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
雖然已是四月天,英國的氣候仍不如台灣那麼溫暖。
兩個月前,愉恩一聲不響的留下封信,獨自一人跑到英國,這個舉動在台灣引起不小風波,除了兩家人陷入瘋狂外,網路上還傳出她是到國外待產的八卦新聞,讓她哭笑不得。
不管怎麼傳都行,反正她已經脫離那個到處有人認得她的地方。在這裡她有充分的自由,想到哪就到哪,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就算她不講話也沒關係。走在街上不會有人認得她,這才是她所想要追求的自由。
愉恩寫了mail告知兩方家長她的去處,並請正巧在倫敦遊學的中學同學王培蘭和她拍了一些旅遊照,強烈表示想獨處的心願,好不容易才讓兩方家長安心,有條件的答應她留在倫敦。
剛開始有培蘭的照顧還算能適應,但一等她的遊學結束後,便剩她一個人留在倫敦,自在的享受她所擁有的私人時光。
愉恩已經有好幾年不曾如此輕鬆,打從她踏入演藝圈後,她便每天生活在水銀燈下,每回出國都是因為工作,壓根沒有時間遊樂。
這回在倫敦可不一樣了,她買了架數位相機,每到一個新地點第一件事就是拍下照片,然後透過網路傳回台灣,所有家人看著照片裡的她恢復了往日的笑顏,不得不同意她的說法,離開台灣對她而言是件好事。
但是沒有辦法與人溝通仍是愉恩心底的痛。那一晚在餐廳裡,那個男人用力推開她的動作,讓她難過了好一陣子,雖然她不該冒失的撞上他,但是加上先前和那香港惡女的對峙,被討厭的感覺在她心裡揮之不去。
總之,離開了是好事,至少在這裡所認識的英國人比香港人和日本人和善多了。
在倫敦玩了兩個月,愉恩決定往北走。
她搭機抵達愛丁堡,在那裡住了三天,第四天一早她提著整理好的行李,愉快的前往租車公司拿車,打算繼續她的蘇格蘭探險之旅。
臉上掛著迷人笑容的愉恩一進租車公司,接待人員很快的領她至停車處,並向她解釋規章,檢查她的國際駕照,從頭到尾她只點頭或搖頭便順利完成租車。
不過此時租車公司的服務處有突發狀況產生……
※ ※ ※
「什麼?」
立澤眉尾一挑,不悅的神情讓服務小姐嚇了一跳。她印象中的日本人都是親切有禮的,這位西蒙先生卻是個例外。
「抱歉!我們馬上幫你處理這狀況。」
「我只要我訂的那輛車,別的免談!」
若不是覺得開車在時間上可以有較多的自由與便利,他早就去搭乘大眾運輸工具,沒想到這麼大的租車公司竟會將他訂的車和別人的弄混。
離午餐邀約只剩三個小時,他必須早點抵達格拉斯哥,沒時間再傻傻等待了。立澤索性跟在服務人員身後走到停車場,看見他預定的那輛黑色房車旁圍繞了幾個人,還有那個搶先他一步將車租走的女子。
外頭氣溫只有六七度,她戴著一頂咖啡色的毛線帽,微髻的黑髮技散在背後。她穿著大衣,看不出身材曲線,但是那一頭黑亮的髮絲足以吸引眾人的目光,他也不例外。
當那名女子轉身看向立澤時,四目交接的瞬間,他立刻認出她來——是那個有一面之緣的啞巴美女。
愉恩正高興一切進行順利,就在熱心的服務人員幫她將行李提上車時,突然跑來一位一臉倉皇的小姐告訴他們出了問題。
「怎麼辦?我們把兩輛車子的預定弄錯了,同時有兩個人訂這品牌的車子,因為他們的路線都一樣,所以搞混了,只留了一輛車。」
「可不可以請那位先生再挑別的車呢?」
「不,那名先生很堅持要這輛車。」
「可是行李都搬上去了……」
通常會租這種高級車的人來頭都不小,得罪哪一方都不好,正當大家陷入為難時,一個冷然的聲音響起——
「可以快一點嗎?我趕時間。」
愉恩抬眼循聲望去,發現說話者是名亞裔男子,隨著那名男子走近,她覺得這人有點眼熟。
「對不起,因為這位小姐的行李已經搬上車了,所以……」
「那我來跟她談。」
立澤有些訝異怎麼會在這裡遇見她,她不是不能說話嗎?竟然還一個人跑到英國來旅行?
