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逗魔心 第六章
    麒麟基地

    「很快會得到解決的……」

    「放心吧……」

    一串低低的呢喃聲忽歇、忽揚的從指揮室裡頭幽恍地飄蕩出來,很不真切,好些句子都聽不清楚。但絕對可以確定的一件事,那就是這股幽恍之調必然是出自魔巖口中,因為這種幽緲的聲音唯有他才能夠擁有。

    意菲戰戰兢兢地來到門前,就輾轉聽見這一串異於尋常的呢喃聲,跨出去的步伐不自覺放得更輕、更慢了。

    很奇怪?一向戒備森嚴的指揮室今天管制得很鬆散,一路走進來,守哨的兵士給了她很多的方便與自由,完全沒有前些日子的緊迫盯人。

    結果一來到指揮室門前,從未開緊的門縫中又得到這份預料外的大驚奇,她瞧見了不可思議的一幕,會嗎?指揮室裡的那個人會是那名宛若惡魔轉世的邪靈嗎?

    磨巖,向來陰邪的面孔不再具有任何的威嚇性,收斂邪氣後的年輕臉孔顯得是那般的怡然且……可親。

    他正蹲在一支毛色黑亮的大狼犬面前,不斷撫著它的脖子,逗弄著它玩,而那支威猛無比的高大狼犬則溫馴地趴在他跟前,靜靜聆聽他說話。

    她該不是眼花了吧,抑或是根本沒睡醒,這才會瞧見這不可思議的景象。一向剛愎自負的狂人也有軟弱的時候,和尋常人一樣,需要抒解胸中抑鬱——別怪她,是很難想像孤星也需要有人相伴,而且他所選擇的傾吐對像還不是週遭的朋友或部屬,是一支不會回話的動物。該說是他保護得密實,還是:他根本不信人心?

    兩種疑惑,卻同時牽扯起一股悲哀之情,為他。

    意菲就這麼呆望著那張卸下面具後所呈現的真實面容

    虛恍地,她漸漸抗拒不了那張俊美臉龐所逸散出的特殊魔力。

    心,不僅開始微微掀動著……

    而且會痛!

    不暇思索地就伸手想推開門,想去撫慰他——後頭突然有支大掌搭住她的肩。

    意菲一驚!

    「噓!」況傑快一步-住她的唇,阻止她出聲驚擾到裡頭的人。

    是況傑,意菲吊在半空的心才放了下來。況傑又比了比離開的手勢,她點頭示意後隨即跟著他走向迴廊的另一端。

    「剛才嚇著你了。」來到屬於他的辦公室,況傑一邊倒水,一邊道著歉。「情非得已,請你見諒。」

    她明-,也沒心思去計較,好奇的是他怎麼會主動找她?記得他可是魔巖最倚重的心腹,她剛踏進麒麟基地時,況傑總是小心翼翼地防衛著她。

    「突然間找我來,有事?」這情景擺明了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況傑沒答腔,只用一對異常炯亮的目光探望她,彷彿在尋找什麼,又在確定什麼一樣。

    這麼詭異的打量,讓人很不舒服。

    「你——」意菲才要問,況傑又搶了先。

    「三少爺剛才在指揮室裡頭的情況,你都瞧見了吧!」那一對探索的眸光不曾稍減半分,反而瞧得更仔細,不願疏漏掉一分一毫。「告訴我,你看了之後有什麼感覺?」口吻略顯激動。

    「感覺?」意菲一怔,不懂這唐突的問話代表什麼涵義。

    況傑很快又自答道:「我想你一定不敢相信,剛才在指揮室裡頭的是魔巖,你印象中的毒辣惡魔。」

    翦水雙瞳翕了翕,她反問,不再處於被動狀態。

    「你倒像是習慣了一般。」這男人有什麼企圖。

    況傑咬著下唇,食指不自覺的輕敵桌面,洩漏出看似從容的表相下其實也是緊張的。

    過了半天他才道:「我跟隨他二十七年,幾乎從他出生那一刻起就隨侍左右,至少是比你們瞭解一些。」濃黑的眼睜閃爍著焦躁,又見他深吸幾口氣後,才壯士斷腕般地決定再開口。「這是他的習慣,但他自己卻不自覺,總在相隔一段時間,他心裡有解決不了的事情時,他就會找紫旋傾吐煩鬱,恢復自我。」

