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
季粲黎心情愉悅地再度踏進了「幻隱國際集團」的大門,與同事們點頭寒暄。
同事們看她的眼光並沒有任何異樣,只除了羨慕。是啊,她是值得羨慕的,誰有這份榮寵可以一進公司便直接隸屬在總裁麾下,並且至今沒有被辭退的跡象?
她再次從谷底翻身,自然地,她會好好把握住這個工作機會。至於跟伊崎之間的曖昧情悖……不要去在意了,不能擺到心上去,這樣就夠了,給她重新開始的機會就足夠了,她不可以貪得無厭。
季粲黎步入直達總裁專屬樓層的電梯,通過指紋認證,在電梯門要闔上的一-那前,一抹影子突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掠進電梯內,在她還來不及阻止時,電梯門關了起來。
「你是誰?你不可以擅闖這部專用電梯!」她急著要按緊急鈕,但對方卻以更快的速度攔截下她的手。「你……你做什麼?」尚未看清楚他的面容,就被他的威脅氣息給駭退數步。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很懾人,而且與伊崎頗為相似。
「季小姐,應該是由我來質問你為何又出現在這地方?你怎麼還安在?」低沉的語調有著質疑,不過他自已很快便匯整出一個答案來。
「你憑什麼質問我──呃!」她震住,在看清楚他的臉孔後,忍不住輕呼。「你──我見過你!」
「你的記憶力不錯。」對方眸子閃過一抹壞壞的光芒。
「你是是」
在季粲黎仍然搞不清楚他身份的時候,電梯門打開,莫桐已站在外面,恭謹地喚了聲。「二少爺。」
「你是伊崎的二哥?!」季粲黎再次感到驚詫!
「大膽直呼伊崎名字,還喊得這麼自然,想來你跟他已經跨越了上司和下屬的界限,變成了「好朋友」?」他彷彿在詢問,但似笑非笑的口吻裡明顯有著一套自行作出的結論。
季粲黎臉蛋倏紅,忙不迭地解釋道:「請二少爺別誤會,我剛剛只是口快,並沒有不尊敬伊崎總裁的意思。」
「是嗎?」
「是!」
「不老實的丫頭。」
她背脊一涼,僵在廳口處,不敢再隨便亂接話。伊崎的二哥絕非簡單人物!深沉的眼波流轉著掌握她私密的光芒,他極可能知道她曾經有過的背叛行為,所以他的眼底深處才會蘊藏著嘲弄的笑意。
「二少,這邊請。」莫桐打破了尷尬氣氛,領著難得駕臨公司的二少爺與三少會晤。
伊二少朝她揮揮手,進入會客室前,朝她一笑。「季小姐,我們還有機會再見面的,下回聊。」
「是……下回聊。」慘了,他的微笑令她心驚,她這輩子似乎都甩不掉魔魅的伊家人,往後與二大少爺確實有得「聊」。
「季小姐,不要再發愣了,你也應該工作了。」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的柳秘書喚醒呆滯的她。瞧她緊張兮兮的,不知在擔心什麼?
「對不起。」季粲黎勉強一笑,立刻走進自己的辦公位子,開始執行工作表上的每一份工作。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要自己嚇自己,專心工作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看來,你挺幸運的,不僅跟伊崎總裁熟稔,還可以見到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二少爺。」柳秘書竟然難得地跟她聊起了伊家的家務事。
季粲黎忍不住好奇,詢問道:「二少爺並不入主公司的決策核心,也不指揮公司的營運方式,為什麼公司的重擔全都交由伊崎總裁一個人負責嗎?」她想起他出神入化的耍鞭技術,想起那一輛眩目的銀色重型機車。伊二少爺平日是幹什麼的?他的「形象」讓她忍不住將伊二少歸類為遊樂玩耍的那一款人。他為何不幫助伊
崎分擔重任?
季粲黎忍不住替伊崎抱起不平來。
「是老夫人屬意把「幻隱國際集團」全權交由伊崎總裁負責。」
「那伊二少爺在做什麼?」吃喝玩樂嗎?
