純真的面容來稱讚他,加已自己的莫名念頭,霍鐵心蕭穆的俊顏,竟有絲紅赧。
心中那種無法解釋的唐突情緒,紛亂地干攫他正常的思維。恐怕自己對她的好感,正與日俱增,以一種他未察覺的速度攻佔他的心。
「淨說些不正經的話。」
她不以為忤,嘻嘻哈哈地道,「什麼正經?什麼不正經?我自幼在一堆江洋大盜中生活,耳濡月染下說話多少會粗俗些,這是很正常的啊,相反的我覺得你們山下的人才奇怪呢,每個人都那麼虛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腸子九拐十八彎的。」他掩飾狼狽,清清喉嚨正顏道。
「府裡誰又惹你了?」
「多得是!就說你表妹好了,在大家面前就一副溫柔婉約的樣子,見著我就冷嘲熱諷;管家也是,碰著我躬身作揖,背著我卻罵我妖女;連你那個娘,也是皮笑肉不笑,說我怪,他們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唯一只有展葉真心對她好,不過那也是為著他家少爺,有求於她。
這裡她是越待越不習慣,還是山上好,至少明槍明箭,還不會有個大冰臉,隨時隨地指責她。
霍鐵心聞言,不置可否,隱藏在禮教之下,最醜惡的人性是欺騙不了人。
「像我這樣離經背道的,有什麼不好,至少我不說謊、不工心計,我可以說是個坦蕩蕩的人。」
瞧她一臉沾沾自喜、得意有加的神色,果真是頑劣不受教,但又難以辯駁她的話,長久的相處,發現她除了刁蠻任性、好玩縱性外,卻也從未圖謀加害他,一開始她就表明自己絕非講理道義之輩,絲毫不加以掩飾。
該說她是真性情,還是狂妄無知,他這從小深受禮教浸淫之人,也無從斷下定論。
趁著他沉思之際,刁蠻爬起身走到他輪椅的背後,兩手握著輪椅的手把柄,開始往前推移。
「你做什麼?」他轉頭吃驚的問身後的人。
「推你去看煙花啊!」好像他問的多愚蠢似的。
「我可沒答應你。」事實上,他什麼地方都不想去,更何況讓她這個無法無天的人主導。
「由不得你囉!」她露出慣常的賊笑。
她的笑容讓霍鐵心感到心寒,果不其然,他又中了她的毒,四肢僵麻無力、真氣受阻無法施展輕功逃離。
見他暗自運氣,神色不悅,她佯裝無辜的道:「啊!我忘了告訴你,剛剛我幫你看病時,給你抹了一點『軟骨散』,這種藥不管是武林至尊還是市井小民,只要一沾染上,保證幾個時辰內都無法動彈,不過滲透的時間長了點,所以才跟你拉東扯西,你可不要見怪。」
氣極敗壞的霍鐵心,大為震怒,「快點解開。」他可以瞭解這藥確實比之前的任何藥都要強上幾倍,看來她是為了對付他而調配的。
「不要,誰教你為了保護家丁,把全部的人都從我身旁支開,既然如此,由你來陪我玩是再恰當不過了。」言語間有種說不出的快感。
他咬牙切齒的警告,「你敢?」沒想到稍一不慎,又上她當。
「哈,你好好笑,我做都做了,哪有什麼敢不敢?除非……」她緩緩的忖度。
「除非什麼?」看來這次非得依她,才能脫困。
還以為她會讓他有選擇的餘地,沒想到她說:「除非你肯扯破喉嚨大叫,讓下人來救你。讓他們瞧瞧,高高在上、威風凜凜,有王者之姿的霍鐵心,竟被困在一張椅子上,你猜他們會作何感想?」此刻的她,活脫脫是個小惡魔。
霍鐵心狂怒的瞇起眼,心中波濤洶湧,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斷。
「我數一、二、三,沒出聲,就是答應隨我到外頭走走囉!」
她盯著他盛滿怒氣的銳眼,慢條斯理、大膽的數著,「一、二、三。哪就是說你願意跟我到外頭走走囉!」
他生平第一次挫敗的悶聲不響,他竟再一次敗在這個刁蠻女手裡。
刁蠻,這名字取的還真是貼切。
步出霍府的一路上,家丁全傻眼的看著刁蠻明目張膽的推少爺離開,他們各個都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少爺竟要出家門,他已有兩三年沒踏出霍府一步,如今,卻要跟那個令人躲避不及的妖女出遊?
