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不知道,我想做的不只是朋友……
本來,喬玲瓏超級期待手機響起這段旋律,但今天卻任它多響了幾聲才接。不知道為什麼,再聽這音樂時,她的心情不同了。
很矛盾,知道當年抱著她去保健室的人不是莊亦之以後,她的單戀好像有那麼一絲走味;可是,她已經把他擺在心裡這麼多年,又好像不是那麼容易割捨……
「喂?」十秒鐘之後,她才按下通話鍵懶懶地應聲。
「前幾天開會的時候,你沒看到我一直跟你打Pass嗎?」
「打什麼Pass。」她明知故問。有看到,只是故意忽略。
莊亦之在那頭鬼吼了聲,連珠炮似的埋怨她道:「你真的很遲鈍耶,我一直暗示你,要你跟沉春霏說話,誰知道你老不看我,顧著講話,你是真的沒看到我跟你使眼色嗎?開完會又急著走……」
「我忙著報告,而且我主管有事找我。」喬玲瓏沉著聲音解釋。
他嚷道:「就連那一點點時間都沒有嗎?我是想說會議之後,大家下班可以一起吃飯,你幫我約沉春霏一塊兒來,這樣比較自然。」
「學長,我不知道怎麼開口約她,之前就說過了,我跟她不熟。」
「但是你們在同一個單位,應該要熟。」他覺得她的回復只是一種推托。「不然,為了我,起碼你現在可以開始去跟她混熟!」
喬玲瓏從未發現莊亦之是這樣強人所難的人,但今天,他真讓她失望。
她不太高興地轉移話題。「學長,我記得你跟你們工程部的周小姐才分手一個多月吧?」舊情方去,就馬上有新目標了?他真是多情哪!
「不要提她,那女人不值得我留戀,太安靜了,跟她說話老吭不出什麼來,只會窩在家裡做家事,一點生活情趣都沒有。」他現在滿心想的都是沉春霏。「你到底要不要幫我介紹沉春霏啦?」
「我考慮看看。」喬玲瓏回他,語氣很敷衍。
聽了莊亦之剛剛說的那些話,她驀地感到氣憤。記得當初他還說那周小姐「文靜賢淑』,非常吸引他,這會兒反倒變成他嫌棄的理由?
「考慮看看?如果你還要考慮,我們朋友一場就到此為止。」莊亦之聽了大為光火,氣得撂話,但說完又態度一軟、動之以情。「玲瓏,你就幫幫忙嘛,只是牽個線而已,又不是要你去做壞事,嗯?」
「好啦!」她不耐煩地嚷了句。「你總要給我時間咩!」
「嗯嗯嗯。」他迭聲應著。「那我等你消息,OK?」
電話掛斷後,喬玲瓏支著下巴在桌前發呆。
她覺得自己突然變得好清醒。以前,莊亦之跟她提起一段段風流史的時候,她總是不斷在內心為他找理由,還懷著一絲絲等待,希望他有一天會考慮她。
現在她發覺,莊亦之的戀情不斷,根本是那堅強的劣根性使然。
假使有一天他真看上自己,那她是不是要抱著隨時會被三振出局的心理準備?
長髮甩了甩,她決定暫時不想莊亦之的事情。站起身來,她開始忙碌,在餐桌上擺了兩套餐具,再將叫來的外燴菜色整理上桌。
今天是杜磐石的生日。
她想,他自己可能也忘了,她也是接了母親的電話之後才知道。
他們的媽媽們可真有心,囑咐著、要他們別忘了一起度過這節日。
這次她倒是很聽媽媽的話,精心為他準備慶生。
他住到這裡來以後,喬玲瓏從來沒有為飲食煩惱過,托他的福,她連早、晚餐都很少吃外食,天天有他張羅準備著。老是讓他煮飯,偶爾她也該回饋一下。
杜磐石下班後直接到附近的游泳池游泳,回來後,看到那向來懶惰的丫頭居然準備起晚餐,他不禁意外地趨前調侃。
「你今天哪根筋不對了?竟然下廚煮飯--」他走近餐桌,瞧見那一桌子好看的菜色。「看不出來,功夫不賴嘛!」
「我叫外燴。」喬玲瓏白了他一眼。這傢伙,看不起她耶?不過那是應該的,她還真是沒那好功夫。
「外燴?」杜磐石狐疑地覷她一眼。「叫了這麼多,兩個人也吃不完吧!」
怪怪的。他瞧餐桌鋪了漂亮的桌布,還擺了兩根蠟燭。媽啊,現在是要吃燭光晚餐喔?