柳秘書神秘地道:「他在「召喚」。」
「召喚?」季槳黎狐疑地望著她。「什麼意思?「召喚」?」
「「召喚」應該出現的人或事或物。」
「我不懂。」季粲黎一頭霧水。
「簡略地說,只要是對伊家不利的人事物,伊二少爺統統都會把他們揪出來,然後一個一個殲滅。他的工作是守護伊家不被騷擾。」
季粲黎似乎有些懂了,卻也發現……「柳秘書對伊家的內幕似乎頗為瞭解?」
以前並不知道她知曉這麼多的內情。
「是啊!」柳秘書也不否認或者裝蒜。
「可你不像是那種會對外人揭發伊家內幕的八卦者,為何你會突然跟我說這些?我覺得受寵若驚。」她很清楚柳秘書守口如瓶的個性。
「是啊,對外人我是不可能多舌,但對你卻可以。」
「我可以?」聞言,季粲黎心跳速度又紊亂起來。「柳秘書的說法讓我很惶恐。」
「不必惶恐,慢慢的你就會領略我話中的涵義。好了,工作了,這是新的企劃
案,你好好研究一下,兩個鐘頭後要跟總裁開會。」
「是。」她不敢怠慢,全心全意研究起新的企劃案。只要想著工作的事,心就能安定些,其它的不要去想太多,這段日子以來的劇變已經過於神奇,神奇到令她慌了手腳。但不管如何演變,她告訴自己得謹記,千萬別自作多情。只要不自作多情,一切就可以更圓滿、更安心……
她只是一個普通職員,她要好好扮演的便是這職員身份,屬於她的唯一身份!
還眷戀阿回嗎?
伊崎承認無法揮別阿回,但已經可以把阿回的影子從季粲黎身上徹底抽離,這是兩個人,如果找到阿回,更能印證這是兩個不同身份的女人。
莫桐已經把尋人散事刊登上各大報章,有清楚的照片在上頭,敢冒充的人必然不多。然,依舊有幾位與照片神似的女孩出現在「幻隱國際集團」,打算前來與伊崎「相會」。尋人檬律喜⒚揮興得餮叭說睦磧捎肽誶椋教人搞不清楚伊崎尋人的目的。而她們之所以仍然鼓起勇氣前來一試,全是因為伊崎這個名字太過響亮,所
以就算只見上一面也滿足。最重要的是,她們心底深處都期待龍夠上演一出「麻雀變鳳凰」的戲碼。
「是是……不是是」在伊崎凌厲的眼神下,這些想來冒充的女子卻是結巴連連,臉上充滿害怕的表情,沒有一個例外。沒有一名女孩可以順利地陳述出計劃、編撰好的故事。連話都說不清楚,又豈能騙得了伊崎?
未久,那些前來冒認的女孩全作鳥獸散。
我想,我那位可愛和善的親親小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輩子不會再出現了吧?」伊崎的冷漠氣質與年少時的熱情愛玩截然不同,造成他性情大變的原因想必是跟女人有關吧!
伊家二少爺在確定了心中的懷疑後,自然得出現前來「關懷關懷」他。伊家三兄弟感情向來緊密,誰有「麻煩」自然得替對方出出主意,又或者,偷偷在一旁協助,「推」上一把。
「你突然冒出來見我就是為了損我?」他們各有工作,有消息向來都是用電訊聯絡。能讓二哥親自出馬,想必是他已經確認了什麼,於是不請自來地關心起他的感情世界。
「你的口氣很惡劣哦!完全不尊重我。小弟,我是好心關懷你,不是看好戲。」
「是嗎?」伊崎輕哼一聲。
「我最寶貝的弟弟在四年前突然個性大變,不必我跟大哥出手,也不用奶奶壓迫,就變得有責任心,學會了擔當,主動扛起家族責任,這等偉大的情懷當然勾起了我們的好奇心。一直以來,我們都想關照你一下,只可惜這四年來你從不吭聲,莫桐怕死也不敢多嚼一句舌根,而咱們善良的家族成員也個個不逼你坦白。如今,
我好不容易知道了一點點內幕,當然得來求證一下對錯。」那日發現「東川集團」的陰謀詭計,循線追蹤知道了季粲黎這個女人,而一個內奸,至今卻仍然活得好好的,並且繼續出現在公司內部工作,這等古怪自然引人遐想了,不追究豈不是對不起自己良心?