    「恢復自我?」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殘酷而沒有理性,魔巖當然也不例外。」

    他話中有話——意菲感覺到了。

    況傑回視她絕塵的美貌,雖然這女人外表看似荏弱,但自然流瀉出的慧黠與剛毅絕對屬於巾幗之輩。

    「你想不想知道這其中內情。」而他正打算藉助她的智慧。

    「你特地把我找來這裡,不就已經打定主意告訴我-內情。」

    況傑機賞一笑。「沒錯,而且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這我不敢保證。」她不會讓人利用。「端看你所說的內容究竟是什麼。」

    深沉的眼思考了一會兒,極端的矛盾在他心中拉鋸,終究,他還是決定放手一博。

    事到如今,險棋不出,其結果將是同歸於盡的毀滅。既明白嚴重性,他也不得不聽令行事。

    「魔巖的父親是莫雲親王。」況傑一出聲就是勢力萬鈞的衝擊。

    「你說什麼?」意菲彈起來,震驚無比。

    「魔巖是莫雲親王的兒子。」

    「胡說!不准你危言聳聽,侮辱先人,莫雲親王早在二十七年前的一場車禍中過世了。」她不能接受,更是忿恨,況傑所謂的內情竟是拿已過往的親王作文章,不可原諒。

    「他是仙逝了。」

    意菲冷聲。「那麼魔巖又怎麼會是親王的兒子?」

    況傑臉色不變,態度變得更慎嚴。「記得親王的未婚妻,希薇小姐嗎?」

    希薇小姐?

    聞言,心臟惶惶不安的直跳,胸臆突然不斷湧起逃避的念頭,但雙腳卻好像生了根似地,教她動彈不得。

    「希薇王妃她……她不也隨同莫雲親王在那場車禍中喪生了。」她是不是也神智不清了,竟會受到況傑的煽動,忐忑不安了起來……不!

    「那具女屍不是希薇小姐。」況傑直直勾視她,態度決然。

    「怎麼可能。」她再次驚駭的退了好幾步。

    「的確不是。」不容置噪的口吻再出。

    該相信嗎?不!別忘了眼前的男人是敵對的一方,這一連串的鬼話極其可能是為了動搖她的信念而胡亂編出來的,也許她的叔叔正是受騙於這一番鬼話,這才會變節投降,這麼說來況傑有意把同樣的伎倆應用在她身上。

    「我沒有騙你,那具女屍是中途上車的替死鬼。」看透了她的質疑,因為當初把真相告訴巴胥等一干人時,他的反應都是一樣的,但他不在乎再費一次口舌,以真相事實來說服她。

    「不可能,所有的調查報告都記載的清楚詳細,那女子是希薇王妃,那場車禍更純粹是場意外。」雖然當時她尚未出生,對當年的意外情況並不知悉,但攸關皇室成員的生命問題,尤其是王儲這種重要人物,豈可草率結案了事。

    「那是強力運作下的隱瞞。」況傑對她的反應並不意外,反而更顯咄咄逼人。

    「死的那名年輕女孩是希薇小姐的侍女,調查組員雖然心裡有數,卻仍然隱瞞真相。會發生這種情況的原因很簡單,只因有人想一手遮天,成就自己的利益。雖然這些話聽來很難相信,但我說的全部是事實。」