「我是西蒙立澤。」他講著一日流利的英文。「我記得我見過你,在台灣的餐廳裡,你還記得嗎?」
是他!愉恩的眼睛問了一下,西蒙立澤……就是那個推了她一把的男人。
「你也要去格拉斯哥?」
不能請話,偷恩只好點頭。
「你介意換一輛車嗎?!」
為什麼?她抬起頭不服氣的望著他。她付的錢可沒比他少啊!
「好吧,看來你是不想換。」立澤扯了下嘴角,雙手一攤,一副無奈的模樣。「你一個人自助旅行?」
幹嘛這麼瞧不起人的眼神?愉恩忍不住瞪他一眼,但接著想起白已有「難言」之隱,希望他不要記得她是個啞巴才好。
「你有特定的目的地嗎?給我你的行程表。」等不及她遞過來,他大手一伸主動拿了過去。
愉恩根本來不及阻止,手上的租車證明和行程表就落在他手上了。
「嗯……」他一面看,一面點頭。
她心頭湧現一股不安,彷彿生殺大權就在他手上。
「好吧,我帶你去!」
※ ※ ※
「……我的名字是西蒙立澤,日本人。」立澤雙手握著方向盤,邊開車邊自我介紹。
身邊的美人兒一直對著駕駛座投以渴望的眼神,這讓他有點想笑。
日本人都這麼瞧不起女人嗎?瞧他那得意樣!駕駛座的位置本來應讀是她的。愉恩嚥下一口悶氣,將目光從他的身上挪開。
來到英國這段時間,沒有幾個人知道她不能說話,人們多半把她的沉默想成是東方女子的含蓄表現,哪知道會遇見這個她在台灣不小心撞到的倭寇。
「你在生氣嗎?」見她沒有反應,立澤聳聳肩繼續說:「你應該知道一個女孩子獨自旅遊是很危險的,尤其……」他用下巴朝她點了一下 ,「你這樣的狀況比一般人還不安全。」
哪會!她不過是說不出話而已。愉恩在心裡大聲抗議。
她早就把所有的相關資料都查清楚,計畫要去的旅遊景點都很安全,而且她只打算白天出遊,晚上便回飯店休息,根本不可能會遇到什麼危險。
好不容易才脫離了家人過度的呵護,沒想到會在愛丁堡遇到愛管閒事的日本人,明知道她沒辦法說話,也不管她答不答應就自己決定了一切。
「我很榮幸邀請到這位美麗的小姐加入我的旅程,所以請取消她的預定,由我來負擔她的租車費用。」
他說這話那惱人的語氣,根本是在向租車公司的人暗示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曖昧,偏偏她又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硬著頭皮接受他開出的條件,由他來當她的司機。
所幸到格拉斯哥的路程的莫一個半小時,還算是可以忍受的範圍,明天到伯斯也是差不多的時間,只要忍過這三小時就沒事了,西蒙立澤打算到伯斯就搭機飛回倫敦,之後她便可以擺脫這個討厭鬼,自己駕車,看是要去亞伯丁還是印威內斯旅行。
還好西蒙立澤不是個多話的人,畢竟面對一個啞巴只能唱獨腳戲也沒什麼意思,除了一開始上路講了幾句話,接著車子裡便陷入一片靜默。
愉恩將目光移向窗外,偶爾拿起數位相機拍拍四周的景象,幾次回頭都見他在看表。其實他開得並不快,如果他趕時間的話,再開快一點也沒有關係;這種速度很難不讓她聯想到是因為她坐在車裡,所以他才放慢行車速度。
他會有這麼好心嗎?雖然她很懷疑,不過男人有時候會有那種無聊的騎士精神,搞不好西蒙立澤真把她當成嬌滴滴的千金小姐,怕車速過快會驚嚇到她。
你若是趕時間的話,可以開快一點。
一張寫著兩句英文的紙條遞到他面前,立澤側頭望了她一眼,突然給她一個笑容。
糟糕!這男人笑起來有酒窩!
愉恩趕緊把視線轉向窗外,感覺心跳和車速一樣變快。
「我很高興旅途上還有美女相伴。」
這句話算是讚美吧?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只好勉強點頭。
其實西蒙立澤長相不差,像金城武配竹野內豐加上反叮隆史的綜合體。他還有一對雙眼皮桃花眼,看著人的時候像是在跟人拋媚眼,但抿緊的唇辦減弱了那雙眼的媚態,反倒加了幾分男人味。
自從失去聲音後,愉恩養成了觀察別人的習慣,有時候可從一個人的外表看出他真實的個性,正所謂「相由心生」。
雖然西蒙立澤作風霸道了點,但他舉止還算有禮,談吐也不顯油腔滑調,應該有很多女人會喜歡這種男人才對,他怎麼會願意與她同車呢?