伊悉,伊家二少爺。他漆黑的眸子凝視著報紙上的照片,眼神深沉而充滿算計。
「你用季粲黎的臉蛋找尋一名叫阿回的女子,你在玩什麼遊戲?說來聽聽。」他勾住伊崎的肩膀,口氣難掩好奇。
伊崎戒備道:「想聽,等我有了結論再告訴你過程。」一旦被他知曉內情,只會被唯恐天下不亂地到處渲染。
「現在不能談?」他一臉失望表情。「我只是展現我的關心,你何苦拒人於千里之外?說吧!我可不想被人描述成是冷酷無情,不顧兄弟情誼的大壞人。我這麼用心還得不到你的認同嗎?」
他覷了二哥一眼,沒好氣地道:「我太瞭解你了,你的關心只會成為我的夢魘。」此人動起心眼來,向來殺人於無形。
「你嚴重譭謗我。」他好無辜。
「你去忙你的工作,不要理會我。」伊崎下逐客令。
「呿!你竟然不領情。」伊悉深深看著他,神態轉為凝重。「我倒很想請教你一事,倘若你找到阿回,兩個女人同時出現在你面前,你要如何擺平?」頭不痛嗎?
「誰值得留在我身邊,誰就屬於我。」這不是難題,並不會困擾他,若能找到阿回,他更加可以確認自己的心意。
伊二少爺終於覺得無趣了,原以為會看見小弟煩惱地去撞牆,想不到他心思居然如此清楚、澄澈。「看樣子你已經找到答案,不用我費心多事。」真沒意思!
「是啊!二哥,要玩找大哥去,他會放任你搞怪,就麻煩你快去煩他吧!別來擾亂我。」伊崎慫恿他轉移陣地,倘若大哥那邊的事情有這麼難以解決,「玩人不眨眼」的二少會是個最佳催化劑。
性格詭異的伊二少爺絕不會辜負看戲人的期待。
「你不後悔?」伊悉揚了揚眉,要他考慮清楚當真不用他協助。
「我擁有好運氣。」伊崎篤定道。
「那好,祝你好運。」伊悉送給他祝福。
一種充實感慢慢地驅逐盤據了近二十年的不安,忙碌且有意義的工作環境讓季粲黎漸漸少了自怨的哀歎。她喜歡這樣的日子,平靜、祥和,而且很有收穫。季粲黎滿心期待這種日子能夠保持下去。
會吧,再困難的挫敗她都平安度過了不是?
找了二十二年的平靜,總算讓她守候到了。
季粲黎提著公文包返家,龐大的工作量讓她有時必須把工作帶回家加班,但無妨,她喜歡這種感覺,這種滿足的感受讓她確定自己存在的價值。
開了門鎖,手心握上門把,指尖卻被黏稠的液體給沾上。
什麼東西?她疑惑地看著被紅色黏液沾上的手指,疑惑極了。
「這紅紅的是什麼漬跡?」門把上為何會有像血般的漬痕呢?
她開門、關門,回過身,原本該是黑暗的客廳卻有一盞檯燈已經被打開來,散發出一束白色光芒,而這束淒冷的白光還映照出兩張扭曲的面容!
季粲黎驚愕地呆住,腦袋轟然一響!一股冷意從腳底整個竄上來,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見的景象。
「爸?媽?」是夢吧?她太累了,所以產生了幻覺?