「表哥你身體尚未復原,這……」聞訊而來的施燕燕,柳眉微蹙、哀愁萬分的問道。其實她內心怨的是——許久未出家門一步、冷淡的霍鐵心,竟然要跟刁蠻一同外出,這口怨氣她難以下嚥。
她的行為並未博得霍鐵心作出任何表示,刁蠻見狀,立即自作主張,拍著胸脯,豪氣干雲的替他回答:「你不要擔心你表哥,有我在沒人能傷得了他。」
***
一年一度的燈火廟會,把城門內外輝映的通火通明,街頭巷尾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男男女女、扶老攜幼,把巷弄擠的水洩不通,處處燈籠高掛,喧囂不已。
「瞧瞧,等會兒廟會那兒有祭典,另一頭有雜耍、猜謎燈會,還有放煙火呢,好玩吧!」刁蠻興奮的邊說邊推著他走。
相較於她的快樂,霍鐵心只覺得尷尬,對迎面而來的詫異目光,感到刺眼。自從他雙腿有殘疾後,他已經見過太多這種眼光,他的尊嚴也為此被打擊的蕩然無存。
他迴避的板起臉孔,試圖用冰冷的閻羅臉擋住外界的目光。
「幹什麼繃著臉?出來是要玩的,誰教你臭著一張臉,想嚇誰啊?」
他嘔氣似的別開頭,不發一語,把眼光移至遠方。
「喂?我又哪裡惹你不高興?」
真要算起來,罪狀一長條,她還敢裝傻。「我想回去了。」
「什麼都還沒看到,你就想落跑,展葉離開前,還千拜託萬囑咐要我多陪陪你,代他照顧你呢!」想起那個老忠僕,要去執行霍鐵心賦予的新任務前,又在她面前玩起「自殘」的舊把戲,要她好好照顧他家的少爺,逼得她只好勉為其難的答應,沒辦法,她對軟弱的人一向沒轍。
「帶我出來拋頭露臉叫照顧我?」
「嘿!我想出來玩沒辦法丟你一個人在家,只好順便帶著你囉!」
原來如此,他當她那麼好心,肯帶個大累贅,原來全是責任問題,罷了!同她說理怎麼說也說不清,「推我也累了,你讓我回去吧!」
「不,一點都不累,這木椅很輕巧,推起你這昂藏之軀,一點也不費力,而且也很威風,你沒瞧見大家都在看我們嗎?」
看熱鬧的市井小民,莫不對著穿梭在街上的他們側目,不斷地頻頻回首。
他一聽,心裡直泛起疙瘩,屈辱感頓時開始作祟,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低吼:「那是他們在同情我。」輪椅的兩邊扶手,險些被他隱忍的力量給捏碎。
刁蠻凝視著宛如困獸般的霍鐵心,狼狽的有些憔悴。那個擁有萬貫財富、權傾江南的霍鐵心,對自己的殘疾原來是那麼自卑。虧她還興致勃勃的帶他一同出來,他卻覺得恥辱,這樣看來不就全是她的錯——她無奈的歎氣,卻說不出道歉的話來。
「鬧夠了沒?鬧夠了就推我回去。」他挫敗的道。
自己的好心被曲解,她實在不服氣,詭計多端的腦袋一轉,又有一套自己的見解。她對他的命令充耳不聞,逕自往人多的小攤子推去。
「你已經看夠我的笑話了吧!讓我回去。」礙於四肢受制於刁蠻,他只能作口舌之爭。
「你啊!真是臭美,誰說大家在看你了,其實他們是在看我呢!」
「看你?」
他看著她身穿土灰色的男裝,鬆鬆垮垮的,衣袖長過手背,兩條辮子垂掛在胸前,銅鈴般圓滾滾的大眼,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孩子般;路上的姑娘家誰不穿金戴銀,頭插髮髻裝點得柔美秀麗。相較之下,刁蠻屬於那種不起眼的村姑,跟省城的姑娘家一比,就好像小土蛋一般。