    意菲清澄的雙眼還是凝滿不信,她不受煽動。

    「那場車禍百分之百是出於一項預謀。」況傑再擊重話。

    「不可能。」

    「而且這場慘禍的主使人正是戴克上皇。」

    「住口!」他愈說愈過分。「你沒有證據就把一切責任推到一個老人家身上,未免太不厚道。」

    他冷笑。「證據當然有,但需要看嗎?當莫雲親王不幸身死後,是誰大搖大擺坐上伊斯利國君的位置——戴克上皇,這已足夠證明。」

    「不成理由。」她反駁。「兄歿弟承是伊斯利固有的傳統,僅憑這條牽強的理由就把人定罪,只會暴露你的居心不良。」

    況傑鎮定依舊。「乍聽下言之有理,但你有沒有退一步想過,莫雲親王正值壯年,若非有意外發生,誰能讓他喪命。」

    「你強辯奪理。」

    況傑繼續故我地說道:「更可恨的還在後頭,當戴克上皇知道希薇小姐倖存未死,而且腹中已懷有莫雲親王的孩子後,不但不放過她,更下令全力追殺,希薇小姐在敵人層層環伺下求取生機,好幾回大難不死,又幸虧莫雲親王身邊的幾名忠心之士傾心相助,幾次化險為夷,但,王妃仍然在生下少爺的三年後,撒手而去。」

    意菲緘默立站著,芙蓉面不露半點波瀾痕跡。

    「躲躲藏藏的日子又經過五年光陰,在這五年中,我們幾個死忠之士護著小主人,在數十個國家中躲藏,為避免被發現行蹤,總是停留幾個月時間,就得換地方居住。在這段月子裡我們嘗盡人情冷暖、步步驚魂的生活。」他望著她。「你以為這種生活對一個孩子會造成什麼影響。」

    她依舊不動,唇緊抿著,臉色蒼白。

    雖然沒收到反應,況傑繼續道:「記得在他十歲那年,因為我們的一次疏失,少爺被人口販子騙走,雖然在一個星期後我們救回了他,但在那片污穢的天地裡、少爺究竟遇見了什麼,任憑我們怎麼問,他就是不肯透露一個字來。輾轉又經過被追殺的日子,直到遇上了不良老人,這才在他的掩護下安定了下來,但,自此後他心性大改,因為親身經歷的遭遇、親眼所目睹的現實,教他認定唯有強者才能在人群中生存,唯勝利者才能把人耍弄在掌心中,才可以控制一切。於是;他變得陰沉狠毒,甚至為了目的可以不擇一切手段。」

    死寂的空氣攫住了四周,現場靜得達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這就是為什麼他傾盡全力誓言奪回所有的原因。」他森寒進逼。

    她倒抽涼氣,身子禁不住開始顫抖,小臉佈滿了驚恐。

    「伊斯利是他的,你也是他的,拿回他的所屬物並不為過。」況傑站前一步。

    「意菲小姐……」

    駭人的內幕佔據她整片心間,況傑之後說了什麼她一句也聽不見。盤踞在她腦中的全部都是……拿回他的所屬物,拿回他的所屬物。

    閉上迷-的黑眸濕意愈凝愈多。

    「意菲小姐。」況傑再喊一次。

    她怔怔地睜開眼簾。

    「你願不願意答應?你願意幫我改變他嗎?」況傑失了方纔的冷靜,激動的口吻凌空劃破死寂,且帶來一股莫名的寒慄。

    身在顫!喉頭為之一緊。

    「你願不願意?」

    「改變他……」她喃喃呢念,彷彿不懂這話意。

    況傑猛點頭。

    呆望他焦躁的臉龐,好半晌後才壓抑住翻騰的情緒。

    「我無法判斷你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她選擇逃避,太混亂了,她靜不下心來分析一切,心也揪得好緊、好痛,卻不知是為誰?