季父季母雙目暴睜,張著嘴瞅著她。兩人被麻繩縛綁住,衣服內還不斷滲出血跡,慘白的臉孔青一塊、紫一塊,明顯是被痛毆過。因為驚懼而導致面部肌肉不斷抖動著,看來恐怖且狼狽,而發紫的嘴唇似乎想張開說話,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爸?媽?」季粲黎喉嚨發出粗啞的聲音,又喊了一次。陰霾霸佔住她,全身血液彷彿也愈來愈冰涼。
「噓,別出聲!你們最好都別亂說話,這兩個老傢伙還沒有死,不過你若敢叫出聲音,我保證他們立刻斷氣。」粗暴的聲音先一步警告她,季粲黎立刻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唇,阻止自己尖叫出聲。
瞠大的眼眸巡望著黑暗中的人影,發現有兩、三個歹徒站在屋子裡。
粗厚的聲音又繼續從陰影中傳出來,繼續警告著季粲黎。「你的父母目前還被允許呼吸,不過能不能保持下去,就全在你的一念之間了。」
貝齒緊緊咬著自己的掌肉,她必須用疼痛制止自己歇斯底里。她顫抖著,身體不斷發著抖,這宛若阿鼻地獄的刑罰現場,令她難受到四肢百骸彷彿要散脫了一般。
「粲……粲粲……」好不容易,季母哀淒的求救聲終於發了出來。「救命……救媽呀」
「粲黎……救……救命啊……救救我……」季父也出了聲。
「季小姐,你會乖乖聽話,不會有任何異議吧?」粗暴聲又一次威嚇。
定在當場的季粲黎除了發抖還是發抖,她萬萬沒想到會面臨這種陣仗。
「你……你們是誰?」好不容易,季粲黎發出了變調的詢問聲。
空氣驀然又起了陣波動,季粲黎這才發現,原來在更後方還站著一名男子。他黑色的身形融入絕對的暗夜之中,令人難以看清楚他的臉,只能感受到他的聲音夾帶著一股死神般的陰森氣味,朝她包攏而來。
「不用理會我們的身份,你只要去跟伊崎拿一顆紫鑽就行。」被陰影吞沒的男人,唯一能辨識出的便是他渴血的陰鷥感。
「紫鑽?」季粲黎頭痛欲裂,覺得自己陷入了無法抽身的泥沼之中,還一直往下沉墜。
「隨便你使用任何辦法,只要把紫鑽交來給我,你父母就可保平安無事。」威脅的嗓調聽來卻好溫柔。
紫鑽本是屬於他家族的東西,後因故落入伊家手中。其實紫鑽本身並無太大的價值,可他卻執意索回的原因是,紫鑽內藏有一攸關「東川集團」存亡的重要晶片!
神智開始陷入無垠黑暗裡,季粲黎的氣息逐漸變得不穩定。
「你們是「東川集團」的人?」她抖顫地問。
沒有人答腔。
「是不是?」慘白的臉蛋沒有一絲血色。
「我要你的答案。」
閻王般的命令一出,她立即一顫!
「我……我……」恐懼蔓延至她全身,汗毛也一根根直立了起來,寒凍之氣不斷從背脊竄出,席捲住她的每一個細胞上過得她只能發抖。
「啊!」一聲慘叫嚷出!原來季粲黎沒有回話,一名大漢的腳丫子便狠狠地往季父的手背重踩下去。
「啊!」第二聲慘呼來自於季母。
「不要啊!」父母淒厲的慘叫嚇得季粲黎搗住耳朵,驚懼地直嚷。「不要這樣!不要、不要!」
「你的回答?」
「不」
「啊!」季氏夫妻又被狠狠踢了幾腳,痛得在地上打滾。
「不要這樣!不要啊……不要……」季粲黎的五臟六腑全絞扭成一團,她抱住頭、摀住耳朵,不敢去看、也不敢再聽,軟軟的身子跪倒在地板上呻吟,無助得不知如何是好?