「你那是什麼眼神?我師父說相由心生,外表不過是虛假,腦袋裡頭才重要,我覺得我很可愛啊!而我師父雖然滿臉刀傷疤痕、又瞎眼,但她不辭辛苦養我長大,說她是最美麗的女人也不為過。」
「哼!」他撇過臉,不吭氣。
她又繼續數落,「而且你有什麼好讓人同情的,閣下富可敵國、資財巨萬,我想別人可能是覬覦你,嫉妒你的因素居多。」她又指著路邊衣衫襤褸的乞丐,「不然別人怎麼不去嫉妒他們。」
霍鐵心冷眼觀看,沉思不語。
「你看你穿的衣服還是用金絲編繡的,哪個不長眼的會同情你?要我就天天大搖大擺的走上好幾回,讓別人羨慕。我說的對不對?」
「強辭奪理。」他橫瞪她一眼,但又無法辯駁她,一碰到她這刁蠻女,他彷彿永遠居於下風,沒有翻身的一天。
遠方有個娃兒正哭著,看似他母親的婦人,禁不住他的哭鬧,遂買了根面捏的小猴子給他,娃兒立刻破涕為笑,歡天喜地的拉著婦人的手走遠。
刁蠻見狀,也上前跟小販買根捏面人,千挑萬選後,最後興沖沖的跑到他面前,自己愛不釋手,卻又滿臉惋惜地遞給他。
「喏,給你的,可別再不高興了喔!」
他睜大眼把她一臉的捨不得,看進眼裡。
難不成她把他當成三歲娃兒!?
「這可是我看過最漂亮的捏面人,算是我無理要求你出來的賠償品,你可別挑剔。」她說的很稀罕似的。
「就這麼一樣小玩意?」他哭笑不得。
「什麼?你想要兩根!?」她誤以為他還不滿足。
她的呼喊引起眾人觀望,大家就看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壯碩大男人,手裡握著小猴兒的捏面人,聽說他嫌一根不夠,還要買。大家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的討論著。
「你!」面對大家狐疑的眼神,他簡直要瘋掉了,這瘋丫頭!他忍氣吞聲的喝道:「還不快推我走。」
「遵命!」刁蠻說著就迅速往前推,衝開人牆,遠遠的拋離身後的流言蜚語。
她拚命的衝跑,俐落的轉個彎,往人群稀少的胡同裡鑽,把輪椅停在轉角處喘息,她上氣不接下氣,小心翼翼的張望,發現沒人注意,這才放心。
「呼!喘死了。」她拍著胸口。
霍鐵心也跟著她著急起來,不禁頻頻回頭。
「咦?想不到你還真的喜歡這玩意!?」
他聞言低頭看向她所指的,就見自己的手竟然還握著捏面人緊緊不放,好似怕人搶走。
定神一想,理智全回,這才發愣,方纔他急什麼?又看向自己手中的小猴兒。怔忡半晌後,驀地,他猛然爆出豪爽渾厚的笑聲。
這下換刁蠻發傻了,待她回心一想,反正大老爺開心嘛!也不由得跟著哈哈大笑。兩人一直笑到沒氣才停止。
雖然想佯裝起威嚴的表情,卻怎麼也遮掩不住嘴角狂洩的笑意,他搖頭,莫可奈何的訓誡:「你總是那麼亂來。」
她機靈的湊過去,頂撞他寬闊的肩膀,「這是不是讚美啊?」
「哼!」他好氣又好笑,語氣中卻有著莫可奈何的妥協,不再冷肅。
見他龍心大悅,她立即趁機討好,「那我們再去逛逛好不好?煙火都還沒看到呢!」
霍鐵心運行血氣,發覺她下的藥性已過,自己功力又可以收放自如,隨時可以運行輕功離開這煩人的輪椅,不受她控制。
「好啦!好啦?」她嘟嚷的要求,心下深知藥效已過,再重施故計,他必有防範,她只有低聲的哀求,露出可憐兮兮的小臉和晶瑩油亮的眼珠。