    「如果我再拿證據證明我所說的事實。」況傑不死心,滿心期待。「如果是真的,你就願意答應下來了。」

    她退了一步,轉過身去,喚回剝離的理智。「別把我估計得太高,你該明白,若是魔巖他自己不願意回頭,情願深陷,任誰都沒有辦法拉他一把。」

    況傑戒心大起。

    「這是你的回答。」

    「是的。」

    他神色不善,一副石沈大海般地心神凝重。

    「我以為你——算了。」況傑冷聲撂下話。「既然如此,請你把今晚所聽到的全數忘記。」

    她無語。

    況傑沈著臉轉身離去。

    氤氳的水氣再次模糊了她的眼。

    *****

    沈窒的氣息一樣籠罩住寧靜堡中,廢墟般的死寂同樣緊緊攫住心間。

    「所有的經過及真相就是如此。」水寰的語氣慢慢收斂,四周卻依然飄蕩著恍似江潮的迴響。

    雷爾臉色鐵青,身軀凝凍在夕陽的芒輝中。

    「我並沒有加油添醋。」

    雷爾走向玻璃窗前,放眼望去是嬌蕊綻盛的景致,是這般的美麗。

    呆望半天後,他才緩緩開口:「真的是事實?」

    「魔巖的遭遇與他的身世確無虛假,你不也勾勒出事情的輪廓,起了疑心。」

    他疲累地歎口氣。「我以為父親或許知道原委,並不認定他參與其中。」

    「這我不予置評。」宮廷鬥爭在每個國家與朝代部會發生,即使伊斯利建國三百年來以政局安定著稱,卻也不表示就可以遠離這種污穢事。

    理了理混亂情緒,雷爾鎮定地回望他們。

    「兩位特地前來伊斯利見我,就是來告訴我這件事。」

    「這只是其一。」江蘺凡冷冷插話。「另外是來通知你,有個計劃需要你配合。」

    雷爾不解地望著水寰,水寰無奈的點頭。「應該是吧,這個計劃的內容只有她知曉。」

    真的是無可奈何呀,要不然他自個兒來伊斯利就好了,何必拉一個「拖油瓶」

    ,還處處受到箝制。

    「請說。」轉看江蘺凡。

    「我要一百萬美金,這是代價。」她不客氣的說出條件。

    雷爾一瞬也不瞬。「成交。」

    於是江蘺凡將一連串的計策執行方式說與他聽。

    水寰也是頭一回聽到,不良老人將這個計劃只告訴江蘺凡一個人,而這女人老當他是賊,唯恐搶了她的錢似的,守口如瓶,怎地也不肯漏半字口風。

    雷爾但聽不語,神俊的臉孔凝肅沉重。

    江蘺凡冷然地望著他。

    半晌後,他輕吁一口氣。

    「我不是眷戀王位。」眼底畜著深深的無奈。

    水寰瞭解的點頭。「我明白你的難處,魔巖的個性我也清楚,他並不適合成為一國之君,你的擔心我能理解,倘若這項計劃若失敗了,影響所及,是伊斯利的未來將陷入動亂狀態。」

    「所以我必須考慮。」事關重大,雷爾不能不仔細研究。

    「理所當然。」

    「好了,話我已經傳到,願不願意照計劃行動也隨便你,只要把賞金給我。」

    江蘺凡只在乎錢,才不管水寰殺人的目光。

    雷爾開了一張支票給她。

    「謝謝。」收起支票,身著勁裝的啊娜身段轉身。

    「你去哪?」揚起的髮絲拂過水寰的臉龐,撩過他的心湖,激起他一股不安,唆使他突然出聲問話。

    「你管不著。」

    完全不意外的回答,水寰暗罵自己無聊。

    「好,好,你走。」他揮手趕人。

    而那條縹緲的身形消失在雷爾及水寰的視線中。

    *****

    麒麟基地

    「三少爺,夠了,您別再喝了。」況傑是很想搶下握住他手上的玻璃杯,但很顯然的,他的勇氣還是不足以多得讓他大膽上前行動,以至於只能淪落在他身邊低低咆哮,而所換來的結果理所當然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誰給你多話的權利。」紫眸一瞬,立即嚇得況傑背脊發涼,但他卻又不得不道。