「去向伊崎拿紫鑽,否則的話……」地獄般的-沉警告再度重擊她的心臟。「去吧,快點!記住,別亂說話喔!千萬別讓伊崎知道今晚的交易,否則就算你拿到紫鑽,一樣看不到你親愛的爸爸和媽媽。」
陰毒的恫嚇把季粲黎駭到全身血液狂湧竄動,她已經無法思考。
「去!」
「粲粲,救命……救救我們……救救我們……」哀淒的乞求像針般不斷刺入她的身體,摧折她每一個細胞。
警告、威脅、求救、絕望……種種聲音像把致命的利刃般,不斷不斷往她胸口插去,一次、兩次、三次……不間斷地,她疼到無法呼吸,驚恐到無法自持。
「我等你消息,去,」
「啊!」季粲黎抱著頭轉身下樓,逃!快逃!她要逃離這股可怕的壓力,她要甩掉恐懼害怕!但……她拋不開呀!
她跑,發了狂似地往前狂奔。奔跑中,腦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這麼駭人的場面她數年前似乎也曾遇見過,似乎,也經歷過……
這感覺才掠過,更具體的血腥場景立即劈進她腦中。是的,她確定了,她遇到過類似的場景,那時父母被仇家抓住,被狠揍到不成人形,而且生命遭受到嚴重威脅,她那時同樣也害怕無助到不知如何是好……
然後呢?
她那一年是怎麼處理這難關的?她是怎麼度過那一次的威脅?
對啊,她是怎麼逃過那一劫的?
她緊緊抱著頭。
想不起來,她想不起來……
季粲黎狂奔,直到再也跑不動了,才氣喘吁吁地頹站在巷子內,抱著疼痛欲裂的腦袋狂吐……
想想,快想想!她那一次是怎麼解決難題的?她忘了,完全不記得!全都記不得了……
虛脫的她以雙手環抱住自己。好冷呀!她跌跌撞撞地將自已蜷縮進暗影內,不斷地發顫。她受不了了,她快受不了了!
「討厭……討厭……好討厭……」幽幽弱弱的虛脫嗓音不斷喃念而出,胸口難受到連氣都快喘不過來。「討厭……討厭……討厭死了!我竟然竟然想不起那一段來……啊!」抱怨突然變成尖叫,淒厲地讓人腳底發涼!
這聲尖叫也讓跟隨而來的伊崎停下了腳步。
他凝視著抱住頭蜷縮在前方角落處的季粲黎,她縮成小人球且不斷發抖著,口中不斷喃出細碎的悲傷,聲音淒涼到令人不忍再聽。
和四年前與阿回初次相遇的景況一模一樣!
他凝望她好久、好久,才慢慢地張開唇片。
「粲黎?季粲黎?」伊崎以異常乾澀的聲音,試探性地喊著。他選擇喚她季粲黎。
埋首於膝間的女孩仍然痛苦地呻吟著,發顫的身子抖到像是要散掉一般。她似乎只「專心」於恐懼中,並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
「抬起頭來,把你的臉龐……抬起來。」召喚似的咒語,果然令她抬起臉蛋來。粉雕玉琢的精緻臉蛋同樣蒼白到近乎透明,唯一的改變是一頭黑直的及腰長髮變成了短髮……
悶雷轟然劈進他腦中!
季粲黎望著他,那無神的雙眼像是在看著他,但他清楚她的眼神是渙散的。她的眸心只有未知的黑暗以及看不到未來的空茫,死寂成一片。
這眼神這樣的眼神是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畫面。
再一次地出現在他面前。
他狂烈找尋的女人和本來以為排除懷疑的女人竟然又兜在一塊兒!
「伊、伊崎?」她無神的焦距在確定前方所站的男人是伊崎後,彷彿找到了救星,雙眸瞬間亮了起來。她身子彈跳而起,不由分說便衝上前抱住他的腰幹,牢牢地將他環抱住。小臉貼在他的胸口上,偎得緊緊地,像是抓到救命浮木般,死都不肯鬆手。「救我……救我……」
伊崎無言。
重複的過往場景又陰魂不散地再度出現。他如何漠視、如何不去懷疑、如何不去確定她究竟是誰?