「真是胡鬧。」他別開臉,心中卻又被她無辜的容顏所撼動,那柔嫩的唇瓣若有似無的勾惑著他。
「走嘛!陪陪人家,我真的好無聊喔,每天哪兒都不能去。」
她心性好玩,一刻也不得閒,困在這實在是有些委屈,他沉默思忖,最後歎氣,妥協的悶著聲說:「要去還不快走。」
「真的嗎?太好了!」她歡呼的拍手,不避諱的擁抱住他的肩頭。
霍鐵心直到此刻,可以宣告完全被這小妖女吃定了,而且還享受起肩頭傳來的柔軟觸感。
他一路上們吃吃喝-,邊走邊逛,完全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他還不時讓她餵食,相處的十分融洽。
「你瞧瞧,那兒有豆腐花呢,我們去喝一碗。」
「府裡的甜品塞不住你的饞嘴嗎?」手上掛著小花糕,嘴裡嚼著麻花棒,還不滿足。
「有人陪著我吃比較香甜,以前有好吃的,我都會跟師父一同分享,現下在這兒孤獨得很,他們都怕我,沒人敢理我。」
雖想斥聲「報應」,他卻也不忍在她垮下來的小臉上,再添愁容。他只得道:「那以後我陪你不就成了。」
「真的?」她興奮的臉蛋,光彩熠熠的馬上撲到面前。
他不曉得自己怎麼會一時衝動脫口答應,不過現在見到她那麼高興,他也不好反悔,「是啊!」
「啊!今天真是我最快樂的日子。」她開懷的大笑。
真容易滿足,他發現這娃兒其實很容易哄騙,只要投其所好,她就會樂得跟個孩子似的。
是單純嗎?第一次,他覺得她很純真,而不是刁蠻妖邪。
「喂!你看看。」她突然指著午夜星空。
一陣震動後,轟隆隆的聲響、數不清的黃光,飛囂著劃破天空,紅、藍、綠……各色煙火在星空中爆裂,花瓣似的火花四射,光亮的映照著她酡紅的臉。
「很美吧!」她讚歎著。
霍鐵心但笑不語,犀利的眼光不知是在欣賞煙火還是她的臉。
「聽說煙火師是特地從宮廷借來的呢,還準備了好幾個月。你曉不曉得?」
他點頭,「是霍家長輩對宮廷有功,特以借給霍家的恩寵,每三年廟會慶典,霍家會主導包辦,大肆慶祝,你說我曉不曉得?」
「喔,原來就是你們霍家啊!你們是想藉著大慶典,招來各地人馬、促進商家繁榮,順道救濟貧苦,是不是?」她語氣故意裝得酸溜溜的調侃他。
霍鐵心凝視著煙火,嘴角微微上揚。「八九不離十。」
「嗯,想不到你還挺好心的,這種善舉真是令我好生敬佩,我簡直五體投地——」她滔滔不絕的巴結,雙手還搓揉起來。
「不用諂媚,有什麼要求,就說吧!」霍鐵心斜瞄她一眼,沒好氣的道。
「嘿!你又猜到了,我是想說既然那麼好看,不如我們明晚也來,好不好?」她吐吐舌尖,又抓抓頭。
他哼笑,事已至此,他還能說什麼,如她所說,他的自卑實在沒必要,有更多人遭遇比他還悲慘,至少他還有能力助人。
罷了!倘若老天真要他一輩子如此,他也認了。
幾年的愁雲慘霧,被她這一搞竟煙消雲散,這的確是讓人始料未及的。
她以他至為厭惡的方式出現在他面前,滿嘴妄言穢語、膽大包天、無禮囂張,是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喜歡的姑娘。想不到就因此而疏於防範,讓自己對她的好感,一點一滴的累積,纏圍著他的生活。
「我不答應行嗎?」他莫可奈何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