這讓她有些想不透,他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在路上把美眉的人,在異鄉與陌生人搭訕應該不是他這種人會做的事。
立澤從鏡子裡瞥見她帶著懷疑的眼神,彷彿看出她的疑惑,笑著說:「沒什麼好奇怪的,你是個美女,我要是不樂意當你的免費司機才奇怪,我可是個正常的男人。」
這個有著一雙大眼睛的台灣女子,第一次見面時撞進他懷裡,帶給他的印象極深,雖然他不相信命運,但是兩個不同國籍的人竟會在第三個國家再次相遇,他只覺得該把握住這個機會。
就只是這麼簡單!
立澤並不否認自己喜歡這一型的女子,美麗典雅,最重要的是……她安靜,他喜歡安靜的女人。
一個多小時後他們來到格拉斯哥,立澤的話突然多了起來,告訴她有關格拉斯哥的風土人情。
抵達他們下榻的飯店後,即使他在趕時間,他還是體貼的陪她進飯店,幫無法說話的她辦理住房手續。
「你一個人出去小心點,旅遊手冊都帶齊了吧?」
愉恩只覺得有些尷尬,任誰都看得出來櫃檯小姐對立澤有興趣,尤其她們在知道兩人是分房住後,臉上的笑意更是燦爛,在他詢問是否有旅遊簡介時,她們爭先恐後的拿出印刷精美的簡介給他,幾雙勾魂眼還不停的對他放電,但他好像一點感覺也沒有,還是他早已習慣這種注目?
她承認西蒙立澤看起來的確不比歐洲帥哥差,尤其那充滿東方神秘色彩的黑眸更是吸引人,也難怪那幾個櫃檯小姐一臉暈陶陶。
「晚上八點好嗎?」辦好住房手續,立澤提著公事包轉身面對她。
愉思不瞭解他的意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今晚一起吃飯,八點。」
可是我……她還來不及打手勢拒絕,他又開口說話。
[Bye-Bye!」說完,他低頭在她臉頰印上一吻,然後提著公事包頭也不回的離去。
可惡!他怎麼可以沒有經過同意就偷吻她的臉頰,也許那只是禮貌的表示,但是他應該知道她不是西方人啊!
看見櫃檯小姐愛慕的表情轉成了自討沒趣,愉恩又沒法解釋,真是啞巴吃黃連!
看來這個西蒙立澤並不安全,好不容易出來度個假,竟然讓一個認識沒多久的日本人牽著鼻子走,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 ※ ※
格拉斯哥是一個港市,商業繁榮,但吸引愉恩的卻是坐落在市郊的克維因葛洛夫公園裡的美術館,許多文藝復興時代的藝術家作品都在此處,前陣子在台灣風靡一時的達利作品也在此展出。
館內豐富的收藏讓愉恩忘了一切,盡情的欣賞這些美麗的藝術品。
美術館離市區並不遠,逛完美術館再回到市區閒晃,很快的一下午就過去了,回到飯店時她已是又餓又累,本想待在房裡隨便吃個晚餐,然後一覺到天明,但隨即想起立澤的八點之約。
愉恩趴在沙發上,她沒什麼約會經驗,一直以來,她身邊總是有一堆人圍繞著,每回出門也有弟弟妹妹陪著,明星的身份讓她不管出入哪裡,總會被記者寫得亂七八糟,所以她根本不敢也沒有機會和男性友人單獨的會。
不過,就算她想一嘗和異性的會的滋味,也沒必要跟自己的「司機」約會吧?
西蒙立澤對於她而言只是個免費的司機,而且她又不能說話,一起吃飯他不嫌無聊嗎?面對著一個無法言語的人……
愉思不得不承認有些自卑,打從她再也發不出聲音後,在她身上從未有過的自卑竟然冒了出來。從小她總是所有人羨慕的對象,她無論做什麼事都是信心滿滿,胸有成竹,但是她卻開始自卑起來,即使逃出台灣,仍逃不出這個心裡的陰影。
一想及此,她忍不住又要歎氣。
如果她能說話,該有多好!