「吃不完也得吃,飯後還有一個十-的蛋糕咧!」隨後,她甜甜一笑。「生日快樂,恭喜你又老了一歲了。」
「你……」杜磐石瞬間愕然,半天說不出話。
除了意外,還有感動。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悉心準備、幫他過生日,以往在家時,他老媽頂多煮一碗豬腳麵線,象徵性地簡單打發。
後來他當兵、又在國外唸書幾年,所以已經好久沒過生日了。
「幹嘛?感動得說不出話喔?」喬玲瓏哈哈大笑。「你千萬別跟我說你真的很感動,不然我會覺得很噁心耶,哈!」
這點付出沒什麼嘛,她覺得這段時間他對自己不賴呀,前些日子甚至還給她不少溫情安慰,她喬玲瓏可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回報得心甘情願。
「沒有。」他否認他很感動,慢吞吞回道:「我只是害怕,怕吃不完會被你給宰了,可是全部吃完,我可能連續三天看到食物都會反胃。」
「沒那麼誇張吧?哈。」她-他一記,率先坐下,然後又突然想起什麼,她跳開、跑去找了個打火機,點燃燭台上的蠟燭,接著關了燈。
杜磐石坐下,緊抿著嘴唇,怕自己太高興讓她看出他的笑。
「吃飯吧!菜涼了就不好吃囉。」她坐定,拿起筷子,晃動的燭光照映著她愉快的臉,好像生日的人是她。
馬上,她又放下筷子猶豫地說:「喂,我覺得,我們先吃蛋糕好了?」
於是,她跑去端來蛋糕,一邊點亮蛋糕上的蠟燭,一邊問他:
「有沒有好浪漫啊?」她喜孜孜地,嘴巴咧得好大。
杜磐石看她反反覆覆,根本一點事先的規畫都沒有。「一點都不浪漫,到底要先吃飯、還是先吃蛋糕?」
「哼!」喬玲瓏皺眉努嘴。「先吃蛋糕。」
杜磐石哭笑不得,雙手乖乖地交疊桌面,任她這霸道的丫頭決定一切。
他看她點燃蠟燭之後,神聖般地兩手交握,好認真地開口唱歌。「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在她甜美的歌聲中,杜磐石胸臆瀰漫著一股喜悅的感覺,覺得不好意思、又覺得滿足愉快。
她以中文唱畢,又換唱英文;杜磐石看那燭光搖曳,看光影柔和了她的臉龐,看她唱歌時搖頭晃腦,看她的嘴唇、看她的笑……
視線,就這麼定在她不斷掀合的唇瓣上,移不開了。
胸腔一緊,他發現自己腦海裡起了奇怪的念頭-他竟然……在幻想那唇瓣的柔軟!他……怎麼搞的?!
這複雜詭異的心緒,在喬玲瓏歌聲結束之後,也驀地截斷。杜磐石沒再繼續想下去,因為她又嚷著說話。
「許願啊!」她笑嘻嘻地說。
「許願?」他一愣。「我沒準備欸。」
喬玲瓏噗哧笑了聲。「沒準備?那現在想啊。」
「現在想……」他當真嚴肅地思考起來。「你覺得,要許什麼願?」
「我怎麼知道。」喬玲瓏聞言,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她抱著肚子猛笑。「哈哈哈!是你的願望,又不是我的願望。反正你就許三個願吧,兩個要說出來,第三個藏心裡面。」
「兩個分給你,快想。」杜磐石索性慷慨分她兩個願望。
「不行、不行!」喬玲瓏笑著頻頻搖頭。「哪有人把願望分給別人的?你自己許吧!」
杜磐石一歎,隨便想了幾件,然後對著蛋糕、雙手合十,挺認真地閉眼默許了起來。
她看著他的臉,發現他嚴肅的模樣其實真好看。她微笑凝視他臉龐的線條,看他長而濃密的睫毛……入了神。
杜磐石霍地睜開眼睛,她慌亂地收回視線,但瞳眸裡掠過的那絲狼狽與無措,仍落入他眼底。
他目光如炬,斜勾起嘴角。「喬小姐,你在偷看我?」
「哪有!」她馬上否認,瞬間燒燙了一張臉。
「唔……沒有嗎?」杜磐石撫著下巴沉吟,故意教她更緊張。
暗戀烏龍真相大白之後,他很清楚感覺出,兩人之間變得彆扭了,怎麼看對方都覺得怪怪的。喬玲瓏看他的眼神……也不太一樣。
她會不會……有那麼點愛慕起他了?