    「但……會傷身體的。」

    「況傑,你愈來愈大膽了。」手支著頰,他非常不滿意。

    「三少爺。」在公事上他或許戰戰兢兢,不敢妄自發言,但在私生活起居方面,他仗恃著大他十來歲的年齡,以及從他出生一刻起即隨侍左右的天命,總不能不顧,即使他從不領情。「我去倒些醒酒茶。」

    「囉嗦。」

    況傑不管那麼多,就要轉身出去,但門扇卻快一步被推開。但見不請自來的意菲已端著餐盤走進來,那餐盤上放著的正是一壺解酒花茶。

    況傑愣了愣!

    邪瞬的紫眸溢出笑意……他是不是酒喝多了,眼也跟著花了,這才瞧見一向視他如狼,避之唯恐不及的小紅帽居然主動走向狼口,可真是鮮哪!

    回神後的況傑立刻一臉戒備,尤其對她端在手中的解酒花茶,更虎視眈眈。

    「誰准許你進來的。」況傑擋住她,不讓她接近魔巖,這女人昨天才信誓旦旦的表示不會幫助他,怎麼才一轉眼工夫就又冒了出來,可以想見她來意不善。

    「況傑,別擋路。」魔巖不滿的叫囂。

    「少爺,可是這個女人她——」

    「讓開。」紫眸沉甸下。

    「是。」況傑只好退開幾步,但仍然滿臉戒備地死死盯住意菲,以防她有任何的蠢動。

    意菲走近他。

    「你醉了。」那張邪美的臉孔佈滿紅暈。

    「沒錯,是醉糊塗了,才會看見你主動過來找我。」

    將盤子放下,意菲倒了杯花茶遞給他。「給你醒酒的。」

    魔巖笑了聲,接過。

    「三少爺,」況傑突然衝上前去,一把搶走魔巖手中的茶杯,急急嚷道。「這茶不能喝。」

    「為什麼?」魔巖睨看他的心腹。

    「也許茶水裡有毒。」況傑理直氣壯地警告。「千萬別忘記這個女人是敵方陣營的,她會不懷好意,這茶怎麼能喝呢?」

    意菲緘默以對,對況傑的指控不解釋,也不反駁。

    「給我。」魔巖下令。

    「三少爺!」他卻死都不遵守。

    手臂一伸,一把將意菲攬進懷中,臉與臉相視,手指行走在她嬌嫩的五官上。

    「你會這麼做嗎?在茶水裡頭放些藥,毒死我。」漫不經心的溫語款款流出,有別於以往的強勢陰鷙。

    「你想呢?」怎麼回事?雖然隔著布料,但她輕易感覺到他身體的熱度異於尋常,這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他生了病?

    一道不正經的輕笑從他唇隙間揚起,他忽爾湊前啄了她一口,吐氣呢喃。

    「我猜……你會。」下秒鐘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取回茶杯,當著氣急敗壞的況傑面前一口飲盡這盅不知是否加了「料」的茶水。「然而死在美人手中,也別具創意,我願意一試。」

    「三少爺。」況傑氣得跳腳。

    「出去!別煩我。」他下驅逐令,但奇怪的,這回不再又陰又毒,如今的魔巖彷彿成了另一個人,面貌雖冷,卻不讓人畏懼。

    況傑忿忿瞪著她,眼中泛閃她最好別妄動的警告,否則她同樣別想逃過。磨蹭半天後,才不甘願地悻悻退出。

    「囉嗦。」他左摟住意菲,右手又倒了一杯號珀色酒液。

    「況傑不是囉嗦,他是關心你。」意菲道出實話。

    「關心?」側首一笑,氣息無可避免地拂在她臉上,撩出一陣波濤。「有嗎?