「救我,救救我……」她無聲地輕啜,無助地不斷求救著。
「你是阿回,還是季粲黎?」他低啞的詢問迴盪在空氣之間。只是,環住他腰幹的藕臂突然鬆軟,嬌軀整個兒往下滑掉,伊崎迅速攙住她的身子,抱起她時,偎進懷中的女人已經陷入昏迷狀態。
俊臉冷硬。他要抓到一個實體,不再任由迷惘徘徊。
「你到底是誰?阿回,還是季粲黎?這一次該給我個正確答案。」
「是我們疏忽了,上一回沒有向三少爺問明清楚原因,導致未能做出立即正確的判斷,才會拐了個這麼大的一個彎,浪費掉許多時間,我深感抱歉。」「幻隱國際集團」所投資的醫院的院長有些慚愧地道著歉。上回三少爺帶著季小姐來做過身體檢查,但由於她的激烈抗拒,所以醫護人員只忙著壓制她以及做完三少爺所交代
的檢查項目,並且確定她身體無恙後,就急忙向三少爺報告,不料竟忽略詢問檢查原因上這才繞了這麼一大圈。
「是我的疏漏。」他無權責怪他人,該怨自己的疏忽。關於季粲黎與阿回的身份真相,他是處於關心則亂的狀態。「不過現在解答也還不遲。或許,我該感謝多出來的這段緩衝期。」讓他有時間認識季粲黎,一個完全與阿回迥異的女子。而季粲黎那份強烈存在的性格也因而壓倒了他忘懷不掉的阿回。
院長雖然不太明白三少的說法,卻因而鬆了一口氣。
「那我就正式向你報告醫療團隊的結論。季小姐極有可能在四年前罹患過「暫時記憶全失症」,所以她有可能是少爺你口中所說的阿回。而季粲黎與阿回這兩人極可能是同一個身份。」在聽完三少爺完整且翔實的說明過程及細節之後,醫療團隊經過嚴謹的討論,最後推論交由院長親自向三少爺報告。
這是頂級腦科醫師憑借其專業所做下的判斷,而「暫時記憶全失症」是腦部專業領域裡最棘手的病症之一。
伊崎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季粲黎,她的臉色仍是一片慘白,並且陷入昏迷狀態,沒有甦醒的跡象。
「「暫時記憶全失症」?」她虛弱的神態令人心憐。伊崎等著院長做更進一步的說明。
院長繼續解釋。「「暫時記憶全失症」是一種奇特的腦部病變,病人在發病期間會一直反覆詢問相同的問題,說著相同的話,重複做著已做過的事,而且情緒常常焦躁不安,不過卻可以很自然地與人交談,這種記憶缺失的狀況其實是非常的奇妙,並不常見。」最頂尖的醫療團隊對季粲黎做過最嚴謹的腦部斷層掃瞄及腦波檢
查,再根據三少爺描述四年前阿回小姐的行為反應,推論出這個結論。「倘若醫療團隊的推測全屬正確,那麼季小姐在恢復記憶的同時,將會忘記失憶期間有過的生活過程,她甚至根本不會記得自己曾經失憶過,所以才會徹底遺忘過去跟少爺相處過一個月時間的事。」
伊崎閉上眼。許是這種情況,她才會對「阿回」這身份毫無印象。
「會產生「暫時記憶全失症」的原因有幾種狀況,我們推測季小姐是處在壓力過大的情況下,因為情緒受到過分嚴重的震撼與耗損,才會產生此病狀。不過若要查明真正的失憶原因……很難!即便是我們的頂尖醫師群也是束手無策,因為與記憶相關的大腦系統構造依然是個必須鑽研探討的謎團,以目前的醫學技術仍然無法克服。」
「倘若季粲黎確實患過「暫時記憶全失症」,那麼她會不記得失憶期間所發生的事情就屬正常。」
「我們所推測的理論便是如此。」這就是醫療團隊下的最後結論。
「我明白了。」
院長建議道:「現在就讓季小姐繼續休息,我請護士過來看顧,少爺可以先返家休息,季小姐若醒過來,我會立刻通知你。」
「不必了,我照顧就行。」
既然三少都這麼決定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把空間留給他們。
「是。」院長離開。
病房裡是安靜的、難以形容的氛圍。只願她真的曾經罹患過「暫時記憶全失症」,那麼他就不必在疑慮中反覆掙扎,無一個定論。
伊崎坐在床畔靜靜望著她。若「暫時記憶全失症」真是答案,那麼她忘卻與他之間的過往記憶也就情有可原。
「真是不可思議啊」食指探向她臉頰,摩娑著她的肌膚,力道輕柔,深怕驚醒她似的。「在你恢復季粲黎的身份時,你已經不記得我了。那麼,你若沒有接受「東川集團」的工作,如果你沒有主動上門找我,這一輩子,我們可能永遠也見不了面。」他低低說道,但忽爾又笑了起來,不會見不了面的,他與她之間的牽扯
似乎怎麼斬也斬不斷。
一路走來,屢試不爽,誰也拋棄不了誰,注定著相屬的結論。
「我就此認定了!」他道,決定了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季粲黎緊閉的雙瞳開始微微顫動起來。不一會兒,她緩緩睜開眼皮。
才張眼,對上的便是伊崎極力壓抑的深邃眸光,而眸中翻湧的驚喜與濃密情悖讓她心顫不休。怎麼一回事啊?