會嗎?可能嗎?他臆測著、想像著……
喬玲瓏神色挺不自在,忙扯開話題。「你……許了什麼?要講兩個喔!」
「一個幫我爸媽許,一個幫你許了。」
「幫你爸媽許身體健康唄?」她猜都猜得出來。不過,幫她許?他還真大方、對她真好咧。「那幫我許什麼願?」
「博得莊亦之的青睞啊!」他輕描淡寫。儘管許願時並不由衷,但他真的幫她許了。
喬玲瓏表情一僵,沉默盯著他。
「怎麼?」瞧她臉色怪怪的。「這樣不好?」
「不……」她嘴角蠕動了幾下,換上一張大而化之的表情。「哎呀,甭幫我許那種願望,我每年生日都許、看到流星也許、轉寄連鎖電子郵件也許,還不是從來沒實現。」她揮揮手,毫不在意,然後開始幫他切蛋糕。
嚴格來說,她覺得再也不想傻傻地一次次許下這種願望了。
她轉移話題,對他第三個願望好奇了起來。「那沒說出來的那一個呢?」
會不會……是關於沉春霏?他希望自己單戀成功、開花結果、心心相印,永浴愛河……噢不,她愈想愈不開心了。
杜磐石納悶道:「你不是說,第三個願望不能說出來?」
「我想知道。」她又端起女霸王的架勢。
「不告訴你。」杜磐石促狹地一笑。
「杜磐石!」她威嚇著,橫眉豎眼地。「你敢不說?」
他沒好氣瞪她一眼,假裝屈服。「第三個願望就是……給我更多個願望。」
其實許第三個願望的那瞬間,劃過腦海的,不是沉春霏、也不是關於他自己;不是名利財富、平安健康,當然也不會是世界和平,而是--喬玲瓏要幸福快樂。他是這麼想,所以許了這個願。
喬玲瓏聽罷,頓時傻了傻。「你真貪心。我還以為……』她說了一半便打住。
「以為什麼?」杜磐石挑眉睨她。
喬玲瓏訕訕地說完:「以為你會許……可以跟沉春霏戀愛、結婚。」
「我不會許那樣的願。」他笑著垂下眼,淡淡說道。
一桌子的菜當然沒吃完,蠟燭才燒到一半,兩個人就大呼投降,放棄虐待自己的胃。
餐桌邊,燭光輝映,兩人各據一方。餘興節目是輕柔的音樂,加上一瓶紅酒。
I was dancing with my darling to the Tennessee Waltz……
音響傳出一曲西洋老歌「田納西華爾滋」,旋律優美,令人陶醉,亦勾起他們多年前的一樁記憶。
「還記得華爾滋嗎?」杜磐石帶著一絲興奮。
「當然記得。」喬玲瓏大聲一笑。「哈!我十八歲那一年,我媽說要送我去學美姿美儀,結果是送去學國際標準舞,你媽看了也覺得有趣,把你硬押著送來跟我一起學。」
杜磐石接口。「沒錯,當時覺得真是好恥辱,那時候整個舞蹈社裡,就只有我一個男的。」
「你很吃香啊,很多女生要跟你對跳耶。」她想起就覺得好笑,每次上課他老是被逼著跳足幾個鐘頭、腰差點斷掉。
回憶讓兩人泛起微笑,他臨時起意。「溫習一下?」
「嗯。」紅酒在她血液裡發酵,喬玲瓏一張臉蛋酡紅,將手遞給他。
杜磐石將她牽起,拉著她左手搭上他臂膀、右手放進他手掌中。他右手越過她腋下,手掌輕扶她的背,在一曲Tennessee Waltz中,隨慢調節拍滑動舞步。
音樂、燭光,伴著時而優美旋轉的身影。喬玲瓏多年未溫習,舞步已經生澀,他卻帶得不錯,側行步、翼步、右旋轉步……動作如流水般順暢、優美,如波浪般接連起伏。
「你知道嗎?很多男人不喜歡老婆婚後學跳舞。」他低頭對她說。
「為什麼?」
「因為肢體的接觸,最容易發生曖昧不明的情愫。男人怕老婆學跳舞之後,跟跳舞的對象偷情。」他解釋的口氣很正經,像在敘述一件國家大事。
不過……
「喔,呵呵。」喬玲瓏訕笑,心跳漏了一小拍。
他們不正肢體接觸著嗎?這樣的確很親暱,如他所說的,可能曖昧。
空氣開始有些悶窒,她開始覺得不自在--怎麼覺得……心跳的感覺好強烈?
當然本來就該有心跳,她是活人、又不是死人。但是,太強烈了,第一次這樣清晰地感覺心臟在跳動著,為了這當下的親暱而緊張無措。
跟莊亦之站得很近時也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她怎麼了?她記得青春期已經過了很久,不該像個小女生手足無措啊,更何況春天也還沒到。
她盯著他的臉,心版一陣抽動。完了!她對他起了化學作用?!