    我怎麼從來不覺得。」

    傾近的臉龐邪美迫人,意菲慌忙地克制住心頭騷動才不至於迷陷失態。

    吸口氣,她穩下心。「因為你從來不把心房敞開來,又哪裡感受的到。」這諫言會不會又激怒他。

    是啊,他本該大發雷霆叱責她的件逆,可卻反常的發作不出來,算了!容她放肆一次。

    「你今天很不尋常,變得大膽了。」放開她,魔巖就杯沿輕啜一口。

    你不也一樣——但這話她沒說出來,只敢在心頭暗忖。還有,方才擁住她腰身的手臂一樣溫熱燙人。

    見他又拿起酒瓶想倒,意菲終於忍不住制止他。

    「別喝了。」

    「怎麼你也學起況傑,-關心-起我來了。」他挖苦她奇怪的反常。

    「醉酒的滋味除了不好受以外,也解決不了任何事。」

    「把你想說的話一次說明白。」紫眸侵略勾視。

    「該把囤積的心事吐露出來的人是你,壓抑苦悶,只會讓自己難過。」

    臉色乍變,保護膜瞬間幅射逸出,張狂豎起的陰毒立刻逼退原本的平和。他,又恢復一貫的毒辣冷峭。

    「你知道了什麼?」殺人的厲寒排山倒海似的朝她射去。

    「你有秘密怕我知道嗎?」情況不妙,她必須保護況傑,否則難保他一個翻臉,況傑性命不保。

    魔巖似乎鬆了口氣,但懾人的森寒並未減弱半分。

    「我警告你,最好別挖掘你不應該知道的東西。」

    「我……」

    「出去。」

    「我不是要……」

    「別忘了你人質的身份,滾!給我滾回你的房間去。」

    「怕什麼,敞開心房真有這麼困難。」意菲受不住他拒人的冷漠,一支孤傲的狼王,難道只能享受孤獨。

    「你又懂個什麼,不要以救世主的面貌來我面前。」他該下令殺了她,而不是繼續容許她在面前大放厥詞。該殺了她,然而為什麼這道命令卻無法從喉頭竄出。

    他起身,身體卻晃了晃,眼前不僅模糊一片,還有一波一波的冷空氣灌進他的身體裡。

    他是怎麼了?

    一雙溫暖的柔美扶住了他,讓凍人的沁涼稍離了些。

    但——

    「離我遠一點。」他瞇眼低咆,拒絕的抽離,他不需要人的靠近與扶持,從不需要!

    「你病了,我扶你回寢室去。」

    「滾開!」

    「不然我叫況傑過來。」

    這女人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囉嗦,趕都趕不走。更可笑的是他自己,竟然一點一滴的接受她的扶持。接下來他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等清明又短暫的恢復時,他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鋪上,而且昏昏欲睡。

    「你滾開……」近乎自喃的囈語已經顯得完全沒有威脅性,未久,低喃不再,沉沈入眠了。

    凝視著合上眼簾的睡臉,邪味也跟著褪去,雖然輕狂,卻是動人的。

    這張面孔才是魔巖真正的模樣吧!

    睇望著他……連她自己都不自覺,癡了!

    *****

    緩緩睜開眼睛,但身旁的一種存在感讓他立即回復精明,霍然起身。

    是意菲,她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趴著床沿處睡著了。

    這個女人照顧了他一整晚。

    魔巖重新側躺回,據著腮怔怔地望視她,說不出沉甸甸的心頭瀰漫的是什麼滋味?

    不該再想。

    決斷地揮去困擾心頭的莫名情緒,將她抱上床褥。對這突來的驚擾她僅是動了下,並沒有醒過來,沉沈的睡臉看得出她的疲累,連眼圈都泛出淡淡的黑暈。瞧著、望著、一股不捨悄悄從心坎間擴散出來,他忍不住輕輕撫觸她的心型臉龐。

    拒絕去想並不代表可以蒙蔽:這是憐惜心,一種遙遠又陌生的感情悸動又重新在他生命中燃起溫度了,他沈潛封密的情緒又一回教這張美麗的臉孔給喚醒,失了控的洞洞滲出。不容否認她總是脫離了掌握,帶給他預期外的驚奇。

    是誰?