「你、你怎麼啦?」恍神間,季粲黎被他奇異的眼波給懾住心神,一時之間忘記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忘了發生過的慘烈威脅,只被他的眸光給震住了靈魂。
伊崎只是靜靜凝睇著她,彷彿想將她的人與她的心全部鎖進心坎中,再也不讓她有離開的機會。
「你是怎麼回事?」乾澀蒼白的嘴唇忍不住再問。他的雙瞳依然射散出令她燥熱難安的灼熱之光。「你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瞅著我看?我做了什麼嗎?」那是吃人的眼神,她有些無法承受。「這裡是哪兒?」
「阿回!」溫存的低嗓逸出,劈進她耳內。
季粲黎臉色瞬間鐵青,身子並且激烈地想彈坐起來。他怎麼又開始了?他為何又要呼喚這個令她感覺刺耳的名字?
「我不是阿回!」才動,卻又虛脫地躺平回去,伊崎以軟中帶硬的力道將她扶壓在床上,教她動彈不得。
「你是阿回!」嘴角的微笑雖然魔魅迷人,語氣卻強硬到不容抗拒。
他的篤定更讓季粲黎氣憤到幾乎崩潰。
「我不是──」
「你是!先聽我說,聽我把話說完。」
他的磁嗓如咒語般地震鎖住她,她瞠大著雙眼,只能安安分分地接受了他的咒文。季粲黎無法掙扎地傾聽伊崎將「暫時記憶全失症」的病狀解釋一遍,並清清楚楚地將醫生的推測及理論說予她知道。
季粲黎傻眼了。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這是真的嗎?」季粲黎不敢相信他說的事,該不會是他瘋狂了吧?「我怎麼可能會是阿回……我怎麼會是她……不可能吧……不可能的」
「你從沒想過你有可能是阿回?」
她搖首。是沒去想,從來不曾思索過。只因她從不以為過去的人生會有出岔的機會,會有值得回憶的地方。她向來討厭回顧過去,因為過去僅有悲慘、僅是憤怒、僅存不堪,拼湊之後的記憶只會耗損她的心神,逼著她走往絕境。
「沒有去想過、不曾去想過。你的說辭實在是令人覺得不可思議。」她該哭還是該笑?「我怎麼樣也想像不到,我曾經扮過一個月的阿回,扮過另一個女孩。」
「扮過?」伊崎的聲音僵硬了些。
「怎麼會這樣?」她覺得太可笑了。雜亂無章的過往歲月裡,她從來不願去記住些什麼。
但現在,她似乎不得不去細想。就算想拒絕回憶,但伊崎的極端表情卻逼迫她不得不認真看待此事。
依稀有印象,四年前她也經歷過父母被抓、被打、被動了私刑,並旦生命被嚴重威脅的恐怖場面。當時的她面對那種血腥氣氛時,害怕無助到不知如何是好?再加上多年累積的壓力也在同時間炸了開來,於是她狂奔、狂叫、狂嚷。受不了心理壓力的折磨,受不了像是被戰車輾過的痛苦折磨,那時候的她只想逃避心理壓力,
只想要躲開蠶食她十數年的恐懼。但之後呢?之後的記憶呢?