八點整,門鈴聲響起,愉恩拿起準備好的紙筆應門。
「準備好了嗎?」立澤微笑的問。
她顯然洗過澡,身上有著香皂清新的味道,發尾也有些濕潤,雖然脂粉未施,絲毫無損她的美麗。
立澤穿著簡便的外出服,原本梳得整整齊齊的爰絲顯得有些凌亂,看起來桀驚不馴。
是同一個人沒錯,可是差別還真是大。
雖然她喜歡文質彬彬的男人,但是他這副打扮也滿不錯的。愉恩暗忖。
她把手中的紙張通到他面前,他低頭瞥了一眼。
「太累了!不想出去吃?」
她點點頭,在格拉斯哥進了一天,她已經耗盡了力氣,沒辦法再正襟危坐的對著這個男人吃上一頓磨人的晚餐,她寧可留在房裡點餐配電視。
「那好。」立澤指了指她身後,她不自覺的回頭一看,他立刻推著她走入房間。
「那我們就待在你房裡吃吧!我也累了,不想花時間外出吃舨。但不能讓你這個講不出話的人打電話點菜,還是由我代勞,看在我今天當你司機的份上,陪我吃頓飯不算過分。」
愉恩真不敢相信他竟然直闖她的房間,即使客廳和臥室是分開的,但他也不能就這樣闖進來啊!
她急忙拿起筆在紙上寫下抗議,但身子還是被他推坐進沙發,即使她不停的揮手,他卻一點也不以為意。
立澤拿起電話就撥,她只能聽著他和服務人員對話,在他問她「吃不吃牛肉」、「要不要雙份起司」之類的問題時,回以點頭或搖頭。
她又輸了一次。
愉恩有點沮喪的從沙發上滑坐到地毯,沒想到立澤拿起紙筆,跟著她一起坐在地毯上。
「聊聊天吧!」他微笑的說。
不瞭解他為什麼對她總是如此注意,她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接著把筆塞進她手裡,催促她用寫的。
不,她寧願打字。愉恩伸手拉過桌上的筆記型電腦,放在她曲起的膝蓋上。
「為什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立澤開始找尋話題。
觀光。
「一個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觀光?」
聽見聲音在耳畔響起,她不假思索的轉頭,紅唇正好擦過他的臉頰。
喝! 愉恩倒抽一口氣,連忙將目光轉回電腦上,手指微微顫抖的打出一句話:
「你不也是一個人?」
「我是來工作的。」他直盯著她的側臉。
對不起,撞到你的事我還沒跟你道過歉。她想起自己該說聲抱歉。
「就當是美女投懷送抱好了!」他笑著說。
聞言,愉恩忘了剛才的事,一時失察,轉頭想瞪他一眼。
誰知她這一轉頭,唇瓣便正正的貼上他的雙唇。立澤這次不似剛才亳無反應,反而伸手捧住她的頭,加深這個吻。
出乎意料的,這個吻並沒有讓她心生不悅,濕潤柔軟的舌頭探進她嘴裡,輕輕的誘惑著。
他的吻好甜、好溫柔,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閉上眼睛,沉醉在他的吻裡。
不知何時,這個纏綿的吻從她唇瓣緩緩移向她的臉頰、她的耳朵,而她也不反抗的讓他吻。
從小到大,有許多人愛慕著她,但她卻沒有談過一次戀愛,人人都以為她高不可攀,沒人敢放膽來追,就算真有人展開猛烈追求,可她忙於工作,連覺都沒得好睡,哪還有談戀愛的時間。
她拍過的幾部電影裡,都有接吻鏡頭,但為了保住她的玉女形象,唱片公司堅持要借位拍攝,所以她的初吻未曾給過人,直到這個才認識一天的男人奪走。
她……到底是怎麼了?
輕柔的吻移到她的耳垂嚙咬,混著粗濁的呼吸,她不碓定自己聽見了什麼。
「……我一直在想,吻你會是什麼感覺……」
天!她腦子一片混亂。
愉恩極力想聽清楚他說的話,可是他邊說邊輕咬她敏感的耳垂,讓她無法集中注意力。
「你好安靜,我喜歡安靜的女人。」
這是什麼意思?告白嗎?
他喜歡她?因為她是個啞巴!
明白他話中之意後,她不知打哪生出力氣用力推開他,立澤一臉不解的望著雙頰泛紅的她。
她抓過滑到地上的筆記型電腦,快速的打出一串字。
你喜歡我是因為我不能說話?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女人就是這麼斤斤計較。
立澤也沒想到會脫口說出喜歡她,只是先前被她的唇瓣擦過臉頰,忍不住想確認那瞬間的刺激感是否真實存在,才會吻上她的唇。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她吻起來的感覺很棒。
瞥見她臉上有受傷的表情,立澤想再多說一些,可惜他不擅長甜言蜜語。對於女人他總是少言,若不是因為她無法說話,他的話也不會因此增多。
他伸手想撫上她臉頰,門鈴聲卻在此時再次響起。
應該是服務生送晚餐來了,他只好將話吞回肚裡。
愉恩從那一吻後開始失神,立澤也好不到哪裡去,腦袋裡直想著該說些什麼才好。房裡的氣氛沉默中帶著詭異,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