    溫柔的撫觸在她臉上不斷施灑魔法,意菲惺忪的張開美瞳,一入眼,就是那張陰美到底的面孔。

    她,竟然沒有驚嚇到,這會是一種習慣嗎?

    而這習慣的背後又代表著何種涵義——不!不該去想的。

    小手隨即探向他的額頭。

    「燒退了。」意菲吁了口氣。

    但下一秒鐘,她潔柔的掌心被一把揮開,凶殘的口氣也隨即迸出。

    「沒有我的允許,你敢碰我。」天知道他正極力壓抑一瞬間的震盪。

    受傷的感覺不再竄上,意菲對他的無禮並不意外。這難不成又是一種習慣?

    莫名的恐懼突然席捲心房,她逃避的快快起身下床,什麼都不想的取來擺在桌上的水林及藥粒,轉回床畔遞給他。

    「你著了涼,必須按時服藥。」

    他眼一睨,將她手上的杯子和藥料取下丟在一旁,一把將她拉進胸懷裡。

    「你的性子真的全變了?」

    「醫生交代你必須按時服藥。」她只堅持這件事,其他的並不想回答。

    陰邪的紫眸含著譏誚,臉貼住她。「你不是恨我入骨,巴不得我一命嗚呼,又何必擔心我吃不吃藥,病好不好得了。」

    「你就這麼輕賤生命。」

    他一怔,隨即輕佻吐言。「心疼我?呵,可真叫我受寵若驚呀,正義的使者居然也會關心起邪魔歪道來,這倒是值得玩味,你究竟是怎麼了?我猜,你大概愛上我了?」

    她看著他。

    「為什麼不回答?」面貌突然又變得猙獰,反覆極端,他似乎不喜歡讓人摸透、瞭解。

    面對他不放過的堅持,意菲只好道:「需要嗎?你一向不給人置喙的餘地。」

    「我就這麼霸道。」他俯首舔著她細緻的耳垂,不懷好意。

    推開他,極力拉回那失了速的心顫,意菲鎮定的起身拿回水林。

    「你自己的作為自己心裡清楚,不用問我,快把藥吃了。」

    「你怕我?」他繼續問話,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狷狂盡現無遺。

    「你何必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嬌顏沉凝了,她的忿鷙與擔心化為利刃,直直刺向那一顆縹緲的心房,挑逗條止。

    冷不防地,像被催眠般,魔巖伸手接過水杯及樂粒,吞服下去。

    「沒事了。」她安下心,態度像極了一位慈母,魔巖心揪得更為厲害。

    乍地,他葛然狂笑出聲,冷熾的狂姿與這莫名的笑聲讓意菲根本摸不著頭緒。

    他笑著……失控的笑著……久久無法平歇。

    「你都是這麼對待男人,包括雷爾。」斂笑後,他問道,那語氣毫無憤恨,心平氣和。

    很意外?

    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學會了平靜。

    「會關心雷爾的人不止我一個,身為王儲,並不如想像中的風光,他的壓力其實不輕,雷爾一樣有著不欲人知的苦痛。」意菲輕輕訴說道。

    「是嗎?」

    「沒有自由是最起碼的箝制,備受關注讓他必須更要求自己,為了讓伊斯利步上更繁榮的景況,扛在肩上的重擔常常壓得他夜不成眠。」墨玉似的晶眸梭巡他的臉龐,釋出打動冰心的期望。「你可否……」

    「我不想聽了,」他阻斷她的話。「你下去。」

    意非不再多言。今天夠了,誰都知道很多事情是需要時間的。

    她退走出去。

    躺在床上的魔巖緩緩合上眼眸,試圖忘掉意菲所說的一切,只是,那一串串的言語已交織成一張密密的細網,將他團團包攏住,掙脫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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