忘了。空白,一片的空白。她忘了當初是如何度過那一個關口?連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
當記憶重新黏接回到季粲黎人生的那一-那,她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站在一處十字路口上。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呆站在那個地方?也無心去追究。即便她後來發現曾有一個月的空白記憶,卻也沒有意願去追尋那段空白時間到底發生了何事?
隨便吧!反正沒有意義。十八歲前,季粲黎的人生不值得回憶;十八歲之前的季粲黎,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全無記錄價值可言。四年過去了,她也遺忘了曾經有過的一段記憶缺失。
直到方才父母被動私刑,她被威脅的場面再次發生,她腦中才閃過多年前似乎有過類似的遭遇。只是……她仍然沒有憶起那段空白是與伊崎有關的。
「我真的扮過阿回嗎?」她愈想愈覺得可笑。伊崎和莫桐口中所形容的阿回可是一位天真小仙子,乖巧、善良的像個下凡天使,與她的個性相差十萬八千里。
阿回的溫暖形象與季粲黎的尖銳個性截然不同,現在竟要並放在一塊兒了?
伊崎的聲音更低了些。季粲黎在「仇視」阿回。
「我並沒有證據證明你是阿回,但我深信我跟你之間一直存在著無法解釋的牽繫,這話連你自己都說過。」伊崎選擇順從自己的心意作決定。
她望著他,輕輕問:「假設醫生的推論是事實。那麼你可以把我跟阿回疊合在一起,你願意把我跟阿回當作是同一個人?」
「為何不可!」他答得乾脆。
她腦袋仍然空茫,沒有真實感。對於他的回答毫無喜也無悲。
視線緩緩漫移著。粉色的牆壁沒有一般醫院的死氣沉沉,而且她來過這地方,上回就是被伊崎強押來這間醫院做檢查的。
「這裡是醫院,我來醫院了」她臉色忽然一僵,想起發生在己身的慘事。
「是你送我來醫院的?」
「是。」他本欲前去找她,不料才一現身在巷口,便看見突然狂奔離去的她。追了上去後,竟又再次經歷與阿回邂逅時幾乎一模一樣的場景。「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發生了什麼事嗎?為什麼會在路上狂奔?」
季粲黎忽然移開了視線,不敢面對他。「沒什麼事,就我爸媽逼著我要錢,我跟他們大吵一架,所以跑了出來。」
「就這樣?」
她點頭。「是這樣。」
伊崎緘默了。
「總裁,我好累,能不能讓我休息一下。」她輕聲地要求著。
伊崎立刻起身,往門口走去。
「謝謝。」她低聲道著謝。
「粲黎。」伊崎忽然開了口。
季榮黎睜開眼,側首望向站在門邊的他。
「有些話希望你記住。」他的聲音低深到懾人!
她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液,幾不可聞地問:「什、什麼話?」
「不要再讓我失望。尤其,不要再欺騙我。」
聽來是平靜悠然的口吻,然而她卻看見了他眼底的森冷。
她顫了下,不敢再看他。閉上眼,躺正,也聽見了關門的聲音。
久久後,她散開朱唇,聲音是那麼、那麼的輕。
「對不起,我辦不到,我必須再騙你一次,如果得不到你的諒解,那就……就這麼吧。我是季粲黎,一個既不可愛、也不溫馴,個性彆扭又難搞的女孩子,如果你不能接受,你或許就可以真正地脫離苦海。從今以後,你就不必再委屈自己來理會我,更不需要再被過去的阿回所困住,你可以選擇跟我斷得乾乾淨淨的。畢竟,你已經明白那位阿回是個假象。一個病人的假象,阿回並非真實人物,她本就不該存在著。」
她笑一笑,雲淡風清,就這樣散去吧!伊崎對她夠好的了,她不可以拖累他,不可以……