「以前學跳舞的時候,我們好像從來不曾對跳?」杜磐石回想著。
「嗯。」喬玲瓏垂下臉蛋,藏起自己閃爍的眸光。「不過我記得迎新舞會上,是你跟我跳第一支舞。」
她也想起這結實的臂膀曾經抱著她,把她送到保健室去。原來,她單戀半天,還戀錯了胳臂。是他的這雙胳臂,溫暖自己那時的一顆少女心。
杜磐石的胸口顫動,他在笑。
喬玲瓏納悶地仰頭看他。「笑什麼?」
他笑著解釋。「因為那時沒人跟你邀舞。哈!你太矮啦,沒人注意到你。如果我不跟你跳,你豈不是很可憐?」
「哼。謝謝你的同情喔。」她冷冷說著。
「我當然要同情你,何況你媽、我媽老是要咱們照顧對方。」他笑歎。「我們之間就好像兄妹一樣,你沒哥哥、我沒有妹妹,剛剛好。」他覺得十分溫馨。
兄妹?喬玲瓏聽他這樣說,心頭不禁悶了起來。
不能更多嗎?
霍地,她為自己這想法嚇了一跳。
她怎麼會開始希望他們之間,能夠比兄妹之情還多一些……多一些其它的情感呢?!
她的舞步開始凌亂,變得很不專心。最後,她停下腳步。
「不跳了?」他問。
「這首歌不適合跳華爾滋。」她隨口塘塞,移開步伐去收拾桌面,將杯盤收到廚房去。
燭光滅了,日光燈亮了,所有浪漫的氛圍都消失殆盡,只剩下音響兀自播放著悠悠旋律。
杜磐石看著空蕩蕩的餐桌、看著她站在流理台的背影,驀地覺得好失落……
杜磐石準備熄燈就寢,他平躺在沙發上,這時,喬玲瓏開了房門,往沙發這兒施施晃來。
「你要睡沙發啊?」她站在他面前問道。
「嗯?」他感到不解,她什麼時候關心起他要睡哪了?向來他就只有睡沙發的份啊。
她看他一臉呆愣,彆扭地說:「寒流來耶,會感冒啦!」
「那又怎樣?」他還是不僅。
「去房間睡啊,睡這裡太冷了。」她會被他氣死,怎麼這麼笨?她良心發現不行嗎?!
「嘿嘿嘿!」杜磐石突然賊笑了起來。「是你邀我進你香閨的,可不是我有意圖唷。」
喬玲瓏凶巴巴地斥道:「去你的,小時候又不是沒有睡在一起過,前些天也睡了一次啊,又沒怎樣!」
「要會『怎樣』的話,你媽跟我媽會放鞭炮,還會高興得開始準備結婚請客、印喜帖。」他邊說,已經抱起客廳沙發上的枕頭,往她房門走去。
「搞不好還去準備小孩子的尿布、奶瓶。」喬玲瓏跟著進房,率先爬上床去,讓出好大一塊位置給他。
「喏,睡這兒,夠大夠舒服吧。」她拍拍旁邊的位置,然後把棉被拉到下巴,也不忘留一半被子給他。
杜磐石裝模作樣、以極度感激的玩笑語氣回道:「絕對比沙發舒服。」
他在床上躺下、蓋好棉被,兩人很有默契地各自翻身側臥,背對著背,頗有劃分楚河漢界的味道。
許久,喬玲瓏始終睜著眼沒入眠。
床頭燈光暈黃,四周靜悄悄地,只有兩人微微的呼吸聲。
喬玲瓏突然開口。「喂!」
「嗯?」他含糊應話。
「我可以靠著你的背睡覺嗎?」喬玲瓏話說出口,心臟猛烈鼓動。她好像已經無法很自然地跟他說話,以往的親密,如今變了調,好似摻雜了一種……曖昧。
杜磐石聞言心底一震,半晌才回話。「幹嘛,拿我當莊亦之的替身?」他故作輕鬆。
其實,他已察覺兩人之間在改變,或許,只是不願意去打破自然沿襲下來的關係吧,所以有好多感覺都憋著、藏著,不願去正視。
喬玲瓏嚷嚷,不理會他說的替身玩笑。「會冷啦。」她已經翻了個身,側過來賴皮地把臉頰貼上他背脊了。
杜磐石沒說話,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讓她舒舒服服地抵著自己的背。
他微笑,然後合眼,想起她上次幫他蓋被,也想起多年以前露營時的那個溫暖睡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